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振鐸與魯迅之版刻三書

　　鄭振鐸，字西諦，生于一八九八年，逝于六十年后的一九五八年，至今，又過去了六十年。鄭振鐸是很有激情的人，一生追求他所熱愛的事業(yè)，創(chuàng)作、翻譯、編輯……按魯迅的話來說：“此君熱心好學(xué)，世所聞知�！碑�(dāng)時(shí)有“南迅北鐸”的口碑。
　　鄭振鐸在中國版畫研究領(lǐng)域的貢獻(xiàn)是巨大的，他與魯迅在三十年代有過幾次重要的合作，就是合編著名的《北平箋譜》《十竹齋箋譜》和《陳章侯畫博古牌》（又稱《博古葉子》），筆者稱為“版刻三書”。這三部書的編輯情況很多文章都有研究，但是還有一些重要的史料不為人知，甚至《魯迅全集》《鄭振鐸年譜》中也有遺漏。站在魯迅研究的角度研究魯迅與鄭振鐸，與站在鄭振鐸研究的角度研究鄭振鐸與魯迅，會有一些史實(shí)上的出入或互補(bǔ)。本文從史料角度做一些小考。
　　現(xiàn)存的鄭振鐸日記不連續(xù)，與魯迅相交的時(shí)代只有散文體的《歐行日記》，考察鄭振鐸生平，陳�？档摹多嵳耔I年譜》是為重要的參考資料。魯迅日記從一九一二年五月到北京教育部工作時(shí)開始，除一九二二年的日記丟失外，一直到一九三六年十月十九日他逝世前一天。但魯迅日記基本為流水賬式，考察魯迅生平，可以從魯迅博物館編輯的《魯迅年譜》和《魯迅全集》中得到補(bǔ)充。
　　一九二一年三月，鄭振鐸到上海商務(wù)印書館工作，四月十一日，魯迅收到由孫伏園轉(zhuǎn)來的鄭振鐸的第一封信。一九二二年因魯迅介紹俄國詩人愛羅先珂至北京大學(xué)講授世界語，鄭振鐸與葉圣陶結(jié)伴陪同愛羅先珂乘火車北上。二月二十四日上午，雪后初晴，鄭振鐸與耿濟(jì)之二人陪同愛羅先珂到魯迅八道灣住所，第一次與魯迅會面，此后他們的書信往來便多了起來。據(jù)魯迅日記記載，魯迅與鄭振鐸的書信往來有一百六十多次，而現(xiàn)保存下來的只有鄭振鐸致魯迅的信札五十多通，很多書信已佚，由此可證他們的關(guān)系是多么緊密。
　　一九三一年六月九日，魯迅在馮雪峰、蔣徑三和增田涉的陪同下來到鄭振鐸家，觀賞他收藏的明清版畫書籍插圖。這是魯迅日記中第一次記載到鄭振鐸家做客。同月，鄭振鐸托蔣徑三帶給魯迅信箋及信封各一盒。七月，又收到鄭振鐸寄贈的《百花詩箋譜》一函兩卷，這顯然是他們探討合作出版箋譜的前奏。九月，因商務(wù)印書館王云五改革事件，鄭振鐸辭職到北平燕京大學(xué)和清華大學(xué)任教，并專心從事《中國文學(xué)史》的撰寫。此間他請了劉淑度任自己的秘書，劉淑度擅篆刻，是齊白石的女弟子，鄭振鐸請她為魯迅刻了兩枚印章，一枚是陽文魯迅的筆名“旅隼”，一枚是陰文的“魯迅”。魯迅非常喜歡這兩枚印章，在為友人題寫詩幅時(shí)經(jīng)常使用，此章現(xiàn)仍藏北京魯迅博物館。
　　一九三三年初，魯迅與鄭振鐸開始編輯《北平箋譜》，魯迅在上海，鄭振鐸在北平，二人通信極為頻繁，并且經(jīng)�；ハ嘧咴L，共同參加社會活動，共同看電影。一九三四年二月，《北平箋譜》出版。他們又開始編輯《十竹齋箋譜》，此時(shí)他們又商議翻印介紹宋、元、明以來的版畫，出版《版畫叢刊》。至魯迅逝世前，《十竹齋箋譜》只看到出版的一冊，而陳老蓮的畫冊，魯迅只收到一個(gè)《博古葉子》的樣本。在古代版畫的收藏與研究上，鄭振鐸受到魯迅的啟發(fā)與幫助。而魯迅在編輯《珂勒惠支版畫選集》《海上述林》等書時(shí)，鄭振鐸也提供了很大的幫助。

一“中國木刻史上斷代之惟一之豐碑”——《北平箋譜》

　　一九三三年二月五日魯迅在致鄭振鐸的信中提出了編印《北平箋譜》的動議，一年中，魯迅在上海，鄭振鐸在北平，關(guān)于此書的出版有三十多次書信往來。至年底，魯迅、鄭振鐸合編的《北平箋譜》由北平榮寶齋印行。
　　此書由魯迅與鄭振鐸合編，一九三三年底出版，共收圖三百三十二幅，選用陳師曾、齊白石、吳待秋、陳半丁、王夢白等繪畫大師的箋畫作品，第一版共印一百部。書前有魯迅、鄭振鐸序文各一篇，魯迅序言由天行山鬼（魏建功）書寫，鄭西諦序言請郭紹虞書寫，書末有西諦《訪箋雜記》一篇，敘述了成書的經(jīng)過。版權(quán)頁有“魯迅西諦”簽名。這些箋紙來自北京的榮寶齋、淳菁閣、松華齋、靜文齋、懿文齋、清秘閣、成興齋、寶晉齋、松古齋九家紙店的木版水印作品。初版的一百部中，魯迅留下二十部，其他分贈蔡元培、臺靜農(nóng)、斯諾、增田涉等友人，還寄贈給紐約、巴黎、日本等外國的圖書館。有二十部由內(nèi)山書店寄售，很快售罄，于是又加印了一百部。
　　一九三三年十月十七日，鄭振鐸起草了一篇《（北平箋譜）廣告》，隨信寄給魯迅。并在《文學(xué)》月刊十一月號上發(fā)表。十九日，魯迅收到鄭振鐸的文章。二十一日，魯迅將此廣告修改后寄交鄭振鐸，并在致鄭振鐸的信中說：“此稿已加入個(gè)人之見，另錄附奉，乞酌定為荷�！毕Т耸指瀣F(xiàn)已不存。魯迅修改后的《（北平箋譜）廣告》，刊于《文學(xué)》月刊十二月號。此文既未收入《魯迅全集》，又未收入《鄭振鐸年譜》，應(yīng)看作是一篇魯迅的佚文。全文如下：
　　中國古法木刻，近來已極凌替。作者寥寥，刻工亦劣。其僅存之一片土，惟在日常應(yīng)用之“詩箋”。而亦不為大雅所注意。三十年來，詩箋之制作大盛。繪畫類出名手，刻印復(fù)頗精工。民國初元，北平所出者尤多雋品。抒寫性情，隨筆點(diǎn)染。每涉前人未嘗涉及之園地。雖小景短箋，意態(tài)無窮�？坦び」�，也足以副之。惜尚未有人加以譜錄。近來用毛筆作書者日少，制箋業(yè)意在迎合，輒棄成法，而又無新裁，所作乃至丑惡不可言狀。勉維舊業(yè)者，全市已不及五七家。更過數(shù)載，出品恐將更形荒穢矣。魯迅、西諦二先生因就平日采訪所得，選其尤佳及足以代表一時(shí)者三百數(shù)十種，（大多數(shù)為彩色套印者）托各原店用原刻板片，以上等宣紙，印刷成冊。即名曰《北平箋譜》。書幅闊大，彩色絢麗。實(shí)為極可寶重之文籍；而古法就荒，新者代起，然必別有面目，則此又中國木刻史上斷代之惟一之豐碑也。所印百部。除友朋分得外，尚余四十余部，爰以公之同好。每部預(yù)約價(jià)十二元，可謂甚廉。此數(shù)售缺后，續(xù)至者只可退款。如定戶多至百人以上，亦可設(shè)法第二次開印。惟工程浩大（每幅有須印十余套色者）最快須于第一次出書兩月后始得將第二次書印畢奉上。預(yù)約期二十二年十二月底截止。二十三年正月內(nèi)可以出書。欲快先睹者，尚須速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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