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賁：美國的“上綱上線”宣傳

　　摘要：9月12日美國首都華盛頓見證了反對奧巴馬醫(yī)療改革計劃的萬人游行活動，參加者有的打出“奧巴馬搞社會主義”的標語，有的手持把奧巴馬畫成希特勒的畫像。

　　9月12日美國首都華盛頓見證了反對奧巴馬醫(yī)療改革計劃的萬人游行活動，參加者有的打出“奧巴馬搞社會主義”的標語，有的手持把奧巴馬畫成希特勒的畫像。這種激烈而極端的反奧巴馬宣傳在美國社會中是很少見的，但卻非常值得注意，因為它使出了任何極端宣傳都慣用的“上綱上線”手段。

　　每個社會中的宣傳，都會有某些用來標舉宣傳者自己政治正確和恫嚇民眾的“綱”和“線”。這些“綱”和“線”既是最高的政治原則，也是最嚇人的政治禁忌。在麥卡錫主義時代，美國眾議院有一個“調(diào)查非美行動委員會”(Committeeonun-AmericanActivities)，專門舉行聽證，調(diào)查共產(chǎn)黨的顛覆活動。最初國務(wù)院是主要對象，后來擴散到各種文化人士。麥卡錫主義的“綱”和“線”就是“共產(chǎn)主義”和“反對美國”。

　　今天，麥卡錫主義在美國早已臭名昭著，但它的“綱”和“線”卻在反奧巴馬的聲浪中，又以變化的形式出現(xiàn)了。當(dāng)年的“反美國”變成了今天的“不美國”。奧巴馬雖然多次證明他在夏威夷出生，但右派到現(xiàn)在還緊咬這個話題不放，說他的出生證明是偽造的，因此不具備當(dāng)總統(tǒng)的條件，甚至還說他是“國際陰謀勢力”從一出生時就秘密培植的對象。

　　同樣，奧巴馬醫(yī)療改革中的“政府參與”被說成是“政府接管”和搞社會主義。9月8日奧巴馬對美國學(xué)童演講前幾天，右派指控他要利用這個機會宣傳左派思想，呼吁全美父母不要讓孩子在那天去學(xué)校，免得被奧巴馬洗腦，變成少年納粹或少年先鋒隊。還有的甚至將奧巴馬丑化為希特勒的長相，封他為“首席法西斯主義者”，指控他正醞釀組成一個以和平工作團義工為主力的秘密軍團。

　　“上綱上線”是一種特別危險的宣傳和愚民手段，可能出現(xiàn)在任何政治制度的國家里。它總是利用國家主義的“敵友論”，把對手描繪成威脅國家安全、顛覆國家秩序、破壞國家人民生活方式的危險分子。它是一種用來欺騙朋友，而非對手的宣傳。它本身就是一個悖論，它說服的不是它想要說服的，而它想要說服的卻是它無法說服的。相信奧巴馬是“社會主義者”或“法西斯主義者”的人，本來就是極右派，而這樣的謊話對中間或左派人士，根本就起不了作用，甚至還會引起更大的反感。

　　上綱上線的反奧巴馬宣傳，雖然沒有起到宣傳者希望達成的效果，但對社會的公共討論和民主秩序卻可能造成實質(zhì)的傷害。非理性的猜疑和害怕代替了理性的分析和說理，人身攻擊代替了問題辯論。這種宣傳方式的回潮，已經(jīng)引起了許多美國人的憂慮，在我任教的英語系的月會上，就有教授提出，是否應(yīng)當(dāng)在論文寫作課上把這個問題提出來，讓學(xué)生進行分析討論。

　　其實，“上綱上線”并不只是右派的宣傳手法。左派人士攻擊對方時，也常常會使出這一招，只不過所用的“綱”和“線”不同罷了。左派人士常常用“種族主義”來上綱上線。例如，前不久，哈佛大學(xué)教授亨利·路易士·蓋茲在與白人警察發(fā)生沖突時，沒有憑據(jù)地指責(zé)對方為“種族主義”，奧巴馬自己也犯了同樣的錯誤，最后不得不向白人警察道歉。最近，美國前總統(tǒng)卡特指責(zé)批評奧巴馬的人士有“種族主義”傾向，受到了輿論的批評。連白宮發(fā)言人也表示，卡特不代表奧巴馬的看法。

　　上綱上線是一種非民主性質(zhì)的宣傳，并不因為發(fā)生在民主國家而改變它的基本屬性。社會學(xué)家埃呂指出，誰只要運用了宣傳這種工具，誰就不可能不受它之害，不可能在運用的過程中不被這工具所敗壞：“一切宣傳都有有害的后果，而其中最有害的后果是，一旦充分啟動宣傳的程序，便再也無法回頭轉(zhuǎn)向。”宣傳利用人們下意識的焦慮、恐懼、偏見、喜好、敵意，誘使他們在不經(jīng)思考的情況下就有所看法和行為，久而久之，就會對社會民眾造成深遠的危害，而上綱上線的宣傳則尤其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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