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日韓權威主義發(fā)展模式】權威主義

        發(fā)布時間:2020-03-20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本來,日本的小澤一郎與韓國的盧武鉉兩人是沒有什么可以拿來比較的,但是,最近,由于兩人的秘書和家屬分別受賄而導致兩人一個辭職一個自殺,引起風波,讓我們對這兩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件背后所包含的深層含義產生了興趣。本文旨在從政治文化的角度分析比較日韓兩國以東方傳統為背景的權威主義發(fā)展模式的特點和弊端,提出東亞國家在發(fā)展過程中所面臨的共同問題,目的是拋磚引玉,喚起人們的進一步注意和思考。
          
          日本的派閥、世襲與學閥
          
          在日本的政治文化中,政黨內結成派閥是主要特點。雖然在任何時代、任何國家都不同程度地存在派閥現象,但日本的派閥是以公開和有組織的形式出現的。關于日本派閥的形成,主要是以上下級、師生、同鄉(xiāng)等傳統關系為紐帶或契機而結成的,是東方傳統式的人際關系的體現。在戰(zhàn)后日本自民黨長期執(zhí)政過程中,雖然表現了傳統的集權主義特點,特別是這種長期執(zhí)政使日本的在野黨成了所謂“萬年野黨”,但是,作為執(zhí)政黨的自民黨,因為有黨內派閥的運作而使政權在各派之間頻繁輪換,從而實現了權力的輪流坐莊,因此派閥具有重要的政治作用和意義。
          另外,在日本的傳統中,“子承父業(yè)”的世襲現象是一大特點,尤其在日本政治家的繼承方式中經常表現出來,F在日本眾議院的議員中約有一半是世襲的,麻生太郎、鳩山由紀夫和小澤一郎都是世襲政治家。另外,為中國人所熟悉的還有:福田康夫,其父是前首相福田赳夫;小泉純一郎,其父是前防衛(wèi)廳長官小泉純也;町村信孝,其父是前自治大臣町村金五;高村正彥,其父高村坂彥做過德山市市長,等等。世襲問題引起公眾的不滿,致使自民黨和民主黨最近都做出決定,要限制政治家把自己的政治“資產”傳給后代,但是,此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沒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政治遺產交給外人來繼承。
          學閥在日本也是一種社會和政治資源。在日本的政府、企業(yè)和學校的職員中,某個特定的大學畢業(yè)者占絕對多數,形成某一領域內排他性的勢力集團,叫“學閥”。本來,由于是老同學而形成親密關系,在任何國家都是常有的現象,但日本這樣以出身學校為紐帶結成牢固的利益集團的現象實屬罕見。比如,東京大學畢業(yè)生結成“赤門閥”,在日本政府、學術界獨具影響力;慶應大學畢業(yè)生結成“三田閥”,在金融界發(fā)揮重要作用;“稻門閥”(早稻田大學畢業(yè)者)對日本政界的影響超過了東京大學,因為早稻田大學的社團活動中存在一個機制,這就是他們的學生組織“雄辯會”。在日本政界,如果有個早稻田大學的前輩介紹,特別是“雄辯會”同學的介紹,那么他的政治前途就一片光明了。所以,在日本許多希望將來投身政界的年輕人選擇報考早稻田大學,形成了早稻田大學畢業(yè)生在日本政界比比皆是的現象。
          以上所述的派閥、世襲和學閥構成了日本政治文化的主要特點,三者無一不是傳統文化的延續(xù),在日本,一個政治家如果沒有這三者做背景,就不可能在政治環(huán)境中生存。特別是日本的黑金政治與這三者有割不斷的聯系,眾所周知的選舉三要件:“看板(カンバン)”、“地盤(ジバン)”和“提包(カバン)”,就與這三者有密切關系。所謂“看板”就是知名度,所謂“地盤” 就是后援會,所謂“提包” 就是選舉資金。三者的核心是金錢,沒有金錢,知名度和后援會都毫無意義。而為了金錢,各派閥首長的“集金力”、世襲家族的財產和以學閥為背景的人脈關系都會派上用場。黑金政治由此產生,政治丑聞也就接連不斷。田中角榮因為洛克希德事件下臺,竹下登因里庫路特丑聞辭職,小澤一郎因秘書接受政治獻金辭職,這些都反映了日本政治的傳統特點與金錢之間難以割斷的聯系。
          
          韓國的緣故主義與權威主義
          
          韓國可以說是個以緣故主義傳統為背景的社會,其中,地緣和學緣現象尤其明顯。地緣是緣故主義的一個重要方面,由于地區(qū)的不同,人們可以結成不同的地緣集團,事實上,政治家的支持基礎也主要是以出身地為主的,以金大中為例,他就曾經在選舉中獲得了全羅道90%以上的選票。學緣是緣故主義傳統的另一個重要方面,在韓國,首爾大學是韓國最高學府,是教育的頂點,過去首爾大學內部還有京磯高中和其他高中出身的區(qū)別,其中,京磯高中的“K”和首爾大學的“S”合起來叫“KS”,構成精英中的精英,在韓國社會受到另眼相待。其他還有高麗大學、延世大學、梨花女子大學等私立大學,也都以同學會等形式構成社會的重要細胞。除了地緣和學緣之外,血緣在緣故主義中也占有一定位置,尤其在韓國歷史上以家族為中心的宗族觀念特別嚴重,現代社會這種觀念雖然已經淡化,但在政治選舉和經濟活動中也時常有所反映,如,一些政治家依靠同族的選票參加選舉,當選后難免出現論功行賞和任人唯親。地緣、學緣與血緣交織在一起,對于韓國人的個人發(fā)展和社會、經濟活動產生了重要影響。
          另外,緣故主義還構成了韓國權威主義政治的文化基礎。韓國在1993年以前,是個基本上沒有經過民主洗禮的國家,在這種背景下設計出的政治制度具有較多的權威主義色彩。首先,是總統權力過大,超越制衡機制。在1995年地方自治法修改以前,不但中央各部部長由總統任命,地方長官也由中央任命。這種權力的集中與固有的緣故主義結合,必然出現任人唯親和裙帶關系。在韓國,同族、同鄉(xiāng)和同學受到重用和提拔是理所當然的。其次,人治主義色彩濃重導致權力被濫用。在韓國,因為總統掌握著國家的大部分權力,司法程序和司法監(jiān)管往往成為政治斗爭的工具。一個緣故主義集團必然視其他集團為政敵,政治斗爭的目的就是搞垮政敵的血緣、地緣和學緣,特別是新總統上臺后一般要否定他的前任,于是,排斥、打擊和報復便不可避免地要經常發(fā)生,嚴重的甚至要置前任于死地。李承晚流亡國外,樸正熙遭暗殺,全斗煥、盧泰愚被逮捕,金泳三、金大中兒子分別被逮捕都很說明問題。
          以上所說的緣故主義和權威主義的結合如果再與經濟聯系起來,結果必然是政治的腐敗。首先,韓國的政治與經濟之間有淵源關系。在軍人獨裁時期,政府不僅掌握政治權力而且掌握經濟大權,在金泳三執(zhí)政以前,任何企業(yè)的生死存亡都取決于軍人政府的喜好和利益判斷,企業(yè)要想獲得良好的發(fā)展,就必須與政府保持特殊的關系。特別是韓國的財閥是在與軍人政府保持千絲萬縷的聯系下成長起來的,比如,三星、現代等企業(yè)就是在朝鮮戰(zhàn)爭以后逐漸成長為大財團的。韓國的經濟發(fā)展也可以說是在權威主義政治體制下實現的,這是韓國模式的基本特點。其次,韓國的財閥在現代韓國經濟中仍然具有影響力。金泳三執(zhí)政以后,強權政治結束,財閥終于從獨裁政治中解放出來,只要守法就不會像以前那樣被無端解體。但是因為政府,特別是總統的權力仍然相對強大,有利于既得利益集團的極端地區(qū)偏向政策或產業(yè)偏向政策仍然引導著企業(yè),為了追求利益,不得不繼續(xù)靠金錢去影響政治家,影響政府,影響總統。這種權力與金錢的結合機制,導致了企業(yè)行賄與官員受賄成為不可避免的社會弊端,甚至形成了總統直接或間接地貪污受賄事件接連發(fā)生的結構性特點。
          腐敗雖然不為韓國所獨有,但是,以人治、人情為中心的緣故主義社會加上缺乏制衡和監(jiān)督的權力膨脹機制,使得韓國還不能徹底擺脫歷史形成的權力與金錢結合的悖論,一方面腐敗難以避免,另一方面,腐敗也成了政治斗爭的焦點。盧武鉉算是一個比較清明的總統,但是在人情、親情等緣故主義污泥里,使得他難以保持一塵不染,最后成了這種文化傳統和政治體制的犧牲品。
          
          日韓兩國政治文化的比較與思考
          
          首先,在傳統文化方面,日本的派閥、世襲和學閥及其選舉三要件與韓國的緣故主義,即地緣、學緣和血緣有許多可比之處。日本重視地盤在選舉中的作用,韓國重視地緣在選舉中的作用;日本重視世襲,韓國也曾重視血緣。但是在這兩方面日韓之間是有區(qū)別的,日本的世襲主要是政治家把自己的政治資源傳給自己的子女或其他親屬,而其后援會支持者則主要是以地緣人脈為基礎的,血緣在其中所占比重極;韓國的血緣主要是指以前政治家曾重視同姓、同族,帶有“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的味道,這種現象現在已經淡化。韓國的地緣主義是指具有共同出生地所自然產生的親近感,并結成利益集團的現象,而日本的選舉地盤主要是在選舉中才有意義,是日本選舉文化的基本特點。
          其次,歷史上韓國文化曾對日本產生過影響,而近代以來,日本文化又對韓國產生了影響。這一點在兩國共有的以出身學校相同而結成集團的現象上表現明顯,特別是在日本的學閥與韓國的學緣的淵源關系上有明顯表現。比如,冷戰(zhàn)時期,韓國的軍閥以曾在日本統治時期留學日本者居多,獨立后在支配韓國的主流軍閥集團的核心人物中,畢業(yè)于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有141人,到1961年為止韓國國軍的7名總參謀長中有5人是留日學生。樸正熙是滿洲軍官學校和陸軍士官學校畢業(yè)生,他的支持者是滿洲軍官學校畢業(yè)生。除了軍閥以外,東京大學、早稻田大學、慶應大學、明治大學、中央大學畢業(yè)的留學生,回國后在韓國結成日本留學同學會形成了學閥集團,直到今天他們在韓國社會仍然占據重要地位,是日本文化對韓國產生影響的一個側面。
          第三,兩國的權威主義政治具有相似性。就戰(zhàn)后的歷史而言,日本主要表現為自民黨的長期執(zhí)政,雖然冷戰(zhàn)結束以后,自民黨曾一度下臺,但是很快又以聯合政權的形式重新掌權。直至今天,日本仍然沒有實現政權輪換以達到貫徹所謂民主主義原則的目的。另外,在日本,雖然首相沒有過大的權力,自民黨也有下臺的經歷,但是即使實現政黨輪替,也和自民黨內各派閥之間輪流執(zhí)政一樣,都不能說明民主主義原則得到了貫徹,因為無論執(zhí)政黨還是在野黨,日本的選舉是在選舉三要件,是在看板、地盤和提包的基礎上展開的,其中的派閥、世襲與學閥等傳統文化特點都是與現代價值原則格格不入的。這一點,日韓兩國是相似的,韓國先是軍人獨裁,然后是擁有絕對權力的總統制,這種制度與傳統的緣故主義結合,就帶上了濃厚的東方封建專制主義色彩,嚴格地講兩國都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所謂民主主義國家。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日韓兩國的所謂民主主義,都摻雜了太多的東方文化傳統中權威主義或者叫做封建專制主義的因素,也就是“緣故”高于市民社會,人情重于規(guī)則,人治大于法制。這種模式在冷戰(zhàn)期間曾經維護了國內社會的穩(wěn)定,特別是實現了經濟的增長,顯示過它的優(yōu)越性,但是也伴隨著權力與金錢的結合,形成了一種難以改變的腐敗機制。這種機制隨著經濟的不斷發(fā)展和國民自覺意識的提高,日益引起各方面的不滿,從而促使兩國有識之士都在探索改革之路。日本自20世紀90年代初期就一直倡導改革,小泉曾做過較大的嘗試,最近又有人提出限制政治家的世襲,但是此舉遇到的阻力相當大;韓國人也認識到地緣、學緣等意識不合理的“泛濫”已經造成社會的弊害,他們也在倡導改革、變化和否定過去,但事實上歷代總統都在改革體制、習慣方面歸于失敗。
          總之,權威主義前提下的發(fā)展也許使東亞的這兩個國家的經濟增長取得了成功,但是發(fā)展之后怎么辦?過去的模式還能繼續(xù)解決伴隨發(fā)展而產生的一系列新問題嗎?日韓兩國的精英們正在思考著這些問題,并探索著未來的發(fā)展道路。其實,這不僅僅是日韓兩國遇到的問題,東亞各國都在思考這個問題。那么,路又在何方呢?
          (作者系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日本研究中心副主任)
          (責任編輯:文博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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