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王凌:歷史上中國怎樣"和諧"

        發(fā)布時間:2020-06-10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一個時期以來,"和諧社會"已成為大家高度關注的話題。這不是沒有道理的。

           "和諧社會"是與"階級斗爭論"相悖的,但后者卻沒有那么容易退出舞臺。同時存在的還有若干論點,如"法律至上論""制度萬能論"等等,它們都奠立在一個"爭"字之上,其實都是西方舶來品,能否導致"和諧社會",就大可懷疑。

          如何導向"和諧社會"?歷史上如果有這樣一種社會,它是怎樣形成的?對于一個歷史學者,只能從歷史(特別是中國歷史)中尋找答案了。

          最近幾年,有學者認為我寫的《租佃關系新論——地主、農(nóng)民和地租》一書全面否定了對"舊社會"的"舊認識";
        也有學者以為,這是"為地主正了名";
        還有人說:傳統(tǒng)中國本來就是一個"和諧社會",以往歷史都被歪曲了。

          不過,在現(xiàn)實生活中問題還要復雜一些。在十八世紀,租佃關系曾經(jīng)成為一個令人頭痛的社會問題,而被提上議事日程。在那以前,政府多不干涉租佃關系一類問題,直到雍正五年,政府"定田主苛虐佃戶及佃戶欺慢田主之例",始謂:"凡不法紳衿私置板棍擅責佃戶者,鄉(xiāng)紳照違制律議處,衿監(jiān)吏員革去衣頂職銜,杖八十。如將佃戶婦女占為婢妾者,絞監(jiān)候。地方官失察徇縱,及該管上司不行揭發(fā)者,俱交部分別議處。"

          也就是說,今后凡遇到田主欺負佃戶這類問題,官府就要出面受理。不過,僅有這一條法律規(guī)定,好像就是站在了佃戶一邊。在這樣的場合,是更多的眷顧佃戶,還是偏向業(yè)主一邊?從傳統(tǒng)政治的觀點來看,官府無論站在哪一邊,可以說都是不合政體的。所以定律時又加上了一段文字:"至有奸頑佃戶拖欠租課、欺慢田主者,杖八十,所欠租課照數(shù)追給田主。"

          至于法律為什么不能只講一邊的話,那就需要我們深思了。

          再舉一個例子,乾隆五年六月,河南巡撫雅爾圖請定交租之例,以恤貧民:如被災五分,則收成止五分,自應止收五分之租。被災六分,則收四分之租。甚至被災十分,租息自應全免。乾隆開始是批:"著照所請行。"但在御史陳其凝提出反對意見后,皇帝收回了成命。

          為什么對收租成數(shù),法律不做硬性的具體規(guī)定?這也是我們應該考慮的問題之一。進一步觀察清代法律(如雍正五年條例),在處理租欠問題上,什么叫"完",什么叫"欠",交多少才算完,是不是非得交夠十成,少交幾成算不算完租?……對這些問題,法律本身并沒有回答。事實上在民事糾紛中,相關的法律條文不過是參考之一,甚至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東西。即使在存在相關條文的場合,也沒有必要受法律文言的細枝末節(jié)所束縛,而更多的是根據(jù)情理,而不是依嚴格的條文規(guī)定來辦事的。如果規(guī)定許多詳盡具體的條條框框,那在清人看來,恐怕就是孟子所說的"罔民",設圈套讓人鉆了。

          這就給我們提出一個"政府角色"的問題。在十八世紀,中國已面對一些現(xiàn)代問題(如人口大量持續(xù)的增加),開始了一些現(xiàn)代努力(如加強政府),它管的事比以前要多的多了,這反而需要考慮:什么事應該歸政府來管?什么事不歸它管?管,又管到何等地步?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歷史性難題。

          十八世紀,中國政府挺身而出干預租佃關系問題,可謂帶有一定的現(xiàn)代性;
        同時,又考慮保持政府應有的適當角色,也可謂帶有一定的現(xiàn)代精神。

          在實際生活中,一方面存在政府的一定干預,另一方面,中國民間社會則更多的依賴了自身的智慧,即主佃之間的各種罕為人知的"貓膩把戲"和私下行為,而達到了某種程度的"和諧",其中若干情節(jié),亦應細細體會。

          當然也有讀者批評此項研究是有"立場問題",其中當存在不少誤解。其實此書的立意,是站在農(nóng)民立場,并受當代農(nóng)民"反行為"研究的啟發(fā)。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的一次演講中,與會學者也曾集中討論過這一問題:即這種現(xiàn)象的達成,究竟是由于農(nóng)民的"斗爭",還是地主的"讓"(情讓、忍讓;
        在某一案例竟讓了一百多石,其他讓幾十石地租的更是常見),即中國傳統(tǒng)儒家理念的作用?或竟是一種"市場作用"的結果?……

          經(jīng)過多年的思索,筆者終于放棄了"階級斗爭"觀點,也認識到無論貧富,站在那一邊恐怕都是不正確的(特別是從政府及其立法角度來看),并理解到傳統(tǒng)政治觀念中合理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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