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士的朝野

　　李泌做過宰相，也是個隱士。這真的有點怪。
　　少年時，李泌便獨自一人，去嵩山、衡山尋訪道士，希望得道成仙。衣道服，戴葛巾，持齋食素，修煉道術，這便是李泌生活的全部（當然也讀書）。相傳他能隔著屏風，引指發(fā)功，將屏風后的數(shù)十根蠟燭一氣吹滅。這時的李泌，身手矯健，面色紅潤，思維敏捷，眉宇之間，盡顯仙風道骨。
　　隱士李泌，其實只能稱作半隱士。
　　安史之亂爆發(fā)后，太子李亨即帝位，是為唐肅宗。國家危難，李亨派人遍尋李泌，懇請出山。李泌曾侍讀太子，兩人感情甚篤。李泌二話不說，趕往靈武，輔佐李亨。

　　李亨極恨李林甫，李已死，李亨就想燒他的尸骨，挖他的祖墳。李泌極力勸阻道：“這是太上皇（唐玄宗）用錯了人，若如此報復李林甫，無異于揭太上皇的傷疤，這太傷老人心啦。以天下之大，陛下卻不能安養(yǎng)老父，令人寒心哪�！崩詈嗨觳杉{，感激道：“幸好有你在朕身邊��！”
　　李亨對李泌愛之有加，兩人經(jīng)常同坐皇輦，同床共枕。因為李泌不吃葷，有次李亨專門給李泌烤了梨，幾個兄弟很想吃，李亨就是不給。再有次，李亨來看李泌，操勞過度的李泌困極了，剛睡去，李亨不讓侍從喚醒，而是悄悄登上臥榻端坐，將李泌的頭輕輕抬起，枕靠著自己的大腿，即使腿麻了，也忍著，一動不動。
　　李亨想授予李泌官職，李泌堅決不接受。收復兩京后，李泌就辭別回衡山，隱居去了。李亨“給三品祿，賜隱士服，為治室廬”。李泌欣然接受。
　　后來，代宗李豫即位，李泌又被請回，參與機要。這次李泌沒有堅持住，做了官，還娶妻，吃葷，完全開戒了，卻很快被宰相元載排擠出京城，出任湖南澧縣團練使。元載被誅后，李泌應詔返回長安，又遭常袞迫害，再任職地方，做杭州刺史。
　　隱士不給做了，京城也不讓待了，李泌是受了大委屈了。公事之余，李泌就重返山林，寄情鄉(xiāng)野，訪友尋道。但因公務在身，不可久留，不能盡興。夜深人靜時，李泌常一人枯坐，每每憶起當年縱情山水、求仙問道的快活日子，不覺淚濕沾襟。
　　十年后，李泌被新即位的德宗李適接回長安，第三年，做了宰相。那個曾經(jīng)悠然逍遙、遠離朝堂的隱士李泌，怕是再回不去了。
　　李適念及李泌乃四朝元老，功勛蓋世，堪當重用，卻又頗不放心，甚是矛盾。李適要李泌莫以權謀私，公報私仇。李泌回道：“臣素來信奉道教，從不與人結仇，也無私仇可報。況且曾害我的楊國忠、李輔國、元載等人，皆已亡命�！崩蠲谝�李適與他約定，莫要殘害忠良，以防不測。李適心里不爽，卻也只好答應。
　　先前，李適解除了李晟、馬燧的兵權。無他，僅因有人進了讒言，說二人府第幽深，竹林遍布，可藏萬千精兵。李適內(nèi)心實是擔心二人功高蓋主。
　　李、馬二人官復原職，很感激李泌，備厚禮親自登門拜謝。李泌堅決不見。
　　后來又發(fā)生了一件事。
　　郜國公主的女兒是李適的太子妃。郜國公主與人私通，犯蠱媚罪，還為太子結黨營私。遂被幽禁。李適還想廢掉太子李誦。李誦雖未參與，卻似乎脫不了干系。李泌力諫不可。李適怒道：“卿違朕意，不顧家族耶？”李適拿滅族威脅李泌，李泌毫無懼色，據(jù)理力爭道：  “忠臣因諫而被誅殺，光榮得很哪�！崩蠲谝詾椤疤�子常立廢，不穩(wěn)”，故“執(zhí)爭數(shù)十，意益堅，帝寤，太子乃得安”。李適真拿這個不要命且煩人的死士李泌沒辦法。后來，李誦順利做了皇帝，史稱唐順宗。
　　李泌時而在朝，時而在野，“用之則行，舍之則藏”。
　　隱士的朝野，要進退自知，難;能進退自如，更難。
　　貞元五年（789年），李泌駕鶴西歸，享年67歲，授贈太子太傅。這是極高的稱譽。
　　選自《小小說大世界》2017.12

相關熱詞搜索：朝野 隱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