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致中【清算陳水扁】

　　對陳水扁的清算跨越其臺上與臺下，還將延續(xù)到將來。這場清算為黨爭所包圍但超越黨爭，未因政客撥弄敏感概念脫軌；這場清算為民意驅(qū)馳，以媒體為前鋒，以獨立之司法為鞭。陳水扁之貪腐，充分暴露了臺灣初生體制被操弄的可能;而清算本身，則昭示了其亦有貢獻的這一體制自能生生不息
　　
　　這個新年，58歲的陳水扁在臺北看守所度過。
　　2008年12月30日凌晨2時25分，長達12小時的庭訊、評議之后，臺北地方法院裁定，將陳水扁羈押，但不禁止探視。3時50分，陳在天亮之前即被押回臺北看守所，由此結(jié)束了十余天來押與不押的法律前哨戰(zhàn)。他很可能會在這里迎來春節(jié)。
　　這又是一次歷史的巧合。
　　2008年12月12日，臺灣檢方“特偵組”正式起訴陳水扁，這是他人生的最低谷；29年前的12月，“美麗島事件”爆發(fā)，陳水扁挺身擔任受審民主人士的辯護律師。當年29歲的陳水扁在走進法院大門時面帶微笑，與2008年11月12日他被臺灣檢方“特偵組”收押時舉著手銬、面對鏡頭的微笑幾乎一樣。只是29年前的陳水扁微笑不語，卻是敢于挑戰(zhàn)威權的斗士；29年后的陳水扁大呼“政治迫害”，卻只收獲嗤笑。
　　從2000年到2008年，臺灣關鍵的八年，因為陳水扁―― 一個說謊者、一個天生的群眾運動家、一個可以為私利押上家國的賭徒、一個“搬運能手”―― 一事無成。其任期的最后兩年，整個臺灣在等待中度過，終于要等到清算的時刻。
　　這場清算跨越陳水扁臺上與臺下，還將延續(xù)到將來；這場清算一直為黨爭所包圍但超越黨爭，未因政客撥弄敏感概念脫軌；這場清算為民意驅(qū)馳，以媒體為前鋒，以獨立之司法為鞭。陳水扁充分暴露了臺灣初生體制被操弄的可能，而清算昭示了其亦有貢獻的這一體制自能生生不息。
　　
　　“第一波”
　　
　　包括陳水扁、吳淑珍夫婦及其子陳致中夫婦在內(nèi)的共14名被告，被控以包括侵占公有財物、利用職務詐取財物、偽造文書、收賄、泄密、洗錢等多項罪名；涉犯行為，跨及“機要費案”“洗錢案”“龍?zhí)顿彽乇装浮薄芭_北南港展覽館工程弊案”，檢方所認定的不法所得總額已達7.87億元新臺幣。
　　這14名被告是：陳水扁、吳淑珍，兒子陳致中、兒媳黃睿靚，原“總統(tǒng)府副秘書長”馬永成，原“總統(tǒng)府辦公室主任”林德訓，原“總統(tǒng)府出納”陳鎮(zhèn)慧，吳淑珍之兄吳景茂、陳俊英夫婦，吳淑珍密友蔡美利、蔡銘哲、蔡銘杰姊弟，原力拓營造董事長郭銓慶，原新竹科學園區(qū)管理局局長李界木等人。涉嫌協(xié)助洗錢的原兆豐金控董事長鄭深池、原元大證券董事杜麗萍，則作為被告另案偵辦。陳氏家人、親信、舊臣及作手遍布其中。加之2006年因內(nèi)幕交易罪被分別重判七年與九年的女婿趙建銘及親家翁趙玉柱，當日顯赫無比的“第一家族”，已有8人走上了被告席。
　　起訴書長達200多頁，檢方指責陳水扁犯罪情節(jié)重大，不法所得為歷來最高；且犯后一再攻擊司法，并無悔意，實無可逭。起訴書還援引了陳就任誓詞，指其行為完全相左，請求法院“予以最嚴厲之制裁”；其夫人吳淑珍，則遭檢察官指責利用其身份“大肆干政，搜刮財物，紊亂體制，敗壞官箴”，請求以從重量刑。
　　陳水扁本人，被指涉“機要費案”“洗錢案”“龍?zhí)顿彽乇装浮�，受控罪名為侵占公有財物、利用職務詐取財物、偽造文書、收賄、泄密、洗錢――但這還不是他可能面臨的全部罪名。島內(nèi)將此番動作稱為“第一波起訴”，因為調(diào)查續(xù)有突破但搜集足夠起訴的證據(jù)仍有待時日，“第二波”及至更多的起訴，可望陸續(xù)有來。
　　
　　“臺灣之子”
　　
　　陳水扁出生于臺灣臺南縣盛產(chǎn)甘蔗和菱角的官田鄉(xiāng)，父親陳松根，母親李慎。陳父以當?shù)柁r(nóng)與長工為生，家境屬于“三級貧戶”（即貧戶中的最貧級）。
　　1969年，陳水扁考入臺灣大學工商管理組，但是很快就對自己的選擇產(chǎn)生懷疑，決定退學。次年再入臺大，改學法律。而他真正卷入政治，要到幾年后的“美麗島事件”。
　　1979年12月10日，由臺灣“黨外”勢力創(chuàng)辦的《美麗島》雜志在高雄舉行“國際人權日”紀念大會，參與者同警察發(fā)生沖突。國民黨當局借機大清洗，黃信介、姚嘉文、林義雄、施明德等《美麗島》雜志的主要人物，被指控“叛亂”而被捕。據(jù)陳水扁自傳稱，有人問陳敢不敢為黨外人士辯護，吳淑珍鼓勵說，“這是歷史大案，如果連這個案子都不敢接，當律師還有什么用？”接下此案后，陳水扁不僅由“海商律師”轉(zhuǎn)變?yōu)椤靶淌侣蓭煛�，也開始了從政之路。
　　1981年，陳水扁以最高票數(shù)當選臺北市議員。1984年，陳水扁擔任由黃信介等人創(chuàng)辦的蓬萊島雜志社社長，宗旨是“爭取百分之百的言論自由”。1985年，他辭去臺北市議員職務，回故鄉(xiāng)競選臺南縣縣長。敗選翌日，妻子吳淑珍在陪同其謝票的行程中遭遇車禍，導致終身癱瘓。
　　1986年，陳水扁因《蓬萊島》雜志刊登批評文章被告誹謗，服刑八個月。同年，吳淑珍以“政治受難者”家屬之姿當選“立法委員”。
　　1994年，臺北市長首次直選。陳水扁擊敗當時的國民黨和新黨候選人當選，一舉成為民進黨炙手可熱的“明星”。盡管在1998年臺北市長選舉中，他敗給了國民黨候選人馬英九，但并未妨礙其成為2000年臺灣大選時民進黨眾望所歸的候選人。
　　2000年、2004年，臺灣兩次大選，陳水扁一勝再勝。雖然每次都懸于一線。但許多人把他的崛起視做臺灣人自己的成功，因為優(yōu)秀，因為正直，因為敢拼，所以成功。
　　僅僅八年，這種親密感先是幻滅，繼而更變成了臺灣人共有的恥辱感。2006年9月9日，昔日的前輩和戰(zhàn)友施明德帶領“紅衫軍”來到“總統(tǒng)府”前的凱達格蘭大道，在廣場上升起了“禮義廉恥”四個大氣球，“恥”字正對著陳水扁官邸。
　　從“臺灣之子”到“臺灣之恥”，陳水扁在執(zhí)政期完成了下墜。
　　
　　“綠營共主”
　　
　　走進位于臺北市北平東路的民進黨中央，可以看到墻上高懸著“清廉 勤政 愛鄉(xiāng)土”的精神口號，對面則是陳水扁、呂秀蓮2000年攜手奪取政權后的合影――這曾經(jīng)是民進黨史上的高潮，而今的反差卻如此突兀。民進黨在建黨之初，就將黨旗顏色設為象征清廉的綠色，今天看來太過反諷，但當年這些不完全是口號而已。
　　民進黨未上臺時，極力推動以司法獨立為核心的司法改革，陳水扁上臺后任命“法務部長”陳定南，即以掃除“黑金”為己任。2000年，“法務部”設立查緝黑金行動中心。
　　頗具戲劇性的是，陳水扁貪腐之舉正自2000年始。當年年底，“機要費”現(xiàn)金結(jié)余款1136萬元新臺幣，便由“總統(tǒng)府”出納陳鎮(zhèn)慧搬運到陳水扁的玉山官邸。此時，距陳水扁上臺不過半年。
　　貪昧“機要費”貫穿了陳水扁執(zhí)政始末。根據(jù)檢方起訴書，陳水扁、吳淑珍在“總統(tǒng)”八年任內(nèi)，涉嫌侵占、詐領“機要費”共1.4億元新臺幣。而將機要費據(jù)為私有，不僅非法，甚至也沒有陋規(guī)可循。陳水扁前任李登輝是臺灣“黑金政治”之祖，但即使他的“機要費”支取賬單，也清楚明白。
　　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陳水扁幾乎受不到實質(zhì)性的制約。
　　盡管政府在臺灣經(jīng)濟中角色有限，但歷史形成了政府在許多重量級企業(yè)中持有“官股”，亦成為陳水扁后期“尋租”的更重要淵藪。
　　比如，陳水扁政府強力推行臺灣金融企業(yè)合并潮，形成2005年以來所謂“二次金改”（即第二次金融改革），其中“官股”在決定企業(yè)命運時一言九鼎。臺灣各大家族趨走于門下，競相以金錢邀寵。辜氏家族之辜仲諒，自2002年起，即先后向陳家送上3.4億元新臺幣之巨，涉嫌換取吳淑珍支持辜家的中國信托金控收購“官股”控制的中華開發(fā)金控、入股“插旗”公營的兆豐金控，即為其中最聳動的案例。
　　陳水扁斂財有方，還受益于臺灣政治獻金行為缺少法律約束這一現(xiàn)實。將行賄包裝成政治獻金，正是陳水扁今日試圖借以脫罪的自我辯護邏輯之一。臺灣自1996年開始首次大選，地方選舉政治更有數(shù)十年歷史，但規(guī)范政治捐款的法律框架一直到2004年才擺脫空白。在此之前，誰可以向候選人捐款、捐多少、用途范圍等，統(tǒng)統(tǒng)闕如。
　　更重要的是，陳水扁身登“大位”，自然成為政治捐獻趨之若鶩的對象。借財與勢，陳水扁一舉脫出民進黨群雄林立的叢林，成為“綠營共主”。這是民進黨不得不承認的現(xiàn)實。陳水扁之女陳幸妤面對圍追媒體時，曾突然大喊“謝長廷、蘇貞昌、陳菊難道沒有拿錢嗎？”三人均為民進黨大佬。字字如釘，從此“大佬”們或默不作聲，或堅決挺扁。
　　“民進黨淪為�；庶h，是臺灣民主運動的最大悲哀�！痹�民進黨文宣部主任、《美麗島周報》原海外主編陳芳明感慨道。
　　
　　掃清射界
　　
　　“第一家庭”的崩塌始自2004年，并貫穿了陳水扁執(zhí)政的整個后半程。
　　在2004年陳水扁連任之役關頭，臺灣商人陳由豪（原東帝士集團總裁、廈門翔鷺化工集團主要投資者）突然隔海宣稱，曾在1994年和2000年兩度到陳水扁家中，給吳淑珍政治獻金600萬元新臺幣，造成選情極大震撼，但最終不了了之。陳水扁連任之后，陳案偃旗息鼓。陳由豪至今仍因涉嫌重大經(jīng)濟犯罪，被列為臺灣十大通緝犯之一。
　　不過，在“扁案”綿延的數(shù)年中，陳水扁并不能夠恣意妄為。黨派制衡與媒體報道兩者相互借力，成為推動“扁案”逐次剝開的重要動力。“第一家庭”所涉諸多弊案，均由反對黨的“立委”或無黨籍的“民意代表”最初爆料，投書媒體予以曝光，并向檢察機關檢舉，由檢察機關立案偵辦。
　　這在2005年8月的高雄“捷運案”爆發(fā)時，炸開了突破口。其時，為高雄捷運工程施工的泰國籍勞工因不滿虐待而發(fā)生暴動，媒體曝光且越挖越深，電視臺甚至24小時連續(xù)播放，予以跟蹤報道。證據(jù)最后直接指向“總統(tǒng)府”，迫于壓力，陳水扁執(zhí)政團隊不得不表示“要徹查弊案”。
　　最終涉案的“總統(tǒng)府副秘書長”陳哲男被民進黨開除黨籍，并因“利用職務詐取財物罪”判處12年有期徒刑。這是第一個陳氏重臣落馬。
　　也是從2005年下半年開始，有關吳淑珍涉嫌內(nèi)幕交易、接受百貨公司SOGO巨額禮券等丑聞，陸續(xù)由媒體曝光，激起島內(nèi)民眾強烈不滿。2006年1月，無黨籍“立委”邱毅、媒體評論家胡忠信等人組成“全民告發(fā)小組”，與數(shù)百位民眾前往臺北地檢署，舉報吳淑珍及陳水扁親信、“總統(tǒng)府”代理秘書長馬永成涉嫌違反證券交易法及瀆職罪。
　　同年5月，已是國民黨“立委”的邱毅再度告發(fā)陳水扁女婿趙建銘首謀內(nèi)幕交易。5月25日，趙建銘被收押。兩年多后，2008年11月13日，趙建銘被判決七年徒刑，其父趙玉柱被判九年徒刑，并追繳父子炒股所得1億多元新臺幣。他們成為第一批領刑的“第一家庭”成員。
　　隨著弊案漸次曝光，檢察機關也逐步掃清了射界，貪腐大案核心人物已是無所遮攔。
　　
　　對誰“忠心耿耿”
　　
　　2006年的炎炎夏日，陳水扁、吳淑珍虛報“機要費”一案，已是紙包不住火。
　　6月，民間人士李慧芬出面檢舉陳家非法挪用公款的有關情事，直稱其親屬曾替吳淑珍搜集發(fā)票。7月20日，國民黨籍“立委”邱毅向媒體出示總金額逾70萬元的八張發(fā)票復印件，指稱這些發(fā)票被吳淑珍用來虛報“機要費”，并認為“機要費”的使用隱藏著重大貪腐內(nèi)幕。
　　島內(nèi)輿論嘩然�！皩徲嫴俊眴�動“機要費”審計。“審計部”隸屬于“監(jiān)察院”，監(jiān)察權為臺灣政制設計“五權分立”之一。此時擔任審計長的蘇振平，正是于2001年由陳水扁提名續(xù)任。
　　蘇振平已年過八旬，擔任審計長近20年。正是此人，事后說出“不只是拍蒼蠅，終于打到老虎”的豪言；也正是此人，冷對媒體所報陳水扁嘆其過去“忠心耿耿”、而今有“知人知面不知心”之憾，直言“我對職務忠心耿耿，不是對陳水扁”！
　　6月28日、7月17日，兩度進扁府搜查；7月27日，審計報告出爐。面對在職最高領導人授意下的四度軟硬兼施，蘇振平主政的審計報告仍標明陳水扁在2005年報銷的“機要費”中，約七成七沒有支出發(fā)票或發(fā)票不合格，涉及款項超過3600萬元新臺幣。
　　蘇拒絕核銷3684萬元新臺幣賬目不實的“機要費”，并隨即把卷宗移送“高等法院檢察署查黑中心”偵辦，啟動刑事調(diào)查程序。陳水扁夫婦的命運之軌，已然成形。
　　
　　另一種“人民力量”
　　
　　隨著陳水扁家族貪腐事實逐次揭開，證據(jù)日漸清楚，倒扁漸成不分“藍”“綠”的洪流。2006年夏季最激越的“倒扁運動”，即想象不到地由一位“綠營”元老來發(fā)動。
　　“不要官逼民反。”2006年8月9日，“美麗島事件”受難者之一、曾坐過25年政治牢獄的民進黨前主席施明德發(fā)表了一封給陳水扁的公開信，呼吁他“勇敢認錯，停止狡辯，鞠躬下臺”。
　　沒有回應。
　　三天之后，施明德正式宣布發(fā)起“百萬人倒扁運動”，計劃通過號召群眾在陳水扁辦公場所前靜坐，迫使陳水扁主動辭職，以“打破僵局，結(jié)束動亂”。不到一個月時間，運動成功募集近億元新臺幣捐款。
　　9月9日，臺灣“百萬人倒扁運動”啟動“倒扁靜坐”，臺北30萬人參加，人人身著紅衫，這便是“紅衫軍”的由來。9月29日，施明德更發(fā)起“環(huán)島反貪腐”活動，由臺北啟程，沿西部、南部、東部的路線繞行臺灣；直至10月10日返回臺北，當天即發(fā)起“天下圍攻”行動。來自島內(nèi)各地的“倒扁”民眾身穿紅衣，高呼口號，現(xiàn)場宛如紅色的海洋。
　　表面上看，陳水扁未為所動。實際上，此時已是陳水扁政權最為脆弱的時分。事后有媒體報道稱，陳水扁已有去意，甚至設計好了“逃亡路線”。原任元大證券董事的杜麗萍更受吳淑珍之托，負責將7.4億元新臺幣的巨款押運移轉(zhuǎn)到它處。如果不是民進黨堅決“�；省�，三次使罷免案無法成案交付全民公決，陳水扁的命運可能早已不同。
　　
　　忌器
　　
　　2006年秋天，“紅衫軍”和平地從臺北凱達格蘭道漸漸散去。他們知道，在“高等法院檢察署查黑中心”檢察官陳瑞仁主持下，“機要費”案調(diào)查正逐次展開，起訴在即。
　　陳瑞仁檢察官出身臺大，曾任校園刊物《大學新聞》采訪主任。大學期間積極投身“黨外”運動，自認份屬“深綠”。投身司法界之后，陳于1996年鼓吹成立檢察改革會，當時寫下“要爭的是千秋，而且要翻遍每寸污泥”。那時候，他與陳水扁應屬同道。
　　2000年3月，陳瑞仁獲升任士林地檢署一審主任檢察官，但是他以“改革沒有成功，絕不升官”為由拒絕升任，創(chuàng)下司法界第一個撤銷升任主任檢察官的例子，亦由此為世人所重。四個月后，查緝黑金中心成立，他成為第一批查黑中心檢察官，開始偵辦臺灣大小政府官員貪污案件。
　　陳瑞仁個人有其操守堅持，臺灣檢察獨立的制度設計則為這種堅持提供了保障。檢察官享有終身職務的身份保障，人事升遷則由一個不受行政干預、獨立運作的人事審議委員會負責。加上臺灣的檢察官均有“檢察業(yè)務應超然中立”的共識，各級機關皆不敢擅自干預檢察官偵辦。
　　“臺灣的檢察體系確實較無利益沖突問題，”“最高檢察署”特偵組檢察官朱朝亮說，“檢察總長”雖由“總統(tǒng)”提名，但在2006年“《法院組織法》”修訂后，也同樣需“立法院”批準，且享有不受政權更替影響的四年任期。
　　現(xiàn)任臺灣“檢察總長”陳聰明于2007年間上任，僅因赴扁派人士之宴，即廣受清議斥責，甚至有人要求其下臺，很多聲音即來自于以專業(yè)精神自豪并相互期許的檢察同僚。
　　2006年11月3日下午，陳瑞仁主辦四個多月的“機要費案”起訴終結(jié)。起訴書長達28頁，指控吳淑珍詐領1480多萬元新臺幣，涉嫌貪污和偽造文書；原陳水扁辦公室主任馬永成等五名被告，則分別被控貪污、偽造文書、偽證等罪嫌。針對陳、吳的自我辯解，陳瑞仁一連用了14句“焉有可能”，直指謊言核心。
　　陳瑞仁認定，陳水扁涉嫌貪污和偽造文書，屬共同犯罪;但因其身為臺灣最高領導人，享有“刑事豁免權”而暫不予起訴，待其被罷免或卸任后再予追究。
　　當年12月15日，臺北地方法院首次開庭審理陳水扁“機要費”案，陳水扁妻子吳淑珍等出庭應訊；但吳當場出現(xiàn)身體不適，使應訊無法繼續(xù)。此后一年多時間，臺北地方法院18次開庭審理此案，吳淑珍均以身體原因請假，拒絕出庭。案件遷延至今。
　　
　　“�；省钡拇鷥r
　　
　　在調(diào)查程序進展之時，立法機關的彈劾程序也已啟動。
　　2006年6月13日，由國民黨、親民黨籍“立委”提出的罷免陳水扁的提案通過程序?qū)彶�，確定此案將交由全院委員會審查，“罷免陳水扁案”正式啟動。
　　按照臺灣法律，罷免最高領導人，需由“立委”的四分之一以上提議、三分之二以上同意始可成案；成案后，尚須經(jīng)超過一半的選民參與投票，且有效票超過半數(shù)，罷免方告通過。
　　兩周之后，罷免提案在“立法院”臨時會表決。民進黨籍“立委”全部沒有到場，只有133名“立委”參加投票；其中同意票119票，不同意票零票，無效票14票。這一票數(shù)未達三分之二多數(shù)，提案未能通過。
　　10月13日，國民黨和親民黨陣營第二次提出的罷免陳水扁提案再度表決。民進黨籍“立委”仍全數(shù)不到場，130張票中，同意票116票，不同意票1票，無效票13票，仍未達三分之二多數(shù)，“罷免案”不成立。
　　11月24日，第三度提出罷免陳水扁案表決。由于民進黨嚴禁本黨籍“立法委員”進場投票及臺聯(lián)黨籍“立法委員”全數(shù)投出廢票，仍然未獲通過。
　　民進黨力保陳水扁，終使其免于在任內(nèi)被罷免，但為“�；省敝�舉付出了慘重的政治代價。
　　2006年底，臺北市與高雄市兩重鎮(zhèn)換屆改選。臺北市由國民黨的郝龍斌戰(zhàn)勝民進黨的謝長廷；而在高雄市，民進黨大佬陳菊僅以千余票的微小差距，勉強戰(zhàn)勝國民黨候選人。這預示著民進黨的根本重地已遭撼動。
　　2008年1月，“立法院”改選，國民黨及其盟友一舉拿下113席中的86席，民進黨所占席次萎縮到僅剩27席，幾乎完全失去了在“立法院”中的實質(zhì)制衡能力。
　　挾“立法院”選舉大勝的威勢，國民黨候選人馬英九最終在2008年3月的大選中，贏得765萬余票，大勝民進黨對手。
　　由此，臺灣政治完成一個大循環(huán)：2000年的選舉，完成第一次政權的和平交接；2008年的選舉，則完成在上一次選舉中第一次上臺執(zhí)政的政黨敗選后和平還政。臺灣平穩(wěn)地經(jīng)歷了兩次選舉的考驗，而陳水扁夫婦個人的命運，亦就此鎖定。
　　
　　漸近終局
　　
　　2008年5月15日，陳水扁下臺之前五天。臺灣檢方對陳水扁“機要費”貪腐案中陳本人所涉案情部分進行了分工，將在其5月20日卸任后立即分案偵辦。隨著5月20日陳水扁卸任，其最后一道“制度保護傘”被收起。
　　當天，“最高法院檢察署特別偵查組”（特偵組）重啟“機要費”案，先后五度傳喚陳水扁到案，并在11月12日清晨，由臺北地方法院裁定首度將陳水扁羈押。
　　案件的突破性進展發(fā)生在8月14日。當天，國民黨籍“立委”洪秀柱手握一份瑞士聯(lián)邦檢察署要求臺灣當局協(xié)助調(diào)查陳家的公文，指稱陳水扁的兒媳在瑞士設有四個賬戶，金額超過9.3億新臺幣，疑涉洗錢。
　　幾小時后，陳水扁即承認，他在多次選舉中確有競選經(jīng)費申報不實的情況，而其妻吳淑珍“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將部分余款匯往了海外”。陳水扁自承家人在海外擁有超過2100萬美元、數(shù)額遠遠超過吳淑珍被起訴時的被控侵占的1480萬新臺幣“機要費”。全島為之嘩然。
　　8月15日，陳水扁聲明退出民進黨。
　　8月16日，“特偵組”大舉出兵，分多路執(zhí)行搜索。赴陳水扁辦公室搜索時，竟從出納陳鎮(zhèn)慧的背包中找出了一個隨身碟，內(nèi)中記載有陳家多年來上萬筆資金往來的“內(nèi)賬”。
　　這使得檢方獲得突破口，并借由“以錢追人，以人查案”手法，一步步還原陳家及其親友和外圍人員構成的多層次洗錢網(wǎng)絡，以及賬款背后暗藏的包括“南港世貿(mào)展覽館案”“龍?zhí)顿彽匕浮钡妊苌�性弊案。從此�?2月12日對陳、吳等14人提起公訴，事態(tài)便是順流而下。
　　在陳家“內(nèi)賬”為檢方查獲之初，“特偵組”曾感慨地向媒體透露：陳家洗錢路徑之復雜，“幾乎像一幅長江萬里圖”；其間所動支的內(nèi)外圍人頭賬戶及紙上公司，多達120多個。據(jù)臺灣媒體報道，按賬戶額度多寡及人員由疏到親，甚至可以排成三個階層的網(wǎng)絡，依據(jù)資金的不同來源及功能以分流渠道；而協(xié)助陳家洗錢的除了親信和“府內(nèi)僚屬”，甚至包括原臺灣大金融機構負責人。
　　這個跨國洗錢網(wǎng)絡之所以能掩藏到陳水扁卸任才告浮現(xiàn)，曾兩度阻攔國際反洗錢組織艾格蒙聯(lián)盟（The Egmont Group of Financial Intelligence Units）通報情資的原“調(diào)查局長”葉盛茂，可謂關鍵。葉因“隱匿公文，使公務員登載不實、泄漏機密消息”等罪，合并圖利罪判刑有期徒刑十年， 奪公權五年，成為陳水扁系列弊案中首位面臨判決的嫌犯。
　　1月19日，陳水扁世紀大審判在臺北地方法院開庭審理。按照臺灣法律，對陳水扁的審判，將經(jīng)歷從地方法院、高等法院乃至最高法院等多個審級的判決或更審；而對陳的控罪，也可能隨著后續(xù)調(diào)查的深入而提出新的罪名，陳案結(jié)束未有窮期。但是，現(xiàn)下已可斷言：臺灣初生的體制，不僅經(jīng)受住了政權更替再輪回的考驗，也經(jīng)得起對曾經(jīng)最高領導人的清算。
　　這一清算始自近三年前，在民意、審計、“立法院”彈劾、司法程序中依次尋求公義，終于結(jié)果在望。
　　如果清算陳水扁是一次耐受力測試，臺灣經(jīng)受住了考驗。
　�。ā敦斀�(jīng)》2008年第1期，作者為該刊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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