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爾貝爾:體育中的政治:在北京看世界杯

        發(fā)布時間:2020-06-02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侨f偉 譯)

          

          中國沒有闖入2006年的足球世界杯比賽,但是北京對球賽的熱情同樣高昂。因為世界杯比賽都是在半夜進行的,許多北京人白天睡大覺就是為了等著夜里看世界杯。這讓北京眾所周知的擁擠交通松了口氣。向城市熱線緊急求救的電話數(shù)量在世界杯期間減少了11%。我兒子的期末考試時間安排在兩輪比賽中間的三天休息時間內(nèi),有人說這個日子是特意挑選好了的。

          

          偉大歷史強國的軟場地

          

          如何解釋人們對世界杯的熱情呢?比如,很難想象美國人對國家隊沒有資格參加的國際比賽中其他國家取得的勝利感到如此激動和瘋狂。在美國,盡管存在某些種族為基礎的對某些球隊表現(xiàn)出來的熱情,比如意大利裔美國人對意大利球隊感到親切,墨西哥裔美國人支持墨西哥隊等,但是世界杯在美國的社會生活中并不占據(jù)中心地位。但是美國或許是個遠離中心的例外。在世界的許多地區(qū),從南非到印度,到中國大量普通市民對世界杯感到瘋狂,即使沒有自己的國家隊參加。這種世界范圍的著迷部分可以從通常的商業(yè)考慮來解釋:聰明的廣告宣傳,以及影響力增加的國家普遍參與全球活動的強烈愿望等。

          但是在中國,或許還有很多特別的政治因素。正如美國海軍學院俞茂春(Yu Maochun)注意到的,中國有史以來第一次決定直播1978年在阿根廷舉行的世界杯是中國政治歷史上的轉折點,這是因為它帶來的巨大熱情和激動。對共產(chǎn)黨連續(xù)不斷的政治運動厭煩透了的中國人,自革命以來第一次認識到除了馬克思主義和階級斗爭之外,世界上還有這么讓人情分不已的事情。意大利《新聞報》(La Stampa)的著名記者郗士(Francesco Sisci)解釋了這種興趣。中國最好的兩份報紙,每天銷售都在百萬份以上的《參考消息》和《環(huán)球時報》都主要刊登國際方面的消息,許多受歡迎的地方報紙則刊登地方新聞。在這兩方面,報道都和事實出入不大,報道的內(nèi)容也都是人們關心的問題。但是全國性新聞是官方宣傳機構的產(chǎn)物,引不起人們多大興趣。因此,中國人養(yǎng)成了對地方新聞和國際新聞的濃厚興趣,對于全國新聞則不像多數(shù)自由民主國家的人對國家事務那樣關注。[1]

          特別是受到良好教育的中國人對國際新聞特別感興趣,包括國際體育。

          不過,國際足球運動的美麗不能僅僅貶低為人們對體育運動感興趣的主要原因。更有趣的問題也許是為什么中國人特別熱情地支持某些特別的球隊?在2002年世界杯賽上,我本來想亞洲的團結應該發(fā)揮重要的作用。中國隊在第一輪就遭到淘汰,韓國隊出人意料地表現(xiàn)很好。我在北京一個酒吧里觀看了德國和韓國四分之一決賽,讓我吃驚的是當?shù)聡犨M球并最終贏得比賽的時候人群里爆發(fā)出歡呼。有人告訴我支持德國是因為德國足球在中國電視上直播,多數(shù)中國人對德國球員非常熟悉。有個朋友說韓國人(包括臺灣人)是最剝削中國工人最厲害的老板,這個情況很多人都知道。不過我還是看出來中國人對小兄弟竟然比老大哥還厲害的事實感到某種程度的不快。

          今年,我沒有這樣的幻覺。[2]

          居住很多韓國學生的北京五道口地區(qū)對韓國隊的熱情很高。但是那些老北京人如何呢?(在北京住很長時間的人)他們都對韓國隊被早早淘汰幸災樂禍。對于日本,這種敵意就更明顯了。世界杯期間很少有公共場所觀看日本隊比賽的,五道口地區(qū)的多數(shù)酒吧根本不播放與日本隊的比賽。如果有比賽往往派駐不同尋常的大量警察,據(jù)說是因為政府擔心反日暴動變地不可收拾。對于當局來說幸運的是,日本隊一場球沒贏,根本就沒有進入下一輪。

          我自己總是支持處于劣勢的球隊。在2002年,我是韓國隊的忠實球迷。我的韓國朋友非常自豪球隊中被他們稱為精神力量的東西,這彌補了能力和經(jīng)驗上的不足,而且他們的熱情感染了我。2006年,我支持表現(xiàn)最好的非洲球隊加納,他們踢球非常用心、認真;蛟S左翼政治傾向的人天然地支持來自比較貧窮以及不那么有名的國家的球隊。贏得比賽能夠極大地提高對自己民族的自信心,對經(jīng)濟發(fā)展也會產(chǎn)生積極的影響。顯然,加納比美國更需要刺激和激勵。[3]

          支持弱隊還有心理上的原因。它們刺激了心靈上的浪漫情懷。想象一下有多少好萊塢電影的結局是弱隊或者不看好的運動員最后獲得勝利的。

          但是在中國,弱隊沒有這樣的優(yōu)待,實際上正好相反。中國球迷支持的是德國,英格蘭,巴西,阿根廷,意大利等傳統(tǒng)的足球強隊。人們對這些球隊的熱情實在怎么強調(diào)也不過分。在2002年世界杯的時候,中國中央電視臺的女主持人盛斌(Sheng Bin)在阿根廷被淘汰的時候在大庭廣眾之下哭起來了。2006年當英格蘭被葡萄牙隊打敗的時候,我兒子鋼琴老師的丈夫非常沮喪以至于幾乎起不了床。部分原因是喜愛傳統(tǒng)強隊可以用他們喜愛這種運動來解釋:中國球迷支持過去表現(xiàn)很好的球隊,未來可能有更加激動人心的球賽。但是也許有一種特殊形式的國際主義者的民族主義在起作用。支持強隊或許表現(xiàn)出對悠久歷史和燦爛文化的國家的欣賞。意大利駐華使館文化參贊郗士先生(Francesco Sisci)發(fā)現(xiàn)與中國人一樣的共同基礎,都是通過激發(fā)對歷史的愛,顯示意大利是西方文明的搖籃,中國是東亞文明的搖籃。

          相反,中國人不會為弱隊或者弱小國家的球隊喝彩,這些國家要么沒有燦爛的文化,要么沒有全球性的影響,或者悠久的歷史。在足球上,這意味著他們不會為澳大利亞之類的球隊喝彩,(一朋友曾問,難道你會為一幫大吃大喝的暴發(fā)戶喝彩嗎?)。在政治上,這意味著他們不會同情小國或者少數(shù)民族的渴望,比如魁北克操法語者(更不要提臺灣和西藏了)。談論他們的唯一理由是這些小國表現(xiàn)出值得全球稱贊的成就來。如果澳大利亞比如在30年內(nèi)成長為國際一流強隊,而不是偶爾僥幸贏幾場球,它可能贏得中國人的贊許。如果魁北克生產(chǎn)出讓全世界都驚嘆的成就,也可能贏得中國人的敬意。(盡管我來自魁北克,當我一再追問我們那里偉大的人是誰的時候,沒有哪個中國人聽說過加拿大曲棍球先手拉佛羅(Guy Lafleur)。

          

          擁有偏見怎么錯了?

          

          2006年,對于傳統(tǒng)足球強隊的熱情最著名的公開表現(xiàn)發(fā)生在意大利和澳大利亞在四分之一決賽結束的時候。當法比奧•格羅索(Fabio Grosso)進入禁區(qū)在最后一分鐘點球射門成功后,中國最著名的足球解說員黃健翔無法控制自己的激動。

          這里有必要引用新華社給出的官方中文版的翻譯,黃尖叫:

          點球!點球。↑c球!格羅索立功了。不要給澳大利亞人任何的機會。偉大的意大利的左后衛(wèi),他繼承了意大利光榮的傳統(tǒng)。法切蒂、卡布里尼、馬爾蒂尼在這一刻靈魂附體,格羅索一個人,他代表著意大利足球悠久的歷史和傳統(tǒng)。在這一刻他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他不是一個——人!

          就在托蒂(Francesco Totti)準備發(fā)點球贏得這場比賽的時刻,黃聲嘶力竭地喊到:

          托蒂,托蒂面對這個點球,他面對的是全世界意大利球迷的目光和期待。球進了!比賽結束了!意大利隊獲得了勝利,淘汰了澳大利亞隊,布馮沒有再一次倒在希丁克(Hiddink是澳大利亞隊教練,曾經(jīng)帶領韓國隊在2002年世界杯戰(zhàn)勝意大利)的球隊面前。偉大的意大利,偉大的意大利的左后衛(wèi),馬爾蒂尼今天生日快樂!意大利萬歲!勝利屬于意大利、屬于格羅索、屬于卡納瓦羅(Cannavaro)、屬于贊布羅塔(Zambrotta),、布馮(Buffon)、屬于馬爾蒂尼!屬于所有熱愛意大利足球的人。∠6】,失去了自己的勇氣。面對意大利足球悠久的歷史和傳統(tǒng),他終于自食其果。他們該回家了,他們不用回遙遠的澳大利亞,他們大多數(shù)都在歐洲生活。再見。

          在我聽著黃發(fā)泄情緒的時候,我也能聽見鄰居公寓里發(fā)出類似的歡呼聲(當時是凌晨1點)。我深深為這種對另外一個國家的勝利表現(xiàn)的熱情展現(xiàn)感動了,被他對另外一個國家的歷史和傳統(tǒng)表現(xiàn)出來的愛感動了。我感到好玩的是,中文里的“意大利萬歲”字面意思是“活一萬年”,這種話語是熱情的群眾對毛主席和共產(chǎn)黨的呼喊。(毛主席萬歲)

          讓我驚訝的是,黃的評論引起一場風波和爭議。中國著名網(wǎng)站如新浪和搜狐網(wǎng)上論壇里有大量贊成和批評的各種意見。北京博客飛雪貼了一個題目是“意大利萬歲,黃可以回家了”的帖子。澳大利亞對不起,請原諒我們的瘋子。根據(jù)沒有確認的網(wǎng)上散播的文章,有超過30個澳大利亞球隊支持者第二天包圍了澳大利亞駐北京大使館,要求大使向中國政府針對黃的評論提出正式抗議。幾天后,黃發(fā)表了公開的道歉信:

          親愛的球迷朋友們,我的現(xiàn)場解說夾帶了過多的個人情緒。今早我再次看了錄像帶,我再次感覺到,確有偏頗之處,給大家造成了傷害。在此我向觀眾道歉。我對意大利足球相對比較熟悉,內(nèi)心里比較希望看到意大利的出線使后面的比賽更加精彩。但在解說當中,我不恰當?shù)陌褜η蜿牭臒釔酆妥约旱膷徫唤巧煜。昨天我在最后幾分鐘?nèi)的解說,不是一個評論員應該有的那種,所說的話,引起了觀眾的不滿、意見、批評,我再次真誠的表達歉意。今后在工作中我會總結經(jīng)驗,時刻把握好自己的崗位角色,處理好情感和理智間的平衡。我們在轉播的時候,總希望裁判公平公正,但做一個評論員,我也一定要公平公正,做好體育評論員的工作。最后,祝各位球迷看球愉快。

          評論員應該中立沒有偏見嗎?我倒覺得黃可能沒有從這個事件吸取正確的教訓。(認為他的道歉是真誠的,更大的可能性是他被迫道歉。)一方面,喜歡激情和有爭議的評論員可能有政治理由。中國最重要的政治詞匯是穩(wěn)定,政府嚴格管制媒體(更不要說政治機關了)要確保有爭議的觀點不能播放。如果媒體不能兌現(xiàn)這個諾言,穩(wěn)定就要受到威脅。政府就要使用各種胡蘿卜和大棒將其恢復到正常狀態(tài)。在這次事件中,政府經(jīng)營的電視臺連續(xù)報道澳大利亞隊在比賽中的成績,同時字幕上稱贊澳大利亞體面地退場,像真正的英雄,顯然是要安撫黃的發(fā)泄而怒火中燒的親澳大利亞球迷。黃本人被迫放棄解說意大利球隊的其他世界杯比賽。在我看來,黃被球迷所懷念。后來的兩場意大利比賽包括在決賽中戰(zhàn)勝法國的比賽的解說是非常糟糕和乏味的。這個評論員好像沒有黃知道得多。不過,更讓人擔心的是政府采取了更加嚴厲的措施懲罰那些不聽政府指令的人,比如剝奪他們的工作機會。難道這是澳大利亞支持者真正想要的東西嗎?尤其是在這個對公開表現(xiàn)激情和感情都皺眉頭的政治體系里,這是對付社會爭議的方法嗎?

          質(zhì)疑評論員應該中立的觀點或許有文化上的原因;蛟S更深入地扎根于中國文化里的是另外一個模式,評論員應該像一個知識豐富的老師,向觀眾解釋哪個運動員或者球隊表現(xiàn)了哪些品質(zhì)和特點。評論員不僅僅是傳播實際信息,還應該像對待學生一樣為觀眾提煉道德含義。由觀眾/學生決定他們是否同意評論員/老師的觀點。不同意的人應該溫和地提出抗議,但是不能使用武力表達不同意見。許多網(wǎng)民支持黃的事實說明評論員/老師這種標準模式仍然在當今中國流行。(根據(jù)新浪網(wǎng)進行的網(wǎng)上調(diào)查,幾乎一半的受訪者說黃的評論是不公平的,有個非常流行的手機鈴聲就是模仿黃在意大利勝澳大利亞的時候激情四射的狂叫。)我不否認可能有其他的解釋,比如中國社會里對意大利隊的普遍支持,但是很難想象比如在瑞典或者加拿大會出現(xiàn)這么赤裸裸的充滿偏見的評論員。中立公正的理想適用于社會生活的很多方面,不僅僅是法官或者裁判,而且包括評論員,官員,老師,甚至父母和朋友,這些觀念在西方社會都是根深蒂固的思想。

          

          利己民族主義(self-regarding nationalism)的危險

          

          黃的發(fā)泄中最動人的方面是他表現(xiàn)出來的對另外一個國家的愛。他是在慶祝意大利的輝煌傳統(tǒng)嗎?如果意大利評論員做出類似的激情表現(xiàn),至少對于旁觀者來說,肯定是讓人倒胃口的。什么偉大的意大利,完全是屁話。吐沫四濺的評論員的形象倒讓人們想起意大利的法西斯暴徒。在這場爭議的比賽之后不久,黃即席的發(fā)言表現(xiàn)出更加危險的民族主義癥狀。澳大利亞讓我想起1981年在世界杯預選賽中淘汰中國隊的那個倒霉的球隊。澳大利亞現(xiàn)在爭奪亞洲區(qū)世界杯的參賽資格,它可能不夠強大對付韓國和日本,但是很可能戰(zhàn)勝中國隊。我不喜歡這個想法。但是這樣的心態(tài)或許放大,當中國運動員獲得世界一流地位,比如在奧運會中,或者幾十年后在世界杯上。到那時,黃就要為自己國家的球隊喝彩了,他們可能表現(xiàn)出對對手更咄咄逼人的仇恨,也可能產(chǎn)生更加危險的政治后果。1999年女足世界杯上美國隊打敗中國隊后,中國出現(xiàn)了相當程度的反美浪潮,以至于美國國務院對在中國的美國人發(fā)出警告要保持低調(diào)。(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ó斎贿@也是在科索沃戰(zhàn)爭中美國轟炸中國駐貝爾格萊德大使館后不久)。[4]

          或許我危言聳聽了。就像正統(tǒng)的宗教群體有時候相互尊重對方的戒律(蔑視不可知論者自由派或者無神論者)所以球迷能夠在國家榮譽上找到共同的快樂。在德國和葡萄牙比賽開始前,舉著各自喜歡的球隊國旗的熱情球迷進行聯(lián)歡慶祝。這些球迷可以分享各自對自己球隊的熱情。他們發(fā)現(xiàn)相互之間的共同點比那些對足球不感興趣的人更多。而且利己民族主義能夠通過熱愛運動表現(xiàn)出來。當國家隊表現(xiàn)糟糕的時候,中國的球迷照樣看,比如2002年世界杯,當時中國隊被巴西打得落花流水以0:4慘敗。不過,從其他足球強國的經(jīng)驗來看,即使中國隊成為世界一流足球強隊,也不能保證中國球迷給予無條件的支持。在齊內(nèi)丁•齊達內(nèi)(Zinedine Zidane)在和意大利對的決賽中糟糕的用頭撞人事件后,法國球迷就不能聚攏多大的熱情觀看法國隊的比賽。球迷往往很挑剔,如果他們的國家隊沒有表現(xiàn)出普遍公認的良好品質(zhì)的話。

          即便如此,利己民族主義存在真正的危險。中國人對奧運會金牌的追求就表現(xiàn)了這樣的危險。中國的最好的運動員是在非常小的時候就被挑選出來,然后進行國家資助的高強度體育訓練,對于其他形式的學習關注很少。運動員被當作國家獲得政治分數(shù)的工具,奧運會的播音員公開宣稱中華民族的偉大。正如知名記者桑葉(Sang Ye)說的,對于中國來說,體育運動與體育沒有多少關系。它既不關心身體健康也不關心個人美好的生活。對于中國人來說,體育比賽實際上是政治制度間的斗爭,是用來實現(xiàn)國家榮譽夢想的讓人興奮的鴉片。(參看桑葉的《中國真相》(China Candid [加州大學出版社2006])中采訪頂著名運動員的內(nèi)容)。中國的近期目標就是在北京舉行的2008年奧運會上超過美國成為金牌榜第一名。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種對待體育的方式最早來源于古希臘。當時這個城邦國家的軍事競爭激烈,相互廝殺爭取生存和擴張。所以很自然的,他們非常強調(diào)對士兵的訓練,國家資助的體育訓練的目的是強健身體,(正如亞里士多德所說)培養(yǎng)勇敢的美德作為副產(chǎn)品。希臘人推動國家間的體育比賽,并主辦了著名的奧林匹克運動會,競賽的主要目的就是為國爭光。整個體制塑造了贏者通吃的心態(tài),甚至沒有對第二名的獎勵。冠軍被國家當作征服敵人的英雄來看待,會得到數(shù)不清的物質(zhì)利益,比如終生免費的飲食。

          中國自己的政治傳統(tǒng)(在某種程度上包括早期的政治實踐)指向另外一個途徑,這個途徑或許對現(xiàn)代社會來說是更需要的。儒家觀點認為體育鍛煉應該和追求非軍國主義的美德結合起來,成功與否應該看它對道德和智慧發(fā)展上的貢獻而不是體育比賽中的勝利。這樣的理想通過儀式來實現(xiàn)和提升,因為在競爭關系的背景下人們即便不走向戰(zhàn)爭,也很容易墮落成為敵意和對抗。但是,這個理想在當代世界實現(xiàn)并非完全不可能的。孟子描述了失敗的射箭者心理反應,射手在確定站立姿勢正確后才放箭。如果沒有能射中目標,他不會把失敗歸咎于勝利者,他首先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這和在比賽后大方地與獲勝者握手的網(wǎng)球運動員沒有什么不同,爭取以后更加刻苦地訓練以提高自身的水平?鬃訉由涫值拿枋龊拖鄵渌拥膬x式也吻合。君子之間進行射箭水平比賽,但是他們的關系不是競爭性的。相互打招呼、相互謙讓后,射手才登上高臺,返回后還要喝酒慶祝。即使在比賽中,他們也是楷模。在足球運動方面,相關的儀式包括見對方球員跌倒趕緊幫助扶起來,比賽結束的時候交換汗水濕透的襯衣。這些儀式不需要與支持某個球隊相沖突。2002年世界杯的時候,韓國人是自己球隊最熱情的支持者,但是在韓國隊主場在爭奪第三名的時候輸給土耳其隊,韓國隊圍成一個圈對觀眾鞠躬表示感謝,F(xiàn)場觀眾回報以更熱烈的歡呼鼓掌,不僅為韓國隊,讓人吃驚的是,還為獲勝的土耳其隊喝彩。這樣的反應或許有特別的原因,每個韓國人都對土耳其當年支持50年前的朝鮮戰(zhàn)爭而充滿感激,但是這個動人的場面顯示儒家傳統(tǒng)儀式能夠減緩民族偏見的極端行為。韓國人被廣泛認為是東亞國家中儒家思想最典型的國家決不是巧合。對于2008年在北京舉行的奧運會,中國人不要從希臘的體育理想中汲取靈感,倒應該從自己的儒家思想中汲取更多營養(yǎng)。[5]

          本文的靈感來自2006年世界杯期間關于中國的電子論壇ChinaPOL,這是研究中國政治的學者和記者的電子郵件列表。我想感謝所有參加討論的朋友們,特別感謝Richard Baum, Avner de-Shalit, Bruce Jacobs, David Kelly, Donald Keyser, Parag Khanna, Paik Wooyeal, Francesco Sisci, Michael Walzer。同時感謝俞茂春對本文初稿提出的寶貴意見。

          

          作者簡介:丹尼爾•貝爾(Daniel A. Bell)又名貝淡寧,北京清華大學哲學系教授。最新著作包括:《自由民主之外:東亞背景下的政治思考》(Beyond Liberal Democracy: Political Thinking for an East Asian Context (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2006)與人合編(Jean-Marc Coicaud)《行為倫理學:國際人權非政府組織的倫理挑戰(zhàn)》(Ethics in Action: The Ethical Challenges of International Human Rights NGOs (劍橋大學出版社2006)作者通訊地址:daniel.a.bell@gmail.com.

          

          原文注釋:

          1.)人們可能預測如果媒體開放政治體制民主化后,加上爭議性的國家議題被公開報道被大眾討論后人們對國家事務的興趣會增加。與之相應的是人們對國際新聞的興趣會減少。比如在臺灣,民主化已經(jīng)讓政治辯論集中在國家事務上,因而對國際事務興趣包括國際體育就小了。最近政治開放或許幫助解釋為什么世界杯在臺灣沒有像在大陸那樣掀起熱潮。(當然有別的因素,臺灣人對棒球興趣更大)

          2.)派克•沃伊爾(Paik Wooyeal)已經(jīng)注意到給鄰居國家喝倒彩的傾向可能是普遍性的。比如,德裔瑞士人反對德國隊,英國人反對法國隊等。是否因為鄰居們歷史上的恩怨仍然形成了在體育比賽中的偏好?或者是嫉妒鄰居的成功的天然傾向?

          3.)加納在2006年世界杯中以三比二淘汰了美國隊,但是在比賽中我不能把自己的高興表現(xiàn)得過于明顯。我和兒子一起看比賽,他拿的是美國護照,他在為美國隊喝彩,我不能掃他的興。很難勸說孩子他們對球隊的忠誠應該部分根據(jù)國際經(jīng)濟正義的原則來決定。

          4.)克林頓政府聲稱轟炸不是故意的,并為轟炸和生命財產(chǎn)損失道歉,但是中國對于美國的官方解釋存在廣泛的懷疑。

          5.)我沒有暗示對金牌的追求應該完全讓位于對儒教文明的關心。我自己也還沒有從加拿大沒有在蒙特利爾1976年奧運會上沒有得到一枚金牌的失望中恢復過來。(我也不會為加拿大是唯一個主辦了夏季奧運會卻沒有贏得一枚金牌的國家而自豪)。我的意思是儒家文明應該成為重要的內(nèi)容,國家的榮譽不能僅僅局限在對勝利的追求中。參與國際體育比賽的國家也能為自己的文明,體面和公正的意識而自豪。

          

          譯自:“The Politics of Sports: Watching the World Cup in Beijing ”By Daniel A. Bell

          http://www.dissentmagazine.org/article/?article=694

          譯者注:本文得到作者授權翻譯成中文,并在網(wǎng)站發(fā)表,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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