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高不移公仆心 為政不移公仆之心

　　開國上將楊得志是我軍歷史上戰(zhàn)功赫赫的一代名將，也是一位慈祥謙和、氣度寬宏的長者。1988年，我和攝像師陳利英、譚杰受軍委黨史資料征集部門的委托，為楊得志同志攝制歷史資料錄像片，與老將軍有過一段忘年之交。楊得志身為中央顧問委員會常務委員，中央政治局委員、書記處書記，中央軍委常務委員、副秘書長和總參謀長，他位崇不忘百姓本、功高不移公仆心的老將風范，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每回想起來，令人心旌激揚，奮發(fā)不已。
　　
　　“要實事求是，不能夸大，不要吹噓”
　　1988年4月中旬，京都正是春花怒放的時節(jié)。我們第一次來到楊得志在萬壽路的寓所。他從辦公室里走出來，雖已是78歲高齡，但仍見他滿面紅光，滿頭烏發(fā)，步履穩(wěn)健。將軍說：“我從當兵到現(xiàn)在，整整60個年頭了。從士兵到班長、排長、連長、營長、團長、旅長、師長、司令員，一直到總參謀長，打了24年的仗，在槍林彈雨里鉆來鉆去。我也沒有想到能活到現(xiàn)在，更沒想到能有這么高的職務�！�
　　楊得志是一位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他14歲離家，當過挑煤工，修過鐵路。1928年1月，他在湖南郴州參加湘南暴動，上了井岡山，從此投身革命即為家。由于作戰(zhàn)勇敢，有勇有謀，22歲就當上了團長。25歲時，他指揮17勇士強渡大渡河，為中央縱隊殺出了一條血路；27歲時，他率部埋伏在平型關(guān)，與兄弟部隊一舉殲滅了日寇坂垣師團；37歲時，他指揮部隊采取攻堅戰(zhàn)術(shù)，勢如破竹解放了石家莊，首創(chuàng)奪取大城市的先例；38歲時，他奉毛主席之命，率領(lǐng)部隊踏冰破雪，一舉攻克新保安，拉開了平津戰(zhàn)役的帷幕；41歲時，他又率領(lǐng)十九兵團開赴烽火連天的朝鮮前線。
　　我們首先匯報了拍攝錄像片的思路和初步設(shè)想。將軍側(cè)耳聽著，然后說道：“四個時期（指土地革命戰(zhàn)爭、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和抗美援朝戰(zhàn)爭）大的戰(zhàn)役我都參加了。我們這些人的歷史，是由黨的領(lǐng)導、毛主席的領(lǐng)導這條紅線連下來的�！彼麖娬{(diào)說：“一定要實事求是，不能夸大，不要吹噓。”
　　我們本想請將軍回顧一下動人心魄的經(jīng)歷，然而他只是淡然一笑，說：“來，我請你們看幾樣東西！”
　　我們隨將軍走進寬敞的辦公室，他拉開保密柜的抽屜，從中取出一個小紅布包，打開一看：原來是一把手槍，看上去格外精致。將軍掂量著說：“這是1933年反‘圍剿’作戰(zhàn)時，繳獲國民黨連長的一支德國造手槍。說來還有一段小故事哩！”
　　那是紅軍到達陜北以后，有一天，他與紅一團政委羅元發(fā)在一起，看見樹梢上有一只小斑鳩蹦來蹦去。楊得志開玩笑說：“我一槍能把它打下來！”羅政委打賭似的晃了晃頭。楊得志舉槍擊發(fā)，小斑鳩應聲落地。
　　這支手槍伴隨著將軍指揮了無數(shù)次的戰(zhàn)役戰(zhàn)斗，至今仍然锃明發(fā)亮。
　　接著，將軍又拿出長征經(jīng)過云南時，老鄉(xiāng)們送給紅軍指揮員的一瓶白藥精。還有1933年在中央蘇區(qū)工農(nóng)兵代表大會上，中革軍委授予他的一枚三級紅星獎章。歷經(jīng)半個多世紀風風雨雨，南征北戰(zhàn)，這幾樣小小的紀念品，凝結(jié)著他烽火歲月的珍貴記憶，始終保留在將軍的身邊。
　　我們很快寫出了錄像腳本。在有關(guān)方面的大力支持下，廣泛收集了大量的文字、圖像和影視資料，并抓緊進行拍攝制作。聶榮臻元帥專門題寫了片名：《從士兵到總參謀長》。
　　第一次審看錄像片時，楊得志感觸頗深地說道：“我走上革命的道路，奮斗了幾十年，有了一些成績，什么時候也離不開黨的領(lǐng)導。抗戰(zhàn)時期，有朱總司令、彭老總；解放戰(zhàn)爭時期，晉冀魯豫有劉、鄧首長，華北有聶老總。我在他們的領(lǐng)導下，做了一些事情。離開黨，離開毛主席，離開我們的戰(zhàn)士，我能有多大本領(lǐng)呢？我個人能干什么呢？”
　　“一個戰(zhàn)役，一個戰(zhàn)斗，不單是一個部隊打的，我只能說是參加了，或者說是主攻部隊之一。紅軍突破烏江天險，強渡大渡河，我團是單獨一路，還有楊成武同志率領(lǐng)的紅四團。打平型關(guān)是3個團，我是六八五團團長。打平漢戰(zhàn)役，除我指揮一縱隊外，還有二、三、四縱隊。解放太原，十九兵團是主要突擊隊，總指揮是彭老總……總之，一定要實事求是，千萬不要夸大我個人的作用�！�
　　翻開血與火的史冊，楊得志可謂功勛卓著的戰(zhàn)將。然而，他從不把功勞歸于自己。在他的眼里，昔日那決死的搏斗，輝煌的戰(zhàn)績，似乎都淡若浮云輕煙。
　　
　　總參謀長和老船工
　　在將軍家人的協(xié)助下，我們攝錄了將軍珍藏多年的勛章和獎章。
　　1955年，毛澤東主席簽署命令，授予楊得志中國人民解放軍上將軍銜，同時授予他一級“八一”勛章、一級獨立自由勛章和一級解放勛章。在此之前，朝鮮金日成元帥授予楊得志朝鮮自由獨立一級勛章、國旗一級勛章和國際主義勛章……這一枚枚金光閃閃的勛章，凝鑄著將軍橫戈馬上、出生入死的業(yè)績，記載著將軍身經(jīng)百戰(zhàn)、屢建奇功的殊勛。
　　1954年冬，身為志愿軍副司令員的楊得志從朝鮮奉召回國。當時，軍委決定組織一批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高級將領(lǐng)，進高等軍事學院學習深造，楊得志就是其中一個。將軍回憶說：“在從北京開往南京的列車上，我從廣播里突然聽到中央軍委發(fā)布命令，任命我為志愿軍司令員。到南京后，我馬上打電話給當時的黃克誠總長：‘是不是要我重返朝鮮？’黃老回答：‘你就安心學習好了！’后來，劉伯承院長又決定我兼任戰(zhàn)役系主任。”
　　1955年10月，在軍事學院的大禮堂里，劉伯承、陳毅元帥代表中央軍委給上百名將領(lǐng)授銜授勛。楊得志清晰地記得那一天：他們都刮光了胡子，擦亮了皮鞋，禮服穿得筆挺，莊嚴地從元帥手中接過命令狀。然而，越是這種時候，楊得志越是懷念那些把熱血灑進金沙江、大渡河的英雄，那些長眠在雪山草地的戰(zhàn)友們。
　　1983年5月，曾經(jīng)為紅軍強渡大渡河時駕船的兩位老船工來到了北京。昔日刎頸之交，相見熱淚縱橫。他們共同回憶起往事來：48年前，被迫長征的紅軍處境十分險惡，后有幾十萬敵軍追趕，前有大渡河擋住去路。紅一團長楊得志率領(lǐng)一營突然出現(xiàn)在安順場渡口。部隊要過河，但眼下只有一只渡船。楊團長派人到附近山溝里找來船工，由二連選派17名勇士組成渡河奮勇隊，在步槍、機槍的掩護下強行向?qū)Π秳澣�。對面山上的敵人集中火力向渡船掃來，這時只見渡船飛快地往下滑去，一下子撞在了一塊大礁石上，頓時濺起高大的水柱。幾位船工奮力用手撐著巖石，木船卻像轉(zhuǎn)盤似的猛烈旋轉(zhuǎn)起來。要是再往下，滑進旋渦中就有翻船的危險。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從船上跳下幾位船工，只見他們在激流中，靠健壯的體魄，熟練的游水技術(shù)，拼命地用背頂著船。經(jīng)過船上船下密切配合，渡船終于沖出了險境。勇士們奮不顧身撲上岸去，與敵人展開拼死搏斗，終于控制了渡口陣地，為紅軍打開了一條通路。
　　憶往昔，血雨腥風；喜今日，勝利相逢。楊得志感慨地說，當年一條渡船關(guān)系著紅軍的安危，革命勝利離不開人民的支援。你們?yōu)楦锩�立下了汗馬功勞，我楊得志忘不了你們，人民也忘不了你們！
　　1988年1月，楊得志作為參加過湘南暴動的老戰(zhàn)士，應湖南省政府邀請，南下郴州參加紀念湘南起義60周年活動，重返他當年投奔紅軍的地方――板子橋。鄉(xiāng)親們紛紛圍攏上來，將軍問人群中一位年紀最大的老鄉(xiāng)當年暴動的時候有多大，那位滿臉褶皺、須發(fā)蒼蒼的老漢竟然不無稚氣地回答，那時他才3歲。將軍握著老漢的手，笑了，但這笑聲里有酸楚，也有思痛。因為當年參加暴動的人大都不在人世了，有的早已倒在血泊路上。多少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軀鋪墊了通往勝利的坦途。沒有他們，也就不會有陽光明媚的今天。
　　
　　夫唱婦隨，風雨同舟
　　1940年4月，楊得志和申戈軍在烽火中結(jié)為連理，而后夫妻倆一直在前線并肩作戰(zhàn)�？姑涝�朝時，他們?nèi)掏窗?個年幼的孩子（最小的僅10個月）放在與朝鮮一江之隔的安東（今丹東）志愿軍留守處，義無反顧地奔赴炮火連天的朝鮮戰(zhàn)場。多少次硝煙中離別，多少次勝利后相逢，幾十年風雨同舟，甘苦與共，夫唱婦隨，相敬如賓，他們攜手從血火彌漫的戰(zhàn)爭走向了云開日朗的和平。
　　楊得志和申戈軍所生的第一個女兒，在頻繁作戰(zhàn)、動蕩不定的戰(zhàn)爭歲月里丟掉了。多少年來，楊得志不敢在申戈軍面前重提這件往事，唯恐勾起她撕心裂膽的苦痛。后來，他們的6個兒女都在軍隊供職。
　　在會客廳東側(cè)墻上的顯眼處，懸掛著一幅6尺多長的條幅，那是出自書法家米南陽的左右手筆。上面寫的是：“橫戈馬上軍威振，縱得天下志成城�！�
　　將軍興致勃勃地給大家介紹，這是一幅藏名聯(lián)，夫人和他的名字“戈軍”“得志”巧妙地嵌進了上下聯(lián)中，讀來天衣無縫，正氣盎然。這也正是他們夫婦風雨相伴的生動寫照：寓愛情于戰(zhàn)斗中，寓生命于大業(yè)中�？吹贸�，將軍夫婦對這一條幅十分鐘愛和欣賞。
　　楊得志從總參謀長崗位上退休下來以后，各種社會活動很多，但他仍然十分關(guān)注我軍的現(xiàn)代化建設(shè)和年輕一代的成長。他說：“我軍由當年的大刀、梭標發(fā)展到今天擁有導彈核武器，這是了不起的進步。今后還要有更大的發(fā)展。長江后浪推前浪，這是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我們這個軍隊是大有希望的�！�
　　
　　1994年10月25日，戎馬一生的楊得志將軍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在為將軍最后送行的時候，凝望著他胸前佩戴的金光閃爍的勛章，將軍的音容笑貌又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
　　一顆耀眼的將星殞落了。但將軍為中國人民建樹的豐功偉績將同江河永長流，將與松柏共長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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