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魚池大街的手藝人生|金魚池

        發(fā)布時間:2020-03-02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北京崇文區(qū)的金魚池大街早已消失。原來它長不到二里,東西走向,街南邊是天壇的外墻,街北邊即是全國聞名的龍須溝,西從精忠廟街南口起至北天壇根,即今日的天壇公園北門一帶。   金魚池大街當年是全市聞名的地方,它是北京手工業(yè)的集中地,這條街的各種產(chǎn)品聯(lián)系著北京市各行各業(yè)和家家戶戶。小門臉一家挨著一家,門前擺著各種小攤,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邊際。門前房檐底下,各家都掛著自己的產(chǎn)品做幌子。房檐上大都有木板,上邊寫著什么楊記鐵鋪、黑白鐵、旋活鋪、改錐鋪等等。從天亮到深夜,整個金魚池大街都響著叮叮當當?shù)拇蜩F聲。
          
          吃“犒勞”“上眼藥”的窮福利
          
          這手藝一條街有旋木活的,北京人叫旋床子、木匠鋪。木匠鋪有大木匠、小器作、普通木工之分。這條街光旋活的就有近10家,最著名的4家掌柜都有綽號:李大吹、鐵公雞、隗不話、王秀才。
          李大吹愛吹牛皮,說他們家徒弟連豬肉炒蒜苗都不愛吃,其實沒那回子事兒。鐵公雞是財迷,一分錢看得比磨盤大,整天窮算計。隗不話這人知恩不報,六親不認,把心掏給他吃了也不知恩。王秀才是個大胖子,愛看書,一覺能睡兩三天。這4個掌柜的都有手藝,每家多則10人左右,少的也有六七個人干活。
          我13歲在發(fā)興成旋活鋪當學徒,17歲耍手藝。這條金魚池大街學徒多,手藝人少,基本都有同樣的風俗習慣,每家不是初一、十五,就是初二、十六,每半個月都要吃一次“犒勞”,就是好吃的,一般都有酒肉,僅中午一頓飯。為什么不都在初一、十五兩天吃“犒勞”呢?因為有的掌柜的信佛,這天需吃素齋,故而改在初二、十六。
          金魚池大街除了一家家手工業(yè),還有兩個油鹽店、一家石記酒館和兩個小飯鋪。每逢吃“犒勞”,徒弟就去石記酒館打白酒一斤,豬頭肉、開花豆、豬耳朵、花生豆各一大包,吃飯時往桌子上一放,大家用飯碗喝酒,繞著桌子轉(zhuǎn),一人一口菜,耍手藝的師傅和徒弟都一樣。吃“犒勞”這天的主食是肉餡白菜、肉餡扁豆的大包子,或者炸醬面。為了這頓“犒勞”,學徒們前一天晚上就少吃飯或者不吃飯,每次“犒勞”完都有一兩個學徒撐得上吐下瀉。因為平時頓頓都是窩頭、咸菜、菜湯老三樣,那菜湯就是白水鹽和臭了街的菜,一點兒油腥都沒有,那是苦哈哈的日子。
          這趟街的手藝人和學徒,一年到頭,除了每半個月吃一次“犒勞”,還享受過大年和3個節(jié)日。過年從陰歷臘月二十日歇工到正月初六開工,這10天內(nèi)吃四五次餃子,一頓燉肉、饅頭,平時有豆醬、熬白菜、二鍋頭、花生。三節(jié)即燈節(jié),從正月十四到十六;端午節(jié),從五月初四到初六;中秋節(jié),八月十四到十六,都是休息3天。這3個節(jié)日有酒有菜,燈節(jié)吃元宵,端午節(jié)吃粽子,中秋節(jié)吃月餅。
          除了以上福利外,還有一個八月二十晚上吃燉豬肉、饅頭,因為從八月二十起,就要天天晚上打夜作到夜里10點多,二十晚上這頓美食,叫做“上眼藥”,一直到來年的三月三才不打夜作。因為天長了,可早起到日落工作,要兩頭不見太陽。
          全年360天(農(nóng)歷),每日工作15~16小時,僅休息19天,只有這19天內(nèi)吃到油腥和細糧,平時吃的菜是“韭菜長吃,黃瓜老吃,三五天吃頓面條,一年到頭吃餃子”。乍一聽,這是多么幸福的生活,但一說破就知道了――韭菜長長了吃,黃瓜老了后再吃,因為這樣的菜最便宜;三五天吃頓面,是3乘5等于15天;一年到頭,即到了除夕夜才能吃餃子。
          
          苦日子中的那丁點兒樂呵
          
          除了那19天假日,金魚池大街的工人、學徒還可到天橋聽相聲,看小戲,瞧電影,看雜技,聽說書等,這些玩意兒都是平時聊天的重要材料,互相交流所見所聞。除此之外,人們邊干活邊聊的內(nèi)容就是黃段子、大五葷,因為學徒、耍手藝的都是農(nóng)村來的,家鄉(xiāng)的趣聞軼事也是聊大天的內(nèi)容。人們還特別說“四大”俗語,即各種事物之最,如“四大高”:先數(shù)天,后數(shù)山,數(shù)完船桅數(shù)旗桿;“四大小”:芥菜仔、繡花針,蒼蠅的毛發(fā)蚊子的心;“四大寬”:鋪著地,蓋著天,場里睡覺,河里洗臉;“四大黑”:礦里的煤,呼延慶,打鐵的脖子,包文正;“四大紅”:廟里的門,火燒云,剃頭的柜子,殺豬的盆;“四大白”:頭場雪,棉花糖,妞的屁股,大綿羊;“四大軟”:大胖子的肚,綿綢褲,棉花套子,熱豆腐;“四大硬”:木匠的鑿子,光棍漢子,打鐵的砧子,石匠的鏨子。還有不少不宜在字面上表現(xiàn)了。
          在各種錘聲響徹金魚池大街的同時,還有一天不斷的各種吆喝聲,賣驢肉的、拴籠屜的、收破爛兒的,單賣羊霜腸的就有3家。給我印象最深的吆喝聲是賣酒的,每天10點左右從門前過,他的吆喝聲很特別――“喝二兩嘗嘗,愛喝不喝,涼水摻得多!”還有一個老頭兒是擦銅面的,“擦筆帽,擦墨盒,千萬別擦腦袋殼兒!”
          由于一些小販的叫賣聲含糊不清,如賣盒的叫賣聲,好像喊“砸明火喲!”因此,我們師兄弟把街上的叫賣聲連成了一個情節(jié):“砸明火喲!”賣線的就喊:“進法院了!”賣籠屜的就喊:“槍斃啦!”收破爛兒的老娘們兒帶著哭腔說:“有破爛兒我買!”拉著長音,別提多慘了。
          我們旋活鋪的斜對面是王記鐵鋪,整天當當當?shù)仨懼,有時我們就說:“打鐵的當王八不當?”打頭錘的那響聲就應了,“當!”打二三錘的,“當!當!”掌柜的更痛快――“當就當!當就當!”只有拉風箱的不同意,“不當!不當!”大家就以此開心解悶。
          由于金魚池大街緊挨著龍須溝,環(huán)境非常臟,冬天虱子多,夏天蚊子多、臭蟲多。這條街的工人、學徒,大都就一身衣服,又破又臟,也不換內(nèi)衣,冬天虱子咬得厲害,就把內(nèi)衣脫下來拿虱子,拿不凈,氣得用搟面杖在玻璃上搟,用開水燙,沒幾天就又多起來了。夏天的蚊子嗡嗡地飛,走道碰頭,蒼蠅更多,把窩頭往桌子上一放,黃金塔立刻變黑金塔。我們這趟街上,人們多睡暗樓子上,因為屋里擺滿了機床和工具,于是,家家都在離房二三尺上搭一層木板,我們就在木板上睡覺。夏天暗樓上臭蟲很多,有時把暗樓上的破席拿到街上曬會兒,一抖落能紅了地皮,嚇得行人都快跑。
          
          多年的學徒熬走師傅
          
          在這條手工業(yè)街上學到真正的手藝可不那么容易,特別是剛來的學徒,這一天的雜活就忙不過來。一睜眼起來,先給師傅、師兄們倒夜壺,一手一個往龍須溝里倒,然后整理大家的被褥,燒水,水開后沏茶,一碗碗倒?jié)M,雙手遞到師傅、師兄們的面前,還得喊聲:“師傅請喝茶!”而后去自來水站挑水,挑回來倒在甜水缸里,再去井邊打苦水,倒?jié)M苦水缸。兩個大缸挑滿水后,有的去做午飯,有的去干活。我學徒的地方不做飯,挑水后下排子(門臉上的木板),擺攤,碼放產(chǎn)品,往房檐下掛幌子,然后和師兄在門前拉大鋸,最小的徒弟拉下鋸,師兄拉上鋸,要是拉不直,師兄就用鋸拐打你。10點過后,學徒到內(nèi)掌柜處取窩頭、菜湯,擺放在桌子上,一碗一碗盛好飯,放在大家面前。最后一個吃飯,吃完,洗完碗,再去拉鋸備料。冬日風雪,手腳都有凍瘡;夏天暴曬,后背讓陽光曬下一層皮,像個小鐵人。下夜班后,鋪被褥,拿夜壺,上排子收攤,下幌子,最后一個睡覺。一天下來一點兒閑工夫沒有。干過一年半載,上了新學徒后,這所有的雜活就不用管了,都交給新來的徒弟做,拉鋸時升為上鋸。
          學手藝就看運氣,活忙上人快,有一年多就能上床子了,也有兩三年才上床子的。上床子就是學旋活技術(shù),一般耍手藝的師傅不會教你,俗話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好手藝人怕3年多的徒弟,因為3年多的徒弟基本上掌握了技術(shù),掌柜的就會辭掉耍手藝的。手藝人掙錢多,徒弟就少多了。所以,如果徒弟和師傅混得好,投緣,往往會指點一般的技術(shù),絕活沒有教的。父子家傳的手藝還留一手,何況他人。如果徒弟技術(shù)不行,不夠全面,耍手藝的江山就坐得穩(wěn),否則就要被辭退,各種手工業(yè)大概都如此。當我升為第一把交椅的時候,我上邊的張、孫二位師傅就被辭退了。
          學手藝那會兒是真難,甭說讓師傅教,只能偷藝。手藝人在磨刀、修鉆頭時往往都是偷偷摸摸的,自己用完的鉆頭都藏在工具箱里,就是怕徒弟學會,唯此才能拿頭號工錢。
          商業(yè)、手工業(yè)的掌柜的,一般辭退手藝人都在春節(jié)后的正月初五。因此,手藝人的春節(jié)不好過,總是提心吊膽的,唯恐吃上“滾蛋包子”。初五晚上,都要擺上酒宴,酒后要吃包子。東家、掌柜、學徒、耍手藝的都就坐之后,舉杯慶賀明日開市大吉。這時,掌柜的就要說官話了。如果買賣興隆,就當眾宣布人事照舊,大家便可放心,開懷暢飲;如果買賣不好,掌柜的就在宴席上訴一頓苦經(jīng)。在酒菜過后,端上包子,掌柜的親自夾一個包子,放在誰碗里,誰就明白――飯后或者次日就要“雞子下山――滾蛋”了!皾L蛋包子”一詞,就是從這里得名的。
          
          窮學徒也有調(diào)皮的時候
          
          這金魚池大街的手藝人,特別是徒弟們,都是一身破衣裳,前邊露桿,后邊露眼,穿露腳趾頭的鞋,走道無精打采,顫顫悠悠,滿臉的污泥,人沒過來味兒就先過來了。我們旋活的孫師傅回家結(jié)婚,咬牙跺腳買了雙禮服呢的千層底鞋,都馳名全行業(yè)了。
          有時,學徒們出去上廁所,往往會被一群小孩追著喊:“小徒弟,咧咧咧,南邊打鼓的是你爹,你爹戴著紅纓帽,你媽穿著高跟鞋……”他們還拿石頭往學徒身上扔。我的一個小師弟被李大吹的孩子用石頭砸傷了右臉,紅腫得厲害。我們師兄弟7個別提多生氣了,可他們家又護犢子,不講理,學徒們哪敢找少爺講理?可是大家又氣不過,于是就想了個主意報復李大吹一家。晚上天黑后,我們偷偷把李大吹墻邊木桿堆下的夜壺、尿盆拿來,在旋床上安上1分的小鉆頭,往夜壺、尿盆底下鉆些小孔,然后偷偷把夜壺、尿盆送回原地。
          第二天,金魚池大街傳出了新聞:李大吹全家尿炕了!房前屋后的鐵絲上搭滿了被褥,他們罵了半天大街,又斷不定是誰干的,只好收兵。
          每月初一的晚上,我們休息,叫“歇夜作”,就是給我們剃頭、逛街的時間。有一次,我們歇夜作,師兄弟幾個逛勸業(yè)場,都是新剃的頭,一水兒的禿瓢,像六七個小月亮在胡同的燈下晃動。我們到了勸業(yè)場一樓,發(fā)現(xiàn)有電梯,這在當時可是稀罕物,都聽說過、沒見過。開電梯的是個穿灰棉袍的老人,師兄問:“上電梯要錢嗎?”老人說:“不要。”我們就爭先恐后地擠了進去,只見老人一摁鈕,我們就騰空起來了。再看這一群禿瓢的面部表情,有的吃驚,有的瞪眼,有的發(fā)呆……我感覺就跟駕云一樣,心想坐飛機也不過如此吧!電梯開到三樓,我們下電梯后,不約而同地往樓下跑,跑到一層再乘電梯上去,如此反復了4次。開電梯的老人臉拉長了,到第5次時,老人向我們怒吼了一聲:“滾!怎么還沒完啦!”我們見勢不妙,撒丫子就跑;氐叫钿,坐電梯的事兒就成了我們的主要話題,似乎發(fā)現(xiàn)了人間最大的樂趣,計劃下一個“歇夜作”,再去勸業(yè)場,不過要分批乘……
          
          學徒生活的往事、金魚池大街以及各行業(yè)的手藝人,今天已成為歷史,成為過眼云煙。旋活、打鐵、木匠等行業(yè),今天已很難在北京看見。筆者已70多歲,當年金魚池大街的人們大都消失了,于是不嫌筆拙,記下這段經(jīng)歷,見證一下歷史的變遷,不知現(xiàn)代人有何感悟……
          編輯/王文娜 wangwenna@yeah.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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