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天平

一

　　爸爸大喊一聲：“上！”我和可心就像寵物狗一樣，跳上了爸爸的電動車。
　　我在前面，站在電動車踏板上，手抓著把手；可心在后面，坐在皮座位上，腳踩著腳蹬。電動車一路狂奔，風(fēng)直往衣領(lǐng)里灌，冷氣像小蛇一樣在我周身游走。我心里涌起了不滿，由衷的不滿。
　　“憑什么總是我站前面？”
　　“男孩子嘛！”爸爸嘴巴里叨咕出讓我耳朵聽出繭子的話。
　　“男孩子難道就……”我剛開始爭取公平，電動車已經(jīng)到學(xué)校門口了。
　　“下！”爸爸一聲令下，把我們卸了下來。我只得把氣先憋在肚里。
　　放學(xué)后，我發(fā)起了牢騷：“憑什么可心總是坐在電動車后面，我做擋風(fēng)墻？”
　　“男孩子就應(yīng)該多鍛煉……”爸爸臉現(xiàn)不悅之色。
　　“女孩子也應(yīng)該多鍛煉，”我嚷嚷起來，“最起碼男女平等！”
　　媽媽不耐煩地插嘴：“別吵了，這頓飯還吃不吃？”
　　“就讓哥哥坐后面吧！”可心邊洗手邊對爸爸說，“我不怕風(fēng)！”
　　“可心真懂事！”爸爸咧嘴笑起來，好像她是他心里開出的小花。我狠狠瞪了可心一眼，絲毫沒有感謝的意思。
　　爸爸說：“那就這樣吧，每周一、三、五你站前面，二、四可心站前面�！�
　　“不行，憑什么我站三天，可心站兩天呢？”
　　在我的抗議下，終于有了說法——實行單雙周制度。單周，我站電動車前面；雙周，可心站前面。

二

　　據(jù)我媽說，我和可心之間的戰(zhàn)爭打小就開始了。
　　上電梯時，可心手一伸，按亮了10。我見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那是我們家的樓層，被她按了，我還按什么？我拼命按著10，想把它按滅，然后由我重新按亮。然而，10始終亮著，不如我所愿。絕望中，我哭聲震天，蹦跳跺腳，一口氣按亮了12、11、9、8、7……以示對可心的報復(fù)。
　　電梯里沸騰起來，“這是誰家的小孩兒啊，也不管管！”“這還讓不讓人回家啊！”……大人們七嘴八舌，朝我直翻白眼。
　　媽媽臉上掛不住了，拎起我“啪啪啪”打屁股，忙不迭地向大家道歉。
　　從此以后，我和可心都分兩部電梯上樓，兩人都能按亮10，公平。
　　不單單這一件事情，關(guān)于玩具，關(guān)于新衣服，關(guān)于做家務(wù)，關(guān)于看電視時間，關(guān)于誰先用浴缸……我們倆之間都有過爭奪戰(zhàn)。

三

　　上小學(xué)后，要寫作文了。有一次，我寫了一篇作文，受到了老師的表揚，所以，我把其中幾段抄下來，貼在鉛筆盒蓋上：
　　公平即幸運，不公即不幸。
　　在幸運和不幸的天平上，似乎不幸總是把幸運壓得高高翹起。很明顯，不幸的分量太重了。
　　我是不幸的，我又是幸運的，因為，我可以通過抗議爭取到公平！
　　媽媽發(fā)現(xiàn)了這張紙條，她冷冷地哼了一下，不以為然地問：“這是真實情況嗎？”
　　“這是真情實感！”我氣了，“你們就是偏袒女生，偏袒可心！”
　　“她比你乖，”媽媽氣也不小，“如果是你，會喜歡一個成天找茬、蠻不講理的孩子嗎？”
　　大人們都說我鬧，不如妹妹乖，但這一切都是由于不公平造成的�。�為什么大的一定得讓小的，小的就不能照顧大的呢？
　　首先，我和可心一樣高，一樣重。在體型上，我壓根沒有當(dāng)哥哥的優(yōu)勢。
　　其次，我在年齡上也沒有優(yōu)勢。我和可心幾乎一樣大——我只比她早一分鐘出生。我們兩個就是傳說中的龍鳳胎。
　　以一分鐘的差距讓我當(dāng)上哥哥，再用哥哥的名義讓我一再謙讓，這對嗎？
　　“別吵啦！”可心又開始和稀泥了，“瞧，哥哥寫作文比我好，媽媽你別生氣了�！�

四

　　就這樣，我和可心升到了三年級。有一天，我在上課時感到有點不對勁，說不上來哪里不舒服。
　　下午，媽媽來接我們時，可心被校醫(yī)從醫(yī)務(wù)室里領(lǐng)了出來。
　　“好像是病毒性感冒�！毙ａt(yī)說。
　　啊，原來是可心生病了，怪不得我也感到不舒服呢。龍鳳胎之間真的有這種詭異的“通感”？看著可心蔫頭耷腦的樣子，我也覺得渾身冷起來，不得不信。
　　媽媽把我送回家，帶可心去醫(yī)院，回來時開了一大堆藥：肺寧合劑、羅紅霉素、正柴胡……
　　我一看見肺寧合劑嘴里就泛苦水，真想吐——這藥實在太苦了！“可心要吃這藥啦？！”我心里掠過一絲高興，但馬上又擔(dān)心起來，生怕媽媽說：“可樂，你不是說公平即幸運嗎？幸運的事情來了，這肺寧合劑你和妹妹一人一份……”
　　我低頭一聲不響，心想還是老實點好。
　　“可樂，幫妹妹倒一杯熱水�！眿寢屨�在剪藥袋子。
　　“哦，好！”
　　“可樂，把垃圾桶拿過來�！眿寢屪尶尚纳洗�，幫她墊高枕頭。
　　“就來了……”
　　“咦？”媽媽看了我一眼，仿佛家里來了外星人，“鐵樹開花了？”
　　爸爸推了推眼鏡，眼光在我身上停了好一會兒，然后“嘿嘿”笑了兩下，意味深長。
　　怕我被傳染，爸爸媽媽在他們臥室里鋪了張小床，可心今天不睡在我的上鋪了。
　　夜里，被可心的咳嗽聲吵醒后，我突然不想睡了。樹影落在窗簾上一動也不動。這個夜，好孤單�。》路�，我的嗓子也癢起來，我身上也燙起來，我的頭也痛起來了……但我一翻身，這些感覺又沒有了。
　　“可心真可憐，要吃那么苦的藥，真想幫她……”迷迷糊糊想著，不覺天亮了，一夜沒有睡踏實。
　　我一起來，就跑去看可心：“你好了嗎？”
　　“我還沒有好！”可心揮著手說，“不要進(jìn)來，別被傳染了�！�
　　媽媽在準(zhǔn)備早餐，聽見了我們說話，深深望了我一眼，然后異乎尋常地用很溫和的聲音說：“可樂，過來吃飯，還要上學(xué)。”
　　這些天，我獨享爸爸的電動車，獨享著高低床。幸運天平完全向我這邊傾斜，應(yīng)該是很痛快的一件事情，可為什么我就是覺得沒勁呢？
　　兩個星期后，可心完全恢復(fù)了，又開始和我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有了妹妹，生活真是帶勁極了。

五

　　暑假很快到了，爸爸幫我們報了夏令營。媽媽對我很擔(dān)心：“可樂，你們兄妹第一次離開父母出遠(yuǎn)門，不要再爭了喲！”爸爸嘿嘿笑了兩聲，摸著我的頭說：“可樂呀，那是假爭，我兒子我還不了解嘛！”
　　出發(fā)了，的確是一場刺激的旅行。水上樂園，露天電影，篝火晚會……我沒有和可心爭任何東西。在外面，我真的是個哥哥了。甚至，我還揍了搶可心游泳鏡的那個黑胖子。
　　回來后，老師要我們寫作文——《那一次，我改變了……》
　　媽媽極力鼓勵我寫“夏令營那次，我變成了真正的哥哥……”。我感到害臊，我想這樣寫：
　　其實，在我心里，我一直愛這個妹妹的。要知道，我們是雙胞胎，龍鳳胎哦！
　　只是爸媽，以后你們不要再偏袒妹妹，那樣，我就不會因為怕失去關(guān)心而爭取公平了。我并不喜歡獨占東西，我喜歡和妹妹分享一切。真的！
　　我說的那個“幸運天平”，你們別往上加砝碼好嗎？我自己就可以把它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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