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制時光

        發(fā)布時間:2018-06-24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母親喜歡腌制一些食物,我記憶中家里總有一些陶罐、壇子來腌制一些東西。
          腌制往往是從白露開始的。九月,新蒜下來了,蒜兒還裹著薄薄的白衣,嫩的,甚至那層薄衣都是嫩的,剝開來,是一頭白得似雪的蒜,因為嫩,所以滑。父親母親在天井里剝蒜,三角梅放肆地飛舞著,我和堂弟打鬧著,時光總是溫馨動人的。
          母親先把它們泡在一個搪瓷盆里,那搪瓷盆是白色的,有近乎透明的質感——多年后碎掉了。但我記得那白蒜在里面,一粒粒地浮著,生動而別致,有歲月靜好的安寧。
          泡了一夜的蒜在第二天要被放在鹽水中。用開水把粗鹽沏了,然后晾涼,把泡了一夜的蒜放在里面。母親說,蒜辣味太濃,特別是新蒜,猶如莽撞少年,得收收心才好——這樣的收心,等于把放肆與張狂全收了進去。三天之后蒜就能吃了,我往往等不到三天。新腌制的蒜有種清香與刺激,辣,但辣得那樣坦蕩,絕不是老蒜那種江湖的辣。它仍然是白的,白到透明。因為新,因為腌制的時間還太短,來不及變黃變紅。它仍然帶著年輕時的辣和沖動,刺激著我們的味蕾。
          直到霜降前后,新蒜總是不停地被腌制。這段時間,家里總有新蒜的味道。母親新蒸的饅頭,就幾粒新腌制的蒜,開胃極了。那時候我和堂弟總是說餓,還沒有到開飯的時候,已經迫不及待了——以后再也沒有那么餓過。
          冬天的時候蒜就腌制老了,黃了紅了,沒了新蒜的清香,也不辣了,多了一種煙塵味道——它油滑了,沒新蒜那粒朝氣蓬勃的心了。一切過去了,就只剩下這顆老江湖一樣的心。寂寞地呆在陶罐中,被人吃掉,或者繼續(xù)老去。
          夏秋兩季,母親腌制的東西最多——因為那時腌制東西最便宜,豆角,蘿卜,刀豆,茄子,黃瓜,幾乎所有的東西都能拿來腌制。特別是黃瓜,到了旺季便宜到近乎白送。母親洗凈它們,一根根切成黃瓜條,用開水燙了,然后加上醬油,料酒,花椒水,腌制上一陶罐,冬天時佐以稀飯饅頭,亦可當作零食來吃。
          腌制的過程是漫長的,生動的黃瓜或茄子被腌制成小小的一條,皺了,老了。從前的飽滿被殺得體無完膚,到最后,失去掙扎,老實地變軟變皺,吸了鹽水,只是咸,不再新鮮,完全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不在乎——如此腌制,誰還在乎。
          而我們猶如它們,只不過,腌制它們的是鹽水,是花椒食鹽姜片料酒,而腌制我們的,是時間。
          又到立冬,母親忙著腌制新蒜,給我打電話說要我回家去取。我想起父母在天井里剝新蒜,那一粒粒新蒜,在母親手里又生動又新鮮。母親忙著腌制它們,而時間忙著腌制我們。我打開攤在手里的書,看到那句喜歡的話:人生其實很短,最喜歡的,其實也就是年輕的時候那段光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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