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楊曦光到楊小凱]楊小凱
發(fā)布時間:2020-02-27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2001年4月24日上午,1986年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得主、公共選擇理論的代表人詹姆斯.M.布坎南,在美國費城對來訪的北京大學經(jīng)濟研究中心的一位學者說:“有一個中國學者,他可能是目前最好的經(jīng)濟學家之一!
詹?布坎南說的這個人,就是身為澳大利亞莫納什大學經(jīng)濟學教授、澳洲社會科學院院士的經(jīng)濟學家楊小凱。
當1998年出版楊小凱的自馬歇爾、薩繆爾森以來的第三代經(jīng)濟學教科書代表作《經(jīng)濟學原理》一書時,該書的匿名審稿人這樣評論說:“這一研究激動人心,令人屏息以視。楊是世上少有的幾個可以思考這類問題的人之一,他更是世界少有的能解決這類問題的人之一。這一工作具有原創(chuàng)性和新穎性。他正在迅速建立起他作為主要理論經(jīng)濟學家之一的國際名聲!
然而,詹?布坎南與審稿的學者們卻一定沒有想到,這顆經(jīng)濟學界的耀眼新星,曾經(jīng)歷過九死一生的人生磨難,受到過長時期的煉獄鍛造,不僅通往學術高峰的攀登之路數(shù)次幾乎阻斷,就連他的生命本身,都差點被消滅。當然,那一切都是發(fā)生在極左專制及其剛剛解凍的年代。如果不是楊小凱本人的奮力拼搏,那段人生的每一截黑暗歲月,都足以摧毀他任何向上進取的念頭和想法。
幸好蒼天有眼,最終驅走的是魔鬼與苦難,給我們留下的是學者楊小凱與他杰出的《經(jīng)濟學原理》。
楊小凱于1982年在武漢大學以助教身份在學術界悄悄嶄露頭角之前的名字,叫楊曦光。而楊曦光的經(jīng)歷,卻充滿了包含著苦難與奮斗的傳奇色彩,并且無可爭論地進入了中國當代的歷史。
暴風雨
楊曦光的中學生活是在湖南省長沙市一中度過的。1965年他在一中初七八班擔任共青團支部書記時,幾乎沒有外人能從他那文靜、樸素,甚至靦腆的形象中,看出他是一個高干子弟,他十足一個平民后代的模樣。是不是從那時起,楊曦光就有了做學問而不是從政入仕的想法?
然而,1966年他升入一中高中部后,史無前例的“文革”風暴,卻偏偏將楊曦光深深地卷進了政治,他那也許有過的做學問念頭,能夠讓他施展的天地,也就只剩下“革命”“造反”的大字報與紅衛(wèi)兵油印的傳單了。
楊曦光與當時千千萬萬的青年人一樣,視積極投入“文革”為聽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話的最好表現(xiàn),當做是參加革命事業(yè)、誠心誠意做一個革命接班人的具體步驟。他們將自己的理想、追求,加上充滿了忠誠、熱情的全部青春,都義無反顧地獻給了那場后來又被稱為“浩劫”的運動。
然而,1967年2月,楊曦光因參與紅衛(wèi)兵活動而第一次嘗到了“坐牢”的滋味。他被關進了市公安局的看守所,監(jiān)禁了兩個月。
兩個月的鐵窗生涯,反而促使他對政治問題的思考進入了新的層次。
1967年下半年至1968年年初,楊曦光的“文革”活動已很大程度擺脫了當時的派性爭執(zhí)。隨著“文革”的全面深入,他的目光與思考逐漸轉向了中國更深層的政治與社會問題。對“文革”的實質(zhì)、對中國的前途與發(fā)展方向,他都不斷地在作認真嚴肅的思考,并寫出了一批在當時屬“大逆不道”、而在今天看來卻又嫌不成熟的論文。如:《中國城市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的調(diào)查報告》、《槍桿子里面出政權》、《中國向何處去?》、《堅持和鞏固新思潮的方法應該改變》等。
就是這些被用大字報和傳單予以公開的、不再局限于派性爭執(zhí)、而已擴展到對整個中國社會政治問題的思考性文章,讓楊曦光付出了極沉重的代價。他于1968年2 月第二次被關進了黑暗的監(jiān)牢,并且是不再有光環(huán)與浪漫,而且長達十年之久。
楊曦光是在1968年2 月,被作為重要“欽犯”而被捕入獄的,而到 1969年10月被宣布判刑十年,押往岳陽建新勞改農(nóng)場“服刑”。楊當時僅二十一歲。
巨大的災難也落到了楊曦光的全家。因為康生在其講話中,有要抓“反革命黑手”的指示,所以,楊曦光那早已在“文革”中飽受沖擊批判的父母,便又成為秉承康生旨意的湖南省革委會籌備小組的首要打擊對象。從而,這兩位于1938 年便投身于革命、“文革”之前就早已是省廳級領導干部的老人,在他們于“文革”中被戴上的“彭、黃、張、周的余孽”與“走資派”等一大堆的帽子中,又添加了一頂“幕后黑手”的罪名。
“四人幫”垮臺后,楊曦光的雙親理所當然地被平反與昭雪。只是,當楊曦光走出那個暗無天日的勞改農(nóng)場時,他卻再也見不到那生他育他的慈祥的母親了。此后,他也只能用自己對新的事業(yè)的不懈努力、拼搏奮斗,以祈報答自己無以回報的母親了。1998年,當楊曦光出版標志著他事業(yè)追求的一個里程碑的《經(jīng)濟學原理》一書時,他便在該書的扉頁上恭恭敬敬地寫上:“獻給已逝的母親和飽經(jīng)風霜的年邁的父親!”赤子之心孝子之情,躍然紙上。
砸開人生黑暗的鐵屋子
在被捕入獄又被投到勞改農(nóng)場的那長達十年的歲月里,楊曦光度過了他人生中最黑暗的光陰。將形容人間苦難的一切詞語,都用在他那段日子中,也不會過分!許多比他知識淵博的人,許多比他閱歷成熟的人,也有許多像他一樣堅強的人,都沒能走出那段漆黑而恐怖的時期,而倒在了不應結束的人生中途。
楊曦光終于沒有倒下,支撐他人生的某些精神力量也沒有被摧毀。當他從開初那一連串巨大的災難中蘇醒過來后,終于,他沒有屈服于自暴自棄自甘墮落精神的誘惑,也沒有陷入怨天尤人而不能自救的泥潭,他冷靜地選擇了知識,選擇了學習。他當時一定有過許多的想法,也一定有過許多不知所措,但,他最后也一定是這樣想過:唯有學習知識與掌握知識,才有可能憑借它的力量,將自己人生黑暗的鐵屋子,砸開一個可以看見光明、走向希望的“洞”!
學習知識的途徑與方法,人們大致是小異大同。但像楊曦光那樣,以一個中學生水平的文化起點,又背負有異常沉重的人生壓力,并且在一個暗無天日的時代的勞改隊里,卻一步步用自學方式讀完了哲學、英語、數(shù)學與經(jīng)濟學等大學課程的人,絕對是寥若晨星!
一個人之所以能創(chuàng)造出成就,人們往往對其智力方面的因素考察較多,也較重視。然而,往往卻又忽視了一個人的人格。其實,在很多時候,人格的力量,在某個階段卻是起了決定性作用的!
在正常情況下,智力的高低,當然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成就的大小。然而,每個人所處的人生道路,從來就沒有什么標準的“正常情況下”,從來就沒有什么理想狀態(tài),每一個人,那整個的人生都是在一種時常變動的狀態(tài)之中度過。只不過,每個人的生存條件的變化程度不同而已,只不過是有的人因其生存環(huán)境變動太小而無法顯示他的人格作用罷了。
因此,當一個人的生存條件發(fā)生某種變化之時,其人格的力量,就將對他此后的人生道路,產(chǎn)生決定性的影響!
知識上,可以通過學習而較為容易地獲得;但一個人的人格力量,就不是可以只通過學習來擁有了,還需要經(jīng)歷若干人生的磨煉來鍛造來補充,再加上不斷地自省與思考,才能鑄成。
當楊曦光服完“刑”走出勞改隊的大門時,卻在文化程度上也同時完成了大學畢業(yè)以上水平的學業(yè)。即便楊曦光沒能有后來的成就,僅憑他這一點,他就有資格進入我們這一代中的優(yōu)秀、杰出者行列。
永不放棄
1978年4月,楊曦光恢復了自由,回到了久違的家里。此時,“四人幫”及康生陳伯達之流,都已被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然而,當年被康生之流“欽定”的“反革命”,卻依然如舊,尚列“另冊”。1979年,他寫了幾篇經(jīng)濟學論文,并報考中國社會科學院的研究生,雖有幾名專家看中他的才能,但終因“政審”不合格,未能被錄取。
后來,時任中央書記處總書記的胡耀邦對楊曦光的冤案親自批示:“楊曦光的問題要由法院依法處理。” 有了胡耀邦總書記的批示,最高法院即責成湖南省高級法院重新審理楊曦光的問題。
又經(jīng)過一番周折,總算于1983年有了明確結論。湖南省高級法院審判委員會一致認為:楊曦光的文章“屬于思想認識問題,不具有反革命目的,不構成犯罪。據(jù)此,原一審二審定性判處不當,均應予以撤銷,對楊曦光宣告無罪”。
雖然在楊曦光的面前,生活又展現(xiàn)了光彩,但他卻有了很多的冷靜認識,他不再是一個對國家只有熱忱和膚淺理解的所謂“紅衛(wèi)兵思想家”。畢竟,長達十年的獄中思考,以及對大量知識的學習與理解,使他對自己今后的人生定位,有了一個非常清晰的目標。既然政治賴以產(chǎn)生與存在的基礎是經(jīng)濟,那么,“中國向何處去”的問題的最終解答,也許就將由經(jīng)濟發(fā)展的方式與速度來說明了。
政治革命,常常是需要大量的熱忱,甚至是狂熱的情感。而經(jīng)濟學術的研究,則更多的是需要冷靜的頭腦。已過“而立”數(shù)年的楊曦光,終于作出了無疑是正確的新的人生選擇。
因此,楊曦光便成為歷史,而經(jīng)濟學家楊小凱則又站到了新的一頁歷史的開端。
于是,二十年來,一連串的軌跡,記錄了楊小凱新的拼搏新的奮斗:
1981年,獲中國社會科學院碩士學位;
1983年,考入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攻讀經(jīng)濟學博士學位;
1988年,被正式授予博士學位;
1990年,被澳洲莫納什大學聘為終身教授;
1994年,出任美國路易維爾大學經(jīng)濟系教授、哈佛大學國際發(fā)展中心客座研究員;
1997年,任美國《發(fā)展經(jīng)濟學評論》編輯;在中國出版《當代經(jīng)濟學與中國經(jīng)濟》一書;
1998年,出版了令經(jīng)濟學界關注的《經(jīng)濟學原理》一書。
這樣的一份履歷,在當今的學術界眾多的才子群中,也許不是很值得夸耀與贊美。但,當這一連串的軌跡竟是由一個曾在黑暗囹圄中艱難地度過了十年光陰的青年人所“犁”出來的,并且其成果已進入了國際經(jīng)濟學界中有開創(chuàng)意義的“第三代”隊列時,對此,我們就不能不對楊小凱表示一種深深敬意!
我們相信,已往能夠創(chuàng)造令人矚目成就的楊小凱,完全有能力與機會再創(chuàng)人生輝煌,在經(jīng)濟學的領域中做出更大的成績,成為有希望摘取那經(jīng)濟學新階段皇冠上的寶石的優(yōu)勝者。
楊小凱的堅強人格,可以做人們的一面鏡子,指導自己如何對待天空中常會有的烏云和暴風雨。楊小凱的成就,當然也可作為對努力拼搏者的一種鼓舞。雖然,人們不一定能創(chuàng)造出他那么多的輝煌,但至少可以以他作為一個標桿,促使自己不要偷懶,不要驕傲,不要小有成績就沾沾自喜,對照人家楊小凱,自己這點東西,又算什么呢?
當然,我們也還可以這樣想,既然他楊小凱在那種條件下,都能干出名堂,燦爛陽光下的人們,為什么就不能呢?
遺憾的是,2004年7月7日,楊小凱,這位傳奇人物在與晚期肺癌抗爭了三年后,走完了他輝煌而又坎坷的一生!
。ㄘ熑尉庉/譚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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