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高在瞬間化作了兒戲:文革往事之毛主席萬歲

        發(fā)布時間:2020-05-25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當下的社會學領域里,上世紀80年代以后出生的新生代是一個比較受關注的話題,他們中不乏用自己頭腦思考問題的理智者;
        也不乏形骸放浪,頭腦簡單的沖動者,雖說中國特設的教育收費制度讓他們一人讀書,全家拖垮,求學和找工作的艱辛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們,但這些人卻是當下網絡憤青的主體。這看起來的確有點怪異,其實,理解這一點并不難,只需要考察一下他們的成長環(huán)境和成長經歷就釋然了。但在目前的語言環(huán)境下,要想準確表述還真是個問題。閑話打住,說幾個故事。

          

          故事之一:毛主席萬歲!

          

          這件事發(fā)生在上世紀1967年,我那時年幼,只是印象中模糊記得,具體細節(jié)都是后來我母親和鄰居告訴我的。故事發(fā)生在當地一家大型國營針織廠,我母親就是廠里的工人。那年正是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的年月,各地持不同觀點的造反派都各自成立了組織,打出了牌號。這家針織廠也分化出了對立的兩派,一個是紅色派,另一個是赤旗戰(zhàn)團,赤旗戰(zhàn)團稱紅色派是;逝桑p方從唇槍舌劍的對罵開始,逐步升級為有組織的軍事斗爭。自然,以中老年工人為主體的紅色派是打不過年輕力壯的赤旗戰(zhàn)團的,一個回合就把紅色派打得作鳥獸散,或投親靠友躲藏起來,或轉戰(zhàn)鄉(xiāng)村,廠里自然是停工了。時隔數月,廣播喇叭里傳來了北京心臟的聲音,要求各地離廠的工人迅速回廠恢復生產,F在回過頭來讀了點文革史實,知道了這件事的背景。當時,全國的革命形勢與這個廠大同小異,一片大好,無奈經濟不爭氣,數月的停工鬧革命使本已脆弱不堪的國民經濟雪上加霜,全國的生產指標直線下降,當家的無奈,要求革命群眾要在抓好革命的同時抓好生產,發(fā)出了\"抓革命,促生產\"的最新指示。故事的主人公鄒成(化名。為了尊重當事人,隱去真名)就是在這個背景下登場的。

          鄒成:中年,敦厚,結實,言語不多,干活的好手,初中文化,在工人中算得上是小知識分子了。戰(zhàn)斗失利使得鄒成與幾位同伴逃到了鄉(xiāng)下,寄居一同伴的親戚家里,親戚家的主人也是紅色派的,算是志同道合的革命戰(zhàn)友,幾位同伴當然也就成\"我家的表叔\"了。鄉(xiāng)下的日子雖然艱苦,食不果腹,但困難難不倒英雄漢,紅薯野菜也當糧,日子倒也這么一天天平安的熬過來了。這個時候,廣播喇叭里傳來的那個最新指示使得與組織失散多日的鄒成一下子興奮了起來,北京的聲音就是毛主席的聲音,毛主席的話就是指示,就是命令,就是號角。他覺得那指示就是對他說的,組織上還記得他,沒有忘記他,這使他激動萬分。他與幾個同伴商量,鼓動大家一起回廠生產,幾個同伴一致反對,或許是幾月前的槍聲還猶在耳邊,心有余悸,最后堅定回廠的只有鄒成一人。

          經過好幾天的爬山涉水,鄒成徒步回到廠區(qū)宿舍已經是滿身疲憊了,他只換了個勞動布工作服就進廠促生產去了。闊別數月的工廠,機器還是那些機器,工友還是那些工友,大門還是那個大門,只是傳達室里不再是原來那個老頭,一個熟悉的面孔手持一支老式步槍站立一旁,大門的一側還有一個用沙袋壘成的掩體,幾個人正擺弄著什么,鄒成沖著那幾個人笑了笑打招呼,那幾個人回過頭來盯著他,神情怪異,不知誰一聲高喊,\"鄒成回來了,抓住他!\"幾個人一起撲上來,將他按在地上,捆了個結實,隨后拖進食堂,好一頓暴揍!

          幾月前的戰(zhàn)斗猶在眼前,戰(zhàn)死的同伴血跡未干,英魂未散,如今抓到了反革命分子鄒成,怒火凝聚在槍托上,把個鄒成揍了個死去活來。早已趕來的戰(zhàn)團頭頭宣布,立即召開宣判會,對反革命分子鄒成進行公開宣判。廠里原用來告知上下班的電鈴也有了戰(zhàn)時用途,幾長幾短的鈴聲緊急招來了戰(zhàn)團戰(zhàn)友,一些膽子大愛看熱鬧的家屬也邀約而至。食堂就是宣判會的會場,宣判會簡捷明快富有實效,什么血淚控訴,舉手表決等等能省的都省掉了,一上來就是判決,一頭頭口頭宣布,反革命分子鄒成及其同伙,頑固站在反毛主席,反文化大革命的立場上,欠下了我無產階級革命戰(zhàn)士的累累血債,現代表無產階級革命政權對鄒成實現專政,判處鄒成死刑,立即執(zhí)行。

          此時,鄒成抬起了鼻青臉腫的頭,嘶啞著聲音對派頭頭說,\"我要換一下衣服,洗個臉\"。這個要求居然被獲準了。據后來當事人回憶,整個過程鄒成都很鎮(zhèn)定,抓他的時候沒有逃跑,一抓就住了;
        打他的時候,也沒有求饒,只是反復爭辯,他是奉毛主席的命令回來抓革命促生產的,說現在不打了,抓革命促生產是毛主席的最新指示,罵他們不聽毛主席的話,后來就不怎么出聲了,任其打罵。

          一行人押著鄒成回到家里,一壯漢給他松了綁,攙扶著他,鄒成問鄰居要了熱水,洗了臉,換上了平時不穿的藍色咔嘰布中山裝,佩戴了一枚毛主席的像章,又從枕頭下翻出了一本流行的《毛主席語錄》,一切就緒后,他對押解的人一聲大喝:\"走吧,上路\"。

          臨時刑場就是工廠旁邊的小河灘,離鄒家不遠,10分鐘就到了,據說他被要求跪下,他不從,就依他了。臨刑時,他揮動語錄本,高呼,毛主席萬歲!文化大革命萬歲!槍聲響起,一氣呵成。

          后來,戰(zhàn)團的幾個工友悄悄在河灘上刨了個坑,把他就地掩埋了。

          再后來,那些直接參與這事的戰(zhàn)團人員都因為有具體的打砸搶行為被判了刑。

          小時候,我常到小河里游泳玩耍,那個曾經的刑場種滿了胡豆,每當看見那紫色的胡豆花,心里總有發(fā)顫的感覺,說不出是悲哀還是感動。頭腦里總會條件反射似的竄出兩句口號,毛主席萬歲,文化大革命萬歲。

          我總是在想,鄒成能夠從容面對死亡,是什么東西給予他的力量?恐怕只有真理和信仰才會有如此的感召力,鄒成應該是覺得真理在手的,他一定在想,他正在創(chuàng)造偉業(yè);
        他生得偉大,死得光榮;
        他會象許云峰、江竹筠一樣名垂黨史。如果當時他知道很快又會從北京傳來最新指示:“我才不怕打,一聽打仗我就高興,北京算什么打?無非冷兵器,開了幾槍。四川才算打,雙方都有幾萬人,有槍有炮,聽說還有無線電”;
        如果他在天有靈,知道了后來黨組織對文革的定性,是毛澤東錯誤判斷形勢而發(fā)動的一場錯誤運動,他又將作何感想呢?信仰的崇高在瞬間化作了兒戲。

          為信仰獻身,何等壯烈!愚弄信仰,又是何等悲哀啊!

          前幾年又去過那里一次,那個工廠已經破產變賣了,那個曾經回蕩著口號的刑場已經是一個臭氣熏天的垃圾場了。(中國選舉與治理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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