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錯帝心猜錯題|帝舟將相憶難猜

　　考生在考場自殺?這新聞之感官沖擊力是相當大的。科舉給考生壓力這么大?當時的新聞導向并沒有往改革應試教育方向引;清國上下,都是這么思考問題的:徐秀才莫非要自絕于帝國自絕于人民?
　　
　　乾隆33年8月,即1768年秋,浙江舉行三年一度的秋闈。臨安縣秀才徐鼎老遠趕來應試,他是老考生了,年上50,久經考場。徐秀才覺得已然皤然白發(fā),高舉機會不是很多,所以,他做了很多準備。那兩年有個重大時事,乾隆平定了緬甸叛亂,取得輝煌勝利。他猜一定會考這個題目。徐秀才猜題至此,特別興奮,冥思苦想,枯肚搜腸,積多年之學,翻盡詞典里絕妙好詞,反復修改,做就一篇《平緬表》,倒背如流,單等上了考場,一揮而就,題名金榜。
　　但出題專家專是給考生出難題的,以刁難考生為大能,你猜題,他反猜題;乾隆是十全老人,其豐功偉績不只是這一端,出其他題目同樣可歌頌吾皇萬歲。等到徐秀才上了考場,卻是傻了眼,作文題目與乾隆平定緬甸沒關系。徐秀才并非應變能力很強的角色,不然也不會50歲還在考舉人。徐秀才咬了半天筆桿,硬是一字也寫不出,背心骨冰涼涼的。他心一橫,管他呢,我還是背書我的《平緬表》吧,我文章是大歌大頌英明領袖的,如果皇上看到了,圣心大喜,特別拔舉也不是不可能的――那簡直是一定的。徐秀才一想到此,于是奮筆疾書,一字不漏地把《平緬表》抄寫在試卷上了。
　　徐秀才出奇之處,不在這里。背抄完畢了,他對自己作文走題,能不能獲取高分并無多大信心,依據閱卷常理,對走題者,哪怕文章寫得再好,超韓愈邁蘇軾,也都是計零分的。他想這文章寫得特殊,須走特殊路子,才能以達圣聽。急中生智,徐秀才想了一個驚世駭俗的點子,他用一根細繩子,套了脖子,自掛在考場懸梁上。徐秀才此舉,擬在鬧出個公共事件,引起關注。徐秀才脖子套梁未幾,被監(jiān)考老師發(fā)現了,喊人救他下來,據說人工呼吸了多次,才把他從死亡線上搶救過來。
　　考生在考場自殺?這新聞之感官沖擊力是相當大的。科舉給考生考試壓力這么大?當時的新聞導向并沒有往改革應試教育方向引;清國上下,都是這么思考問題的:這徐秀才莫非要自絕于帝國自絕于人民?這問題就大了。徐秀才非但沒有得到慰問與同情,相反被移交司法,做案子來審了,司法審問首個問題是問他為甚要自絕皇皇盛世,徐秀才不便把最初心理說出來,只好編故事,說是臨考前夜,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在考場里,有人呵斥他,不許他考試;過了一晌,又見一個白胡子老人,挑簾進來,一恍不見了,把他給嚇著了。徐秀才編這故事,也許是想避重就輕,故意荒誕,以神經病自侮,逃避審訊吧。說完這夢之后,徐秀才又趕緊辯白,說他是個好秀才,思想好,文章好,在考場上還寫了一篇政治正確、學識深厚、立意高遠、文筆了得的《平緬表》。
　　最后審訊,轉到了審理文章上來了。文章寫得不錯,我們是看不出問題來的,判官卻看出問題來了。這《平緬表》里有句子云:“黑霧漫空,化作祥云瑞靄;妖云滿野,變?yōu)槌嗳招锌��！边@句子對偶親切,文筆優(yōu)美,但乾隆看出這話有大問題:“黑霧漫空”?你是說大清之國墨黑了天?“妖云滿野”?你是說朝廷之上妖孽當道?徐秀才解釋道:黑霧與妖云比喻的是緬甸匪徒,喻體不是吾皇與我朝。帝國官員不信徐秀才這一套,他們認定徐秀才借歌頌之名,行誹謗之實。好像是電腦綠壩系統,你做的文章是“堅決反對妓女張懸艷幟”,綠壩系統卻堅決把你文章刪掉,因為文中有妓女兩字,所以刪無赦。
　　乾隆之心,確實也是難猜,不單是徐秀才猜不準,很多人都猜不了。1780年,湖南秀才艾家鑒參加國考,可能也是事先押了題,沒押對,到了考場,一個字也做不出。他曾在縣里當過秘書,曉得些社情民意,心里想:國考考得這么差,經世緯國沒機會了,不能行政施政了,我以我血薦吾皇吧,于是放了作文題不做,做了些參政議政,如鶴峰州進學名額原為八名,請增加四名;如州城兵營軍糧原由荊州北路運送,請改為南路……并做了詩表白心跡:“妄求名譽上科場,忽憶弊端敢縷楊?下顧今朝枉到此,惟祈百姓頌君王�！币馑际切U好的,位雖卑卻未忘國,艾秀才猜想,若是皇上看到他這么耿耿忠心為國圖,說不定因此打動皇上,別具一格降他這人才,結果也是猜錯了皇上心思,乾隆命治其以“妄控罪”,充軍烏魯木齊。徐鼎以為歌頌乾隆英明,即使文不對題,也當念他一片忠誠,給他個官做一做的,結果猜錯了。徐秀才這案,最后以“縱橫之徒,借以上書,巧言令色,希求進用者,杖一百”之律例,判處打屁股100板,革去生員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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