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鷹翱翔【“天之驕女”伴“山鷹”翱翔】

　　 　　人物檔案〉〉 　　王敏芹，女，布依族，1957年生，安順市鎮(zhèn)寧自治縣人，中共黨員，貴航集團飛機設計所研究員、副總設計師。28年來，王敏芹一直從事飛機設計研究，先后參加了殲教7系列飛機、“山鷹”高級教練機等十幾個型號飛機的研制和設計工作，被譽為航空戰(zhàn)線的“天之驕女”。
　　
　　改革開放之后，曾經輝煌一時的貴州“三線”企業(yè)踏上了“二次創(chuàng)業(yè)”的征途。與初次創(chuàng)業(yè)不同，這次創(chuàng)業(yè)是“三線”企業(yè)面對市場競爭、在生存危機下的涅?和自我證明。一批新“三線人”辛勤奉獻，成為這場戰(zhàn)役的生力軍。王敏芹一家就是其中的代表。
　　
　　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作為中國規(guī)模最大的“三線”企業(yè)之一的貴州航空工業(yè)集團，進入艱難的調整改造和二次創(chuàng)業(yè)期。就在1980年，剛剛從北京航空學院畢業(yè)的王敏芹，分配到貴航集團飛機設計所工作。參加工作后，她與在吉林工作的大學同學尹貴魯結為夫妻。婚后不久，尹貴魯毅然從吉林調到妻子所在的設計所工作，從此兩人把家安在了貴州，成為新一代“三線人”。
　　2008年歲末的一天，記者來到位于安順的貴航集團飛機設計所，采訪了剛剛從空軍部隊出差歸來的王敏芹。30年親身經歷對貴州“三線”企業(yè)“二次創(chuàng)業(yè)”歷程的見證，在王敏芹的講述中娓娓而來……
　　
　　結緣北航校園
　　
　　北京清晨凜冽的寒風中，一個身材單薄的女生正在練長跑，她的背影是那樣堅定，尹貴魯認出：那是老鄉(xiāng)王敏芹。
　　1977年3月，北京航空學院飛機設計系從貴州招收了7名工農兵大學生。這其中，就有后來成為夫婦的王敏芹和尹貴魯。
　　然而，入學之后很長時間里，王敏芹和尹貴魯雖在同一個大班上課，卻沒有太多交往。因為，作為最后一屆工農兵大學生和來自偏僻貴州的學生，他們都有很大的壓力和緊迫感，恨不得把全身心都投入到學習當中，根本無暇他顧。
　　不久，王敏芹的一項舉動引起了班長尹貴魯?shù)淖⒁猓好刻烨宄�，別的同學還在睡夢當中，王敏芹就已來到操場長跑，而且風雨無阻�？粗�王敏芹那單薄而堅定的身影，尹貴魯不禁對這個貴州老鄉(xiāng)生出幾分欽佩。
　　一次偶然的機會，尹貴魯和王敏芹聊起了她的長跑“愛好”。“這談不上愛好，”王敏芹顯得有些羞澀，“這是因為一進大學，我就給自己定下了‘兩個必須’的目標：一是必須把身體鍛煉好，二是必須把書讀好。”王敏芹為什么要給自己提出這兩個必須呢？這要從她的知青經歷說起。
　　1974年高中畢業(yè)，王敏芹就來到貴州省鎮(zhèn)寧縣江龍公社駱家灣大隊插隊。那一年，她只有17歲，是當?shù)刂�青中年齡最小的一個。雖然年紀小、身體單薄，王敏芹在勞動上卻從不肯認輸。年長的知青一天能掙多少工分，她也一定要掙多少。兩年半知青生活，王敏芹正處于身體發(fā)育的關鍵期，長期的體能透支和營養(yǎng)不良使她患上了嚴重的貧血，工分沒落下，身體卻垮了。
　　來到北京航空學院，王敏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不過，壓力并沒有嚇倒她，她把壓力轉化為動力，給自己制定了“兩個必須”的目標。
　　尹貴魯被王敏芹的講述深深打動了：看不出，這個外表文弱的姑娘，竟這樣有志氣！而王敏芹也一直對這位成績優(yōu)異的老鄉(xiāng)班長印象不錯。一番交談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從此，他們的話題漸漸多起來。
　　
　　把家安在貴州
　　
　　很快，尹貴魯回信了：我永遠支持你的選擇，并以你為榮。
　　“王敏芹，真有你的！別人都是自己調走了還拽走一個，你卻拽回來一個�！�
　　4年大學時光過得飛快。1980年，王敏芹被分回航空011基地飛機設計所工作，尹貴魯則分到位于吉林省的某部隊工作。這時，兩人的關系還停留在“彼此關照的老鄉(xiāng)”階段，只是匆匆話別，便奔赴各自的工作崗位了。
　　帶著難以抑制的興奮和期待，王敏芹到位于安順的飛機設計所報到了。然而，當走進四面環(huán)山，寂靜得連鳥兒扇動翅膀都能聽清的基地，年輕的王敏芹一下子懵了：沒有熱鬧的街道，沒有便利的商店，只有一座座大山和隱藏在山里的工廠，想花錢都找不到地方。這里和自己剛剛揮別的北京完全是兩個世界。
　　要在這與世隔絕之地呆下去嗎？帶著疑問，王敏芹開始了在設計所的工作。很快，她發(fā)現(xiàn)所里的領導和同事大多來自外省大中城市，其中，北大、清華等名牌大學的畢業(yè)生俯拾皆是。就是這些人，在大山里，一呆就是十幾個年頭，為祖國的三線建設奉獻了自己的大好青春，“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三線人”。
　　
　　王敏芹震撼了。這么多專家學者和一線工人都能為了祖國建設需要，背井離鄉(xiāng)、扎根貴州深山中，自己一個土生土長的貴州人，難道還做不到嗎？王敏芹決心留下來。
　　隨后，在與遠在吉林的尹貴魯?shù)耐ㄐ胖�，王敏芹講述了自己工作之初的感受和留下來的決心。很快，尹貴魯回信了：我永遠支持你的選擇，并以你為榮。王敏芹把這封信讀了又讀，心里暖烘烘的。
　　就這樣，分離不僅沒有使王敏芹和尹貴魯疏遠，反而使他們更加明白了對方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兩人很快確立了戀愛關系，并于一年后結婚。
　　20世紀80年代初，由于國防建設方針調整和國防科技工業(yè)戰(zhàn)略轉移，原本為備戰(zhàn)而建的三線企業(yè)的任務發(fā)生了巨變。當時，貴航集團每年生產飛機數(shù)量從100多架驟減至7架。面臨嚴峻的生存危機，貴航集團決心自行研制殲教7型飛機，力圖用全新的王牌產品為自己爭得一席之地。
　　由于人手緊張，剛參加工作不久的王敏芹，一個人承擔了整個飛機機身的強度設計工作，工作任務非常重。就在這時，王敏芹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她本想狠心拿掉孩子，可尹貴魯?shù)母改付际悄舷吕细刹�，當時已70多歲了，望著二老期盼的眼睛，王敏芹不吭氣了。1982年，女兒尹璐出生。
　　一邊是嗷嗷待哺的女兒，一邊是沉重的工作。王敏芹只得向千里之外的丈夫求援：希望他盡快調回貴州，和自己并肩作戰(zhàn)。
　　這時，尹貴魯在部隊干得很出色，被公認是難得的專業(yè)人才。首長們聽說尹貴魯想走，就讓他回去做王敏芹的工作。部隊為此開出了優(yōu)厚的條件，邀請王敏芹入伍隨軍。
　　然而，當尹貴魯回到家中，看見妻子廢寢忘食的干勁，他再也無法開口了。他意識到，殲教7型飛機的研制，對航空人而言，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尹貴魯被打動了，他沒有再多說什么，毅然回到貴州，和王敏芹成為同事。從此，他們把家安在了貴州貴航飛機設計所。
　　“王敏芹，真有你的！別人都是自己調走了還拽走一個，你卻拽回來一個�！蹦嵌螘r間，看到他們夫婦，人們都會這么善意地調侃一番。
　　
　　見不到面的夫妻
　　
　　“這些年來，我和丈夫由于工作性質不同，一直各忙各的，但我們在精神上一直相互支持�！�
　　尹貴魯調回貴州后，來到王敏芹所在的飛機設計所工作。一家三口擠在一間30平方米的房子里，衛(wèi)生間和廚房都是公用的。其間，尹貴魯?shù)母改竵砜磳O女，在家里住了一段時間，回去逢人便講：兒子媳婦真不容易，住的房子小不說，“上廁所還得先下樓，過馬路，再下一個坡”。
　　不過，對媳婦王敏芹的烹飪手藝，二老給予一致好評。其實，不能給公公婆婆提供舒適的住房，王敏芹心里很不是滋味，卻無能為力。她只能精心為二老烹調可口的飯菜，作為補償。王敏芹是家中六姐弟的老大，從小做家務，炒菜做飯樣樣拿手�？吹蕉�老吃得香甜可口，王敏芹心里這才好受點。
　　不久，尹貴魯被派去進行殲教7型飛機試飛工作，常年不著家。夫妻倆經常十天半月才能在試飛場遇到一次，而在忙碌的工作現(xiàn)場，兩人根本沒有什么機會談私事。
　　在旁人眼中，這對夫妻實在有些奇怪，然而王敏芹和尹貴魯?shù)母星閰s一直很好�！斑@么多年來，我和丈夫由于工作性質不同，一直各忙各的，”王敏芹告訴記者，“但我們在精神上一直相互支持。”
　　
　　“在那段異常忙碌的日子里，大人還好對付，最可憐的是孩子�！闭勂鹋畠海�王敏芹的眼眶濕了。
　　女兒小的時候，王敏芹夫婦把她交給老人帶。稍大些，就把她接回身邊上學。尹貴魯常年在外工作，王敏芹只得一人帶女兒�？墒�，工作一忙起來，她也顧不上女兒。常常是女兒放學了，坐在家門口眼巴巴地苦等媽媽回家。左鄰右舍都心疼這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爭著拉她去自家吃飯。可女兒在別人家吃完飯，做完作業(yè)，卻還沒看到媽媽的身影……到了殲教7型飛機研制后期，王敏芹必須到生產和試飛現(xiàn)場去。沒辦法，她只好帶上女兒到了駐地，把孩子往招待所里一丟，就去工作了。那時，女兒只有三、四歲。好在孩子性格活潑開朗，討人喜歡，沒多久就和招待所的服務員混熟了。每次王敏芹離開招待所去工作，服務員就說，沒事，你走吧，我們幫你看孩子……
　　七年磨一劍。1985年7月5日，凝聚著無數(shù)貴航人心血的第一架殲教7型飛機首飛成功，成為貴航集團從仿制到自行研制飛機的里程碑。這也是整個貴州三線軍工調整改造的第一聲捷報。1987年，殲教7型飛機與其他國產機型一起亮相法國巴黎航空航天博覽會。這是中國自己設計、制造的飛機第一次參加國際航空航天博覽會。這次博覽會上，殲教7型飛機被譽為“亞洲明星”。
　　殲教7型飛機的成功讓王敏芹和尹貴魯感到欣慰：自己的努力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帶著女兒讀研究生
　　
　　女兒嗚嗚地哭了：“我就是想和你們在一起�！�
　　殲教7型飛機研制的7年，幾乎耗盡了王敏芹和尹貴魯?shù)钠缴�所學，他們都希望能有充電的機會，以便及時補充新知識，向更高的目標發(fā)起沖鋒。這時，機會降臨了。
　　由于長期以來人才流失嚴重，而引進人才相對困難，上世紀80年代末，貴州不少三線企業(yè)開始實施一條“就地培養(yǎng)”的策略，即從科研一線選拔一批骨干參加研究生考試，通過者就可以到重點院校全脫產讀研究生。
　　機會來了，可夫妻倆誰先去呢？女兒還小，夫妻兩人肯定不能一起走；如果從考上的幾率來看，尹貴魯顯然更有優(yōu)勢，因為他上大學時就成績優(yōu)異，各方面基礎較好�？墒牵�尹貴魯說：“敏芹，你今年已經33歲，要是讓我先讀研究生，等我畢業(yè)時你都35歲了。你們女人更不容易，你先去吧�！�
　　凝視著丈夫真誠的雙眼，王敏芹不禁淚流滿面……
　　在丈夫的全力支持下，經過兩年的努力復習，1990年，王敏芹終于考取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的研究生，師從中科院院士、著名結構疲勞專家高鎮(zhèn)同先生。而尹貴魯在家一邊工作、帶孩子，一邊見縫插針地復習，也于1992年考上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的研究生。此時，王敏芹還有半年才畢業(yè)，她知道丈夫這次考上十分不易，而且又聽人說此后可能不招工農兵大學生讀研了，便勸尹貴魯抓住機會。
　　夫婦倆同時去北京讀書，擺在面前的第一問題是女兒的去處。王敏芹和尹貴魯想把女兒寄放在父母那里，卻遭到了女兒的“堅決抵抗”，“你們走吧，我一個人在家，哪都不去。”
　　女兒只有7歲，他們這一走又不是一天兩天，怎么可能讓她一個人在家呢？可是，任憑夫婦倆磨破了嘴皮子，女兒就是不答應。
　　“你怎么這么不聽話？”王敏芹有些生氣了。
　　女兒嗚嗚地哭了：“我就是想和你們在一起�！�
　　看著女兒委屈的樣子，王敏芹氣消了：怎么能怪女兒？只怪自己陪伴女兒的時間太少。她心疼地把女兒緊緊摟在懷里，“放心，媽媽帶你去北京”。
　　帶著女兒到北京讀研究生，這談何容易？為給女兒聯(lián)系轉學，夫婦倆使盡渾身解數(shù)，忍受了不少白眼。王敏芹鐵了心要把女兒帶上，她甚至做好了準備：如果實在找不到老師接收，就自己教女兒。天無絕人之路，北航附小最后收下了孩子。
　　孩子的上學問題解決了。懂事的女兒每天一放學，就回到媽媽的宿舍里做作業(yè)。王敏芹的宿舍里一共住著4個研究生，她睡下鋪。每天晚上，用椅子在床邊擋一下，女兒就和媽媽擠在這張狹小的單人床上。王敏芹經常在教室學習到深夜，女兒臨睡前總會在桌上留一張紙條，叫媽媽回來時記得叫自己上廁所――她不敢一個人去。爸媽沒時間帶她出去玩，她也從不吵鬧。
　　這段艱辛的日子如今成了王敏芹一家最溫馨的記憶。王敏芹和尹貴魯談起那時每天傍晚從學校食堂里打來飯菜，一家人圍坐在宿舍的桌邊共進晚餐的情景，都認為這是他們吃過最可口的飯菜了――盡管菜里不時會有蟲子�！盁o論多么艱難，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快樂的�！睉浖巴�事，王敏芹十分感慨。
　　
　　走入新世紀
　　
　　“我們要站好最后一班崗�！�
　　研究生畢業(yè)后，考慮到單位需要和丈夫的學業(yè)，王敏芹謝絕了導師再三挽留她讀博士的邀請，帶著女兒回到了貴州。
　　
　　等待王敏芹的是全新的挑戰(zhàn)。20世紀90年代初，貴航集團根據(jù)我國空軍航空武器列裝動態(tài)和訓練體制的變革趨勢，在沒有國外合作伙伴和采購承諾意向的情況下，毅然決定研制新型高級教練機“山鷹”。
　　“山鷹”新型高級教練機與之前研制的飛機相比，突破之一便是將如何延長飛機使用壽命和高可靠性納入考慮范圍，這在全國尚屬首次。王敏芹迅速投身于這塊未知的領域，在同事們的協(xié)助下，完全是從無到有，建立起了飛機可靠性、維修性、保障性、安全性和測試性指標，業(yè)內稱之為“五性”�！拔逍浴敝笜说慕�立和“五性”的設計分析，使“山鷹”飛機使用壽命和可靠性得到了提高，而且降低了使用維修費用，提高了飛機使用率，得到了軍方和客戶的好評。尹貴魯研究生畢業(yè)歸來后，也擔任了負責“山鷹”教練機氣動設計的副總設計師。
　　2003年12月13日，貴航集團自主研制的新一代“山鷹”高級教練機在貴州首飛成功，被公認為當時中國最先進的教練機。代表中國尖端水準的高級教練機，竟是在偏遠的貴州設計生產出來的，世人的目光因此再次匯聚在那群祖國西南大山之中默默奉獻的航空人身上。
　　王敏芹和尹貴魯就是其中的一員，他們的杰出表現(xiàn)得到了認可。尹貴魯由于在飛機生存性設計分析中貢獻突出，被授予國務院特殊津貼。王敏芹先后榮獲全國五一勞動獎章、飛機研制一、二、三等功等榮譽，并當選黨的十六大、十七大代表，貴州省九次、十次黨代會代表、全國道德模范……
　　女兒也不斷給這個家?guī)�來驚喜。這個往日媽媽走到哪就隨身帶到哪的小家伙，搖身一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大學生，先是考上西南民族大學的通信工程專業(yè)，畢業(yè)后又考取英國格拉斯哥大學人力資源管理專業(yè)的研究生，如今在上海工作。“女兒和我們不同。我們年輕的時候，國家需要學什么就學什么，需要到哪里工作就到哪里去，我們這代人似乎有種與生俱來的責任感。而現(xiàn)在的年輕人選擇事業(yè)的標準主要是自己喜不喜歡�！睂τ谂畠旱倪x擇，夫婦倆有時并不太理解，但他們一直為女兒的打拼默默鼓勁。
　　現(xiàn)在，尹貴魯調到貴航集團總部擔任高級管理工作，王敏芹則仍然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夫婦倆又過起了兩地分居的生活。對此，王敏芹表示，她和丈夫要站好最后一班崗，“貴航集團的通用飛機研制正在起步當中，這對集團的轉型和發(fā)展至關重要，我們絕不能有絲毫松懈”。（本文除署名外，由王敏芹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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