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論“流氓思維”

　　2001年5月9日中新網(wǎng)報道了這樣一則消息，一名帶團(tuán)到法國招商的東北鐵嶺市市長，由于在飛機(jī)上霸占了五﹑六個行李架，又無禮大罵機(jī)組人員，被法航動用警察趕下飛機(jī)。這件事由于涉及了中國官員的形象（面子），當(dāng)時很是轟動一時。

　　下面這事也和鐵嶺有關(guān)，也和“面子”有關(guān)。奧運會還沒結(jié)束，想必關(guān)注奧運會的都還記得李卓吧。

　　李卓的家，就在鐵嶺鐵市昌圖縣。她的家位于一個崎嶇不平的小巷內(nèi)，門前的路離昌圖縣主干道距離不到100米。但這一條不足100米的路條坑坑洼洼。李卓的鄰居曾開玩笑的跟李卓的家人說：等你家姑娘拿了金牌，咱們門前這條幾十年未修的路就會有人來修了。到時咱們大家好好感謝你們家李卓。

　　隨著李卓比賽時間臨近，奇跡還真發(fā)生了，一輛推土機(jī)和一支修路隊就在李卓即將比賽的前一天把這條路整平了。許多人在感謝帶隊施工的工頭的同時問：什么時候能鋪柏油？工頭說，大家放心明天,明天就來鋪柏油。

　　可惜，第二天李卓奧運冠軍失之交臂，那條柏油路也不見了下文。（見所附背景新聞）

　　李卓丟了金牌很受傷。如果她自尊感很強(qiáng)，如果她還富有同情心能推己及人，我確信這件事會使她更受傷害。

　　這就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流氓思維（又可稱市儈哲學(xué)、勢力眼）所結(jié)出的無數(shù)碩果中的一個。想要深入了解什么是“流氓思維”，要想深刻地認(rèn)識流氓思維對國民的危害，比較簡單的辦法是看看李宗吾的《厚黑學(xué)》一類的作品，這里不再展開。本文要探討的是“面子”與“尊嚴(yán)”的關(guān)系。

　　我的第一個論點是：中國人對“面子”是很熟悉的，但對“尊嚴(yán)”很陌生。

　　什么叫“面子”呢，鐵嶺市的市長肯定比該市的局長有面子，而該市的局長肯定比處長有面子……余類推。這是我們熟悉的世象。但我們并不熟悉人的尊嚴(yán)為何物。原因也簡單，你可能很清楚尊嚴(yán)屬于人格和人的權(quán)利范疇，不能和官職劃等號。但是你同時又很難設(shè)想，沒有社會地位如何維護(hù)個體的尊嚴(yán)。

　　如果李卓拿了冠軍，那么她在這個社會中就會成為一個家喻戶曉的、很有“面子”的人。因此她的家必然會出現(xiàn)高朋滿座、采訪者絡(luò)繹不絕的情形，如果她的家門口的百米之路依然坑坑洼洼，這對鐵嶺市的形象來講是“很沒面子”的事。

　　現(xiàn)在鐵嶺市不必?fù)?dān)心“面子”了，因為李卓現(xiàn)在不過是無人關(guān)注的“銀牌”得主。

　　我的結(jié)論是：金牌能并不一定給中國運動員帶來尊嚴(yán)，只能長點“面子”，這面子還要根據(jù)項目的冷熱不同分三六九等。如果金牌并不能使金牌獲得者本人有尊嚴(yán)感，這樣金牌能給國家?guī)�來真實的尊�?yán)么？這種金牌離奧林匹克倡導(dǎo)的精神又何其遙遠(yuǎn)！

　　所以，我們必須弄明白何謂尊嚴(yán)？尊嚴(yán)從何而來？

　　在理論上，尊嚴(yán)有一個必要的前提那就是“自尊”意識，這是很容易弄懂的。而“自尊”存在是以生存的基本利益不會受到現(xiàn)實威脅為普遍前提的。

　　一個運動員如果面臨這樣的情景他該怎么辦——你要不聽話，就不能參加奧運會。

　　最可能的情況是不是放棄自尊？在市儈的環(huán)境中，只有極少數(shù)人能做到“士可殺，不可辱”，但這樣的英勇行為很難效仿。稍有同腦的人也都會把目光投向體制環(huán)境。

　　雅典奧運會乒球男單銅牌爭奪戰(zhàn)結(jié)束后，年近4旬的瓦爾德內(nèi)爾雖然戰(zhàn)敗，依然受到幾乎全場的球迷鼓掌起立致敬。這位乒壇常青樹是在腿上鑲著一條鋼管、腰上綁著護(hù)腰來參加雅典奧運會的。前來觀戰(zhàn)的中國前世界冠軍施之皓說：“瞧瞧人家的球迷，他們這是在為失敗者歡呼啊。相比之下，我們球迷的差距太大了。”

　　施之浩提出了與“尊嚴(yán)”相關(guān)的另一面——“尊重他人”。

　　處在一個自尊普遍難以得到捍衛(wèi)的環(huán)境中，就必然普遍缺乏尊重他人的意識。這其實是“尊嚴(yán)”感缺失的一體兩面，也是“成者王侯敗者賊”這種流氓思維的另一種普遍表現(xiàn)。這還包括極度勢利眼的傳媒——勝則捧入云霄，敗則打入地獄。體操選手楊威失手時，上海電視解說員在評論甚至用了諧音的手段（陽萎）污辱了楊威的人格。

　　施之浩提出問題固然有價值，但遠(yuǎn)不夠深入。更深入的問題是：什么樣的成功者才值得尊敬，什么樣的失敗者同樣值得尊敬？中國的選手有多少具備獨立的人格意識？他們中又有多少人能具備強(qiáng)烈的自尊意識，并且能夠捍衛(wèi)自己的尊嚴(yán)？

　　圍繞雅典奧運會，展望四年后就要到來的北京奧運會——而且是亮出了“人文”旗幟的奧運會，如果不能掃除這樣的流氓思維，除了打腫了臉——面子放光乍看光彩奪目外，那個“人文”（以人為本）精神卻是想都不要想。

　　背景新聞：因為金牌變銀牌李卓家門前的路不鋪“柏油”

　　作者：盧立業(yè)

　　雅典奧運會女子48公斤級亞軍獲得者李卓的家就在鐵嶺市昌圖縣縣城內(nèi)一個崎嶇不平的小巷內(nèi)。

　　大約在10多天以前，記者去李卓家采訪時，發(fā)現(xiàn)這位集世界冠軍、亞洲冠軍和全國冠軍于一身的“女中豪杰”家門前的路與昌圖縣的主干道距離不到100米，但就是這一條連100米長都不到的路，居然讓乘車而來的記者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肉體折磨”。開車的司機(jī)對這條坑坑洼洼的路也是怨聲載道，“在這樣的路上行駛，不僅對坐車人來說是‘受罪’，更能減少汽車的‘壽命’！”

　　終于“熬出頭”的我們普遍認(rèn)為，“只要李卓能奪冠，這條路肯定會被突擊鋪平�！崩钭考抑車�的百姓們或認(rèn)真或半開玩笑地跟李卓家人說：“等你家姑娘拿金牌后，咱們門前的這條幾十年未修的路一定會來人修的。到時候，咱們大家好好感謝你們家和李卓�！�

　　隨著李卓比賽時間的日益臨近，伴著“轟、轟”的機(jī)器聲，一輛推土機(jī)和一支修路隊總算出現(xiàn)在了這條路上。就在李卓即將比賽的前一天，這條路終于被平整一新，但柏油并沒有被馬上鋪上。許多人問“包工頭”：“感謝你們不辭辛苦來為我們修路。柏油過兩天就能軋上嗎？別來個半途而廢吧！”“包工頭”這樣回答道：“請大家放心，路都已經(jīng)‘爛’成這樣，肯定會給你們鋪柏油�！辈灰啦火埖睦习傩沼謫査麄兊降资裁磿r候來鋪柏油�！懊魈欤�明天（是指李卓奪冠以后的當(dāng)天）就來鋪柏油！”

　　然而，李卓最終遺憾地與奧運冠軍失之交臂。第二天，也就是“包工頭”所說的鋪柏油的時間，翹首期待的百姓們沒有看到修路隊的身影。一天、二天、三天……時至今日，修路隊也沒有再次“蒞臨”李卓家門前的那條路，柏油也就一直沒有鋪上。

　　李卓家還得“出租車庫”

　　李卓父母下崗已有10余年，他們家的生活異常艱難。瓦工出身的李卓父親，憑借自己的一雙手，在自家園內(nèi)，一連砌起很多各式各樣的車庫，以租給在他家附近“拉腳”的微型面包車或其他車輛。

　　就是這點不起眼的“家當(dāng)”，基本滿足了李卓家的正常生活。但要想進(jìn)一步提高生活質(zhì)量，或住上100多平米的樓房，惟有寄希望于李卓。因為，李卓一旦奪冠，各種數(shù)目繁多的獎金至少能超過100萬，同時也可一舉搬進(jìn)他們夢寐以求的樓房，告別每天灰塵土臉的平房生活。但李卓家的這些愿望，隨著姑娘的功敗垂成而基本成泡影。每天還得繼續(xù)生爐子，每天還得出租車庫……李卓家的生活只能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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