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湛邦:見證張治中和毛澤東的友誼】 張治中軍銜
發(fā)布時間:2020-02-27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余湛邦(1914―2008),字春山,號龍山人。國務院參事,副部級干部。1914年3月生于廣東順德龍山。早年畢業(yè)于國立中山大學,1940年始任民國重要歷史人物張治中將軍的機要秘書,親歷三次國共和談,一直陪同張治中先生到人生的最后一刻。
余湛邦先生有幸見證了毛澤東與張治中的相識和深入交往,他認為毛、張二人的友誼是在統(tǒng)一戰(zhàn)線中孕育、成長起來的,他們的交往體現(xiàn)了他們彼此榮辱與共、肝膽相照的情懷。
毛澤東住到了張治中的家中
毛澤東與張治中在大革命時期同在廣州,可惜無緣交往。他們二人的相互理解,是從重慶談判開始的。我曾親歷三次國共和談,都是跟隨張治中將軍進行的,由此見證了張治中先生和毛澤東的最初相識。
1945年8月15日,日本帝國主義宣布無條件投降,中國政治局面到了一個轉(zhuǎn)折點,蔣介石采納張治中和吳鼎昌的建議,接連三次電邀毛澤東到重慶談判。毛澤東經(jīng)過鄭重考慮,欣然同意。張治中遂作為蔣介石的代表偕同美國特使赫爾利于同年8月27日坐專機由重慶飛赴延安迎接。張治中對國共和談的熱情,給毛澤東以良好的印象。
毛澤東到重慶后,首先要考慮的問題是工作與安全。關(guān)于住處,毛澤東一下飛機,蔣介石侍從室第一處主任周至柔就說已為他準備了接待美國客人的招待所,說是地方好,設備全。毛澤東笑笑說:“我是中國人,不是美國人,不住美國人的招待所。”張治中在汽車旁對毛澤東說:“已為您準備了市郊黃山和山洞林園兩處,任您選擇。”毛澤東未置可否。在這方面,操心最多的是周恩來。他原來設想讓毛澤東以紅巖八路軍辦事處做起居、工作、活動的中心,但一住下來就感到不合適。紅巖不僅地方較偏,且路不好走,上下山石階太多,周圍又特務密布,對來客不方便,對毛澤東也不安全。至于曾家?guī)r五十號他自己的住處(大家習慣稱“周公館”),地點較好,但地方狹小局促,且二樓是國民黨人居住。唯一比較合適的是張治中官邸(上清寺桂園中山四路十八號)。那里的房舍雖不大,設備也一般,但還合用,而且距離曾家?guī)r五十號和紅巖新村都不遠,又在馬路旁邊,地點適中,汽車進出也很方便。周恩來一開口,張治中先生便慨然答應,隨即全家便搬到復興關(guān)中訓團內(nèi)一所狹小破舊的平房里。于是,毛澤東就以桂園作為會客、工作、休息之所。每日上午由紅巖來,下午會客,晚上回紅巖睡覺。
在重慶談判期間,毛澤東對張治中的熱情接待和積極合作,又有了進一步的好感。 重慶談判歷時四十三天,風波迭起,險象環(huán)生,唇槍舌劍,針鋒相對,多次瀕于破裂。國民黨四代表(張群、王世杰、張治中、邵力子)中,最活躍、最積極的是張治中,每到關(guān)鍵時刻,他最賣力。我看他在整個談判中,時而繞室彷徨,時而沉思興嘆,顯得飲食無心,坐立不安。他這種真誠謀國、公而忘身的精神是毛澤東所目睹心印的。
國共談判基本達成協(xié)議時,外邊謠言紛傳,說軍統(tǒng)特務將有不利于毛澤東的行動。熱心的民主人士以“重慶氣候欠佳,不如早返延安”、“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等相勸毛澤東離開重慶。周恩來為此也心焦如焚,就和張治中商量提前簽署協(xié)定,并暗示如果讓毛澤東一人獨返,放心不下。張治中慨然答允親送毛澤東回延安,保證毛澤東的安全。周始感如釋重負。
10月10日,國共在桂園簽署《雙十協(xié)定》,10月11日晨,張治中代表蔣介石親送毛澤東返延安。四十三天的共處,毛澤東、張治中彼此有了進一步的認識。毛在去機場的路上笑著對張治中說:“我在重慶,知道你是真正希望和平的人!睆堉沃袉:“怎見得?”毛澤東說:“有事實為證。第一,你把《掃蕩報》改名《和平日報》!稈呤巿蟆肥窃诮鲊宋覀儠r辦的,你要改名,一定有些人很不贊成;第二,你把康澤辦的一個集中營撤銷了,是做了一件好事。”
至于張治中對毛澤東的態(tài)度,如同他在新中國成立后所寫的回憶錄中說的:
“1945年以前,我對毛主席沒有什么印象。相反,由于國民黨的欺騙宣傳,使我對他有過懷疑,懷疑他究竟具備了什么條件能夠做共產(chǎn)黨的領袖。但是從1945年8月我第一次到延安與他會面之后,他給了我深刻的印象,以后多接觸一次,印象就更加深一層。
“1945年10月11日,我坐專機送毛主席回延安。下飛機時,飛機場上黑壓壓地站滿了人。干部、群眾、學生,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在他們的表情里,充分流露出對領袖的最大歡悅與關(guān)切。那種情形,看了真叫人感動!其后,我還常常和朋友們說起,認為這是解放區(qū)一種新興的氣象!
毛澤東送了一棵大白菜給張治中
1949年北平和談時,張治中由南京飛到北平,毛澤東在香山雙清別墅設宴接待。毛澤東一見面就爽朗地說:“1945年到重慶時,承你熱情接待,感激得很呢!薄澳阍谥貞c時用上好的酒席招待我,可是你到延安時,我只能以小米招待你,抱歉得很呢!”毛的話,熱情、自然、親切,是對待老朋友的態(tài)度。
1949年和談破裂時,張治中發(fā)表《對時局聲明》,留居北平。毛澤東每次為張治中介紹給初會的朋友時總愛說:“他是三到延安的好朋友!”張治中內(nèi)心感到暖烘烘的。
是年6月,全國政協(xié)醞釀籌備,中央人民政府準備成立。有一天,毛澤東當著朱老總和好些中共領導人的面,提出請張治中參加人民政府并擔任職務。張治中說:“過去的階段,我是負責人之一,這一階段已經(jīng)過去了,我這個人當然也就成為過去了!泵珴蓶|懇切地說:“過去的階段等于過了年三十,今后還應從大年初一做起!”這話對張治中來說,既是熱情的期待,又是嚴格的要求,他在后半生牢牢地記著這句話,并把它作為鞭策自己的座右銘。
新疆和平解放后,軍政事務百端待理。張治中寫成數(shù)千字的書面意見給毛澤東,除介紹新疆的一般情況外,還就以后新疆的長治久安之計提出六項重要意見。毛主席很重視,說:“請你和彭總一同到新疆去就地具體解決。”不久,西北設置軍政委員會,彭德懷任主席,張治中被任命為副主席。
張治中在北平是安頓下來了,雖然由于在西北兼職不得不經(jīng)常來往于西安和北平之間,但主要活動還是在北平。所以,張治中一決定留居北平,毛澤東、周恩來就交代主管單位為張治中解決寓所問題。
那時,我陪同張治中夫婦一起去挑選房子。先看了方巾巷的一棟小洋房,張嫌房間太小,又是樓房,上下不便。又看了東總布胡同的一處住宅,三個大院子,氣派不小,可張夫人又嫌門檻太多,邁步出入困難。看了好幾處都有缺點,最后選中了北總布十四號,以前是孫連仲的官邸。房舍高大寬敞、富麗堂皇,餐廳能擺四五十桌,舞廳能容百把人。
毛主席和周總理對張治中生活起居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春痈喂こ涕_始,張治中是中央慰問團團長。動身前,張治中病倒了,毛澤東特派江青持親筆函到張家慰問。張治中有腿神經(jīng)痛宿疾,周恩來、鄧穎超不時饋贈藥品。毛澤東有一回收到山東農(nóng)民送來的特大大白菜四棵,即派人送一棵到張家。菜重二十七八斤,張氏夫婦舍不得吃,把它用大花盆栽下,陳列在客廳里,后來,大白菜抽苗開花,花足有二三尺高,人見皆稱奇。
毛澤東對張治中說:“我想到外地視察去,你可愿意同行?”
在1958年8月下旬北戴河會議期間,有一天,毛澤東請張治中全家到他住處吃飯、談話、看電影。分手時,張治中對毛澤東說:“過兩天我要回北京去了,主席有何吩咐?”毛澤東說:“不忙,我還有話和你說,稍等一等!
可是,一天、兩天、三天,十多天過去了,毫無消息,張老和我都感到納悶,又不好問。直到9月上旬,毛澤東才請張治中去說:“我想到外地視察去,你可愿意同行?”張喜出望外地答:“那太好了,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張治中回到住處,對我說:“這回你要好好準備。我每天緊跟在毛主席身邊,你利用速記把他講的每句話都記下,并留意環(huán)境和采訪群眾,到晚上我們把材料湊在一起,就可以成為一篇寶貴的日記!
9月10日上午8時,毛澤東、張治中分坐兩機由北京飛往武漢,11時40分抵達。是日,晴空萬里,氣候特佳。一下飛機,張治中就關(guān)切地問毛澤東:“您昨晚恐怕又沒睡覺吧?”毛澤東回答:“昨晚開了五個會,今天清晨又接見新疆參觀團,沒有睡。”張治中說:“那您先好好地睡一覺吧!泵珴蓶|說:“不,天氣熱,我們馬上到長江去。”說著就登車。張治中和安徽省委書記曾希圣、湖北省委第一書記王任重同車隨行。他們在船上吃中午飯,中午飯很簡單:一碟炒青菜,一碟肉片黃瓜,一碟炒小雞,一碗冬瓜湯。張、曾、王和毛澤東夫婦共五人用餐。飯后,毛澤東忙著要下江游泳,他笑著問張和曾:“你們可下水?”張、曾同聲抱歉地說:“不能奉陪了。”毛說:“好吧,你們都當‘觀潮派’吧!”
到武漢的第二天,毛主席面江而立,要下長江游泳,張治中向毛澤東介紹我說:“這是我的秘書余湛邦同志!泵飨剡^頭來,溫和的眼光落在我的臉上:“噢!”接著向我伸出手。我邁進兩步,雙手緊緊握著他那溫暖的手,心突突地跳,既緊張又拘謹。當時船上機器轟隆,人聲嘈雜,我顧慮他老人家沒聽清楚我的名字,就補充說:“我叫余湛邦!泵飨犃宋⑽⑻痤^,似在沉吟。我又想到我的名字既不好念又不好寫,容易被人弄錯,同時我的廣東腔咬字不準,因而又補充說:“是湛江市的湛,聯(lián)邦的邦!泵飨鴨:“是干勾于嗎?”我馬上心里責備自己:多疏忽,怎么只提名而不道姓?就趕快答:“是人禾余!贝蟾攀俏业木o張和拘謹讓他老人家看出來了,他溫和而又帶點兒幽默地對我說:“yu姓很多,有干勾于,有人禾余,有人則俞,有口人則喻,有虞姬的虞!闭f到這里,他用手指著江水:“還有水里的魚。”最后補上一句,“其魚甚多咧!”
9月16日,毛澤東乘船沿長江從武漢抵達安徽安慶,后又去了合肥、馬鞍山。
在合肥時,張治中和曾希圣、羅瑞卿在毛澤東處聊天,毛澤東向張治中介紹《楚辭》,由《楚辭》談到《論語》,談到《論語》的朱注,談到朱熹。談朱熹時,毛主席對張治中說:“朱夫子是你們安徽人。”張治中說:“朱夫子被江西搶去了,婺源縣現(xiàn)在劃歸江西。”毛澤東說:“婺源雖然劃歸江西,但不能因此改變朱夫子的籍貫,七八百年來他一向被認為是安徽人嘛。”
由馬鞍山去南京的火車上,江蘇省委書記江渭清來迎接。剛坐定,毛澤東就笑問江渭清:“你借文白(張治中,字文白)先生的三千元到底還了沒有?”大家覺得很奇怪。原來,張治中在抗戰(zhàn)期間任國民政府湖南省主席,青年時期的江渭清寫信給張治中,說:我是共產(chǎn)黨人,要抗日打游擊,沒錢,請你資助。張治中想:此人真有膽識,而且對我如此信任,就批給他三千元。這一經(jīng)過是毛澤東從張治中的談話中聽到的。
當時在座的,還有羅瑞卿、曾希圣等。毛澤東指著張治中問大家:“你們可知道他為什么字文白?”大家說不知道。毛澤東說:“他青年時當過警察,取字警魄。后來警察不當了,警魄的字也不用了,遂從警字中取一‘文’字,魄字中取一‘白’字,故字‘文白’,看來他還是個簡化漢字的創(chuàng)始人呢!”大家聽了都笑了。
毛澤東習慣在夜間工作,我是早聽說過的,這次跟著一起出來,愈加證實了這種情況。原來,他老人家白日里活動頻繁,到深夜12時才開始審閱文件、開會、研究問題。
9月21日,我們一行由南京坐火車經(jīng)上海去杭州。在南京經(jīng)過一整天的緊張活動,張治中在11時就睡了。睡夢正酣,葉子龍同志來說:“主席有請!睆堉沃斜唤行押竺ε碌街飨嚿先ァC珴蓶|問張治中:“你大概是夜夢初醒吧?”張說:“剛睡不久!币豢词直,快凌晨1時了。原來,毛澤東利用經(jīng)上海之便,要視察上鋼一廠。
第二天,張治中對毛澤東說:“您經(jīng)年累月沒有很好休息,這次到杭州多休息幾個星期吧!泵珴蓶|說:“看情況吧。我只要睡三天就可以恢復過來,最多五天!弊詈筮笑著說:“這幾天怎樣活動,你自己安排,我們暫時‘分道揚鑣’吧!笔潞,張治中問葉子龍、羅光祿同志,才知道毛澤東基本上還是每天睡四五個小時,只有兩天睡到六個小時,每天審閱的文件,并不比在北京時少。
杭州是此行視察的終點站,專列到站前,毛澤東對張治中說:“杭州是大家多次到過的,你的觀感如何?”張治中說:“新中國成立后經(jīng)過整頓當然不同。”毛澤東說:“有兩大缺點:一是湖水太淺,水草太多;二是墳墓太多,與鬼為鄰。不過,我雖然批評它,還是喜歡它!
張治中說:“我不能完全同意
您的意見,這是您我所處
地位不同之故”
1958年5月22日,毛澤東給張治中的信上曾說:“我的高興不是在你的世界觀方面,在這方面我們是有距離的,覓暇當約大駕一談。”同年9月19日在離開合肥去馬鞍山的列車上,他們談起這件事。同座的有羅瑞卿、曾希圣等。
“您說在世界觀方面我們有距離,指的是哪些地方?”張治中問毛澤東。
“你在《六十歲總結(jié)》中曾說,對階級斗爭的觀念是模糊的,而在今年寫的《自我檢查書》上怎么沒有提到?你對階級斗爭沒搞清楚吧?”毛澤東說。
“《六十歲總結(jié)》上所說的是1924年至1948年時期,我當時雖然主張聯(lián)俄、聯(lián)共、扶助農(nóng)工,但對階級斗爭的觀念是模糊的。不過從1949年我在北京住了九個月,通過報上看到的,報告會上聽到的,又讀了《干部必讀》一些書和您的好些著述,我已初步地認識到階級斗爭的必要性,所以才能把過去的錯誤、缺點檢查出來;如果對階級斗爭的必要性毫無認識,我就檢查不出來了。”張治中解釋說。
“噢!泵珴蓶|露出微笑,但又跟著說,“你在《六十歲總結(jié)》上說:你‘從1949年起就已經(jīng)感到高興了’,我不相信!
“可能是彼此處境不同,感覺上就會有差別吧!睆堉沃写。
“我就沒有感到高興過,舒服過。我1955年走了幾個省份,看到農(nóng)業(yè)合作化已經(jīng)超過半數(shù)戶口了,我才有點兒高興;可是1956年刮起一陣歪風,說是冒進了,趕快后退,我又不高興了。到今年,看到工農(nóng)業(yè)發(fā)展的情況,我才真正感到高興!泵珴蓶|說。
“我不能完全同意您的意見,這是您我所處地位不同之故。您說在1955年之前并不感到高興和舒服,這是因為共產(chǎn)黨建立了政權(quán),您就要考慮怎樣把國家搞好,怎樣建設社會主義,這千斤重擔落在您的肩上,您自然不容易感到高興而舒服了。而我,是從舊社會來的,在反動統(tǒng)治下,鉤心斗角,爾虞我詐,貪污腐化,昏庸無能,眼看國家這樣敗壞下去,怎么得了!所以一直在苦悶中生活,感到無能為力。但是到了1949年,眼看在共產(chǎn)黨和您的英明領導下,一切都有了辦法,我就如同在黑暗中看到光明,在精神上得到解放,心情自然高興而舒服了。”張治中作了詳細的解釋。
兩人各抒己見,各談感受,坦率、真誠而親切。
在隨毛澤東視察的二十天中,張治中把每天所見所聞,特別是毛澤東的言論、行動都寫成日記,到杭州后整理成冊,約四萬余字,題名《真摯、親切、爽快、率直、英明、偉大的人民領袖》,送請毛澤東審閱,要求發(fā)表。
“你的日記我是不看的,凈在吹我!泵珴蓶|說。
“我的日記還是想請您看看,我想發(fā)表!睆堉沃姓f。
“我不看你就不能發(fā)表!泵χf。
“我有言論自由權(quán)。”張治中振振有詞。
“你寫的是我的事情,我不答應,當然不能發(fā)表!泵珴蓶|稍停又說,“蕭三也寫過一篇東西,我也沒讓他發(fā)表!
“我寫的都是親身的見聞,是實事求是的,有一句說一句,沒有一點兒夸大。您看了之后,能不能發(fā)表再說,如果既不看又不讓發(fā)表,那我不服。”張治中力圖轉(zhuǎn)圜地說。
“好,我再考慮考慮,但是你只能說服,不能壓服!”毛澤東最后說。
張治中曾對毛澤東夸耀黃山風景之美,說“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動員毛澤東到安徽去游黃山。毛問:“上山有路嗎?汽車能上去嗎?”張治中答:“當然有路,汽車到不了的地方可以坐滑竿!泵珴蓶|說:“我不能坐滑竿!睆堉沃胁焕斫饷珴蓶|為什么不能坐滑竿。1958年視察安徽時,張治中又向毛澤東重申前請。毛澤東笑著說:“你們那個偏僻的地方,誰去?”張治中仍不懂。后來到了杭州,毛澤東向張治中敘述過去如何游北高峰、南高峰,風景如何美好。張治中為之動容,但毫不經(jīng)意地問:“有滑竿上山嗎?”毛澤東微微一笑指著自己的雙腿說:“我有這一副滑竿!”――這是毛澤東對張治中的委婉批評。在張治中看來,坐汽車、騎馬與坐滑竿都是代步,共產(chǎn)黨人為什么能坐汽車、能騎馬,就不能坐滑竿?他沒意識到坐滑竿是騎在人民頭上;人家汗流浹背,你卻安靜悠閑地欣賞風景,這是不人道的,良心上是說不過去的。
張治中有時也給毛澤東提些批評和意見
1949年全國政協(xié)召開前,曾醞釀和討論國家名號問題。毛澤東在中南海邀集一些黨外人士包括張治中等座談,聽取大家意見。最后毛澤東提出,中央意見擬用“中華人民民主共和國”。大家有同意的,也有不同意的。張治中說:“‘共和’這個詞的本身就包含了‘民主’的意思,何必重復?不如就干脆叫‘中華人民共和國’。”毛澤東覺得此話有理,建議大家采納。
同時還醞釀國旗圖案。全國征集國旗圖案兩千多幅,審閱小組通過黨中央提出了三幅。討論時,毛澤東手持兩幅:一幅是紅底,左上方一顆大五角星,中間三橫杠。說明是:紅底象征革命,五角星代表共產(chǎn)黨的領導,三橫杠代表長江、黃河、珠江。手中的另一幅就是現(xiàn)在的五星紅旗。征詢大家意見,多數(shù)人傾向三橫杠的那幅。張治中表示不同意見:“一是杠子向來不能代表河流,中間三橫杠容易被認為分裂國家,分裂革命;二是杠子在中國人的傳統(tǒng)觀念中是金箍棒,國旗當中擺上三根金箍棒干嗎?因此不如用這一幅五星紅旗。”毛澤東覺得張治中所言有理,建議大家采用五星紅旗。
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成立并舉行第一次全體會議后,要發(fā)表公告。中央拿出來的稿子只列舉主席、副主席姓名,五十六位委員未列姓名。張治中站起來說:“這是正式公告,關(guān)系國內(nèi)外觀感,應該把五十六位委員的姓名也列上!泵珴蓶|說:“這意見很好,這樣可以表現(xiàn)我們中央人民政府的強大陣容!
1954年全國人大一屆一次會議開幕前,張治中探知毛澤東不準備講話,就想通過周恩來、彭真建議毛講話。后來周、彭告訴張治中,毛澤東仍不愿講話。于是張治中給毛澤東直接去信,說:“這次人大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真正的人民大會,您是國家主席,開幕式的主持人,怎能不講話?”毛澤東對張治中說:“就你一個人希望我講話!睆堈f:“不,不是我一個人,是全體代表、全國人民都希望聽到您的講話。”毛澤東還是不同意。但是到大會開幕時,毛澤東講話了,而且很全面、扼要,有力量。講話中“領導我們事業(yè)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chǎn)黨,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兩句尤為重要,受到全黨和全國人民的歡迎,使大家受到極大鼓舞。會議期間休息時,毛幽默地對張說:“你勝利了。本來不準備講話,只因開幕式我是主持人,不能不說幾句話,誰知一拿起筆來越寫越多,就成了一篇講話了!
張治中說:“你的步子走得太快,我們跟不上!”
“文革”開始時,張治中正在北戴河療養(yǎng),聽說紅衛(wèi)兵在北京大搞打砸搶,心中驚疑不定。后來,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派人到北戴河邀集一批民主人士,傳達中央文件,特別強調(diào)了“‘文化大革命’是毛澤東發(fā)起和領導的,紅衛(wèi)兵是毛主席派來的,要正確對待”。張治中這才放心回京。誰知回家才兩個小時,紅衛(wèi)兵就找上門來,樓上樓下,翻箱倒篋,氣勢洶洶,咄咄逼人,名為破“四舊”,實則打砸搶。紅衛(wèi)兵走后,張治中對我及其家屬說:“若干年之后,這將是一個大笑話!”
“文革”中,形而上學猖獗,非馬列的東西泛濫,激起了張治中極度的憤懣。紅衛(wèi)兵要求張治中在室內(nèi)掛毛主席的語錄,我無意中在張治中的坐椅對面墻上懸貼了一幅字:“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那樣文質(zhì)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行動!”張治中問:“這段話出自哪里?”我說:“《農(nóng)民運動考察報告》!睆堉沃杏謫:“你的看法呢?”我答:“這很清楚嘛。論時間,是1927年;論空間,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國;論對象,是地主階級!睆堉沃新犃四樕蠘O不好看,但不做聲。
“文革”中,毛澤東在天安門多次接見紅衛(wèi)兵,張治中每次都看電視,我在旁陪伴。天安門廣場上空隨風飄揚的寫著“偉大”、“萬歲”的標語,字特大,非常顯眼,張治中看了一個勁地搖頭,但不吭氣。他的意思我清楚:“我們不是向來反對個人崇拜的嗎?”
1967年國慶,張治中已經(jīng)病體不支,但仍由警衛(wèi)員用手推車把他送上天安門城樓。張治中見到毛澤東,直言不諱地說:“你的步子走得太快,我們跟不上!現(xiàn)在被打倒的干部不止百分之五了吧?!”――這可以說是張治中對毛澤東的最后批評。從此張治中便只往返于北京醫(yī)院和寓所之間,停止了一切政治活動。
1969年4月3日,張治中病情突然惡化,急送北京醫(yī)院搶救,延至6日下午溘然長逝,終年七十九歲。■
(責任編輯/陳 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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