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蓬總統(tǒng)邦戈 “萬年總統(tǒng)”邦戈的人治遺產
發(fā)布時間:2020-03-17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邦戈討厭被稱為獨裁者,讓?平討厭被稱為獨裁幫兇,兩人都希望將“德治制度化”推廣為“非洲價值”,所以在近年非洲地區(qū)沖突中,都能見到邦戈風塵仆仆“調解”的身影,而讓,平以超過2/3高票當選非盟委員會主席,更被視為加蓬這個小國的大勝。
今年6月西非國家加蓬的“萬年總統(tǒng)”邦戈病逝,享年74歲。他的長子阿里,邦戈隨后被提名為總統(tǒng)候選人,參加8月底大選,結果以41.73%的得票率戰(zhàn)勝兩名主要對手,當選加蓬獨立半個世紀以來的第三任總統(tǒng)。然而,就在小邦戈意氣風發(fā)準備開始其7年總統(tǒng)任期時,反對派在首都利伯維爾和讓蒂爾港等地發(fā)動騷亂,并且焚燒了法國駐讓蒂爾港總領事館。這些遙遠小國的事,在中國人眼里也許不算什么新聞,但老邦戈在非洲可謂舉足輕重,且政治手腕高超,對非洲文化建構有一定影響。他的兒子能否繼承這些影響,值得我們注意。
“非洲王室”身份
老邦戈上臺于1967年,前后在位43年,在世時一度是非洲在位最久的領袖。在非洲,年資依然是總統(tǒng)的資本,邦戈的超級元老地位近年來愈發(fā)重要。例如在2005年,在位38年的多哥總統(tǒng)去世,其子在軍隊擁戴下繼位,被指為實質政變。后來邦戈以元老身份調解,勸告這位兒子“還政于民”、參加民主選舉,暗示只要如此這般,他就會當選,結果皆大歡喜。這類富有非洲特色的“調解”經常出現(xiàn),邦戈以小國領袖身份參與國際事務,就是建基于這一傳統(tǒng)。
就像當年歐洲王室之間多有密切聯(lián)系,邦戈和上一代非洲領導人之間的世交關系,也令非洲上層社會構筑一個關系網。因此。每逢非洲各國舉行峰會,邦戈例必遲到,或干脆派副手出席,以顯示自己的超然地位。這個“遲到權”在非洲以外也廣為人知,例如他親自出席2006年的北京中非論壇峰會,還故意早到數(shù)分鐘,就被內地媒體專門歌頌,認為是給足了中國面子。
事實上,非洲原來確實有一大批長期在位的總統(tǒng),他們以不同名目行一黨專政之實。其中,不少人曾經領導過國家獨立,聲望甚高,學術界稱他們?yōu)椤翱铸垺。但這批“恐龍”到了1990年代紛紛絕種,客觀背景是冷戰(zhàn)結束后,西方改變從前政策,強烈要求非洲各國加速民主進程,主觀背景則是他們在位日久,各種管治毛病叢生,哪怕群眾當他們是國父,也希望改變。這段時期下臺的獨裁者甚多,包括貝寧的克雷庫、馬拉維的班達、扎伊爾的蒙博托、贊比亞的卡翁達等。尤其卡翁達素有國際清譽,一度有力問鼎諾貝爾和平獎,其下臺特別讓人意外。
在法語非洲各國,民主化進程一般由政府被逼召開國民代表大會開始,讓各派人物討論協(xié)商,這一過程中,現(xiàn)任總統(tǒng)一般難逃倒臺。但邦戈是個例外:他沒有動用軍隊,也真的召開了國民代表大會,卻能繼續(xù)任期至死,因為他洞悉先機,在西方施壓前主動開會,反對派還不知道這是機會,為得到顧問角色沾沾自喜,會議就勝利結束。此后邦戈懂得民主游戲,執(zhí)政更順利。
法國代言角色
邦戈在國際舞臺的另一角色,是擔任法國在非洲的代言人,這令他的說話分量大增。法國曾在非洲擁有大片殖民地,不少非洲領袖都和法國存在特殊關系,無論是非洲法郎還是法國駐軍,都讓這些非洲國家逃不出巴黎掌握。論重要性,阿爾及利亞、科特迪瓦等,都比加蓬高得多,但邦戈將大量石油收入投資在法國、賄賂法國官員,法國則為邦戈的獨裁提供道義保護,這讓不少非洲獨裁者暗中對巴黎的“彈性”另眼相看。
因為對法國“有功”,邦戈成了非洲國家元首中能與法國總統(tǒng)平起平坐的少數(shù)特例之一。當然,歷來都有法語非洲領袖視自己為法國人,著名例子是以食人肉馳名的中非暴君博卡薩一世,他曾在法國軍隊服役,得過不少法國勛章,自認代表法國在中非執(zhí)政,曾因對法國學生示威看不過眼,而向法國“請纓”提一列“中非雄師”回“本國”“平暴”。但博卡薩之流最終還是被法國拋棄,法國領袖也不會把他的“政見”當回事。邦戈可不同,他和數(shù)代法國政治頭目都有私交。例如希拉克當選總統(tǒng)后不久,和邦戈進行密談,邦戈居然提出一份法國內閣成員的建議名單予希拉克“參考”;數(shù)年后,邦戈對記者透露,他的名單上先后有12人擔任了法國部長。這樣‘干涉內政”,在小國領袖對大國身上極少發(fā)生,大國領袖加諸小國則極少宣之于口。
邦戈經常成為法國貴賓,他的國葬,現(xiàn)任法國總統(tǒng)薩科奇、前任總統(tǒng)希拉克都親自出席。這樣的地位,是美國、中國在非洲的代言人難以得到的。而美國、中國要培養(yǎng)類似代言人,從內到外都完全認同本國,也是難以辦到的。
此外,邦戈還有外交眼光,不但是曾面見毛澤東的元老,也早于1990年代中國還未重返非洲時,就發(fā)現(xiàn)要打中國牌。他的外交部長讓?平有華裔血統(tǒng),就成了加蓬的秘密武器。讓?平的父親程志平在民國末年到加蓬經商,落地生根,娶了當?shù)卣Ы,兒子因而改姓“平”。有回?平代表加蓬到中國訪問,花了大量時間搞“尋根”,宣傳效益甚大,鎖定了“首名非洲華人外交部長”這個歷史身份,北京自此牢牢記住了這個國家。
其實,沒有邦戈的首肯和鼓勵,他的部長怎能在官方活動中尋根?此后,不會說中文的讓?平入鄉(xiāng)隨俗,沒有讓鄉(xiāng)里失望,把他們紛紛帶到加蓬經商致富,是為“有非洲特色的改革開放”。胡錦濤也選擇在加蓬宣布人非,穿針引線的,正是讓?平。當法國還以為加蓬對自己忠心耿耿,邦戈卻成了中國座上賓,先后十多次訪華;中國在當?shù)剡投資一個貝林加鐵礦,包括配套的海港、鐵路等總共花費了27億美元。后來其他非洲元首紛紛往北京“朝圣”,但都不及邦戈的親情牌那樣符合中國國情。
調解主義釋法權
但邦戈最成功之處,還是他有意識地慢慢把非正式威權,變成制度化的影響力。例如他推出了一個“調解主義”,讓?平是該理論的主要背書者。數(shù)年前,中國駐加蓬大使將讓?平的著作《非洲和平發(fā)展之路》譯成漢語,書中,讓?平提出非洲民主化必須和下列條件同步進行:“民族團結、法制國家、實施良政,以及由此衍生的價值觀、倫理標準和行為道德!本烤顾傅氖鞘裁?邦戈和讓?平認為加蓬的穩(wěn)定,全靠在民主、法治和“德治”(其實就是人治)之間取得分權的平衡,認為這不但和美國民主的分權原則一模一樣,更走得比美國靠前。上述理論頗有中國特色,也是為加蓬總統(tǒng)的長期連任“度身訂做”,但假如讓?平有本領將“德治”民主化和制度化,卻值得中國參考。
作為“德治制度化”的嘗試,加蓬1996年設立“全國民主委員會”,負責為政黨和政府以及政黨之間的爭斗“調解”。此外,還有1993年設立的法定職位“共和國調解員”,調解員由總統(tǒng)直接任命,三權分立的任何施政有損百姓利益,受害人都可向專員投訴。如何通過有限的政府干預來維持社會穩(wěn)定,如何令選舉失敗的^信任競選公正,都是調解員的責任。因此,非洲調解員和內地上訪不同,希望結合個人社會資本行事,權力不但來自法律與總統(tǒng),也來自他們自身的威望,可看作是香港廉政公署與原始圖騰崇拜的混合。
近年來不少非洲國家都愛設立“調解員”,有的有名無實,有的卻有實無名。例如球迷熟悉的喀麥隆傳奇球星米拿,就被喀麥隆總統(tǒng)任命為巡回特使,從球隊欠薪到分離主義都找他“調解”,效果更出乎意料地理想。邦戈討厭被稱為獨裁者,讓?平討厭被稱為獨裁幫兇,因此都希望將“德治制度化”推廣為“非洲價值”,都希望以此沖出國門,所以在近年非洲地區(qū)沖突中,都有邦戈風塵仆仆的身影,各國領袖都知道他最愛調解。他晚年全力支持讓?平競選非盟委員會(后改稱非洲行政局)主席,最終讓?平以超過2/3高票當選,這被視為加蓬這個小國的大勝。
假如不是邦戈的貪污嫌疑明顯、對美國太不買賬,邦戈也許可以作為“非洲李光耀”,在自己的世界內音容永在。然而,不少西方評論相信加蓬上述“成就”十分片面,只有精英階層才享受得到,也未真正制度化起來。對加蓬繼續(xù)親法,法國政府信心十足,因為它對非洲盟友政權更迭從來有一個假定:除了年齡,沒有什么是不能繼承的。希望進入加蓬的美國特別努力貶低邦戈,來削弱法國在非洲的影響力;正在重新走進非洲的中國,則難免會加緊以讓?平的華裔血統(tǒng)拉關系。究竟小邦戈在控制執(zhí)政黨和軍隊以外,能否同時繼承父親的“非洲王室”身份、法國代言角色、調解主義釋法權,以及最重要的石油控制權?他無疑繼位了,恐怕卻繼承不了父親太多的無形資產,畢竟在新的年代,內政外交都復雜了,要再來一爪萬年總統(tǒng),期望未免不切實際。
(作者系香港教育學院社會科學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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