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葉新：假如我是真的
發(fā)布時間:2020-06-08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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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葉新：閱世戲言（第三輯☆喜劇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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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幕
戲劇源于生活。
我們這出戲也來自活生生的現(xiàn)實生活。
當(dāng)舞臺上的帷幕尚未打開之前，那我們?yōu)楹尾幌葟纳畹膶嵕皝黹_始這出戲呢?
好吧，請看開演之前，我們這些可愛的、忠實的觀眾們從四面八方興沖沖地
涌向劇場來了。當(dāng)然，此時他們對前來觀看的名叫《假如我是真的》這出戲還一無所知，因此，他們或者在自己的座位上翻看著剛買來的說明書，希望預(yù)先對劇情有所了解；
或者在觀眾休息室里站在嘈雜的人群中與同伴相互交談，揣測著這出戲的內(nèi)容；
或者抽著香煙，吃著雪糕，悠然自得，根本不愿花費腦筋……
不久，在鈴聲的催促下觀眾陸續(xù)進(jìn)入觀眾席，安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凝
神屏氣地或者漫不經(jīng)心地等待著大幕的拉開，
開演時間終于到了!場燈暗，音樂起，觀眾瞪大了眼睛，注視著舞臺，突然音
樂戛然而止，場燈復(fù)又通明，從大幕后面?zhèn)鞒鰟F(tuán)趙團(tuán)長的呼喊聲：“關(guān)上，關(guān)上!等等開幕，等等開幕!”于是剛拉開一條縫隙的大幕又重新合攏。少頃，趙團(tuán)長從側(cè)幕走到臺前。趙團(tuán)長：觀眾同志們，非常抱歉!雖然開演時間已經(jīng)到了，可是……可是還有兩位領(lǐng)導(dǎo)同志和一位貴賓還沒有來，請大家再稍等一會兒。這種事在我們這兒是常有的，沒什么奇怪。不過請同志們放心，戲反正是要演的，只是請諸位再等一會兒。他們一來，就馬上開演，非常抱歉，非常抱歉……趙團(tuán)長說完便走進(jìn)側(cè)幕。
可觀眾對此有何反應(yīng)呢?無可奈何的怨言?深表不滿的責(zé)難?激憤的抗議?大聲
的詈罵?總之，觀眾對開演之前的這一不愉快的事件一定會當(dāng)場表示自己各自不同的態(tài)度。但愿如此。一陣騷動過后，趙團(tuán)長又從側(cè)幕探出頭來，向觀眾入口處望去，突然臉上顯出驚喜的表情。觀眾當(dāng)然也會隨著趙團(tuán)長的目光向劇場入口處望去。
此時，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劇場入口處進(jìn)來了儀態(tài)非凡的市委書記的夫人——
市委組織部政治處的錢處長以及嚴(yán)肅持重的文化局的孫局長，觀眾勢必以為這二位
便是恭候已久的主客。其實非也。只見他們又延請了一個青年人進(jìn)場，這才是貴賓，
他叫李小璋，而現(xiàn)在的名字叫張小理。錢處長和孫局長謙恭地、低聲地向李小璋說
著：“請，請!”然后簇?fù)碇�，徑直走向前排靠近中間過道的三個空座位。等他們
坐定后，從大幕后邊傳來趙團(tuán)長的聲音：“來了，來了!準(zhǔn)備開幕，開幕!”
音樂又起。
突然，從觀眾入口處又進(jìn)來了兩位持槍的公安人員，他們急速地走到李小璋的
座位邊。
公安員 (對李小璋)李小璋，你被拘留了!
錢處長 (大驚)怎么了，怎么了?他不叫李小璋，你們怎么隨便抓人?!
公安員 (出示拘留證)這是拘留證!
【另一公安人員將李小璋銬上手銬。
孫局長 放開！你們弄錯了。你們知道他是誰?!
公安員 你說呢?
孫局長 他叫張小理!
錢處長 他是中央首長的孩子!
公安員 不，他是詐騙犯!
錢、孫 啊?!
【趙團(tuán)長從側(cè)幕跑到臺口。
趙團(tuán)長 哎呀，這怎么了，怎么了?這叫我們怎么演戲，怎么演戲?（對公安員)同志，請你跟大家解釋一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嘛!
公安員 好吧!
【兩個公安人員、李小璋、錢處長、孫局長都走到臺上。
公安員 觀眾同志們，非常抱歉，打擾了你們!這是個詐騙犯，原名李小璋，化名張小理。他是農(nóng)場知識青年，冒充中央首長的兒子，在本市進(jìn)行詐騙活動。因為他有潛逃的危險，所以，我們不得不在這兒采取緊急措施，將他拘留。
趙團(tuán)長 什么?!(對李小璋)這是真的?!
李小璋 你們不是在演戲嗎?我也給你們演了一場戲�，F(xiàn)在我的戲演完了，你們繼續(xù)演你們的戲吧!
趙團(tuán)長 啊?!
錢處長 你?!
孫局長 咳! ．
【光圈陸續(xù)地分別打在李小璋、趙團(tuán)長、錢處長、孫局長的臉上，然后燈暗。
第 一 場
1979年上半年某日傍晚。
劇場大門口(如果此劇有幸在哪家劇場演出，那么這一場的布景就和演出此劇的劇場門口完全一樣，至少希望十分相似)。劇場一邊的墻上貼著大幅的演出海報：“x x話劇團(tuán)演出俄國諷刺喜劇《欽差大臣》”，海報上還畫有赫列斯達(dá)闊夫的畫像。
顯然是客滿了。門口聚集著許多等退票的人，他們手里拿著鈔票，見人就急切地詢問：“有退票嗎?”一處有票，便立即涌上一大群人，你爭我奪。等到退票的，狂喜，連聲致謝，欣然進(jìn)場；
沒有等到的，失望，但不死心，繼續(xù)詢求。這番情景，要表演得十分逼真、自然，使觀眾感到真實可信，就像表演的是他們或是他們上臺表演的一樣。
李小璋穿著舊軍衣，挎著軍用包上。他叼著一支煙，吐著煙圈，漠然地望著劇場門口的人群，然后扔掉煙頭，在口袋里掏東西，觀眾甲連忙迎上前去。
觀眾甲 (急切地)有票嗎?
李小璋 票?
觀眾甲 嗯。
李小璋 (拖長了音)有!
觀眾甲 (喜出望外)太好了!
【周圍群眾聽說李小璋有票，立即將他包圍，大聲喊道：“給我，給我!”“我要，我要！”李小璋招架不住，一直退到墻根。
觀眾甲 應(yīng)該給我，我先等到的!
觀眾乙 我十張電影票跟你調(diào)一張!
觀眾丙 給我，給我!三元錢一張，怎么樣?
李小璋 別吵，別吵!都有，都有!大家排好隊!排好隊!
【呼啦一下，大家吵吵嚷嚷地在李小璋面前排了一個長隊。
李小璋 別著急，別著急!票我多的是，每人都有，全國的、本地的我都有!
觀眾甲 什么?
觀眾乙 全國的、本地的?
觀眾丙 到底什么票?
李小璋 (掏出皮夾子，取出幾張糧票)喏，糧票!
觀眾甲 啊?!
觀眾乙 你開什么玩笑!
李小璋 怎么?糧票不是票?這是最重要的票。沒有它，要餓肚子的!
觀眾丙 他媽的!
觀眾丁 這小子，揍他!
李小璋 (不動聲色)你敢來試試?!嗯?
觀眾乙 算了，算了，走吧，走吧!
【大家不歡而散。
觀眾甲 同志，你也不該騙人嘛!
李小璋 開開玩笑嘛!騙人算什么?演戲不也是騙人?世界上有那么多真戲你們不看，偏要到劇場來看假戲，你們不也是受騙了?
觀眾甲 你懂什么!今天這兒演的是世界名劇《欽差大臣》！
李小璋 哦?《欽差大臣》?好看嗎?
觀眾甲 太有意思了!說的是俄國彼得堡的一個普通的十二等文官，路過一個城市，這個城市的市長以為他是欽差大臣，就對他奉承拍馬，送錢送禮，還要把女兒嫁給他，看得人笑痛肚子。
李小璋 哦?那這欽差大臣是個假的?
群眾甲 是個騙子I
【李小璋立即走到海報前，很有興趣地看著海報。一會兒又看了看手表，朝遠(yuǎn)處望了望，然后又繼續(xù)看著海報。少頃，周明華拎著手提包匆匆上。
周明華 李小璋!
李小璋 明華!瞧，你又遲到了!
周明華 爸爸不讓我出來。
李小璋 這死老頭子!
周明華 你怎么——
李小璋 是死老頭子嘛。剛才我到你家去，他理也不理我!
周明華 你不能對我爸爸這樣!(從手提包里取出一瓶“茅臺酒”)喏!爸爸叫我還給你。
李小璋 (一驚)啊?他喝出來了!
周明華 喝出什么來了?他根本沒喝。
李小璋 (接過酒)哦……
周明華 你干嗎買這么好的茅臺酒送他?
李小璋 拍拍我未來老丈人的馬屁嘛!
周明華 你真大手大腳，買這么名貴的酒!
李小璋 假的。
周明華 什么?這酒是假的?!
李小璋 真的我能買得起?瓶子是真的，舊貨攤買的，兩角錢一個，里邊裝的是一元二的白酒。
周明華 啊?你就不怕我爸爸看出來?
李小璋 人總是喜歡看表面的，你爸爸也不例外。
周明華 你為什么要這樣?
李小璋 還不是為了討你爸爸歡喜，為了我和你。
周明華 那你就快從農(nóng)場調(diào)上來吧!要不，不論你送他什么，他都不會同意我跟你好的。要快點調(diào)上來，要快!
李小璋 (煩躁地)咳!真煩人I
周明華 我也在為你想辦法。其實，你人很聰明，又能干，你就想想辦法嘛！別人都調(diào)上來了，為什么你就不能?最近我有好多同學(xué)不是都調(diào)上來了?
李小璋 他們的爸爸是干什么的?
周明華 一個是工廠的黨委書記，一個是艦隊的副司令，還有我的一個女同學(xué)，爸爸是文化局長。
李小璋 那當(dāng)然能調(diào)上來!可我的爸爸是干什么的?(伸出大拇指，挖苦地)是空有其名的領(lǐng)導(dǎo)階級，工人，大公無私的工人!有屁用!前年該我上調(diào)的，不是讓他們給擠掉了?
周明華 咳，要是你也有個好爸爸就好了!
李小璋 等下輩子投胎的時候，我是得調(diào)查一下，看我爸爸是不是高級干部，不然，我寧愿死在肚子里，不出來!
周明華 別說傻話了!還是快想辦法調(diào)上來吧。這事不能再拖了，你知道嗎?
李小璋 好了，好了，急也沒有用!還是搞兩張票，進(jìn)去看戲吧。
周明華 看戲?
李小璋 聽說這出戲不錯。
周明華 不行，我是偷偷溜出來的。
李小璋 你就不陪我了?
周明華 我怕我爸爸知道。
李小璋 隨你便吧!
【周明華猶豫不決，但最后還是走了。下。
【李小璋欲去追周明華，被遠(yuǎn)處開來的一輛小轎車擋住。小轎車射來兩道車燈光。又傳來剎車聲。與此同時，趙團(tuán)長從劇場大門里跑了出來，驅(qū)散圍觀的人群。少頃，孫局長和他女兒娟娟上。趙團(tuán)長連忙迎上前去。
【李小璋在一旁冷眼相看。
趙團(tuán)長 (熱情地)哎呀，孫局長來了!(握手)您好!
孫局長 你好1
趙團(tuán)長 最近身體好嗎?
孫局長 還不錯。
趙團(tuán)長 不過也要注意喔!這是娟娟吧?
孫局長 叫趙阿姨。
娟 娟 趙阿姨!
趙團(tuán)長 哎呀，真漂亮!從農(nóng)場調(diào)上來了吧?
娟 娟 早調(diào)上來了，
趙團(tuán)長 你愛人呢?
娟 娟 還在東北。
趙團(tuán)長 哎呀，小夫妻分居兩地這怎么行?
娟 娟 爸爸正在給我想辦法。
孫局長 誰說的!胡說八道!
娟 娟 (低聲對趙團(tuán)長)我沒胡說，他胡說!
趙團(tuán)長 (一笑)請進(jìn)吧!(拿出兩張票)這是給你們留的票。
【又由遠(yuǎn)處開來一輛小轎車，射來兩道車燈光，傳來剎車聲。
【趙團(tuán)長和孫局長停下，朝小轎車望去。
孫局長 車?yán)镒恼l?
趙團(tuán)長 好像是組織部的錢處長。
孫局長 錢處長?
【趙團(tuán)長又走近觀眾乙。
趙團(tuán)長 同志，你貴姓?
觀眾乙 姓計，你有票?
趙團(tuán)長 不不，沒有，沒有!
【趙團(tuán)長看表，十分焦急。
【李小璋走了過去。
李小璋 同志，你就是趙團(tuán)長吧?
趙團(tuán)長 對，對，你是……
李小璋 我就是張小理。
趙團(tuán)長 (一驚)啊?是你?
李小璋 對，馬部長給你打過電話了吧?
趙團(tuán)長 對，對。哎呀，剛才你干嗎不早說呢?誤會了，誤會了!這點小事，其實不必驚動馬部長，以后看戲就直接來找我好了。
李小璋 那太麻煩你了!太麻煩你了!
趙團(tuán)長 馬部長介紹來的，應(yīng)該的嘛!嗯，你爸爸跟馬部長……
李小璋 我爸爸跟馬部長是老戰(zhàn)友!
趙團(tuán)長 哦，請，請!
【趙團(tuán)長請李小璋進(jìn)劇場。從此，李小璋就變成了張小理。
觀眾乙 咦?這小子怎么進(jìn)去了?
趙團(tuán)長 他爸爸是首長，你爸爸是嗎?
——幕 落
第 二 場
當(dāng)天晚上，演出之后。劇場的貴賓休息室。左右各有一門，分別通往前臺和后
臺。沿墻置放著單人和雙人沙發(fā)，(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墻壁上懸掛著《欽差大臣》的劇照；
另一堵墻上張貼著《欽差大臣》的演出海報。
幕啟時，從劇場內(nèi)傳出觀眾熱烈的掌聲以及散場時的喧鬧聲。
少頃，趙團(tuán)長拉著張小理由通往前臺的門走進(jìn)貴賓休息室。
趙團(tuán)長 (熱情地)來來來，進(jìn)來休息休息。坐，坐，隨便坐。我們劇場條件很差，比不上北京吧?
【一個劇場工作人員端來兩杯茶，給趙團(tuán)長和張小理，然后下。
趙團(tuán)長 小張，戲怎么樣?給我們提提意見吧!
張小理 (由衷地)不錯，不錯，真是從來沒看過這么好的戲!
趙團(tuán)長 提提意見嘛!
張小理 真的，真的不錯。哦，我要走了。
趙團(tuán)長 再多坐一會兒嘛!
張小理 該回去了。
趙團(tuán)長 別走，別走，剛才我跟錢處長、孫局長都說了，他們也許要來見見你。
張小理 (一驚)要來見我?
趙團(tuán)長 這會兒他們正在后臺接見演員，一會兒就到這兒來。
張小理 不不不，領(lǐng)導(dǎo)同志都很忙，我不打擾他們了!
【張小理起身欲走，趙團(tuán)長連忙熱情地將他拉住。
【劇場工作人員送來點心，然后下。
趙團(tuán)長 等一等嘛。來來來，吃點夜點心。(將點心拿到張小理面前)吃嘛，吃嘛，
怎么不吃?吃嘛!
【張小理只得坐下吃點心，但又有點坐立不安，心神不定。
趙團(tuán)長 北京天氣還好嗎?
張小理 還好。下雪。
趙團(tuán)長 大熱天還下雪?
張小理 不，冬天下雪。全國都一樣，都是冬天下雪。
趙團(tuán)長 對，對。你這次從北京來，是來出差?
張小理 不，我最怕出差，麻煩死了。
趙團(tuán)長 來看朋友?
張小理 對，看個朋友，
趙團(tuán)長 還有別的什么目的?
張小理 (警惕地)不，沒別的目的。今天來找你，也不過是為了看看戲嘛。
趙團(tuán)長 不，我是說，你除了看朋友，還有別的什么安排?
張小理 沒了。就想玩玩，看看戲。
趙團(tuán)長 看戲?票我有的是，哦，對了，(掏出一些票)這兒有幾張內(nèi)部電影票，有美國的，日本的，法國的，都是下個禮拜的，你統(tǒng)統(tǒng)拿去吧。
張小理 (喜出望外)太好了!多少錢?
趙團(tuán)長 你從北京大老遠(yuǎn)的來，還收你的錢?
張小理 那怎么行?
趙團(tuán)長 請你看幾場戲，我還是請得起的嘛!
張小理 (接過票)這怎么好意思?哦，對了。(從挎包里拿出“茅臺酒”)我也沒帶什么東西，要不這個就請趙阿姨收下吧!
趙團(tuán)長 茅臺酒?
張小理 小意思。
趙團(tuán)長 我不太會喝酒。
張小理 那就留著送人嘛。拿著吧。以后我要看戲，還得麻煩你哩!
趙團(tuán)長 (接過酒)這反倒叫我不好意思了。這酒是你在賓館買的吧?
張小理 不，賓館才買不到哩。這是特制的，出口的。
趙團(tuán)長 哦?要比一般的茅臺還高級?
張小理 至少味道不大一樣。
趙團(tuán)長 你爸爸常喝這種高級茅臺?
張小理 常喝，一個月至少三十瓶!
趙團(tuán)長 嗬!你爸爸是……
張小理 你問我爸爸?
趙團(tuán)長 要保密的吧?
張小理 不，對你不保密。
趙團(tuán)長 那是誰?
張小理 你猜嘛，我姓張。
趙團(tuán)長 你爸爸是張勁夫?
【張小理神秘地一笑，搖搖頭。
趙團(tuán)長 張啟龍?
【張小理搖搖頭。
趙團(tuán)長 張鼎丞?
【張小理搖搖頭。
趙團(tuán)長 要不……是張廷發(fā)同志?
【張小理搖搖頭。
趙團(tuán)長 哦，張聞天!不對，不對，他去世了。張……對了，張副總長，張才千!
【張小理搖搖頭。
趙團(tuán)長 那是誰……
張小理 你猜嘛，反正我爸爸不會是張春橋。
趙團(tuán)長 那當(dāng)然，那當(dāng)然，這……是哪位高級干部呢?
張小理 不，是一般干部。
趙團(tuán)長 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高級干部!(突然興奮地)哦，肯定是……
張小理 是誰?
趙團(tuán)長 是……(俯身向張小理耳語)對嗎?
張小理 你說呢?
趙團(tuán)長 肯定是，肯定是!
張小理 (大笑)你說是，那就是吧!
趙團(tuán)長 (驚喜)啊?!真是他!哎呀呀，你有這樣的好爸爸。你可真幸福!
張小理 是呀，可惜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這樣的好爸爸。
趙團(tuán)長 這樣一說，你爸爸不但是馬部長的老上級，跟我們吳書記也比較熟。
張小理 吳書記?
趙團(tuán)長 你不知道?市委吳書記。
張小理 哦，市委的吳書記，我聽我爸爸說過。
趙團(tuán)長 我聽吳書記的愛人錢大姐說，五三年的夏天，吳書記到北京開會，到你們家看望過你爸爸。那時候你還在吃奶吧?吳書記還送給你爸爸一盆名貴的仙人掌。你爸爸看吳書記抽煙抽得兇，就送了他兩條“三五牌”香煙。錢大姐說，吳書記跟你爸爸二十多年沒見了。對了，我馬上去告訴錢大姐，她要是知道是你來了，一定會高興的。你等等。
【趙團(tuán)長從通往后臺的門下。
【張小理向趙團(tuán)長下場的方向搖了搖頭，然后從桌上的一包香煙中抽出一支放進(jìn)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準(zhǔn)備要溜。他輕輕地打開通往前臺的門，正欲出去，但往外一望，又連忙縮了進(jìn)來。
【錢處長和孫局長上。
【張小理大大方方地迎上前去。
張小理 錢阿姨!
錢處長 (一愣)你……
張小理 我是馬部長介紹來看戲的。
錢處長 哦，聽說了，聽說了。趙團(tuán)長呢?
張小理 趙阿姨說是去找你了。
錢處長 坐吧，坐吧!
張小理 吳伯伯好嗎?
錢處長 還不錯。
張小理 抽煙還抽得那么兇嗎?
錢處長 (奇怪地)小鬼，你怎么知道的?
張小理 我聽我爸爸說的，我爸爸已經(jīng)把煙戒了。他說，叫吳伯伯也少抽點。
錢處長 (困惑地)你爸爸?哦，你爸爸好嗎?
張小理 好。就是工作太忙，也沒空養(yǎng)花了。不過，吳伯伯五三年到北京開會的時候，送給我爸爸的那盆名貴的仙人掌，他倒一直很喜歡。
錢處長 (驚喜萬分)啊，你原來是……哎呀呀，你怎么不早說哩!怪不得連吳書記抽煙抽得兇你都知道!
【孫局長詢問地向錢處長湊過身去，錢處長向?qū)O局長耳語。
孫局長 (大吃一驚)哦?
【孫局長連忙端坐在一旁。
錢處長 太好了，太好了!來來來，過來過來!(將張小理拉到自己身旁坐下)你是老幾了!
張小理 五三年吳伯伯到北京的時候，我還在吃奶哩。
錢處長 哦，那你是老五了!
張小理 對，對，我是老五。
錢處長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張小理 叫張小理，大小的小，理想的理，您隨便叫好了，叫我的姓，就叫小張；
叫我的名字，叫小理也可以。
【趙團(tuán)長從通往后臺的門匆匆上。
趙團(tuán)長 錢大姐……哦，你們已經(jīng)認(rèn)識了?
錢處長 怎么不認(rèn)識?二十多年以前吳書記就跟他爸爸認(rèn)識了，吳書記還抱過他哩!小趙，你知道他是誰的孩子?
趙團(tuán)長 知道，知道，還是我猜著的哩!
錢處長 這還用猜，一看就知道了嘛!你看他跟他爸爸長得多像!
孫局長 是呀，是呀，真像!簡直是一模一樣!
錢處長 小趙，他是我跟吳書記的客人，以后要請他多看看戲呀!
張小理 錢阿姨，你們還有事哩，我要走了。
錢處長 別急嘛!
張小理 我明天一早還要坐飛機(jī)回北京去。
錢處長 多玩些時候嘛!
趙團(tuán)長 你下個禮拜還要看幾場內(nèi)部電影哩，
張小理 到時候我再坐飛機(jī)來看。錢阿姨，我下次來看你吧!
錢處長 再坐一會兒，再坐一會兒。(將張小理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我還沒跟你聊聊哩，你這次從北京來干什么的?
趙團(tuán)長 他是來看朋友的。
錢處長 男朋友還是女朋友?
張小理 跟我一樣，男的。
趙團(tuán)長 小張，你不要騙人喔!
張小理 人，我是從來不騙的。
錢處長 你朋友在哪兒呀?
張小理 海東農(nóng)場。
錢處長 哦?還沒調(diào)上來?
趙團(tuán)長 知道號碼嗎?
張小理 知道!
【張小理隨便撥了個號碼。
【舞臺的一側(cè)出現(xiàn)了一架電話機(jī)和一個接電話的中年人。
張小理 喂，南湖賓館嗎?
中年人 什么?南湖賓館?不，不，我們這是殯儀館!
張小理 (向錢處長點頭，表示已經(jīng)接通)我是102房間的張小理呀!
中年人 你打錯了，我們這兒是殯儀館!
張小理 哦，你是老管呀!老管同志，沒別的事，今天晚上我不來住了。
中年人 (自語)咦?我怎么姓管了?(對話筒)我姓李!
張小理 哦!你說行李呀，沒關(guān)系，我過幾天來拿。
中年人 (哭笑不得)咳(對話筒，發(fā)火)你是吃飽了還是怎么的?半夜三更尋開心?1
張小理 信?沒有我爸爸的信?電報呢?哦，也沒有。
中年人 (大叫)你大概是神經(jīng)病!(“啪”的一聲掛上電話。隱去)
張小理 不客氣，不客氣。謝謝你，謝謝你呀!(掛上電話)服務(wù)態(tài)度可真好!
趙團(tuán)長 高級賓館嘛!
錢處長 (站起)小張，走吧!
張小理 好。孫伯伯，一個禮拜之后聽你的回音。
孫局長 好的，好的。
【張小理興奮地用手拍了拍孫局長的肩膀，忽然，意識到自己假冒的身份，趕緊把手縮了回來，尷尬地笑著。
——幕 落
第 三 場
一個星期之后的某日上午。
孫局長家客廳，左右各有一門，分別通往臥室和廚房。中間有一門，通往走廊和院子�？蛷d內(nèi)有彩色電視機(jī)、落地收音機(jī)，沙發(fā)、藤椅、桌幾電話等物。
幕啟時，周明華赤著腳，卷起褲管，跪在地板上擦洗地板，顯然已擦了很久。汗流如注。突然惡心想吐，但又拚命抑制住。休息了一會兒，又繼續(xù)擦洗地板。孫局長從走廊走進(jìn)客廳。
孫局長 (不滿地)哎呀呀，這是打蠟地板，怎么能用水洗?
【周明華驚愕，不知所措。
孫局長 今天我還要請客人來吃飯，你看你看，咳!算了，算了。
【周明華提著拖把、鉛桶，走進(jìn)右邊一個門，下。
【娟娟拿著一本書，從另一個門上。
娟 娟 爸爸，你回來了?
孫局長 你剛起來?
娟 娟 不，九點鐘就醒了，我躺在床上看小說。
孫局長 你真會享福!娟娟，媽媽不在家，你請了一個女傭人?
娟 娟 沒有。
孫局長 那剛才這洗地板的?
娟 娟 哦，她是我的同學(xué)。
孫局長 同學(xué)?
娟 娟 她可能干了，粗活細(xì)活樣樣行，你瞧(指身上穿的裙子)這是她昨天給我做的裙子，她說還要給我結(jié)毛線衣哩。
孫局長 哦?我怎么從來沒見她到我們家來過?
娟 娟 她這次來，是想請你幫忙的。
孫局長 (討厭地)我已經(jīng)夠忙的啦!
【周明華兩手捧著一大盆衣服上。
娟 娟 明華，來來來，我介紹一下，這就是我爸爸。
周明華 孫伯伯，你好!
娟 娟 她姓周，叫周明華，去年從農(nóng)場調(diào)上來的，分在紗廠當(dāng)工人。
孫局長 哦，剛才我還以為……(指周明華捧著的一盆衣服)放下吧，放下吧，讓娟娟洗吧!
娟 娟 哎呀，我哪兒洗得了這么多?!叫你買臺洗衣機(jī)，你到現(xiàn)在也沒買來，還是送到洗衣店去洗吧!
周明華 (擔(dān)心失去洗衣服的機(jī)會)不不，我來洗!
【周明華捧著盆欲下。
娟 娟 明華，你等等!爸爸!
孫局長 什么事?
娟 娟 明華有個男朋友在農(nóng)場，已經(jīng)認(rèn)識好多年了，他們想結(jié)婚，可她父親不同意，非要她男朋友從農(nóng)場調(diào)上來才答應(yīng)。爸爸，我看明華怪可憐的，你就幫她想想辦法吧!
孫局長 你是她的同學(xué)，你就去做做她爸爸的思想工作嘛。你對她爸爸說，他這種思想是不對的，在我們國家沒有什么職位高低，任何工作，不論是在農(nóng)場還是在工廠，都是為人民服務(wù)，都是有前途的。
娟 娟 你說得倒簡單，你去說，現(xiàn)在誰還聽這一套!
孫局長 那就晚兩年結(jié)婚嘛，我看她男朋友遲早會調(diào)上來的!
周明華 孫伯伯，不能再遲了……
孫局長 你年紀(jì)還輕，現(xiàn)在應(yīng)該把精力放在工作和學(xué)習(xí)上嘛!
娟 娟 爸爸，(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你不要這樣!你不是認(rèn)識海東農(nóng)場的鄭場長?你去說一聲嘛，打個電話也行!
孫局長 你怎么能叫爸爸做這種事?我是國家干部，能做這種不符合原則的事嗎?
周明華 娟娟，算了，那就不要給孫伯伯為難了!
娟 娟 他在搭架子!好!(把周明華手中的那盆衣服端過來塞到孫局長手中)這些衣服你去洗!人家這兩天幫我們干了那么多事，就算白干了?!
孫局長 你……你!好好好，先不說，先不說!(將娟娟拉到一邊)待會兒我要請客，北京人愛吃饅頭，你替我買些饅頭來。
娟 娟 跑那么遠(yuǎn)，我才不去!
孫局長 有車子!
娟 娟 我要看書!
周明華 娟娟，什么事?
娟 娟 叫我買饅頭!
周明華 孫伯伯，不用買了，我會做。
孫局長 哦?那好，那好。你到廚房里去做吧，可中午以前要做好喔!
周明華 嗯。
娟 娟 明華，你真好!
【周明華從右邊一個門下。
娟 娟 爸爸真壞，別人給你幫忙，你就不給別人幫忙?!
孫局長 娟娟，你以后在外人面前，說話要注意點影響。
娟 娟 我說的都是實話嘛!
孫局長 那也要看在什么場合說嘛!
娟 娟 說真話還要看場合?那說假話呢!
孫局長 誰說假話了?
娟 娟 你，我天天聽你說假話!
孫局長 你!你越來越不像話了!等你媽媽回來，叫你媽媽好好管管你!
娟 娟 我才不怕媽媽，你倒最怕媽媽!
孫局長 咳，你，你!我對你真沒辦法，真沒辦法!
【孫局長無可奈何地?fù)u搖頭，從左邊一個門下。
【娟娟坐在沙發(fā)上看書。
娟 娟 明華，你在干啥?
【周明華聲：“揉面粉!”
娟 娟 出來陪陪我吧!
【周明華端一臉盆面粉上。
娟 娟 明華，我媽不在家，什么事都靠你了!
周明華 沒什么，只要你跟你爸爸能把我男朋友從農(nóng)場調(diào)上來，我什么事都愿意幫你們家做!
娟 娟 你放心，我爸爸是假正經(jīng)，這一陣子他正在忙我的事，等忙完了，我再跟他說說。
周明華 你還有什么事?你不是早就調(diào)上來了?
娟 娟 還有我愛人哩。他在東北，前幾天我媽去了，帶了我爸爸托人寫的一封信，去找我愛人單位的頭頭，把我愛人調(diào)回來。
周明華 有希望嗎?
娟 娟 反正有我爸爸。
周明華 我真羨慕你!
娟 娟 你男朋友也會調(diào)上來的。明華，你男朋友我還沒有見過哩，他長得漂亮嗎?
周明華 (羞澀地)一般。
娟 娟 你非常非常愛他?
周明華 本來很愛他……
娟 娟 本來?
周明華 他剛到農(nóng)場的時候，真好，有理想，又聰明，什么活一學(xué)就會，還會演戲�？墒呛髞�，我們那個農(nóng)場越辦越糟，有門路的人家走的走，跑的跑。前年，按政策他可以上調(diào)回城了，可是沒想到讓別人給擠掉了，他就變得非常消沉，后來又抽煙，又喝酒，越來越……
娟 娟 那你現(xiàn)在不愛他了?
周明華 不，他會變好的。
【趙團(tuán)長從走廊走進(jìn)客廳。
趙團(tuán)長 娟娟!
娟 娟 趙阿姨!
【周明華下。
趙團(tuán)長 喏，給你送票來了!
娟 娟 哦，太好了!
趙團(tuán)長 (拿出幾張票)全都是外國的內(nèi)部參考片。
娟 娟 (接過票)還有多嗎?
趙團(tuán)長 你好大胃口!我們團(tuán)三百多人，每部片子只來了十張票。每次票子發(fā)下來都得抓鬮，鬧得不可開交，我每樣給你兩張，你還不知足?
娟 娟 趙阿姨，謝謝你!
趙團(tuán)長 你爸爸呢?
娟 娟 在里屋。(叫)爸爸，趙阿姨來了!
【娟娟下。
【孫局長從左邊一個門上。
孫局長 (冷淡地)咦?你怎么今天來了?
趙團(tuán)長 你不是說，一個星期之后給北京來的那個小張回音嗎?
孫局長 (不悅地)你也關(guān)心這件事?
趙團(tuán)長 也想出把力嘛!誰都知道我是個熱心人。(從手提包里取出“茅臺酒”)這
是我托人給你搞來的。
孫局長 (驚喜，但隨即又故作嚴(yán)肅狀)你，你這是干什么!
趙團(tuán)長 我又不會喝酒，擱在家里有啥用。我知道你愛喝，就拿來了。
孫局長 我可不喜歡人家這樣!
趙團(tuán)長 是呀，要是別的酒，我就不拿來了。這可不是一般的茅臺，這是特制的，專門出口的，里面大概加了不少補(bǔ)品。
孫局長 哦，特制的?不是一般的茅臺?
趙團(tuán)長 可不?我是托了很多人，好不容易才搞到的。
孫局長 那……那你就擱下吧!不過，不收錢我可不要!
趙團(tuán)長 你要給錢，我就拿回去!
孫局長 (笑)你?好好好，以后再說，以后再說。
【孫局長將“茅臺酒”放進(jìn)柜子里。
趙團(tuán)長 替小張的事辦得怎么樣了?
孫局長 等他來了再說吧。
趙團(tuán)長 (試探地)娟娟的愛人從東北調(diào)回來了吧?
孫局長 你別聽娟娟胡說，我才不管這種事!
【靜場。
趙團(tuán)長 孫局長，我的房子問題……
孫局長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我也管不了呀!
趙團(tuán)長 你是局長!
孫局長 你住得蠻好，干嗎還要調(diào)大的呢?你是個黨員干部嘛，要講—點艱苦樸素嘛!
趙團(tuán)長 可跟我一同參加革命的，有人已經(jīng)住上七十多平方了!
孫局長 差別總是有的嘛!
趙團(tuán)長 孫局長……
孫局長 要不你去找市委宣傳部吧!
趙團(tuán)長 (拿出一份報告)我寫了一份報告，想請你轉(zhuǎn)給馬部長。
孫局長 馬部長出國了。
趙團(tuán)長 先交給他秘書。
孫局長 不行，我替你轉(zhuǎn)送，就表明了我的態(tài)度。我看還是過一陣再說吧。
趙團(tuán)長 那小張的事不是也在辦嗎?
孫局長 這是市委書記夫人親自交辦的。要是你的事也有上面點頭，我也可以給你辦。
趙團(tuán)長 孫局長……
【電話鈴響，孫局長欲去接，娟娟從右邊一個門跑上。
娟 娟 爸爸，我來!(接電話)對，對，好。(興奮地對孫局長)爸爸，是媽媽從東北打來的長途電話。
孫局長 別哇啦哇啦的，吵死了。(對趙團(tuán)長)走，到里邊去坐。
趙團(tuán)長 好，好!(慢騰騰地站起，突然故意地把腳一歪)哎喲!(順勢跌在沙發(fā)上)哎喲!
孫局長 怎么了?
趙團(tuán)長 腳歪了一下!
孫局長 真巧!
娟 娟 要緊嗎?
趙團(tuán)長 得揉一揉。
【趙團(tuán)長故意地在揉腳。
【孫局長心急如焚。
娟 娟 (繼續(xù)接電話)媽媽!是我，我是娟娟!——什么?爸爸托人寫的那封信發(fā)揮了很大作用?太好了!太好了!他們同意把他調(diào)回來了?!(興奮地對孫局長)爸爸，你聽見了沒有，聽見了沒有?
趙團(tuán)長 孫局長，娟娟問你聽見沒有?
孫局長 掛上，掛上!
娟 娟 (繼續(xù)接電話)好，好。(掛上電話，對孫局長)媽媽說，那邊同意放了，叫你趕快把這邊的調(diào)令搞到手，盡快寄去。
孫局長 你的事我不管，你們的事我都不管!
娟 娟 你不管?哼!
【娟娟從右邊一個門下。
【孫局長氣得欲從左邊門下。
【外邊傳來小汽車的喇叭聲。
孫局長 (轉(zhuǎn)身對趙團(tuán)長，催促地)你還有什么事嗎?
趙團(tuán)長 (故作痛苦狀)哎喲，我這腳!
【孫局長從通往走廊的門下。
【少頃，孫局長和張小理同上。張小理提著一籃水果。
張小理 孫伯伯，這籃水果是錢阿姨叫我?guī)硭湍愕摹?/p>
孫局長 哦!回去替我謝謝錢處長!
張小理 小意思，還謝什么!
趙團(tuán)長 小張!
張小理 趙阿姨，您也在這兒?
趙團(tuán)長 來，坐，坐。
【張小理坐在沙發(fā)上。
孫局長 (遞煙給張小理)抽煙!
張小理 不!(掏出一包“三五牌”，香煙)抽這個!
【張小理遞煙給孫局長和趙團(tuán)長。
趙團(tuán)長 你是坐小車來的吧?
張小理 嗯，吳書記的車。
趙團(tuán)長 哦?吳書記的車?
張小理 吳伯伯到黃山開會去了，我頭一天晚上到他家，第二天一早他就走了。所以錢阿姨就把他的小轎車讓我用了。
孫局長 那你還沒見到吳書記?
張小理 他還不知道我來哩。
趙團(tuán)長 錢阿姨對你不錯吧?
張小理 她沒孩子，就把我當(dāng)成她自己的孩子一樣。孫伯伯，錢阿姨叫我問你，那件事辦得怎么樣了?
孫局長 (為難地)這件事不好辦呀!
張小理 (注意地)怎么了?
孫局長 昨天我到鄭場長家里去了。他說，前一階段上調(diào)和頂替的事搞得太亂，市委批評了。眼下正在整頓，暫時停止辦理這類事情。
趙團(tuán)長 打官腔!
張小理 你有沒有跟他說，抽調(diào)李小璋是特殊情況，而且是市委書記夫人親自交辦的?
孫局長 說了，沒用。鄭場長說，是吳書記自己下的命令關(guān)的門，要是再想把門打開，不論前門后門都得要有吳書記親自寫的條子。
張小理 非得要有吳書記的條子?
孫局長 他怕口說無憑，以后查起來麻煩。
張小理 (生氣地)難道市委書記的夫人說話就不頂用?嗯?好，我找錢阿姨去!
孫局長 小張，你等一等!
張小理 我已經(jīng)等了一個禮拜了!
孫局長 可沒吳書記的條子，誰也負(fù)不了這個責(zé)任啊!
趙團(tuán)長 我聽錢大姐說，吳書記的原則性可強(qiáng)吶，就怕他不肯開條子。
孫局長 就是啊!
張小理 趙阿姨，你說這事怎么辦?
【靜場。
趙團(tuán)長 (思索)看起來非得把你爸爸抬出來!
張小理 怎么?
趙團(tuán)長 你就對吳書記說，李小璋跟你爸爸有特殊關(guān)系。
張小理 什么關(guān)系?
趙團(tuán)長 (突發(fā)奇想)救過你爸爸!
張小理 救過我爸爸?
趙團(tuán)長 對!(邊說邊想，越說越興奮)你就說，“文化大革命”初期，李小璋到北京串連。嗯，正好看到你爸爸在挨斗，李小璋就救了你爸爸，把他藏了起來。嗯，藏了好幾個月。你爸爸落實了政策重新工作以后，一直還記住這件事，非常感激他，所以這次就特地叫你來，請吳書記幫助解決李小璋上調(diào)這件事。吳書記一聽是受你爸爸之托，而且李小璋又保護(hù)過你爸爸，說不定就會開條子。(得意地)怎么樣?
張小理 (連連點頭)孫伯伯，你說呢?
孫局長 嗯，不妨試試，不妨試試。．
張小理 好!趙阿姨，謝謝你給我想了個好辦法!我一定讓吳書記開條子!
孫局長 那這件事就好辦多了!
【飯店的服務(wù)員拎著裝滿菜肴的盒擔(dān)上。
孫局長 擱這兒!
【服務(wù)員把菜端出擺好，然后下。
孫局長 也沒什么招待，小張，就在這兒隨便吃一點吧。我去看看饅頭好沒好。你們坐。
【孫局長從右邊門下。
趙團(tuán)長 可惜我家房子太小，要不也一定請你到我家吃頓便飯。
張小理 趙阿姨家有多少平方?
趙團(tuán)長 咳，別提了，小得很，三個人就住五十多平方。打了個報告，想換大一點的，可就怕領(lǐng)導(dǎo)同志忙，顧不上。嗯，小張，你幫我把報告交給馬部長……哦，不，交給吳書記，行嗎?順便再幫我說說，只要吳書記一句話就行了。
張小理 行，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趙團(tuán)長 (把報告給張小理)那真感謝你了!
張小理 我還要感謝你哩!
【孫局長從右邊門上。
孫局長 饅頭馬上就好!坐，坐!
趙團(tuán)長 孫局長，失陪了!
張小理 怎么，你要走?
趙團(tuán)長 腳不痛了，還不走干嗎?
孫局長 那就不留你了!
趙團(tuán)長 再見!再見!
【趙團(tuán)長從通往走廊的門下。
孫局長 小張，趙團(tuán)長向你提出過什么要求吧?
張小理 小事一樁。幫他遞送一份報告，解決房子問題。
孫局長 小張，你是干部子弟，要注意自己的影響。他們不通過組織，隨隨便便向你提要求，你可不能答應(yīng)他們!
張小理 沒什么關(guān)系，能幫忙我總是幫忙。
孫局長 (驚喜)哦?真的?
張小理 對，孫伯伯，我能幫你做什么，你也盡管說!
孫局長 這……(欲言又止)不不，這怎么好意思麻煩你?
張小理 說嘛，我又不是外人，怕什么?
孫局長 嗯……我有個女婿，(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在東北山溝溝里，他們單位已經(jīng)同意讓他回來，可是還要咱們這兒發(fā)個調(diào)令……
張小理 行行行，你寫個報告，我再幫你在吳書記面前說幾句，準(zhǔn)行!
孫局長 好，好!我馬上就寫!
【孫局長高興地從左邊一個門下。
【張小理欣賞著孫局長家中的擺設(shè)。
【周明華端著饅頭上。將饅頭放在桌上，欲下，此時看見張小理的背影，于是停下來觀察辨認(rèn)著，終于認(rèn)出了是李小璋。
周明華 小李!
【張小理慢慢地轉(zhuǎn)過頭來。
周明華 小李，是你!
張小理 (大吃一驚)明華!(立即奔了過去)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周明華 還不是為了你?!
張小理 為了我?
周明華 我跟孫局長的女兒是同學(xué)。
張小理 (明白了)哦……(打量著周明華，百感交集，感激地握著周明華的手)明華，你……
【張小理掏出手絹，愛撫地擦去明華頭上的汗珠。
周明華 怎么也到這里來了?
張小理 你先別問，以后對你說！
【娟娟從左邊的門跑上。
娟 娟 明華!
【張小理與周明華連忙分開。
張小理 (迎向娟娟，熱情地)你就是娟娟吧?
娟 娟 對，對，你好，你好!明華，你們認(rèn)識?
周明華 他就是我的男朋友……
張小理 (連忙插上)她男朋友的朋友，李小璋的朋友。
娟 娟 怎么?你也認(rèn)識李小璋?
周明華 他……
張小理 (連忙插上)怎么不認(rèn)識?李小璋是海東農(nóng)場的知識青年，跟我同年，長得也跟我差不多，早就認(rèn)識了。我這次從北京來就是想辦法要把他從農(nóng)場調(diào)上來!
娟 娟 哦?那太好了!明華，他爸爸是高干，比我爸爸有辦法!
周明華 他爸爸是高干?
娟 娟 你不知道?剛才我聽我爸爸說的。
周明華 啊?
張小理 沒想到吧?
周明華 你……
張小理 我是為了李小璋和你呀!
娟 娟 那太好了，我去跟我爸爸說，有辦法了!
【娟娟從左邊門跑下。
周明華 (憤慨地)小李，你怎么能騙人?
張小理 明華，他們也在騙人，你別太天真了!
周明華 這可不行!
張小理 你不是要我想辦法從農(nóng)場調(diào)上來嗎?
周明華 那你也不能這樣呀!
張小理 那有什么辦法呢?你不是還叫我盡快跟你結(jié)婚，不能再拖了嗎?
周明華 (軟了下來，自語地)是呀，是不能再拖了……
【孫局長和娟娟從左邊門上。
娟 娟 (拿著一份報告遞給張小理)我爸爸寫好了。你真不錯，一下子幫了兩個忙!怪不得我爸爸要請你吃飯哩!
孫局長 來來來，請坐吧!坐，坐!
【孫局長、娟娟、張小理就座。
【周明華欲從右邊門下。
張小理 周明華!
【周明華站住。
娟 娟 對了，還有明華哩，一塊吃吧!
孫局長 娟娟——
張小理 孫伯伯，她是李小璋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孫局長 哦，那就一塊坐吧，一塊坐!
張小理 孫伯伯，把桌子搬到這兒來。娟娟，你坐這兒。孫伯伯，你坐這兒。(走到周明華面前將她拉了過來)小周，來，你坐這兒!
【周明華坐在飯桌前，側(cè)著身子，一動也不動。
張小理 (遞了一個饅頭給周明華)趁熱吃!
【周明華抬頭呆望著張小理。
——幕 落
第 四 場
又是一個星期之后，上午。
市委吳書記家。
一個市委書記的家，其外觀和內(nèi)景究竟怎樣呢?可惜本劇作者和觀看此劇的絕大多數(shù)觀眾從未去過，因此不得而知。假如，今天市委書記的家不像以前那樣警衛(wèi)森嚴(yán)，重門深深，而市委書記同志們又能門戶開放，歡迎普通百姓前來做客，那作者在描述市委書記家中的情景時也就不會像如今這樣苦費猜想了。
【幕啟時，張小理正坐在客廳里看一本書。
【錢處長上。
錢處長 小張，起來啦?
張小理 錢阿姨!吳伯伯起來了嗎?
錢處長 還沒呢，在黃山開了半個月的會，累得夠嗆。昨天晚上剛回來，今天我讓他多睡一會兒。
張小理 李小璋的事您跟吳伯伯說了嗎?
錢處長 說了。
張小理 怎么樣?
錢處長 咳，他說暫時停止知識青年抽調(diào)和頂替，是市委的決定，他不能違反。
張小理 啊?你有沒有對他說，李小璋保護(hù)過我爸爸，跟我爸爸有特殊關(guān)系?
錢處長 說了，我說那個李小璋對你爸爸有救命之恩，在保護(hù)你爸爸的時候自己還負(fù)了傷。說得比你那天告訴我的還要具體，還要生動。(笑)說得連我自己都相信了。
張小理 吳伯伯怎么說?
錢處長 他只是說你爸爸雖然跟那個李小璋有特殊關(guān)系，可是不能用私人感情來破壞黨的政策。
張小理 沒這么嚴(yán)重嘛!
錢處長 咳，這老頭子就是這樣，干什么事都一板一眼，都要講什么政策。對我也一樣，這次他到黃山開會，我叫他給我?guī)б恢缓锘貋恚褪悄欠N金絲猴，可他硬是不肯帶。還有，中央馬上要派一個大型代表團(tuán)到國外去，我叫他給我爭取一個名額，最好兩個，跟他一塊兒到外國轉(zhuǎn)一轉(zhuǎn)，可他也是不答應(yīng)哦�？此嬗悬c極左思潮，思想一點不解放!
張小理 那這么說，李小璋的事就根本沒希望了?
錢處長 咳，要是你早來一兩個月，在市委決定下達(dá)之前，這件事就好辦了。
張小理 可我怎么知道呢?一會兒緊，一會兒松；
一會兒放，一會兒收!我已經(jīng)寫信給李小璋了，給他打了包票，說他的事肯定有希望�？涩F(xiàn)在叫我……(突然掩面哭泣)
錢處長 小鬼、小鬼，別急，別急嘛!阿姨再給你想辦法嘛。
張小理 別的沒什么，就怕我爸爸知道了這件事沒辦成，會有想法。
錢處長 你可先別跟你爸爸說�，F(xiàn)在只是暫時停止抽調(diào)，等這陣風(fēng)過去，我就第一個把李小璋調(diào)上來。
【吳書記從內(nèi)室上。
吳書記 怎么了?
錢處長 看，你不答應(yīng)開條子，小鬼都急哭了。
張小理 (用手絹擦眼淚)吳伯伯!
吳書記 想不通，是不是?小鬼，這件事不好辦哪，影響不好嘛，對那個姓李的農(nóng)場青年，對你，對你爸爸都不好嘛!
錢處長 老吳，你這樣做，就不怕他爸爸有什么想法?
吳書記 我們有困難嘛。要不，我晚上打個電話，跟他解釋一下。
張小理 (一驚)你要給我爸爸打電話?
吳書記 (開始注意張小理)你看怎么樣?我跟你爸爸二十多年不見了，通個電話，也順便問候問候。(觀察張小理的神情)你看好嗎?
張小理 (很快便恢復(fù)平靜)那當(dāng)然好，免得他怪我，還以為是我不會辦事哩。吳伯伯，那就這樣吧，你忙吧!
【張小理欲走。
吳書記 小鬼，到哪兒去?
張小理 這幾天，天天晚上看戲，真累，想去睡一會兒。
吳書記 再坐一會嘛，來來來，你會抽煙吧?(遞了一支給張小理)抽吧，抽吧!
張小理 謝謝，我自己來。
吳書記 你從小生在北京?
張小理 嗯。
吳書記 怪不得普通話不錯。你爸爸是哪兒人呀?
張小理 我爸爸?
吳書記 嗯。
錢處長 咳，你老糊涂了，他爸爸是四川人，這誰不知道?
吳書記 我是隨便問問，談?wù)劶页Ｂ铩?/p>
張小理 錢阿姨說得對，我爸爸是四川人。
吳書記 你爸爸是三四年參加革命的吧?
錢處長 怎么可能是三四年呢?……
吳書記 (打斷錢處長)你都知道!
張小理 吳伯伯，你記錯了。不是三四年，是二四年。二五年六月入的黨，二七年十月上的井岡山，二八年提升為排長，二九年當(dāng)了團(tuán)長，三O年負(fù)傷，三一年……
錢處長 咳，這老頭子問這些干什么?(把張小理剛才看過的一本書遞給吳書記)這兒有一本他爸爸寫的回憶錄，那上面才詳細(xì)哩。
張小理 吳伯伯，還有什么事嗎?
吳書記 沒什么，隨便聊聊。那件事我會打電話跟你爸爸解釋的，你去休息吧。
張小理 好。
【張小理下。
錢處長 你真的要打電話?
吳書記 問問清楚嘛，你看你，也不調(diào)查核實—下，就把我的車子給他用，萬—出了問題，影響多不好!
錢處長 你的車子有啥稀奇?他在北京能坐“大紅旗”哩。哦，你大概對他懷疑?怪不得剛才你那么刨根問底!
吳書記 可你總是插嘴。又不讓我問下去。
錢處長 跟你說吧，假不了!要是假的，馬部長會介紹他來看戲?再說，要是假的，他怎么會知道你五三年到他家去過，還送給他爸爸一盆仙人掌?
吳書記 再調(diào)查—下總不會錯。
錢處長 錯不了！要不是真的，誰也沒這么大的膽子敢住到我們家來!我看，那件事你就給他辦了吧!
吳書記 不，開條子的事以后再說。
錢處長 算了！你呀，是在找借口，你根本就不愿意給他辦。我托你辦的事，你也是這樣，金絲猴為什么不給我?guī)?
吳書記 我一個書記，—下飛機(jī)，手里牽個猴，像話嗎?
錢處長 那我要參加出國代表團(tuán)的事呢?
吳書記 沒名額嘛!
錢處長 你不會向中央要兩個名額?
吳書記 這么便當(dāng)?
錢處長 你就不把我放在心上。有的人要幾個名額都行，你只要一兩個還不行?
吳書記 你是市委組織部的政治處處長，出國干啥?
錢處長 為了四個現(xiàn)代化，去參觀學(xué)習(xí)嘛!
吳書記 到一個資本主義國家去學(xué)習(xí)黨的政治思想工作?不像話嘛!
錢處長 你才不像話!人家三八年的干部，都已經(jīng)帶老婆出過國了。你呢?你帶我出去過嗎?嗯?再說這十年，我跟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差點連命都送了！如今“四人幫”倒臺了，我跟你出國散散心，玩一玩，有什么不可以?
【錢處長賭氣地坐在一邊。
吳書記 (安撫地)好好好，以后等有機(jī)會再說吧!
錢處長 還要等到哪一年?等到你退休?等到開你的追悼會?
吳書記 好好好，我再考慮考慮，能去總歸讓你去。小錢，小錢，這總可以了吧?咳，你呀，你呀!
【吳書記下。
【與此同時，張小理急匆匆地騎著自行車從側(cè)幕來到臺口。臺口露出一架電話機(jī)，他拿起聽筒，撥了號碼，吳書記家客廳里的電話鈴響。
【錢處長接電話。
錢處長 喂，哪里?
張小理 是吳書記家嗎?
錢處長 是呀。
張小理 我是警備區(qū)，北京打來的長途電話，請等一等。(改用四川口音)你是哪一位呀?
錢處長 我是吳書記的愛人。您是哪一位?
張小理 我是張小理的爸爸。
錢處長 (驚喜)啊!是張老!
張小理 你可是姓錢?
錢處長 對對對!
張小理 我們還沒見過面，你看我是叫你老錢，還是應(yīng)該叫你小錢?
錢處長 當(dāng)然應(yīng)該叫小錢，叫小錢!
張小理 小錢吶，我的小孩子小理來信說，他住在你們家，這可不好!你們工作忙，還給你們添麻煩，你們不要讓他住，把他趕出去!
錢處長 不不，他住這兒蠻好，是我叫他來住的，你放心吧!
張小理 這個娃娃不大懂事，野得很，該管的你們還是要管，對他要嚴(yán)格一點!
錢處長 不不，小張可好啦，我跟老吳都喜歡他。張老，您最近工作很忙吧?
張小理 忙得很。最近，有個大型代表團(tuán)要出國，我在負(fù)責(zé)籌備工作。
錢處長 (大喜)哦?張老，這個大型代表團(tuán)人多不多?
張小理 當(dāng)然多，大型代表團(tuán)嘛!
錢處長 人員都確定了嗎?
張小理 還有一部分沒定下來，你是不是有興趣呀?
錢處長 當(dāng)然有興趣，出國是為了學(xué)習(xí)嘛!老吳也有興趣。
張小理 那好，我把你們兩個人的名字都寫上。
錢處長 那太好了。
張小理 老吳在家嗎?
錢處長 在，在，你等一等。(向屋里叫)老吳!
【吳書記上。
錢處長 (高興地)張老的電話，找你的!
吳書記 (奇怪地)哦?(接電話)是張老嗎?
張小理 對，對，是老吳吧?
吳書記 是我呀!
張小理 你好，你好!
吳書記 你好，你好!
張小理 方才，我已經(jīng)對小錢同志說了，中央決定讓你們參加出國代表團(tuán)。
吳書記 (一驚)哦?(望望錢處長)你?
錢處長 是中央決定的。
張小理 怎么樣呀?
吳書記 就怕我走不開呀!(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錢處長 (搶過話筒)不不，他走得開，走得開!
張小理 市委的工作可以交給別人嘛。
吳書記 恐怕不行吧?
錢處長 (湊近話筒)行，行，完全行!
【吳書記和錢處長用手勢在爭執(zhí)。
張小理 這可是組織決定啊，你就辛苦一趟吧!
錢處長 (湊近話筒)好，好，我們不怕辛苦，不怕辛苦。
張小理 那就這么定了。老吳，你的身體怎么樣呀?
吳書記 還不錯，張老，你身體好嗎?
張小理 就是腿不大好。
吳書記 怎么了?
張小理 挨斗的時候，給人從臺子上推了下來，摔壞了。幸虧有一個青年人保護(hù)了我，否則這條腿就完蛋了。
錢處長 (湊近話筒)這個青年是不是叫李小璋?
張小理 對頭，就是他，我很喜歡他，就像我的親兒子一樣。聽說他還在農(nóng)場，沒調(diào)上來。
吳書記 嗯……
【錢處長拚命向吳書記做手勢，要他答應(yīng)。
吳書記 你放心吧，這事可以解決，可以解決。
張小理 好，那我就放心了!你們那里的生產(chǎn)搞得怎么樣呀?
吳書記 今年比去年好多了，正在貫徹中央的八字方針。
張小理 關(guān)于實踐是檢驗真理標(biāo)準(zhǔn)的討論，進(jìn)行得怎么樣呀?
吳書記 正在補(bǔ)課，進(jìn)行得還不錯。
張小理 好，祝你工作順利。有空我來看你!
吳書記 好，好，歡迎你來，歡迎你來!
張小理 說不定我很快就會來!
吳書記 那太好了，太好了!
張小理 再見!
吳書記 再見!
【張小理一放下電話，便立即騎上自行車從側(cè)幕下。臺口的電話機(jī)也同時隱去。
錢處長 太好了，真沒想到張老這么關(guān)心我們。
吳書記 這下你可稱心了吧?
錢處長 哼，又不是你讓我稱的心，還不是靠人家張老�？赡銊偛胚�懷疑小張是不是假的呢!
吳書記 就怕上當(dāng)受騙嘛!
錢處長 對你說吧，我看人是決不會看錯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呢?要是假的，那我說這假的比真的還像!不會是假的！快給人家把李小璋調(diào)上來吧!再說人家張老南征北戰(zhàn)幾十年，就這么點小小的要求，你就答應(yīng)了吧!
吳書記 好吧，開條子。
錢處長 這才對嘛，馬上寫吧!
【孫局長上。
孫局長 錢處長!
錢處長 哦，老孫，那件事吳書記答應(yīng)了，瞧，在寫條子哩。
孫局長 那太好了!(從包里拿出“茅臺酒”)錢處長，聽說吳書記最愛喝茅臺，這兒有一瓶，您拿去吧。
錢處長 他多的是，你留著自己喝吧!
孫局長 這種茅臺你們不一定有呀，這可不是一般的茅臺。這是為了出口特制的，成份大不一樣。
錢處長 你哪兒弄來的?
孫局長 ……外貿(mào)公司。
錢處長 (接過“茅臺酒”)那就擱這兒吧!你坐一會兒，我去看看小張。
【錢處長將“茅臺酒”放進(jìn)柜子里，下。
【吳書記寫好條子，站了起來，
孫局長 吳書記!
吳書記 孫局長，李小璋的事你去辦一下吧!
孫局長 (接過條子)好，好!
【錢處長上。
錢處長 咳，這小鬼睡得真香!叫了老半天才把他叫醒，我對他說他爸爸來電話了，他笑得合不攏嘴，真是個孩子!
【張小理跑上，邊上邊扣衣服。
張小理 吳伯伯，我爸爸來電話了?
吳書記 嗯，條子開好了，給孫局長了。
張小理 太好了!
錢處長 老孫，你就抓緊給他辦一辦吧!
孫局長 好，我馬上就去農(nóng)場。小張，你要不要一塊兒去看看李小璋?
張小理 啊?不了，我明天去看他。
孫局長 那好，我走了。
張小理 (走到孫局長面前)孫伯伯，麻煩你了。
孫局長 沒什么。(低聲地)小張，我的事怎么樣了?
張小理 慢慢來嘛，吳書記昨天剛回來。
孫局長 好，我走了。
【孫局長下。
張小理 吳伯伯，我想借用一下你的車子。
吳書記 你要出去?
張小理 去辦一件私事。
吳書記 好，你叫錢阿姨跟司機(jī)說一下。
張小理 謝謝你了!
吳書記 這小鬼!
【吳書記下。
【張小理高興得跳起來。
錢處長 這小鬼，看把你高興的!
張小理 錢阿姨，李小璋的事一辦完，我就該回北京了。
錢處長 多住幾天嘛!
張小理 我出來的時間不短了。
錢處長 小鬼定是想家了吧?好，下次來再住我這兒，這兒就跟你自己的家一樣。
張小理 不，這兒比我家可好多了!
錢處長 小鬼，你這次回北京，我送你爸爸一件禮物，是你吳伯伯特地從黃山帶回來的。(從柜子里取出“茅臺酒’)特制的。
【張小理接過“茅臺酒”。
張小理 謝謝!(大笑)
——幕 落
第 五 場
緊接前場，下午。
海東農(nóng)場場長辦公室，凌亂不堪。所有生活、辦公的用具似乎擺得都不是地方，都沒有適得其所。一面陳舊的錦旗掛在緊靠地面的破墻上，一把破掃帚被拴在拉線開關(guān)的繩子上。在這樣的辦公室里所發(fā)出的任何指令，想必都不會有太大的效力，也許剛出門口便夭折了，具有象征意義的是在屋角耀武揚(yáng)威地長著幾束野草，因此觀眾完全可以想象得出農(nóng)場的大田會是一種什么樣的風(fēng)光了。
幕啟時，鄭場長背著農(nóng)藥噴霧筒上，然后頹然地坐在辦公桌上喝酒。
【青年甲跑上。
青年甲 鄭場長!
鄭場長 干什么?
青年甲 (拿出一封電報，哭喪著臉)我外婆生急病，家里來了電報，要我趕快回去!
鄭場長 什么病?
青年甲 癌!
鄭場長 你別嚇人好不好?你要請假就請假，干嗎要咒你外婆生癌呢!
青年甲 真的生癌!
鄭場長 你又不是醫(yī)生，你一回去她的癌就好了？要是能好，以后我生了癌，就不住腫瘤醫(yī)院了，每天你來看看我，我的癌細(xì)胞就消失了。
青年甲 (哀求地)鄭場長!
鄭場長 好吧，好吧，你跟你們連長說了嗎?
青年甲 連長他爸爸生病了，前幾天就回去了。
鄭場長 副連長呢?
青年甲 副連長他媽媽生病，昨天下午剛走。
鄭場長 怎么都生病了?哦，大概生的是傳染病，都傳染上了。好，要請幾天假?
青年甲 那要看我外婆的病什么時候能好。
鄭場長 你們這些人家里的親屬生病，都是一時好不了的，少則半個月，多則半年。你要多少天?
青年甲 先開一個月吧。
鄭場長 好，把電報留下來。
青年甲 鄭場長，你真好!
【青年甲高興地跑下。
【青年乙跑上。
青年乙 鄭場長!
鄭場長 你爸爸生病了?
青年乙 不不。
鄭場長 那么是你媽媽生病了?
青年乙 不，我姐姐結(jié)婚。喏，(拿出一封信)剛來了一封信。
鄭場長 要請假回去?
青年乙 嗯。
鄭場長 你不回去，你姐姐就不肯跟你姐夫結(jié)婚了，是不是?
青年乙 不不不，我是想?yún)⒓铀麄兊幕槎Y!
鄭場長 你跟你們連長說過嗎?
青年乙 連長他哥哥結(jié)婚，也去參加婚禮了。
鄭場長 副連長呢?
青年乙 他妹妹結(jié)婚，還沒回來。
鄭場長 好嘛，傳染病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大家又開始集體結(jié)婚了。要請幾天假?
青年乙 不多，一個禮拜。
鄭場長 好吧，把信留下來。
青年乙 嗯。鄭場長，回來帶喜糖給你吃!
【鄭場長頭也不抬地向青年乙擺擺手，青年乙跑下。
【鄭場長感慨地哼著抗美援朝時的一首歌。
【由遠(yuǎn)及近地傳來小轎車的喇叭聲，鄭場長將身子伸出窗外看了看。
【傳來剎車聲。少頃，孫局長上。
鄭場長 等了好幾天，就知道你會來!
孫局長 嗬，你在喝酒?
鄭場長 怎么樣，你也來喝兩口?
孫局長 上班時間喝酒，你不怕影響不好，我還怕呢!
鄭場長 又假正經(jīng)了!什么上班時間?現(xiàn)在是無班可上!你瞧瞧窗子外面這一片農(nóng)田，有誰在上班，有誰在干活?來來來，喝兩口!
孫局長 (邊喝酒邊說)那你也不該喝酒，應(yīng)該到各個連隊跑跑，做做思想工作，深入深入群眾嘛!
鄭場長 群眾?都讓回城風(fēng)刮跑了!頂替的頂替，抽調(diào)的抽調(diào)，開后門的開后門。
孫局長 發(fā)什么牢騷!這是你管理不善嘛!
鄭場長 管理不善?你來管理!這個位子讓你坐，我給你磕幾個響頭!
孫局長 好了，好了，(拿出吳書記開的條子遞給鄭場長)喏!
鄭場長 (接過，大吃一驚)哦?市委書記還真開了條子?
孫局長 來這兒之前，我還到勞動局去了一趟，憑這個把調(diào)令也拿來了�？旖o李小璋轉(zhuǎn)關(guān)系吧，吳書記說要越快越好!
鄭場長 不行呀，你遲來了一步。
孫局長 什么?
鄭場長 場黨委決定，目前關(guān)于知識青年上調(diào)問題正在調(diào)整階段。要大力縮短開后門的戰(zhàn)線，因此決定今年下半年開后門的名額不得超過二十人。
孫局長 吳書記交辦的這件事不屬于開后門!
鄭場長 哎呀，我的老孫，你就不要不好意思了。(抖動吳書記的條子)這是百分之百的開后門!
孫局長 你敢說市委書記開后門!?
鄭場長 別說市委書記，部長、中央委員也有開后門的!
孫局長 你喝醉了!這不是開后門!
鄭場長 是開后門!
孫局長 不是!
鄭場長 是的!
孫局長 不是!
鄭場長 是的!
孫局長 肯定不是!是送上門!(自覺失口)哦，不對，不對!我也喝醉了。好了，好了，你看這事怎么辦呢?
鄭場長 除非把別人擠掉。
孫局長 這怎么能叫擠掉?這叫照顧重點。把名單拿出來看看!
鄭場長 (將一份名單遞給孫局長)二十個人的名字都在上頭。你看擠誰吧?
孫局長 (指名單)這個怎么樣?
鄭場長 擠不動，軍區(qū)馮參謀長的侄子!
孫局長 嗬!(指名單)這個呢?
鄭場長 衛(wèi)生部副部長妹妹的外甥女兒!
孫周長 好家伙!(指名單)那這個呢?
鄭場長 副總理表兄弟女婿的兒子。
孫局長 越來越大!(指名單)這個的親戚也是高級干部嗎?
鄭場長 不，不是大官。
孫局長 哦，太好了!
鄭場長 也不行，她是我們農(nóng)場黨委書記兒子的女朋友。
孫局長 咳，那有沒有一般干部的……
鄭場長 (指名單)這個，他爸爸是房管局的第八副局長。
孫局長 副局長，而且又是第八?行，就這個吧。請他明年再說，先讓給李小璋，怎么樣?
鄭場長 (苦笑)行，第八副局長當(dāng)然要讓給市委書記。官越大，權(quán)越大，權(quán)利，權(quán)利，有權(quán)就有利。這就是有些人的真理，而且是經(jīng)過實踐檢驗過的!
孫局長 那就這樣了!
鄭場長 (打開抽屜，取出一些材料)李小璋的檔案、油糧關(guān)系、戶口遷移證都在這兒，你拿去吧!
孫局長 哦!你早就把離場手續(xù)都辦了?
鄭場長 上面交辦的，來頭大，能不聞風(fēng)而動?
孫局長 你呀，倒瞞著我!
鄭場長 不，我是在等市委書記的條子。
孫局長 (拿起檔案等材料)是不是現(xiàn)在就通知李小璋，叫他盡快離場。
鄭場長 好，我現(xiàn)在就打電話。(拿起話筒)要五七連隊!(少頃)五七連隊嗎？——你是陳連長?我是老鄭呀，李小璋在隊里嗎？——今天中午剛回來?你別批評他了，他馬上就要走了!一一上調(diào)、回城，對!什么?你們不同意?好，倒還有點造反精神!——你問符合不符合手續(xù)?是不是開后門?你等一等，（將話筒遞給孫局長)請，請你回答!
孫局長 (接過話筒，有點醉意)喂，你問我是誰?告訴你嚇一大跳!我是市委書記……
鄭場長 (驚奇地)你是市委書記?
孫局長 ……派來的!
鄭場長 哦……倒還真把人嚇一跳!
孫局長 對!你問符合不符合手續(xù)，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不符合手續(xù)……
鄭場長 啊?!
孫局長 ……是不可能的!
鄭場長 咳!
孫局長 干部就是要有特權(quán)，開后門就是合法……
鄭場長 什么?
孫局長 ……這是“四人幫”講的。
鄭場長 哎喲!好了，好了，我來，我來!(從孫局長手中接過話筒)老陳呀，市委書記開了個條子，點名要李小璋立即上調(diào)�！獙�，對，你們想頂?(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好，可就怕頂不住呀!——你就叫李小璋到場部來吧。對，叫他馬上來!(掛上電話)你要不要等他來跟你一道走?
孫局長 不了，他還要收拾行李什么的，那要等到什么時候?我先走了，我好像還真有點醉了。不，沒醉，沒醉，再見!
鄭場長 好，不送了!
【孫局長下。少頃，傳來小汽車的開動聲。
【鄭場長伸頭向窗外，望著遠(yuǎn)去的孫局長搖了搖頭，然后繼續(xù)喝酒。突然在桌上找了一張紙，奮筆疾書。
【恢復(fù)了實際身份的李小璋(即張小理)上，他先警惕地向室內(nèi)室外看了看，然后進(jìn)屋。此時他的言談舉止又完全顯現(xiàn)出他原有的面貌。
李小璋 (近于油滑的調(diào)皮)報告，堅持戰(zhàn)斗在海東農(nóng)場的光榮的五七連隊的五七戰(zhàn)士李小璋奉命前來報到!
鄭場長 你就是李小璋?
李小璋 保證貨真價實!身高一米七六，體重六十六公斤，今年二十六歲，還有六十六天……
鄭場長 怎么樣?
李小璋 就是我戰(zhàn)斗在海東農(nóng)場的八周年。讓我喝兩杯吧，慶祝一下!
鄭場長 你別這么調(diào)皮，別看你嘻嘻哈哈，你內(nèi)心卻一直是苦悶的!
李小璋 好，鄭場長有眼力!
鄭場長 連長對你說了吧?你上調(diào)了。
李小璋 略有所聞。
鄭場長 手續(xù)全都給你辦好了，你的檔案、證明也讓孫局長帶走了。你可以離開咱們農(nóng)場了。
李小璋 謝天謝地!
鄭場長 我是應(yīng)該向你表示祝賀呢，還是應(yīng)該向你表示歉意?
李小璋 (不解)表示歉意?
鄭場長 (辛酸地帶有醉意)是呀，農(nóng)場沒辦好，浪費了土地，也……也浪費了你們的青春。所以……所以，大家都想一走了之。每走一個人，我心里都……都不好受，都好像欠了你們一筆債。可我又有……又有什么法子?連市委書記……市委書記都搞特權(quán)，開后門，不想把農(nóng)場辦……辦好，我們再怎么革命加拼……命，也沒用�，F(xiàn)在，不但……不但你們農(nóng)場青年……開……開后門要走，就是干部……農(nóng)場領(lǐng)導(dǎo)干部，不也是開……開后門要……要走嗎?
李小璋 (不無同情地)那么你呢?
鄭場長 苦……悶!(指酒)靠這個，消愁……解悶。農(nóng)場……是要辦的，可決不能……這樣辦。要是再……再這樣，我……我也不想……不想再呆下去了。越干……越覺著心里……心里不好受呀……
李小璋 (一驚)你也想走?
鄭場長 (悲憤地)打個報告，調(diào)……調(diào)動工作。你不是……認(rèn)識一個高干子弟……
叫張小理的嗎?你請他……幫幫……我跟市委書記……說一聲，也把我調(diào)走吧……
李小璋 (愣住了)這……這怎么行?
【青年甲上。
鄭場長 有……有什么不行?(拿出吳書記開的條子)你問他，為……什么他……能開條子把……把你調(diào)走，就不能開……開條子把我……把我……也調(diào)走?(拿出剛寫的請調(diào)報告)這……這是我……我的請調(diào)報告，理由兩條：一是我……我外婆生癌；
二是我……我姐姐結(jié)婚!
【鄭場長將請調(diào)報告遞向李小璋，李小璋驚愕地木然不動。猛地，鄭場長又縮回手，痛苦地?fù)u搖頭，然后向李小璋揮揮手。
【李小璋下。
【鄭場長慢慢地、用力地將請調(diào)報告撕碎。
鄭場長 (大聲地)我的農(nóng)場!
【鄭場長抱頭抽泣。
——幕 落
笫 六 場
幾天之后的下午。
市委吳書記家。景同第四場。
幕啟時場上空無一人。少頃，傳來張小理的聲音：“請到那邊去參觀!”
【張小理引周明華上。
張小理 (站在門邊，彬彬有禮地)請!
【周明華驚呆地打量著室內(nèi)的陳設(shè)。
張小理 (像導(dǎo)游似的)請注意了，這是市委書記的會客室：樓上樓下，電燈電話，鋼窗壁櫥，地毯沙發(fā)，電視電唱錄音機(jī)，還有空氣調(diào)節(jié)器。(推開內(nèi)室的門)里邊是臥室，請進(jìn)!
周明華 (站在內(nèi)室門口向里張望)啊?!
張小理 平時你能進(jìn)得來嗎?請進(jìn)吧!
周明華 不不不!
張小理 (打開柜子)來杯桔子水吧!(倒了一杯給周明華)請!
周明華 主人不在，你怎么隨便拿人東西請客?
張小理 沒關(guān)系，我有這個特權(quán)。請!
周明華 不，我從來不隨便吃人東西!
張小理 我可常常吃。我吃的越多他們就越高興。
周明華 這十多天，你在這兒就這么生活?
張小理 對，你羨慕嗎?
周明華 不。
張小理 明華，每當(dāng)我享受這些的時候，我就想到你，好像又看到你在孫局長家里赤著腳、流著汗、洗衣裳、拖地板……
周明華 你今天叫我來，就是為了讓我看看你現(xiàn)在的闊氣?
張小理 我是想讓你看看，一個人只要有個好爸爸，他的生活就會發(fā)生什么樣的變化!我還要讓你看一樣?xùn)|西!
周明華 什么?
張小理 你猜!
周明華 你鬼點子多，我猜不著。
張小理 (拿出分配工作的通知單)你——看!
周明華 (接過一看，狂喜)什么?拿到了?你!
張小理 都拿到了。孫局長已經(jīng)給我辦好了全部手續(xù)，明天就憑這個到全市第一流的大工廠報到!
周明華 這……不是在做夢吧?
張小理 不，夢已經(jīng)做完了!
周明華 太好了!
張小理 (學(xué)周明華的語氣)太好了!你不是一直怪我不該冒充干部子弟嗎?
周明華 這是不正當(dāng)?shù)穆?
張小理 可是，不這樣，(指通知單)這些能拿到手嗎?再說，前年我應(yīng)該上調(diào)，干部子弟硬把我擠掉，不也是不正當(dāng)?shù)膯?
周明華 可這總歸有點……
張小理 明華，我不是壞人，我又沒偷，沒搶，沒殺人，沒放火，沒跟“四人幫”一起篡黨奪權(quán)，沒想發(fā)動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我不過是跟那些有權(quán)的長官們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周明華 可我每天都在為你捏把汗。
張小理 是呀，我也常常在提心吊膽。好了，從明天起，招搖撞騙、狡猾狡猾的張小理，就要變成老老實實、安分守己的李小璋了。我再也不愿意冒這個風(fēng)險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周明華 真的?
張小理 對!你不是不滿意現(xiàn)在的我嗎?(從未有過的嚴(yán)肅)那是因為苦悶、無聊，看不到前途，破罐子破摔，痛恨自己，也想捉弄別人……可從明天起，將來的我，保你一百個滿意!
周明華 好，那我……我也要……也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張小理 你這個苦命鬼，還有什么好消息?
周明華 你怎么一點也看不出來?
張小理 看出什么?
周明華 (羞澀地)我們已經(jīng)有了……
張小理 有了什么?
周明華 你，咳!
【周明華向張小理耳語。
張小理 (驚喜)啊?!真的?明華，你!(一把將周明華摟到自己懷里)謝謝你!謝謝你!你怎么不早說?
周明華 不是早就告訴你，不能再拖了嗎?
張小理 哦!
周明華 你說我們什么時候……
張小理 嗯，明天我去報到，要不下個月……
周明華 下個月?不，不能再拖了!
張小理 那你說呢?
周明華 明天就結(jié)婚!
張小理 (激動地)好，明天!明華，從明天起，我一定……一定要做個讓你喜歡的人!
周明華 (深沉地)我多么希望你這樣啊!你不滿意現(xiàn)在的你，其實我也不滿意現(xiàn)在的我。我對你近來所做的一切并不滿意，可我又原諒你，這也許是因為我只想到我們的婚姻，我們未來的孩子。所以與其說我是在原諒你，不如說我是在原諒我自己。
張小理 你跟我說這些干什么?
周明華 也許是為了重新點燃我們失去的理想和熱情。小李，我們應(yīng)該好好珍惜這次機(jī)會，以后要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好好做人。你答應(yīng)我，從明天起，你再也別抽煙了!
張小理 (誠摯地)嗯。
周明華 也不要喝酒了!
張小理 嗯。
周明華 再也不要騙人了!
張小理 一定!
周明華 為了我們自己，也為了我們的孩子……
張小理 你放心，我一定做個好爸爸!
周明華 我相信你!
張小理 (感動地握著周明華的手)明華!
周明華 小李，那咱們快點離開這兒吧!
張小理 不行，我的戲還沒演完，今天晚上還有最后一幕。
周明華 干什么?
張小理 我對他們說，明天一早我就要坐飛機(jī)回北京，錢處長說今天晚上一定要再陪我看一場話劇。只有從明天起，我才能跟這兒，跟冒牌的張小理永遠(yuǎn)永遠(yuǎn)地告別。
周明華 那我先回去了。
張小理 再玩一會兒嘛!
周明華 我得回去把你上調(diào)的事告訴我爸爸，還有我們明天的事……
張小理 老頭子……不不，老丈人還會反對嗎?
周明華 不會了吧?
張小理 要是他同意，你得再來告訴我。
周明華 這兒人太多，我怎么對你說?
張小理 要是你爸爸同意了，你就穿一件最漂亮的衣服來，你不用開口，我一看就知道了。
周明華 好!
【周明華下，張小理含情脈脈地目送著她。
【錢處長興奮地跑上。
錢處長 小張，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張小理 又是好消息?什么事?
錢處長 有人來看你了!
張小理 誰?
錢處長 你猜!
張小理 我認(rèn)識嗎?
錢處長 當(dāng)然認(rèn)識。
張小理 趙阿姨?
錢處長 不對!
張小理 孫局長?
錢處長 不對。
張小理 我在這兒，除了李小璋就再沒熟人了。哦，馬部長?
錢處長 我告訴你吧，你爸爸來了!
張小理 (一驚)爸爸?哪個爸爸?
錢處長 什么?一個人還能有幾個爸爸?
張小理 不不，我是說哪個的爸爸，誰的爸爸?
錢處長 那當(dāng)然是你的。剛從北京來!
張小理 啊?!
【張小理全身癱軟，倒在沙發(fā)上。
錢處長 你怎么了?
張小理 我……我太高興了，太高興了。
錢處長 嚇了我一跳!
張小理 他現(xiàn)在在哪兒?
錢處長 馬上就來。
【張老上，一眼就看到了張小理。張小理慢慢地從沙發(fā)上站起。張老與張小理各站在客廳的兩頭，四目相對，半晌無語。張老沉默地觀察審視張小理，張小理等待著暴風(fēng)雨的來臨。
錢處長 (喋喋不休地)咦?張老，坐呀，請坐，怎么不坐?小張，你見了爸爸怎么像見了老虎?(又向張老和張小理兩人看了看，他們?nèi)匀怀聊貙χ胖?瞧你們這一老一小可真有意思，見了面光這么站著，也不說話。哦，我明白了，大概是像戲里說的，久別重逢，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張 老 不，我有話跟他說!
錢處長 (仍然咋咋呼呼、嚕嚕蘇蘇地)哦，我在這兒你們不便說?對了，對了，是應(yīng)該讓你們父子倆好好地單獨談一談。小張，你就陪陪你爸爸吧。晚上看戲還得去喲。走了，走了，你們談，你們談!
【錢處長下。
張 老 別老站著了。坐吧，
【張小理坐下，張老也坐下。
【靜場。
張 老 你也姓張?
張小理 不，姓李。
張 老 嗬，這倒真是張冠李戴了。叫什么?
張小理 李小璋。
張 老 哦，原來就是你自己。多大歲數(shù)?
張小理 二十六。
張 老 海東農(nóng)場的?
張小理 (驚奇地點頭)對。
張 老 干嗎冒充我的孩子?
張小理 很可憐，想上調(diào)。
張 老 沒干過別的壞事?
張小理 可以干，但我沒干。
張 老 上調(diào)的目的達(dá)到了?
張小理 (敵視地)讓你一來全給摧毀了!摧毀了我的希望，摧毀了我的幸福，三個人的幸福!
張 老 三個人?
張小理 我跟我的女朋友，我們打算明天就結(jié)婚。
張 老 那還有一個?
張小理 我們將要出世的孩子……
張 老 沒結(jié)婚就有了孩子?
張小理 一半是因為愛情，一半是因為苦悶。
張 老 那當(dāng)時為什么不結(jié)婚呢?
張小理 一結(jié)婚就再也沒法上調(diào)了。
【靜場。
張 老 你為什么要冒充我的兒子，去欺騙人家?
張小理 (激動地)難道只有我一個人在欺騙嗎?不，這場騙局是大家共同制造的!被我欺騙的人，不也是在欺騙別人嗎?他們不但給我提供條件、機(jī)會，幫助我欺騙，有的被我欺騙的人，甚至還教我如何去騙別人。(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我不否認(rèn)，我是利用你的身份和地位，想來達(dá)到我個人的目的；
難道他們不也是利用我這假冒的身份和地位，來達(dá)到他們更大的個人目的嗎?
張 老 他們?他們是誰?
張小理 (從口袋里拿出一些報告、信件、紙條)你看，這是趙團(tuán)長的，她想要搞一間更大的房間；
這是孫局長的，他要把女婿從東北調(diào)回來；
這是昨天錢處長給你寫的請托信，要我親手交給你，想從后門讓她和吳書記擠進(jìn)出國代表團(tuán)。他們幾乎都有求于我，可我又求誰呢?他們都巴結(jié)我，要我?guī)退麄兘鉀Q問題，可我的問題又有誰來解決呢?
【張老翻閱信件、紙條、報告，雙眉緊鎖，踱步沉思，幾乎忘了張小理的存在。
張 老 (輕而有力)骯臟!你打算給他們幫忙嗎?
張小理 他們已經(jīng)夠貪得無厭了!我留著這些東西，無非想留個證據(jù)，證明他們的心有時并不像他們的稱號那么紅!
張 老 你想留著這些告發(fā)他們?
張小理 不，為的是叫他們不敢告發(fā)我!
張 老 你倒想得周到。
張小理 我無權(quán)無勢，只能這樣來保護(hù)自己。
張 老 可是你知道不知道，你有詐騙罪，是犯法的!
張小理 就因為我冒充了你的兒子?
張 老 冒充誰的兒子都不行!
張小理 可為什么我要冒充你的兒子呢?冒充了你的兒子，他們就那么奉承我、巴結(jié)我，給我提供種種方便，讓我做到了以前根本沒法做到的事。假如我冒充一個普通工人、農(nóng)民的兒子，他們能這樣圍著我轉(zhuǎn)嗎?能這樣給我大開方便之門嗎?當(dāng)然不能。這是為什么呢?難道不是因為你，或者有你這樣身份和地位的人，有著一種暢通無阻、威力無窮的特權(quán)嗎?假如你沒有這種特權(quán)，我，或者任何人都不會冒充你的兒子!
張 老 這難道就能成為你行騙的正當(dāng)理由?因為有特權(quán)，你就要利用特權(quán)；
因為別人行騙，所以你也要行騙?這只能是騙子的邏輯，而不是一個正直青年應(yīng)有的思想品質(zhì)。是的，我們目前的干部制度確實給一些干部提供了不少不合理的特權(quán)，也給一些像你這樣的人鉆了空子。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干部都在維護(hù)甚至濫用這種特權(quán)!
張小理 你是想說，你是清官大老爺了?
【張小理譏諷地大笑，張老以威嚴(yán)的目光射向張小理。張小理不得不停止了嘲笑。
張 老 雖然你冒充我的兒子，可是你對我并不了解�？磥砟銓ξ覀凕h，對我們干部隊伍的基本狀況也缺乏了解。我希望你把這些條子、報告交給我。
張小理 為什么要給你?
張 老 我有責(zé)任了解和處理這些事。
張小理 (將條子等交給張老)好吧。你……你現(xiàn)在要逮捕我嗎?
張 老 有關(guān)部門會做出適當(dāng)處理。
張小理 好吧，我等著。
【孫局長上。
孫局長 小張，快去看戲吧，我來接你了。
張小理 (對張老)你瞧，他們這么熱情，還專門派車來接我去看戲。
張 老 他是誰?
張小理 文化局的孫局長
孫局長 小張，他……
張小理 我的爸爸!
孫局長 (驚呆)啊?!張老!
張小理 (對張老)我能去看戲嗎?
孫局長 張老，今天晚上是最后一場了，讓他去吧!
張 老 (對張小理)你要對你自己的行為負(fù)責(zé)!
【吳書記、錢處長上。
錢處長 張老，老吳來了!
吳書記 張老，你好，你好!
張 老 老吳，你好呀!
吳書記 坐，坐。真沒想到您這么快就來了。
錢處長 老孫，是來接小張看戲的吧?
孫局長 是呀，時間到了，該走了!
錢處長 對，咱們走，讓他們聊聊。小張，走吧，走吧!
【錢處長熱情地拉著張小理下，孫局長隨下。
吳書記 張老，你這次來……
張 老 中央這次派我來，是來檢查黨風(fēng)黨紀(jì)的。
吳書記 哦?
張 老 (拿出一封信)這是有個農(nóng)場的場長寄給中央紀(jì)律檢查委員會的一封檢舉信，里面還附了你寫的條子。
吳書記 (接看)這……這事你不是知道的嗎?
張 老 我知道什么?你上當(dāng)受騙了!
吳書記 怎么回事?(突然明白)哦，張小理……
張 老 他不是我的兒子。
吳書記 可他冒充了你的名義……
張 老 老吳，就是我親自來找你，你也應(yīng)該拒絕嘛。(拿出錢處長等人寫的信和條子)你再看這些，就更不像話了!
吳書記 (接過大驚)趙團(tuán)長、孫局長……還有小錢?!
張 老 (不平靜地)真叫人痛心!我們的黨本來不是這樣的嘛，是有著光榮的革命傳統(tǒng)的嘛!老吳，你想想，在戰(zhàn)爭期間，你的幾個孩子是怎么丟的?那時候為了革命，真是什么也不顧!進(jìn)城的時候，我們穿草鞋，睡馬路，跟老百姓同甘共苦�？墒墙裉�，這些老傳統(tǒng)都到哪兒去了?！當(dāng)然，我們并不否認(rèn)這是“四人幫”所造成的惡果，可是“四人幫”已經(jīng)倒臺兩年多了，有些同志黨風(fēng)還如此不正，這是我們黨的悲劇呀!
吳書記 是呀!我應(yīng)該給中央寫個檢查，對其他同志也打算在黨內(nèi)進(jìn)行教育。
張 老 黨內(nèi)是應(yīng)該進(jìn)行教育，可是這些同志所涉及的是一起刑事案件，司法部門會對案犯李小璋進(jìn)行起訴，和這案件有關(guān)的同志也許都要出庭。
吳書記 我不反對，可是我有點擔(dān)心，如今黨的威信已經(jīng)有所下降，如果公開審訊這一案件，那會不會……
張 老 問題擺在那兒，捂是捂不住的。群眾遲早會知道，無非是當(dāng)面不說，背后議論，長此以往，威信反而越來越低。我們敢于公開地揭露和批評少數(shù)黨員干部的特權(quán)思想和不正之風(fēng)，正說明我們的黨是完全有能力克服這些弊病的。
【周明華穿了一件非常漂亮的衣服跑上。
張 老 公開審訊李小璋，不但是為了教育干部，同時也是為了教育青年，挽救他們，把他們拉過來，為了不致再出現(xiàn)第二個、第三個冒名張小理的李小璋。
【周明華大驚失色。
吳書記 好，我給公安部門打電話!
【吳書記走向電話機(jī)旁，準(zhǔn)備打電話。
周明華 (呼叫)你們，不要……
【周明華尖叫一聲，昏厥倒地。
【張老、吳書記立即奔向周明華。
——幕 落
尾 聲
是誰說的可惜忘了，他說舞臺是議會廳；
可我們現(xiàn)在的這個舞臺則是一個正在進(jìn)行公開審判的法庭。至于坐在臺下的我們這些可愛的忠實的觀眾則成了公審的旁聽者。我們期望他們在親眼目睹了這一案件的全部過程后，會對法庭的判決是否公正提出自己的看法。
審判席上，坐著審判員和兩名陪審員。被告席上坐著被告李小璋，他的背后站著兩名法警。證人席上坐著證人吳書記、錢處長、孫局長、趙團(tuán)長、鄭場長。辯護(hù)人席上坐著辯護(hù)人張老。公訴席上坐著公訴人。幕啟時，公訴人正在宣讀起訴書。
公訴人 ……根據(jù)調(diào)查，證據(jù)確鑿。因此，特向法院提起公訴。完了。
審判員 剛才，公訴人已經(jīng)宣讀了起訴書，對案犯李小璋的作案經(jīng)過作了說明。被告李小璋，你認(rèn)為公訴人所說的是否屬實?
李小璋 (站起)全都是事實。
審判員 你認(rèn)為你的行為是否構(gòu)成了犯罪?
李小璋 我對法律不熟悉，但我承認(rèn)我錯了。
錢處長 什么?你錯了?這么輕巧!
趙團(tuán)長 你錯在哪里?你說!
審判員 肅靜!
李小璋 我錯就錯在我是個假的，假如我是真的，我真的是張老或者其他首長的兒子，那我所做的一切就將會是完全合法的。
趙團(tuán)長 這是什么意思?!
錢處長 還這么囂張!
孫局長 應(yīng)當(dāng)從嚴(yán)處理!
審判員 未經(jīng)本庭許可，證人不得隨意發(fā)言!
李小璋 在此，我要對本案的證人們表示我的謝意!我之所以能夠作案，并且差點從農(nóng)場調(diào)上來，是因為趙團(tuán)長幫我出的點子，孫局長給我通的路子，錢處長和吳書記給我開的條子，鄭場長給我發(fā)的上調(diào)單子。(向幾位證人深深地一鞠躬)我再一次感謝你們的好意，感謝你們所提供的方便，感謝你們的大力支持!
【趙團(tuán)長氣急敗壞，錢處長惱羞成怒，孫局長目瞪口呆。
趙團(tuán)長 審判員，請允許我發(fā)言。
審判員 請!
趙團(tuán)長 被告剛才所說的與本案無關(guān)，請審判員制止他的發(fā)言!
鄭場長 不!審判員，請允許我發(fā)言。
審判員 請!
鄭場長 我認(rèn)為被告剛才所說的完全是事實，和本案大有關(guān)系。
審判員 其他證人對此有何意見?
吳書記 (站起)我同意鄭場長的意見，應(yīng)該允許被告說出所有真相，這……有好處。
審判員 被告李小璋，你還有什么要講的?
李小璋 我想問一下，為什么周明華沒有出庭?
【審判員與兩個陪審員低聲交換意見。
陪審員 周明華因病住院，不能出庭。
李小璋 她怎么了?
陪審員 正在搶救。
李小璋 (呆住了)啊?!
審判員 你還有什么問題?
李小璋 (無力地)沒……沒了……
【李小璋抱頭坐下抽泣。
審判員 現(xiàn)在請辯護(hù)人進(jìn)行辯護(hù)。
張 老 (站起)我并沒有想到被告會委托我擔(dān)任他的辯護(hù)人。但在公審之前，我詳細(xì)地了解了案情，并與被告進(jìn)行了多次交談，我終于接受了他對我的委托。首先，我認(rèn)為被告確實有詐騙行為，檢察機(jī)關(guān)應(yīng)該對他起訴，不如此就不能保障社會秩序，就不能教育和挽救失足的青年。但是我想提出兩個問題，請審判員和陪審員在評議的時候予以考慮：一、被告之所以走上錯誤和危險的道路，除了他本人的思想、品質(zhì)等主觀原因之外，是否還有更深刻的社會歷史原因?我認(rèn)為，林彪、“四人幫”橫行了十幾年，破壞民主與法制，毒害青少年，這是促使被告李小璋作案的重要因素。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被告李小璋也是受害者。有鑒于此，是否應(yīng)該對被告從輕處理，請考慮。二、被告的詐騙行為之所以暢通無阻，并不是由于他有什么特別高明的手段，而是我們這個還有特權(quán)的社會和某些不合理的制度給詐騙行為提供了土壤。比如，我們的一些受騙者，一些黨員干部就為被告創(chuàng)造了條件，甚至幫他行騙。這些同志之所以這樣做，除了封建特權(quán)思想的習(xí)慣勢力之外，還因為他們都想通過被告滿足個人的私欲。由此可見，他們不光是受騙者，也是騙局的參與者。他們也應(yīng)負(fù)法律上的責(zé)任!法庭在對被告進(jìn)行量刑判決時，是否也應(yīng)該正視這一現(xiàn)實?請考慮。
趙團(tuán)長 什么?我們是騙局的參與者?
孫局長 我們還要負(fù)法律上的責(zé)任?
錢處長 張老，您說得太嚴(yán)重了，我沒法理解，我也不服氣!我們都是受了“四人幫”迫害的嘛!
張 老 難道只有我們才受過“四人幫”的迫害嗎?我們的黨、我們的國家、我們的人民應(yīng)該說受過“四人幫”更大的迫害!你們應(yīng)該深思一下：當(dāng)我們慘遭“四人幫”的迫害，盼望有出頭之日的時候，我們想的是什么?難道不是希望能重新工作，以后更好地為革命出力嗎?那時候，群眾曾對我們寄予無限的同情和期望。他們期待我們能挽救國家，希望我們能為人民造福!可是今天，你們把這些都忘了!你們讓群眾體諒國家的困難，克己奉公，顧全大局，自己卻在那里搞房子，謀私利；
你們讓別人的孩子“扎根農(nóng)村”，自己卻千方百計地把子女調(diào)回大城市；
你們要群眾艱苦樸素，自己卻向往著更加奢侈的生活!我們不能與群眾同甘共苦，又怎么能讓群眾與我們同心同德呢?!我真擔(dān)心，我們的干部沒有被“四人幫”搞垮，卻有可能讓這種不正之風(fēng)把自己整垮。警惕啊，同志!否則，在這個法庭上，你們中的某些人雖坐在證人席上，可是在黨紀(jì)的法庭上，必將站在被告席上!
——幕 落•劇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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