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大博導“虐生”事件調(diào)查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從2008年1月2日開始,網(wǎng)友“傷心博士”發(fā)布的《中山大學微生物專業(yè)艾云燦教授:請您不要再害人了好嗎?》的帖子(以下簡稱“傷心博士”帖)流傳于各知名網(wǎng)絡論壇,自稱是中山大學生命科學學院在讀博士的他指控導師艾云燦“打罵、報復學生”,并注明多名研究生的真名實姓。
此帖甫出,即在網(wǎng)絡引發(fā)激烈反響。就在僅兩日之后的1月4日,中山大學在其校園網(wǎng)上發(fā)布對“傷心博士”帖調(diào)查情況的通報,對艾云燦事件做出正面回應。
此通告稱“傷心博士”帖中“所描述的情況有一定根據(jù),但也有部分內(nèi)容與事實有出入”,“艾云燦教授本人也承認,自己以粗暴的方式對待學生是非常錯誤的,他已向學生道歉,并表示愿意再次為此道歉”。
但對艾云燦事件的爭論卻愈演愈烈。
“傷心博士”稱遭導師“精神屠宰”
“傷心博士”帖中詳細描述了艾云燦的種種行為,包括“在你進來之前,他把來實驗室的前景描述得天花亂墜;等一切手續(xù)辦完無法悔改時,艾老師才開始他的一貫作風:先摧毀你的自信心再摧毀你的意志。直到你跟他在一起緊張得渾身哆嗦”。這里,被“傷心博士”描繪成一個“精神屠宰場”。
該帖指名道姓地描述了有學生遭導師打罵,“只要艾老師生氣,隨時都可能飛腳踹人。要命的是你永遠不知道下一腳會在什么時候飛起”。
值得關注的是,除細致描述多名研究生遭受的不幸待遇外,該帖更羅列了艾教授所帶過的2004級至2007級13名碩士、博士研究生“退學、無學位”的經(jīng)歷和命運,所有當事人均以真名出現(xiàn),“傷心博士”認為,“所有想走的學生都無一例外被扣上各種帽子,無一例外被逼著退學,絕不允許轉導師”。
“傷心博士”舉例稱,2005級碩士汪某,“利用課余時間考上公務員,艾老師不放,最后逼著汪某的父親給他下跪才放人。結局:算是成功逃脫”。2007級博士趙某,“要求以碩士畢業(yè)不被同意。自己要求退學”。
該網(wǎng)文稱,艾云燦跟學生的矛盾顯現(xiàn)后,“院黨委書記黃治河老師,主管學生工作的何建國副院長曾多次找艾老師談話”。記者聯(lián)系到中山大學生命科學學院副院長何建國,剛提艾云燦,何建國就三次重復,“以學校通告為準”,匆忙掛斷電話。
艾云燦的一位在讀研究生秦過(化名)在接受《新民周刊》記者采訪時表示,“我們也不愿這事鬧大,鬧大對我們不好”。秦過說,其實他們都在猜測“傷心博士”是誰,但無結果,他推測“應是內(nèi)部人,不然名字不會寫得這么具體”。
艾云燦承認粗暴對待個別學生
連日來,中山大學緊鑼密鼓,針對此帖發(fā)布了一次通知與兩次調(diào)查情況通報,主動回應艾云燦事件。
第一次是2008年1月3日,中山大學新聞中心發(fā)布關于“傷心博士”帖的通知稱,“學校已責成研究生院和生命科學學院進行調(diào)查。1月3日上午10點30分,已召開相關學生座談會。待調(diào)查結束后,學校將根據(jù)調(diào)查結果作出相應處理”。
中山大學宣傳部劉老師告訴《新民周刊》記者,該通知發(fā)布在“學校的BBS和天涯雜談版上”,記者亦看到該通知。但針對調(diào)查細節(jié),中山大學宣傳部幾位工作人員均表示,只負責傳通稿,“對具體情況不清楚”,“以學校通告為準”。
《新民周刊》記者輾轉了解到,中山大學針對艾云燦事件的調(diào)查小組包括研究生院一位行政副院長、生命科學院院長徐安龍等校方領導,1月3日上午,該調(diào)查小組曾專門召集“傷心博士”帖涉及的七八名艾云燦實驗室的研究生了解情況,一共會談約兩三個小時,核實該帖內(nèi)容。
秦過表示,“學校很負責,艾老師所有的博士生跟碩士生,臨時能聯(lián)系到的,都找了”。一個消息也稱,在調(diào)查小組與學生座談時,艾云燦并不在現(xiàn)場,學生逐一進去談話。
第二次是1月4日下午7時多,中山大學在其校園網(wǎng)首次發(fā)布對“傷心博士”帖的調(diào)查情況通報,該通報稱,“事情發(fā)生后,調(diào)查小組從艾教授實驗室的學生中了解到,艾云燦教授有較高的學術追求,對所有實驗室成員包括自己的要求都非常嚴格,每天都親自動手做實驗到很晚。因為承擔多個國家重大課題,艾教授科研壓力非常大,由于缺乏與學生的有效溝通,教學方式過于簡單,導致跟部分同學關系緊張”,該通報也承認,艾云燦“對個別同學采取了粗暴的對待方式”。
該通報指出部分“有出入”之處。如帖中提及一位同學(即學生趙某)“要求以碩士畢業(yè)不被同意。自己要求退學”,事實是該同學因其家人要求繼承產(chǎn)業(yè)而主動提出退學;艾教授考慮到他已有多年的科研積累,現(xiàn)在放棄比較可惜,因此建議其以碩士學位畢業(yè)。又如,“學生父親下跪”一事,與事實不符”(即學生汪某)。
秦過表示,此通報正式發(fā)布之前,學校征詢了學生與艾教授“每個當事人的意見”。
但也有學生指出,所謂通報“用詞含糊敷衍,避重就輕,無法令人信服”。
但在該通報發(fā)表的次日,網(wǎng)絡突現(xiàn)一個署名為汪某的回帖解釋,“后來回宿舍的時候老爸告訴我:他當時向艾云燦說:‘我的孩子做錯了事,我愿意替他道歉’。并準備向其下跪,當時艾云燦看他彎腰下去馬上嚇得托住我爸”。艾云燦的多位研究生其后向《新民周刊》記者證實,此回帖內(nèi)容基本屬實。
第三次是1月8日下午5時多,中大在其校園網(wǎng)發(fā)布對此事調(diào)查情況的再次通報,值得注意的是,再次通報公布了1月7日艾云燦寫就的書面道歉信,艾云燦首次正式回應――“幾天來的網(wǎng)絡事件,不僅沖擊了我的正?蒲信c生活,也極大地觸動了我的思想。冷靜思考事件的來龍去脈,其中夾雜著許多一時難以把握的復雜因素。但是,覺得自己以往在對待學生方面,確實有許多不夠理性甚至過于粗暴的言行,造成了對一些學生的諸多傷害。對此,我深深地自責并向學生表示真誠的道歉,也希望廣大網(wǎng)友給予理解、諒解和包涵!
再次通報認為,“本次艾云燦教授的事件,只是個別事件”,中山大學要推動的相關制度建設包括,“設立學生申訴處理委員會,為確保和維護學生權益提供制度保障;進一步完善研究生轉學機制”等。
《新民周刊》記者就此制度細節(jié)向中山大學宣傳部及研究生院詢問,均未得到更為明確的答復。連日來,記者多次撥打艾云燦的電話,他均未接聽。
“從媒體引用的艾教授的話來看,他似乎過于強調(diào)適者生存,而缺少人文關懷,也忽略了人際溝通的技巧。”中山大學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A老師告訴《新民周刊》記者,艾云燦對待學生的方式毫無疑問是錯誤的,但艾云燦的心態(tài)也體現(xiàn)了環(huán)境帶給教授們的強壓,亟需疏導,“這是一件讓人感到悲哀的事。大學教授也是普通人,也許正是艾云燦承受的壓力過大,讓他在某種情況下處于一種非理性的偏執(zhí)狀態(tài)而不自知”。A老師希望事情不要走入另一個極端,否則,“導師就不敢再管學生了”。
不得已的網(wǎng)絡投訴
2008年1月5日,艾云燦學生中“轉導師的第一人”、自稱已畢業(yè)5年的網(wǎng)友Larvame在新語絲網(wǎng)站撰文自述經(jīng)歷,一石千浪。不愿透露姓名的Larvame兩度接受《新民周刊》記者采訪,他強調(diào)他當時實在“呆不下去了”,所以偷偷地跟其他導師聯(lián)系,他是艾云燦實驗室首個提出轉導師并成功轉走的學生,“那時艾云燦覺得走就走、手下還有其他人,但等我走后,后面的學生就像潮水一樣要走”,到后來,“因為年年都有人走,結果其他老師都有意見了。后來,他堅決不讓學生轉走”。
網(wǎng)絡投訴似乎是艾云燦的一些研究生選擇的最后一劑解藥。受訪的多位艾云燦研究生均向《新民周刊》記者表示,他們曾多次向中山大學生科院領導與生科院學工部反映過艾云燦實驗室的矛盾與問題。
中大生科院學工部負責研究生工作的黎老師告訴《新民周刊》記者,之前確有艾老師的學生找學工部提出過轉導師,學院也根據(jù)他們的實際情況、參考相關政策,給他們做過調(diào)解,“堅決要轉導師的同學都已轉走”。但對提出轉導師的學生數(shù),生科院未有相關統(tǒng)計。
“早就有人反映,后來這事都沸沸揚揚。但由于轉導師易得罪原導師,學院學工部的老師一般也不愿得罪那些教授、博導。”Larvame坦言很多事情沒解決,導致矛盾激發(fā),他本人就曾在成功轉導師后,向當時的生科院副院長反映過艾云燦實驗室的師生矛盾,但無解,7年來,“悲劇重演”。
一位目前仍在艾云燦實驗室攻讀學位的研究生葉涵(化名)告訴《新民周刊》記者,曾有從艾云燦實驗室成功轉走的研究生跟他提及,艾云燦“非常反對學生轉導師”,“因為學生都是做他的課題,他希望學生多出成果。要轉導師的學生就覺得跟艾老師相處不來。艾老師都會這樣跟要轉導師的學生說:你轉導師的可能性很小,要么就留下,要么就退學!”
葉涵強調(diào)該事件絕非偶然,“學校約束導師行為的力度不夠”,也缺乏有效機制,“學生為什么要發(fā)帖‘誣陷’自己的導師?沒辦法,才這樣!學?赡苡姓{(diào)解,但沒起作用,最后學生只能通過網(wǎng)絡這種途徑解決!
葉涵解釋,要經(jīng)學生寫申請、原導師同意、新導師愿接收、學校批準后,方能轉導師,“如果學生堅持要走,那邊導師又同意收,就可成功”。葉涵說,艾老師總跟執(zhí)意轉導師的學生僵持不下,最后才同意。
生科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E教授告訴《新民周刊》記者,按規(guī)定,生科院每名博導一般每年招收2名博士、2名碩士,但研究生換導師卻“不太容易”,導師一般都將自己的研究生帶到底,“學生開學之前,可以轉;如果后面轉,除非導師有退休或出國等情況,一般不轉”。
艾云燦事件讓E教授很震驚,他認為這只是個案,學生有上網(wǎng)等充分發(fā)表意見的權利;發(fā)生類似事件,“導師和學生都有問題”,一是學生是否努力,二是“教師嚴格過頭也不行,不能用粗暴手段”。
艾云燦的一位已畢業(yè)的研究生鐘雋(化名)在接受《新民周刊》記者采訪時指出,艾云燦對學生出外兼職、做實驗不用心等“混文憑”行為非常忌諱,“‘老板’希望我們研究生就好好做研究,不要三心二意”。鐘雋舉例說,艾老師的學生汪某原是碩博連讀,后來他考上公務員、要求以碩士畢業(yè),“大家都替他高興,但‘老板’對此并不贊同,所以才發(fā)生一些沖突,后來在學校的調(diào)解下盡量解決了”。
但鐘雋很能理解汪某的選擇,作為微生物專業(yè)畢業(yè)生,他們面臨的現(xiàn)實是,“國內(nèi)研究所的需求很少,學生物的人又那么多,現(xiàn)在整個生物專業(yè)畢業(yè)生都很難找到工作”。
13名艾門弟子畢業(yè)延期爭議
“傷心博士”帖公布了艾云燦13名碩士、博士研究生畢業(yè)延期,這些延期似有多方原因。
首先,在鐘雋看來,“老板”艾云燦對學生的實驗和論文要求很嚴格,那些被延期的學生往往因為論文與“老板”發(fā)生糾紛,有時他們也想:為什么要這么嚴?“學校的領導也曾來實驗室調(diào)解過,讓‘老板’和學生平靜后溝通!
中大生科院研究生工作辦公室朱老師告訴《新民周刊》記者,研究生畢業(yè)延期很正常,若該生學分未修夠、論文沒做完或實驗需完善,自然延期;延期的研究生“不太多”,延期也并非是對該生的“處罰”。在朱老師看來,艾云燦實驗室“主要是師生欠溝通”,“其他沒哪個學生因為延期而投訴學;蚰硨煹摹。
其次,轉導師也會使研究生畢業(yè)延期。Larvame解釋,研究生做畢業(yè)論文并非一蹴而就,還需課題實驗,“換導師就要換課題,很多學生前面一兩年就荒廢了,很多人延期也是由于這個原因”。
再次,從大環(huán)境看,2003年中山大學率先提出碩士研究生學制改革,將碩士生學制從三年轉為兩年。在鐘雋看來,此項改革對理工科碩士生而言“壓力非常大”,他們必須在一學期內(nèi)修完所有學分,再投入實驗室工作,時間非常緊迫;接下來一年半內(nèi),每名碩士生要完成一項課題,“較困難”。
事實上,2006年中大已對包括生科院在內(nèi)的部分專業(yè)碩士生學制回歸三年制。朱老師認為,兩年制根本不符合生科院情況,碩士生第一年要修學分,第二年才做實驗、接觸課題,實驗并非馬上能成功,“2003年改革時,很多導師提出兩年制不適合生科院;2006年生科院已整體打報告,全部改回三年制”。
生科院E教授表示,博士生要發(fā)表一篇SCI論文后方能拿到學位。鐘雋認為,“難度更大”。
葉涵則指出,由于研究生最后的畢業(yè)答辯申請需導師認可簽字,一些人因此延期畢業(yè),迫不得已,中大研究生畢業(yè)延期并不少見,導師也想讓學生把課題做好,但“都是師生雙方協(xié)商好才延期,學生跟導師之間的矛盾沒有艾云燦實驗室這么突出”。
沉默的多數(shù)
多位艾云燦的研究生對《新民周刊》記者的采訪保持緘默。在艾云燦發(fā)出道歉聲明后,部分艾的研究生也曾接到過校方“暫不接受媒體采訪”的建議。
現(xiàn)在鐘雋覺得,“‘老板’的沉默是合理的”,這位研究生曾給《新民周刊》記者回復:“這種事情沒有真相,我們不想說。其實雙方都有錯,只是牽連了我們這些無辜的人!
鐘雋解釋自己處于兩難,“‘老板’和師兄、師姐們就像我的父母和姐妹,站在任何一方都不妥”。艾云燦事件曝光后,生科院一位老師曾給鐘雋來電,詢問帖子中涉及其的部分是否屬實;鐘雋表示,在中大通報公布后,艾云燦曾給能聯(lián)系上的他的學生都打過電話,對此事“讓學生們受到牽連”示歉,他也希望學生“現(xiàn)在什么也不要說”;而很多學生的電話,“‘老板’都沒打通”。
此情形下,鐘雋跟艾云燦通話一次,“電話里,‘老板’并沒有太激動,似乎也很想找人聊聊。我覺得,他只是有點沮喪,可能沒想到學生會這么恨他”。
鐘雋看到帖子很驚訝,更未想過自己以這種形式被曝光,“發(fā)帖者竟沒征求過我的意見,就公布我的名字”。由于個人信息被公開,鐘雋的生活受到很大干擾,朋友、同學家長都向其求證。鐘雋屢次強調(diào),不期望“再鬧大”,只希望事情早點平息。
研究生秦過的嗓音嘶啞,他說自己“很累,精神上很緊張”。鐘雋感嘆,類似情形在艾云燦的學生中很普遍。
。蹋幔颍觯幔恚逋嘎叮壳鞍茽N的實驗室基本處于無人狀態(tài),由于擔心此事會對畢業(yè)與將來就業(yè)造成影響,學生們都在考慮是否轉導師。這是個難題:若轉導師,他們之前在艾云燦實驗室的課題將無法完成,畢業(yè)定會延期;若不轉,他們將面臨強大的心理壓力,能否順利畢業(yè)?公眾如何看待“艾云燦的學生”?懸而未決。
Larvame承認,學生們的此種精神傷害難以鑒定,也難以愈合,“我后來也有機會繼續(xù)深造,我有時也想,我也不是那么差!”他認為公開反而好,若不公開,對中山大學、艾云燦與其學生,將造成三輸格局。
而艾云燦的一些研究生多次強調(diào),他們?nèi)栽诘却7礁鼮槊骼实奶幚硪庖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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