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福泉：別失去了大地和文明的本真——“茶馬古道”行旅有感

　　茫茫大地養(yǎng)育了人類，人類在大地上創(chuàng)造了輝煌的文明。在當代的旅游大潮中，先祖創(chuàng)下的文明正造福于今人。在近年來的行旅中，頗感慨于急于牟利的現代人在操作旅游時，輕率地任意打扮這些文明遺產，或將天設地造的景觀改造得面目全非·使其原有的本真魅力蒙塵而暗淡。最近，沿“茶馬古道”北上考察，此種感慨又油然產生。

　　石鼓是“茶馬古道”上的一個名鎮(zhèn)，在著名的長江第一灣畔。青瓦白墻的老屋鱗次櫛比，五花石道路上有多少“茶馬古道”故事的余韻余音。古街盡頭，神秘的石鼓如一輪永恒的古月靜望人間滄桑。江畔柳林茂密，油菜金黃，古渡的輕舟往返于清波綠浪中，極有邊地的個性。如今，金黃的油菜田和如詩般的柳樹林已成昨日舊夢。長江第一灣畔，突兀地建起了一個其狀如現代渡輪的碼頭，以及一個覆蓋著眩目的琉璃瓦的“江灣公園”。古道上的古鎮(zhèn)、古渡與大江相融一體的古樸魅力因此而黯然失色。

　　滬沽湖畔的“摩梭女兒國”是“茶馬古道”上的重要驛站。如今，田野上的摩梭村寨，被旅游開發(fā)者豎立起一道道標新立異的“村標”:為表示某村還有巫師達巴，就將放大的巫師法鼓、法螺等懸掛在村頭作為“村標”，按照傳統古規(guī)，這些神器是不能隨便掛在村頭的；
為表示當地有“阿夏走訪婚”習俗，就在某村村頭以“阿夏花樓”的窗子作為村標。這些畫蛇添足的擺設讓人有進入都市中人造“民族村”的感覺。真實自然的摩梭村寨難道需要加上這樣的商標才能吸引游客?

　　這里除了旅游開發(fā)者素質間題，也有當地人認識和管理資源的能力問題�！安桉R古道”上，位于西藏芒康縣邦達鄉(xiāng)的“大日如來殿”內，有彌足珍貴的唐代石雕佛像，‘文革”中被毀，僅剩下基座和頭冠。現在該寺正在重塑佛像金身，但法冠卻被當地的修繕工匠涂上了鮮艷的色。與我同行的考古學家霍巍教授提醒道:這樣做會嚴重影響其文物價值。像嫌文物與古老建筑斑駁陳舊不好看而涂以重彩刻意打扮的“壯舉”，在如今的旅游熱點已屢見不鮮。

　　 大地景致的美是天設地造的，古文明的魅力與價值來自它的本真。今天，中國各省都提出發(fā)展旅游振興當地經濟，但需要提醒一下旅游開發(fā)者，不要隨意地對一切天然和文明遺址舊器打扮涂抹，要先花一番工夫讀懂它的精髓價值之所在。曾幾何時，華夏大地上一些著名景區(qū)大興土木風風火火地建蓋起開發(fā)者認為華麗萬般的豪宅大廈，后來發(fā)現在大自然的天然之美和古文明的厚重、深沉面前，這些俗物顯得丑陋無比，只好忍痛拆除。昔日的巨額投資，皆付之東流! 看來，旅游決策和開發(fā)者要在大地上實施的宏圖大略之前，如果弄不懂旅游賴以存在的大地和文明精髓之所在而獨斷專行。是會危害當今而貽笑后世的。

　　“茶馬古道” 蘊藏著無限的自然和人文風光，這是旅人的福音，也是中國西部的福音，但在開發(fā)旅游的過程中，請留意保護這一條天地之大美和人的壯舉相融而成的西部奇觀的本真之魅力。

　　我們需要明白的是:要讓大地和古文明造福于人，首先要尊重它，讀懂它。

　　原載：《華夏人文地理》, 2002年 03期 “華夏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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