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寧：愛國切莫吃春藥

　　這幾天經常收到短信，是有關號召五一不進家樂福、六一不去肯德基的，起因是世人皆知的北京奧運火炬在傳遞過程中遭到反華勢力的破壞從而引發(fā)了國人的愛國激情。盡管對短信中有關“八國聯(lián)軍”、“優(yōu)秀的中國人”諸如此類的詞匯有些異樣之感（難道今天的西方各國還能重演八國聯(lián)軍之歷史，這未免也太不自信了；
難道不轉發(fā)該短信的就不是優(yōu)秀的中國人了？一轉發(fā)就“優(yōu)秀”了？這樣的“優(yōu)秀”水準也未免太低了吧），而且也一直以為抵制外貨事實上是一把雙刃劍，在當今全球化背景下似乎無多少實際價值，但又難以忍受西方的“CNN做派”，所以感到國人選擇一天的時間以一種和平方式進行一次群體性抗議表達一種共同心聲也不為過，當然前提必須是自愿而不可強迫，即希望多多益善而不必人人參加，所以也轉發(fā)了幾則。

　　而今天從新華網上看到《昆明家樂福成民意戰(zhàn)場 反抵制者遭水瓶襲擊》的報道（http://news.xinhuanet.com/local/2008-04/18/content_7999424.htm）后，卻令人深感不安起來。引起憂慮的是這么兩處報道文字：

　　一處是：“他們（指反對抵制家樂福的市民）在現(xiàn)場也遇到了反對的聲音。一位老伯對他們怒吼：‘打倒?jié)h奸！’贏得不少觀眾的掌聲。這位老伯還拿出自己帶的尼康相機，聲稱要‘照下你們發(fā)到網上，讓全中國人都看看漢奸�！�活動中有警察出現(xiàn)，但并沒有阻止，只是提醒他們，前一天抵制活動中，有人表達不同觀點被人打了，要他們小心�！�

　　另一處是：“昨天，昆明部分市民抵制家樂福的現(xiàn)場抗議行動進入第三天。200多人在昆明南屏街家樂福店門口抗議，他們用巨幅的五星紅旗堵住家樂福僅有的兩個入口，并對每一個出入大門的市民表示鄙視。

　　17日，200多人聚集在家樂福門口，近一人高的紅旗被十幾個抗議者豎立著展開，堵住了門口2/3的寬度。眾人高呼：‘抵制家樂�！�…’

　　領引口號的宋先生說，自己在這里宣傳，看到依然有人去家樂福購買東西，非常氣憤，‘心都是涼的。’所以才用五星紅旗來堵住大門。

　　3天的現(xiàn)場抗議活動中，基本都是和平的。但也發(fā)生過小沖突，16日，一位在現(xiàn)場發(fā)表不同意見的市民，被斥‘賣國賊’，遭眾人推搡，甚至被扔瓶裝礦泉水。

　　‘你們抵制什么家樂福，家樂福里面賣的多半是中國商品……不理性�！�朱先生當時大聲說，他的聲音馬上被壓制下去。‘賣國賊！你說什么！’

　　局面幾乎失控，一些人將礦泉水瓶扔向他，一些人甚至開始動手去推朱先生。孤立無援的朱先生被憤怒的人群逼到了端仕街對面。人群散去后還有老伯在罵他。”

　　請注意報道中的描述：“對每一個出入大門的市民表示鄙視”，還有將持不同意見者斥為“漢奸”、“賣國賊”，甚至“動手”。一個良好的愿望一旦用于綁架所有人，就必然走向其初衷的反面。以此對照海峽對岸曾風起云涌的紅衫軍和平抗議，便可知其中的差距。筆者始終堅持盡管發(fā)起者有號召全體之意，但仍應捍衛(wèi)尊重個人意愿之原則，不可搞全體一律，不可以各種冠冕堂皇的名義侵犯個人的基本自由權利。在筆者原本的想象中，某一天的場景應該是，有關超市“門庭冷落鞍馬稀”，一些市民在門口進行一些宣傳，但并不強行阻止他人進入，更不會在市民間發(fā)生語言暴力或肢體沖撞式“內戰(zhàn)”�？上С掷m(xù)三天的昆明家樂�？棺h行動的現(xiàn)實（如果報道屬實的話）不能不讓人為之扼腕。如果這種“鄙視”、“怒斥”、“動手”等非理性言行就是所謂“愛國者”的國民素質體現(xiàn)，那么就需要反思我們長期以來的社會政治環(huán)境與教育。

　　一是要讓我們的愛國主義教育建立在非狹隘民族主義和非文化專制的基礎上。國人善打口水仗，動輒不是為“匪”就是為“奸”，其本質是文化專制，而且往往是“內戰(zhàn)內行”，結果盡是內訌。這似乎也成了柏楊先生所言的“丑陋”的“醬缸文化”一部分。我們太需要摒棄固步自封的閉關心態(tài)，太需要打破狹隘的單線性思維，太需要擁有海納百川的氣度與胸懷，進而以自信的腳步走向未來融入世界。筆者曾在《“漢奸”帽子不可輕易給人戴》和《歷史教育：理性的重構與超越》兩篇文章中引用過這樣的表述：相互交換意見的過程往往與結果同樣重要，在教育中甚至更為重要，因為真理更多的是一個過程，同時因為有“平等”交換意見的機會，就有通過商談修正各自成見而達成新的共識的可能，就能拓展視界，糾正自己的成見，最終孕育出“全新的果實”。這世上遇到與自己觀點完全不同的人本屬正常之事，這時候就需要充分尊重對方，相互交換意見，而不是扣帽子、脫離事實與邏輯喊口號，甚至漫罵與恐嚇，而不是靠人多氣盛圖一時口舌之快，而不是靠“圍剿”與“封殺”讓人家封口閉嘴可以了事的。英國哲學家約翰·斯圖亞特·穆勒曾經說過：“做一個不滿足的蘇格拉底比做一個傻子好。”“萬一傻子或是豬看法不同，這是因為他們只知道這個問題的他們自己的那方面。蘇格拉底一類的人卻知道兩方面。”消除偏見、緩和對立的基本途徑就是自由平等地對話、交流與溝通，互聯(lián)網正好提供了這樣一個平臺。記得在給友人博客的一份留言中寫道：“互聯(lián)網讓人們真正擁有了了解不同聲音、比照不同觀點、進行自我解讀的基本途徑，這是時代的進步。重溫伏爾泰的名言：‘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wèi)你說話的權利。’新時代的文化繁榮應當建立在平等的對話與自由的交流之上�！�

　　二是要讓我們的愛國主義教育建立在公民人格素質陶冶的基礎上。早在九十年前，有“中等教育界的蔡元培”之譽的教育家、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校長經亨頤就曾在1918年5月9日“二十一條國恥日”紀念時對全體師生作過這樣的講話：“國恥國恥，紀念紀念，口頭禪何補于事！須各人自思有無可恥之事，即對社會有無不值之事，有無權利義務不完全發(fā)生效力之事。合國民全體可恥之事，鑄成國恥，天下之大，匹夫有責，此之謂也�！碑斖恚�經在日記中寫道：“紀念之，自念有無可恥之事，是為雪國恥之根本方法�！碑斀駥W者丁學良不久前在《鄧小平清醒理性的愛國主義》一文中也直截了當?shù)刂赋觯骸暗谝�，一個真正的愛國者，應該堅持清醒、理性的愛國主義，面對以‘洋奴哲學’等民粹主義的指責時不動搖�！�…第二，那些徹底拒絕‘為中華復興向環(huán)球學習’的民粹主義言論，在最好的情況下，是真信者以自己的糊涂觀念誤國誤民；
在最壞的情況下，是假信者以狂熱言詞禍國殃民，而他們私下里的所作所為，與他們在公開場合下的表現(xiàn)正好相反�！保ㄔ�載《南方都市報》2008-4-17）要知道那種靠吃春藥或興奮劑的行為是無法真正持久的，一個正常的人、正常的民族是不能靠天天吃春藥或興奮劑來維系生存與健康發(fā)展的。

　�。�2008-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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