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朱德的往事】回憶我的母親

　　 　　□ 朱和平（口述） 葛維櫻（整理） 　　 　　對于我們家人，最痛苦的記憶是爺爺火化的那一天。一直到送進火葬場，最后看一眼爺爺?shù)臅r候，我們再也忍不住眼淚和悲痛，放聲大哭。骨灰盒是我抱出來的，奶奶伸出雙手捧過來，臉頰貼著骨灰盒，閉上眼睛輕輕摩挲了很久。
　　
　　在空軍某研究所的所長辦公室里，記者見到了朱和平大校。朱和平書柜里有一張50年代的巴掌大的朱德繡像被細心裱在金色相框里，落款是河南某小學送給敬愛的朱爺爺。今年是朱德元帥誕辰120周年，為了配合這一重要紀念日，朱和平一家7月6日會去給爺爺朱德掃墓�！盃敔旊x開我們30年了。我還時常想起，6歲那年站在北戴河海邊，死活不敢下水，爺爺對我伸出手說:‘和平，大膽些！爺爺扶你！’”
　　
　　7月6日
　　
　　1976年7月6日中午一點半左右，天氣悶熱，北京醫(yī)院四樓，我和爺爺?shù)木�衛(wèi)員、秘書及兄弟幾人正在吃午飯，走廊里忽然響起凌亂的腳步聲，醫(yī)生走進來說:“不好，快過去！”我扔下飯碗進去的時候，看到奶奶康克清被我母親和護士扶著站在床邊，病床上的爺爺已經(jīng)進入彌留狀態(tài)，血壓計的水銀柱每10分鐘就下降一些，心電圖的波動逐漸變小。14點27分，爺爺呼吸停止，15點01分，心臟停跳。
　　從入院到離世，只有9天，相伴爺爺47年的奶奶完全沒有思想準備。不僅是親人們，跟隨爺爺多年的工作人員也沒想到會這么快。秘書趁這幾天還給家中換了個浴盆，浴室地板太滑了，換個矮浴盆，將近180斤重的老爺子也方便些。在我的記憶中，那天家人的感情淹沒在巨大的哭聲中，哭得最厲害的是警衛(wèi)秘書，奶奶只是扶著床邊，表情非常痛苦，可能是太悲傷反而不能一下釋放出來。
　　半小時后奶奶被送到隔壁的房間休息。我們連新衣服都沒來得及給預備，我和警衛(wèi)員李延良回家找衣服。爺爺有一套多年的中山裝，還算新，是接見外賓才穿的，還有一套半舊的毛衣毛褲。從頭到腳沒有新的說不過去，我們?nèi)ゼt都時裝店給他買了一身襯衣襯褲，米黃色柞蠶絲的。對所有后事的處理，我家人都配合中共中央治喪委員會的安排，只有一件事提了異議，爺爺?shù)膬x容整好后，我們和奶奶去看，奶奶流著淚看了半天，半晌才悄悄問我，“你看爺爺?shù)膴y是不是有點重��？”化妝師解釋說還要上電視，燈光一打就看不出來了，我們心里覺得本來爺爺臉色挺好的，這個妝看著有點重，但還是服從了安排。
　　對于我們家人，最痛苦的記憶是爺爺火化的那一天。一直到送進火葬場，最后看一眼爺爺?shù)臅r候，我們再也忍不住眼淚和悲痛，放聲大哭。骨灰盒是我抱出來的，奶奶伸出雙手捧過來，臉頰貼著骨灰盒，閉上眼睛輕輕摩挲了很久。
　　
　　愛與親情
　　
　　我8個月大就開始在爺爺奶奶身邊生活，20多年里我從來沒見過奶奶這樣的深情。在我的印象里，奶奶對爺爺更多的是敬重和體貼。從陜北時代開始，奶奶一直稱呼爺爺“老總”，而爺爺則叫她“克清”。17歲的奶奶第一次見到43歲的爺爺?shù)那榫�，多年后被她寫在了一封信的開頭:“我記得，在離開我家一百多里的地方，第一次看見你，使我覺得你――紅軍的總司令――是一個極其平凡的人，平凡得像一般農(nóng)民一樣。當時我很奇怪。其實那正是你偉大的特征。”當時對紅軍總司令的爺爺懷有單純崇敬的奶奶，用史沫特萊的描述:“是一個骨骼粗壯的農(nóng)村姑娘，槍法高明，騎術(shù)高超，自己領導過一支游擊隊，把受傷戰(zhàn)士背在身上，大手大足像個男人。”所以，奶奶在回憶錄里提到過，當“朱總司令”來到她的面前，說出“我很喜歡你，覺得你潑辣大膽”的時候，她曾用“苦惱”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告訴曾志，“論年齡、水平和地位，我和朱軍長差得太遠”。
　　奶奶曾經(jīng)總結(jié)兩個人的感情歷程，“我們相互間的真正了解、相互體貼和愛情是在結(jié)婚以后逐漸發(fā)展起來的”。
　　解放后奶奶在東四負責婦聯(lián)的工作，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給我們洗澡，她不像鄧穎超、史良她們，留過洋，受過高等教育，她更像一個平凡的家庭婦女，除了工作，就是照看孩子和丈夫。小時候我最淘氣的一件事就是爬上了毛澤東的菊香書屋的房頂。家里奶奶教訓我們，該罵就罵，該打就打，不過我們還是不怕她，真正怕的是爺爺。爺爺老是講一堆道理，從沒見過發(fā)火罵人，卻自有一種服人的氣度。
　　我們朱家進中南海先后居住過三處寓所，含合堂、永福堂和西樓。我進去時住的是永福堂，離毛澤東很近。很快中南海就修建了新式建筑西樓大院，我們居住的乙樓，樓外有一片花棚專養(yǎng)蘭花。爺爺愛蘭花有傳說是因為犧牲的妻子伍若蘭，他很懂得養(yǎng)蘭之道，出差喜歡親自上山采蘭草。他常說:“蘭花有自己的個性，討厭濃肥大水，一定要順著它。否則，輕則不開花，重則枯黃而死。”乙樓的一層是孩子們和值班秘書住，二層4間房，老兩口各有一間臥室，一間辦公室。我童年快樂的回憶都是在這個家里。俄式的房子又高又闊，非常舒服，爺爺住的二樓有個大平臺，夏天晚上他喜歡在那接待客人�！拔母铩币郧�，陳毅、葉劍英、劉伯承這些老帥常常來和爺爺下棋，都像孩子一樣，為了悔棋大聲笑鬧，只有爺爺像個長輩，總是笑呵呵地看著，從不大聲講話。
　　這時期的朱家，是中南海最熱鬧的大家庭。除了孫子外孫，爺爺委派親戚從老家子侄中帶了10個人來北京，供他們吃飯讀書，�？瓦�有孫維世(她是爺爺?shù)诙�任妻子的侄�?、劉伯承的兒子劉太行和任弼時的孩子等。這一大家子人吃飯的場景在中南海很不常見，要擺兩張桌子，陳毅的女兒形容“其樂融融，感動人心”。這也給我家造成了不小的家庭負擔。爺爺奶奶一個月合起來能拿700塊錢，但是孩子最多那幾年里每個月基本上都剩幾毛錢。我還保留了朱家詳細賬本，清楚記著“米面菜水果167.8元，朱春元看病1.62元，買鞋油兩盒0.6元，朱和平大灶吃飯扣炊事費1元”。盡管生活儉樸，奶奶還是展露出生活情趣。我們這些孩子的衣服用品包括禮物，全是奶奶親自買的。除了必須品，她最喜歡小洋娃娃、十二生肖擺設、扇子這些工藝美術(shù)品，我們家現(xiàn)在還存了一大柜子。
　　
　　受到?jīng)_擊的家
　　
　　建國初期，爺爺走遍全國視察，出國訪問，留下了許多搭著毛巾站在工地上，喜笑顏開的照片。1959年，廬山會議后，他每周基本上住在玉泉山，每天爬山到泉水邊看書，并嚴格遵守自己的生活規(guī)律。我們這些孩子們都很喜歡那里的環(huán)境，但是玉泉山是屬于爺爺一個人的空間，我們總是到周末會去陪他。但文化大革命開始后，隨著政治形勢越來越嚴峻，爺爺反復召開家庭會議，叮囑家人“不能參加幫派組織”。
　　1966年冬，造反派沖進中南海西樓大院的時候，爺爺還在玉泉山。家中只有4人，奶奶、警衛(wèi)員郭計祥、阿姨肖桂珍和我，我被奶奶關(guān)進一樓的房間里，聽到外面的對話。
　　“朱德一貫反對毛主席，是老右傾，你知道嗎？”
　　奶奶說:“我只知道朱德處處維護黨的團結(jié)，維護毛主席�！�
　　“朱德最近作了檢查，你為什么不同他劃清界限？”
　　奶奶說:“在黨內(nèi)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是正常的，我相信黨中央，相信毛主席！”
　　“滾出中南�！钡目谔栒鹛欤�我在屋內(nèi)心都收緊了。等他們離開，我走出來時，看到了滿院的大字報。爺爺在第二天趕回來，看到大字報，他用拐杖敲打著地面:“除了朱德二字，剩下的簡直一派胡言！”說完就上樓去了。周恩來隨后趕到，他安慰爺爺，勸他先回玉泉山，暫時不要回來，但是爺爺再也不去玉泉山住了。
　　1967年2月，我在中南海附近的府右街看到奶奶站在大卡車上，戴著高帽子，正在從南向北游街。我立刻躲在人群中，怕奶奶看到自己難過，一面止不住地流淚。但是奶奶回家后反而精神很好說，“我今天算經(jīng)風雨見世面了！”由于周總理干預，原定在工人體育館開的“批朱大會”被取消。3月，子女們?nèi)�部被遣出中南海，我開始了住校生涯。以前我們都向往著考北大清華，但是“文革”開始以后，我對這些學校漸漸失去了興趣，因為那是當時“造反派”最多的學校。偶爾我可以在西門傳達室見見爺爺奶奶，也可以去婦聯(lián)看望奶奶。我們見面時，他們常常耐心地聽我講述外面發(fā)生的一切情況，也非常關(guān)心其他中央首長家里的情況。老兩口“文革”時只能偶爾照顧一下年紀小的我，其他的親人很難顧及。我就講講外面的變化，鄧小平、譚震林等首長的孩子們大多被安排在西便門附近住，我們偶爾也能見見面。1968年以后，年齡大點的很快就上山下鄉(xiāng)了，我們是歲數(shù)最小的那批，在思想上也做好了準備，可是1969年居然分配工作了。我被分到首鋼當工人。1969年10月，爺爺、董必武、徐向前等老同志被通知“疏散到外地去”，83歲的爺爺幾經(jīng)爭取，終于帶上了奶奶。兩個人前往廣東從化一家療養(yǎng)院，從此離開了居住20年的中南海大院，再也沒有回去。
　　
　　
　　可以算作幸福的晚年
　　
　　1970年7月，爺爺奶奶回到北京，住進了萬壽路“新六所”。8月22日，前往廬山參加第二次廬山會議。會上，毛澤東寫了《我的一點意見》批評了陳伯達等人。從廬山回來，爺爺對家人說:“這次解決了陳伯達的問題，很好！他是政治騙子！”從爺爺?shù)恼勗捴�，我們感到他心情明顯好了很多，他讓我們和工作人員去中南海和玉泉山把東西搬過來，重新開始了晚年生活。我們家常年的保健醫(yī)生顧英奇有一段回憶:“老總年紀大了，偶爾也會像個孩子。他的飲食一向很規(guī)律簡樸，但有一次中午親自跑到廚房對廚師說‘天冷吃羊肉可以補身’，晚上又去了一趟，問羊肉買了沒有，自己還不好意思地笑。老總的體重增加了，也添了糖尿病，康克清要時刻注意他的飲食。有一次兩個桃子擺在桌上，老總拿起來就吃，康克清連忙過去奪‘老總你不能吃這么多，見面分一半’，老總左躲右閃，故意讓康轉(zhuǎn)圈，旁邊的工作人員都被兩個人的玩笑感染了�！薄�…我覺得70年以后爺爺奶奶的晚年生活可以算得上幸福了。
　　1970年我瞞著家人在北京市宣武區(qū)武裝部報名參軍�！拔母铩遍_始后，一度停止征兵，1969年恢復，我問爺爺奶奶，他們不同意。爺爺?shù)囊庖娛?“你應該上學，做技術(shù)工作，現(xiàn)在發(fā)展工業(yè)，當工人有什么不好，總說當兵，我看你是想當官！”但我覺得當兵的機制好，淘汰競爭很激烈，適合男人去干。大學和工廠都那么亂，只有軍隊有發(fā)展。入伍通知下來后，爺爺?shù)膽B(tài)度卻和藹起來，“咱們兵家出身的……你從小生活無憂無慮，應該鍛煉”。奶奶更是親自坐公交車去火車站送我，“你爺爺怕驚動人，不然也來了”。我去部隊以后，領導和同志們都很關(guān)心我，想送我上指揮院校。但是爺爺不同意，他認為，未來的戰(zhàn)爭是一場高科技戰(zhàn)爭，沒有較高的科學技術(shù)水平和基礎理論功底，是當不了指揮員的。我當時有點不理解，但還是聽從了他們的建議。他們給我寄了許多書，主要是當時的高中教材�？吹叫碌母咧姓n本，我才知道自己的知識有多么落伍，于是開始拼命學習。特別是英語，我基本補上來了。1977年我考上了北京工業(yè)學院(北京理工大學)的無線電專業(yè)。這算是我人生的第一個起點吧。
　　1971年，爺爺又恢復了去北戴河度假的生活。我恰好在北戴河當兵，可以常去看看。我們在北戴河見到了許多老一輩，也包括林彪一家。這個時期，陳老總來看望爺爺，兩個人相見分外感慨。爺爺沉默良久，神情凝重一字一句地對陳老總說:“現(xiàn)在，我們這些人為了顧全大局，做出這樣那樣的容忍和犧牲，將來，許多問題都會搞清楚的�！蹦菐滋欤瑺敔斁�神特別好，陳老總也說了許多話。誰也沒想到，4個月后，陳老總就去世了。我記得全家是9月12日回的北京，9月13日，發(fā)生了林彪墜機事件。
　　1958年以后爺爺很少去軍委辦公廳，但林彪事件后，爺爺又抽空去軍委辦公廳和老帥們一起看電影。大家都知道，他是去穩(wěn)定人心的。我印象很深，1972年除夕，家里又熱鬧起來，王震、王稼祥、廖承志帶著家人來到我們家。爺爺看到大家，說了一句“你們頭發(fā)都白了!”在場之人無不動容。此后，爺爺專門借中聯(lián)部的禮堂，每個禮拜放電影給“文革”中受沖擊的老同志和家屬們看。鄧小平的子女，陳云的子女，劉伯承家，任弼時家都是�？停�我想這是爺爺為這些老干部們重新出來工作營造一種氣氛吧。
　　1973年，毛澤東和爺爺接見軍委會議的領導同志們時，毛澤東公開講起了“朱毛”的典故，說:“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朱毛，朱毛，朱在先嘛……”還說到了給賀龍平反的問題。我們很少看到爺爺?shù)那榫w表露，但那天爺爺回來以后很激動，眼圈都有點紅了。從那以后，爺爺參加了更多的工作，1975年又繼續(xù)當選人大委員長。尼克松訪華后，外賓也越來越多，爺爺?shù)墓ぷ饕苍絹碓椒敝亍?月6日，爺爺在“新六所”的書房寫下“革命到底”四個大字。爺爺是從來不寫這種話的。他寫的最多是毛主席詩詞、他自己的詩歌，還有和董必武互相唱和的詩。這幅字當時就被奶奶拿去裱成條幅，爺爺去世后就掛在奶奶的書房里，她告訴我，后來才感覺到這個就像是爺爺?shù)倪z言。
　　
　　1976年
　　
　　奶奶在爺爺去世后向鄧穎超提起“好好一個人，怎么就走了呢”是有原因的。對于爺爺?shù)纳眢w，早年流行著“刀槍不入”的傳說。跟隨他近20年的醫(yī)生顧英奇說過:“朱老總身高1.69米，但是非常壯實，背很寬厚，雖然胖，但是肌肉量大。這么多年前線作戰(zhàn)，連個疤也沒有。”多年的早餐是一小杯酸奶，一個蒸雞蛋白，一片烤面包――他的牙齒沒掉過一顆。平時他周末帶全家人爬香山，夏天一定是第一個到北戴河度假，最后走。爺爺游泳在第五海水浴場，他一個人帶著游泳圈，向很遠的地方游。直到1975年，89歲的爺爺依然堅持在北戴河消暑。上午10點和下午3點，涂上凡士林，他在海水里泡20分鐘，還對身邊的醫(yī)生說:“明年我還要來游泳，曬太陽�！北贝骱游逶�場管理員小屋至今還掛著一塊小黑板，上面寫著:“1975年8月25日，水溫:26攝氏度�！边@是爺爺最后一次游泳那天的水溫記錄。
　　盡管糖尿病、冠心病一直纏繞他，在我們心目中爺爺比許多同齡人硬朗得多。1975年7月，爺爺?shù)谝淮纬霈F(xiàn)四肢使不上勁的情況。當1976年1月8日，爺爺聽到周恩來逝世的消息后，精神狀態(tài)一下子變得很差。周總理每一次手術(shù)和病情進展都匯報給爺爺，卻瞞住了周病重的消息。奶奶當天暗示他總理病情惡化，爺爺堅持說:“不會吧，他手術(shù)做得很成功，怎么這么快就惡化呢？”又像給自己信心似地說:“有那么多好大夫，不會這么快！”晚上8點，爺爺從收音機里聽到哀樂時，驚呆了。他不相信，他看每個人的表情，看到大家都很痛苦，他才一下子哭出來。陳毅去世爺爺也哭了，但這回他完全不能自已，痛哭流涕，一遍遍地向身邊的人講述周恩來的故事……爺爺是1922年在柏林由周恩來介紹入黨，最早結(jié)交的老朋友。遺體告別時，他用最慢的速度向周恩來敬了一個軍禮，很久都不愿意放下。接著幾天他不吃不睡不說話，一直癱在沙發(fā)里，身體極度虛弱。到追悼會那天，爺爺早就讓人準備好車，還準備了從來不坐的輪椅，他怎么也站不起來了。大家去攙扶，他的腿是軟的。爺爺大嘆道:“這怎么對得起恩來�。俊绷髦鴾I看完了電視轉(zhuǎn)播的追悼會。
　　醫(yī)生顧英奇保持著一份詳細記錄�！�1976年3月，老總開始使用輪椅，但還是能步行就步行，血壓持續(xù)波動偏高，吃一點人參。5月偶爾犯心絞痛，其間兩次因感冒住院，幾天就康復了。直到6月25日，由于等待外賓時間過長而感冒，有點難受，但晚上還是讓護士推著在院子里轉(zhuǎn)，那天轉(zhuǎn)完一圈要回了，他擺擺手，又多轉(zhuǎn)了一圈。到26日早上，體溫達37度，拉肚子�！贬t(yī)生都覺得不妥�！岸�且精神很差，這是從來沒有過的�！贬t(yī)生勸說爺爺住院，爺爺并不情愿，但還是住進了北京醫(yī)院�！斑@時感冒已經(jīng)轉(zhuǎn)成肺炎了，肺部感染嚴重，要打慶大霉素，但是要傷害腎臟，20多個各地來的專家會診的一致意見是，先控制感染。”奶奶這時才緊張起來，她對我說，聽到劉湘屏(謝富治之妻)問醫(yī)生“還能拖多久？”無論如何，我們還是相信醫(yī)生們的。7月1號燒退了以后，爺爺還把秘書叫來問有什么工作，秘書讓他不要再操心。我妹妹朱新華從學校趕來時，爺爺抬起身笑著說:“我們的大學生來了……”但是他很快就出現(xiàn)了嚴重的腎衰竭，排尿越來越少。緊接著全身臟器都衰竭了，7月5日排尿87毫升，爺爺陷入了重度昏迷。
　　爺爺入院前，我一直就在家中，入院后聽說沒什么大礙，我準備先回天津看母親后返回部隊。晚上剛到天津，就接到了奶奶打來的電話，說爺爺病重，讓我迅速返京并轉(zhuǎn)告其他家人。爺爺過世后，奶奶將爺爺生前的儲蓄20306.16元作為黨費，以及一件白虎皮大衣都上交給了中央辦公廳。出乎意料的是，爺爺給我留了一張存折，不知哪年哪月用我的名字存的，我們家從來沒發(fā)過壓歲錢，但是生日過節(jié)都有小禮物，這就算是最后的禮物吧。1992年，奶奶去世前，我趴在她耳邊問是否與爺爺永遠在一起，她聽懂了，點了點頭。
　�。ā度�聯(lián)生活周刊》2006年第2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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