又見薛寶玲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3年了,薛寶玲就這樣生生被拖瘋了……"      受辱女再次求助      2007年3月14日上午8點,王建國給記者發(fā)來短信:楊記者,您好,南寧市救助管理站、南寧市保安服務(wù)總公司給南寧市青秀區(qū)人民法院提出到上海給薛寶玲做司法鑒定,薛寶玲都做了4次司法鑒定了,結(jié)果都一樣。她的病情很嚴重,醫(yī)生說,看好的可能性很小……
          往回追溯3年多,2003年12月27日,記者排除種種阻撓,在南寧市一個嘈雜的停車場招待所里找到了王建國與薛寶玲。10天后的《新民周刊》刊登了《她還能堅持多久?》、《求助婦女之辱》、《受辱之后》等系列稿件,報道了河南婦女"薛玉珍"在南寧市救助管理站受到保安強制猥褻后投訴無門、舉步維艱的遭遇。
          【報道回顧】《她還能堅持多久?》:薛玉珍是2003年9月14日在南寧救助站遭保安長時間凌辱的受害人。事隔兩天,薛玉珍曾無奈返回河南;10月18日,她再次來到南寧時,已是一名重度抑郁癥患者。
          丈夫王建國陪著她來向南寧救助站討要說法。他們剛被南寧市救助站安排進一個停車場的招待所。我每次打電話找到這個招待所,服務(wù)員都說王建國不在,卻很警惕地詢問我的身份。很巧,服務(wù)員再次以同樣的方式搪塞時,王建國就在她身邊悄悄地記下了我的號碼。
          他在招待所外一個電話超市賒賬撥通了我的手機,王建國說,救助站給他們安排過3個招待所,都很偏僻,每一處都不許他打電話。
          得不到有力的司法救助,他們又陷入了困境,"救助站只給玉珍一個人生活費,每天5元,來例假時衛(wèi)生紙都沒錢買。"
          我們?nèi)チ四蠈幨芯戎,薛玉珍躲在車?nèi),渾身發(fā)抖,蜷縮一團,不敢往車外看,她的手里緊緊握著一顆鵝卵石,說有人要害她。
          救助站的代理律師李技江在電話中回答:救助站已安頓好薛玉珍。很遺憾,當(dāng)時薛玉珍就在我身邊,她已經(jīng)兩頓沒吃,盯著我與李通電話,眼中充滿恐懼。
          王建國很無奈:"我要繼續(xù)告南寧市救助站、保安公司,我認為救助站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我們在最安全的地方求助,結(jié)果卻被凌辱。"
          "我不知道我們還能堅持多久,玉珍原先100多斤,現(xiàn)在只有60多斤,再這樣耗下去很可能垮掉的。"
          這篇報道中的受辱婦女"薛玉珍"就是薛寶玲的化名,2003年9月,當(dāng)時40歲的薛寶玲欲同男友王建國到南寧開一家陜西涼粉店。9月4日,兩人從陜西銅川南下,薛寶玲在火車上睡著了,裝著1000多元生活費的皮包被盜。
          他們在南寧火車站流浪了兩天,多次試圖扒車回陜西,均被發(fā)現(xiàn)阻止。9月9日,兩人互相攙扶,走了近10個小時,終于在晚上10點摸到南寧市救助站。
          救助站的鐵門打開了,薛寶玲不知道,她走進了漫長的噩夢。王建國住在一樓,薛寶玲住在二樓。9月13日夜,20歲的男保安馬興發(fā)3次只身進入女室對薛寶玲進行了令人發(fā)指的猥褻。
          按照薛寶玲2003年對記者的描述,"12點,我們3個女的剛躺下,馬興發(fā)就進來了,他用胳膊死死頂住我的喉嚨,一只手在我下身亂摳。我竭力反抗,他就威脅我說在這里掐死一個人不算什么!"
          猥褻持續(xù)10多分鐘,薛寶玲默默流淚,其他2名女子躲在墻角不敢吭聲。凌晨2時,看了黃片后的馬興發(fā)欲火難耐,又竄進二樓。薛寶玲在黑暗里驚恐萬分,蜷縮在角落里,仍被馬拉出,這次又是長達20分鐘的蹂躪。
          凌晨4點多,馬興發(fā)又竄進房間,用王建國的話說,這一次薛寶玲最遭罪,身上的血不是滴下來的,而是馬興發(fā)的手帶出來的……
          凌辱事件發(fā)生后,王建國多次報案均受到救助站的阻撓。南寧市救助站一名副站長勸王建國:"手插在陰部里,不算強奸,別說一次,就是十次八次都不算啥。只要你們不報案,不通過媒體,你們提出的任何要求我們都答應(yīng)你。"
          9月15日,南寧市救助站站長李雪華、南寧市保安公司總經(jīng)理馮紹淇正式提出"調(diào)解"。
          "李雪華說已報過案,公安人員說這不屬于強奸,也不是流氓,就是調(diào)戲婦女,別說插進去一次兩次,就是再多次,無非也就是流氓調(diào)戲,最多拘留15天。"當(dāng)晚,救助站、保安公司給了薛寶玲一筆總計1800元的費用,打發(fā)二人回了河南。
          
          因在救助站受到凌辱,加之屢次受到阻止報案的驚嚇,薛寶玲的精神受到很大刺激,回到河南后,她一言不發(fā),始終低垂著頭,半夜"!啊!"尖叫,渾身發(fā)抖,說有人在卡她脖子、摸她。一個多月后,王建國帶薛寶玲再次前往南寧,要求救助站給予治療。
          這一次,他們在信訪部門的安排下前往南寧市公安局報案,馬興發(fā)隨后被抓獲,此時距案發(fā)已有一個多月。
          令薛寶玲始料未及的是,噩夢仍在延續(xù)。李雪華不接電話,馮紹淇也拒絕給予治療。王建國當(dāng)即表示:告!
          在南寧市信訪局的協(xié)調(diào)下,薛寶玲被送到南寧市第五人民醫(yī)院精神病院,經(jīng)診斷:重度抑郁癥,中度焦慮癥,建議立即住院。
          但因救助站拒絕支付醫(yī)療費,薛寶玲住院27天后被醫(yī)院趕了出來,從此斷了藥。2003年12月9日,薛寶玲向南寧市新城區(qū)(后改名為"青秀區(qū)")人民法院遞送訴狀,要求南寧市民政局、南寧市救助站支付醫(yī)療費、生活費等損害賠償費用。12月15日,南寧市新城區(qū)人民法院下達民事裁定書,決定不予受理,理由是:"起訴人的請求屬于單獨提起的行政賠償訴訟,應(yīng)當(dāng)以行政機關(guān)先行處理為前置條件。"
          本刊記者正是那時前往南寧采訪。當(dāng)時,薛寶玲已斷藥多日,而王建國從南寧市救助站得到的回復(fù)是:一兩天不吃藥不要緊。
          因為厭食,薛寶玲只能靠喝牛奶補充營養(yǎng),但王建國身無分文,薛寶玲只得一直叫餓。那時候的薛寶玲雖神志恍惚、惶恐焦躁,但尚有一定的識別能力。2003年12月29日采訪結(jié)束,記者給薛寶玲買了一箱牛奶,后將購買回程機票后剩余的300多元錢全部留給了王建國。那一刻,一直蜷縮在王建國身邊的薛寶玲主動走到記者跟前,伸出右手要把她那個"護身"的鵝卵石送給記者。
          那次采訪后,幾年間記者未與薛寶玲見面,不過,王建國每每遇到困難都會給記者來電。
          時隔3年多,又一次收到了有關(guān)薛寶玲的訊息,王建國寥寥片語,卻有道不盡的辛酸苦楚。
          他說,他已經(jīng)到了上;疖囌,期望能面見記者,一吐3年多來的艱難。
          
          艱難的上海之行
          
          問及薛寶玲的近況,王建國在電話那頭不住哀嘆:"楊記者,她已經(jīng)徹底瘋了,誰也不認了,連我都打……"
          2007年3月14日上午10點,一臉胡子拉碴的王建國牽著雙手被布條死死捆住的薛寶玲走進了《新民周刊》編輯部,薛寶玲的喉部不斷發(fā)出"咦嘜噢……咦嘜噢……"的聲音,聽來令人毛骨悚然,兩人身后跟著薛寶玲七十高齡的母親,拉著他們的行李。
          
          在此后的采訪過程中,薛寶玲每過4秒鐘就會發(fā)出這樣的怪異聲。
          薛寶玲已經(jīng)完全變樣,"胖"得走形,王建國說,這是長期服用精神病藥物以及營養(yǎng)不良的浮腫反應(yīng):用手在薛寶玲的大腿上按下去,凹坑良久不退。薛寶玲果然已經(jīng)不認人了,她低垂著腦袋,目光呆滯,面部肌肉僵化,唾液不斷從口角流下,當(dāng)初要送給記者的那顆鵝卵石不見了,王建國說早已被她吞下肚子。
          采訪開始了,薛寶玲卻不肯坐下,不停走動,老太太捧著一個青團準備喂她,"咦嘜噢!"薛寶玲一聲高喊,捆起的雙手猛地擊向老太太,老人躲閃不及,被打個正著,青團也落了地。望著"六親不認"的女兒,她滿含淚水坐到一角。王建國說,現(xiàn)在只有他能靠近薛寶玲,一旦其他人進入薛寶玲的視線,冷不丁就會遭到襲擊。
          
          薛寶玲的身上散發(fā)著異味,"你那次采訪走后不久,她就大小便失禁了,現(xiàn)在出來都給她弄紙尿布……"王建國牢牢牽著薛寶玲的手。"她現(xiàn)在除了喊"咦嘜噢",不會再說任何話了,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她喊的是什么,后來以為是喊的"你要干什么",但是在精神病院,專家會診后說她講的是"我沒犯法"",王建國解釋。
          他說,此次來滬,是應(yīng)南寧市保安總公司的要求,到司法部司法鑒定中心給薛寶玲做司法鑒定的,"他們認為薛寶玲是裝瘋,從2003年到現(xiàn)在,薛寶玲已經(jīng)做了4次省級鑒定了,但是他們就是不認可"。
          "他們就是欺負人,拖,拖死你,拖著拖著你就不告了。"王建國說,"他們"除了南寧市民政局、救助站和保安服務(wù)總公司外,還包括南寧市青秀區(qū)人民法院,"3年了,薛寶玲就這樣被拖瘋了……"
          "到現(xiàn)在一審還沒有開庭,這要到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王建國與薛寶玲現(xiàn)在常住河南孟州一個不到10平方米的出租屋,3月9日下午,司法援助律師、廣西華勝律師事務(wù)所律師梁標給王建國打來電話:青秀區(qū)人民法院要求薛寶玲去上海接受司法鑒定。
          3年來的醫(yī)藥費以及到南寧、北京各個部門頻繁上訪的路費,王建國已經(jīng)花銷了數(shù)十萬元,"這些錢都是社會上救助的,至今還欠著大量外債"。
          王建國雖然無奈,但法院既已作了重新鑒定的裁定,他也只有服從。他為路費犯愁,律師梁標告訴他,南寧市救助站已經(jīng)讓鄭州市救助站的某領(lǐng)導(dǎo)代為辦理他們到上海的車票。
          于是,王建國捆起薛寶玲的手,領(lǐng)著薛寶玲的母親當(dāng)天下午就趕到了鄭州,"真是窘迫得很,老太太為了籌集到上海來的費用,連親戚家小孩子的壓歲錢都騙了借過來。"這天是星期五,他們趕到鄭州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下班,無奈在鄭州等了3天,就著從孟州帶來的十幾個雞蛋和路上買的幾個饅頭充饑。
          "星期一上午,等了一個多小時,鄭州救助站的這個領(lǐng)導(dǎo)給了我們3張站票,說是南寧市救助站站長讓他代辦的。"王建國傻眼了,"薛寶玲這個樣子怎么能站到上海?老太太70歲高齡也吃不消!"
          他給梁標電話,商議后只得自費兩千多元購買了3張軟臥票,"但是火車站不讓進,因為薛寶玲是精神病人。我求情,差點都下跪了,鐵路上的人聽了我的介紹,照顧咱,給了我們一個包廂。這才到了上海。"
          3月14日早上8點,13個小時的長途跋涉后,王建國到了上海,"我實在是被法院和南寧市民政局弄怕了,所以聯(lián)系你,看看你能不能陪我們一起去司法鑒定中心……"
          
          鑒定時的爭執(zhí)
          
          王建國正欲介紹3年來的上訴過程,手機響了,"是青秀區(qū)人民法院的電話,問我們在哪里,要我們?nèi)ド虾J芯戎,說在那里會面。"
          薛寶玲于是被王建國拖上出租車,一路"咦嘜噢"叫著來到上海市救助站。他后來告訴記者,在上海市救助站并沒有見到南寧方面的人,于是又到了位于上海市光復(fù)西路上的司法部司法鑒定中心。
          在司法鑒定中心,"法院的人不斷問我到上海后去了哪里,很警惕。"王建國說。他在去鑒定中心的路上給記者掛了電話。半個小時后,記者趕到司法部司法鑒定中心,鑒定尚未開始,中心大廳里站著一群中年人,王建國偷偷告訴記者,其中幾個就是南寧市青秀區(qū)人民法院的法官。
          薛寶玲很快被帶進鑒定室,記者正在等待,一名女法官走來質(zhì)問:"你們是什么人,到這里做什么?!"
          記者反問:"請問你是什么人?"
          一個男法官立即對記者大聲喝道:"我是法官,你是什么人?到這里干什么?!"
          記者質(zhì)疑法官是否有權(quán)在司法部司法鑒定中心調(diào)查其他人的身份,這名男法官立即聲色俱厲:"我是法官,我就有權(quán)查你!"
          司法鑒定中心的一名領(lǐng)導(dǎo)趕來圓場,為避免沖突,記者只得在傳達室等待王建國一行。
          近一個小時后,王建國領(lǐng)著薛寶玲走出鑒定中心,"薛寶玲尿褲子了,她有個動作,拍肚子,不是餓了就是要解手,但是我沒有看見,還沒走到廁所門口,尿就順著褲子流下來了。"
          王建國告訴記者,鑒定其實很快就結(jié)束了,鑒定人員著重問了兩個問題,"第一,發(fā)病的過程和現(xiàn)狀;第二,已經(jīng)做過4次省級鑒定,結(jié)論都一樣,為何還要再做第5次。鑒定中心說,我看前面幾次鑒定都正確嘛,現(xiàn)在程度只會比以前重"。
          王建國回答:"不是我們要做鑒定,是他們欺負人,我們沒錢,沒背景,就把我們往死里拖。"
          法官要求王建國一行入住上海市救助站,王建國不同意,他認為,這次來上海是應(yīng)對方的要求,費用當(dāng)由對方出,不屬于救助范疇,并提出了他的質(zhì)疑,"一個鑒定,光你們法院就來了3個人,又是坐飛機又是住賓館,把錢省下來給薛寶玲看病多好!"
          因為他的"執(zhí)拗",法官最終放棄了這個要求,但要王建國寫個"不同意法院安排吃住"的證明,并要求在3月16日早上8點半準時將薛寶玲帶至鑒定中心再次鑒定。王建國如此寫道:法院要求入住救助站,所以不同意法院安排的吃;在薛寶玲沒有犯病的情況下,準時將薛寶玲帶至鑒定中心。
          青秀區(qū)人民法院的法官反復(fù)向王建國打聽記者的身份,"他們威脅老太太,說我們是法院的,不聽我們的安排,到時候?qū)δ銈儼缸拥呐卸ú焕?
          王建國哭了:"馬庭長,你不要這樣說,薛寶玲尿褲子了,你還提醒我給她買條褲子換,說明你還把她當(dāng)個人。這幾年,我就對你們法院的人哭過兩回,一次是對王院長,那時候不肯讓我們進法院,我跪在法院門口,王院長回來看見,我說我給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法律跪著,王院長給了我200元錢,我哭了,說明他還同情我們。"
          "為報銷這次的路費又磨了不少時間,法官要我打一個收條,說收到南寧市救助站委托青秀區(qū)人民法院預(yù)付的車費,我提出鑒定是對方提出的,費用就是對方出,法官回答不一定,要看我們法院怎么判。"
          "我不肯簽字,法院就不給報銷,只好簽了。"鑒于來滬時的艱難,王建國要求法院在完成鑒定后必須送他們上火車,"法官回答到時候再說,你們要是不聽我們的安排,我們什么也不管。"
          這天傍晚,上海下著蒙蒙細雨,王建國領(lǐng)著薛寶玲和70歲的岳母,步行半個小時,找到了一家賓館。
          酒店經(jīng)理聽說了他們的遭遇后給了他們一個188元的特價房,王建國沒有找更便宜的小旅舍,他說:"嘈雜的環(huán)境,薛寶玲容易受到驚嚇。她再也禁不起折騰了。"
          "住宿的錢誰來負擔(dān),到時還得和法院爭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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