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唯:梁漱溟與梁啟超

        發(fā)布時間:2020-06-12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梁啟超晚年寓居津門,然其活動舞臺大體以京津兩地為主,活動重心已由政治轉(zhuǎn)向?qū)W術(shù)。此一情形,可從他與梁漱溟的交往中看得分明。梁啟超與梁漱溟年齡相差20歲,戊戌維新梁啟超名滿天下之時,梁漱溟還只是一個剛剛破蒙讀書的5歲幼童?墒嵌旰,梁啟超竟“移樽枉步”,登門造訪梁漱溟,請教佛學(xué)問題,由此,二人時相過從,成為忘年交。

          其實,梁漱溟中學(xué)時代曾飽讀梁啟超的著述,深受其影響。1908年開始,他系統(tǒng)閱讀梁啟超主撰的《新民叢報》、《新小說》兩種刊物的匯編本,總計在五百萬字以上。這些內(nèi)容新穎、文筆激越的文字,深深吸引了梁漱溟,他自稱“寢饋其中者三、四年”。1910年,梁漱溟又訂閱在上海發(fā)刊的《國風(fēng)報》,其中,梁啟超以筆名“滄江”撰發(fā)的三十余篇論述立憲的文章,更是他的必讀物。辛亥前,梁漱溟傾向君主立憲,顯系受此影響。不過,他如此欽仰梁啟超亦與家庭熏陶有關(guān)。梁漱溟的父親梁濟早年熱心變法,后來所寫札記謂:“吾真心傾慕梁任公,積仰數(shù)十年,以為救中國之第一人!泵駠跄,梁啟超結(jié)束近十五年的流亡生活,回國入京,梁濟先后四次拜謁、兩度投書,然終不得見、答,心中不免悵然。鑒于此,當1916年梁漱溟先后拜識了其內(nèi)心傾慕的章士釗、蔡元培等人后,卻始終“不敢冒昧”地主動結(jié)識梁啟超。不久,梁漱溟任教于北大,講授印度哲學(xué)。

          清末學(xué)者大多兼治佛學(xué),梁啟超自不例外。他在《論佛教與民治之關(guān)系》一文中,甚至主張將佛教立為國人的“新信仰”,他本人即“有條件地”信仰佛教。1916年,他在《東方雜志》上讀到梁漱溟研究佛學(xué)的論文《究元決疑論》,稱許不已,進而注意作者。兩年后,梁濟殉清自盡,其遺書登諸報端,梁啟超讀之,深為感動,當?shù)弥簼c梁漱溟的關(guān)系后,他產(chǎn)生了結(jié)識梁漱溟的念頭。這一年,梁啟超大病之后,靜讀佛經(jīng),其后撰成《大乘起信論考證》,并擬作《楞嚴經(jīng)考證》,可以說,這時期他研究佛學(xué)的興致頗高。因此,1920年3月,他游歐歸來見到梁漱溟的新著《印度哲學(xué)概論》,“納交之心益切”。此后不久,梁啟超偕蔣百里、林宰平及梁思成,來到北京崇文門外纓子胡同梁漱溟寓所,屈尊討教。梁啟超所提的問題是:“如何可以把貴族氣味的佛教改造成平民化,使大家人人都可以受用?”梁漱溟對這位大人物的突然來訪“甚感意外”,但在學(xué)理上卻堅持己見,他回答說:改造佛教是做不到的事,倘若做到,那改造后的必定不再是佛教。由這次訪談,開始了二梁之間的交往:梁漱溟不時往訪梁啟超,尊其為“先生”;
        梁啟超則器重梁漱溟的“好學(xué)深思”,與之通信,每稱其為“宗兄”。

          二梁的交往,除佛學(xué)這一共同點外,還與他們在“五四”之后均肯定固有文化的思想傾向有關(guān)。梁啟超對梁漱溟適時推出《東西文化其及哲學(xué)》一書甚為激賞,蔣百里稱此書為“邇來震古鑠今之著作”,建議任公將這位后起之秀延攬門下。1921年秋,梁啟超應(yīng)聘在南開大學(xué)講授中國文化史,校長張伯苓欲將文科全部交其主持,梁頗愿嘗試,商定翌年接辦南開文科。他致函張東蓀等人,提議由張君勱擔(dān)任文科主任,蔣百里、張東蓀、林宰平各擔(dān)任一門課程,“能找到梁漱溟最佳,更輔之以我,吾六人者任此,必可使此科光焰萬丈!边@一計劃因與承辦上海中國公學(xué)相沖突,未能實現(xiàn),但梁啟超欲將梁漱溟納入自己“班底”的意圖則十分明顯。

          1925年春,梁漱溟在山東辦學(xué)數(shù)月后回到北京,客居清華園,專心整理編次其父梁濟的日記、文稿,輯印成《桂林梁先生遺書》,分送親友。此時梁啟超正在清華講學(xué)并開始主持該校的國學(xué)研究院。梁漱溟幾經(jīng)思量,終于送《遺書》一部給梁啟超,同時函告當年其父屢訪不遇、投書不答之事,提示書中“致慨之詞”,請其寓目。這段文字在《遺書》“伏卵錄”中,是梁濟1915年2月讀罷梁啟超挽麥孟華詩文后所寫,內(nèi)中盡吐“躬逢鄙棄”后的怨憤,痛責(zé)梁啟超“為總長后亦隨俗同化與舊官僚無異”,“而一生之痛哭救亡,求真才行實事,亦不過言焉而已!钡詈笕云笸溆兴鳛椋骸拔医K不忍沒任公二十年救中國之心,而猶希望其能行所言,不判成兩橛也。”梁啟超檢讀之后,痛切自責(zé),遂復(fù)函梁漱溟,內(nèi)云:“學(xué)不鞭辟近里,不能以至誠負天下之重,以致虛情慢士,日儕于流俗人而不自覺,豈唯昔者,今猶是也!绷钭鹚,“其所以嘉惠啟超者實至大,……愿兄于春秋祭祀時,得間為我昭告,為言:啟超沒齒不敢忘先生之教!”梁漱溟對此番誠意十分感謝,兩年后,當商務(wù)印書館正式印行其父遺書時,特將梁啟超的復(fù)函影印刊于卷首。

          梁啟超作古以后,梁漱溟曾撰寫一篇真摯而率直的紀念文章,評述這位前輩的生平得失和性格特點。他認為,任公學(xué)術(shù)上的成就,量過于質(zhì);
        其參與政治,失敗多于成功;
        但其影響近世輿論之廣泛而有力,無人能出其右。他寫到:“任公的特異處,在感應(yīng)敏速,而能發(fā)皇于外,傳達給人。但缺乏含蓄深厚之致,因而亦不能綿歷久遠!绷菏榭芍^直接感受梁啟超影響的一代人,他的評述,可為后人深切了解梁啟超提供一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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