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的鼴鼠] 變形記卡夫卡

　　1924年，奧地利作家卡夫卡在他的寓言性小說《洞穴》中，以第一人稱講述了一只鼴鼠的故事。 　　鼴鼠擔心外來襲擊，修筑了堅固地洞，貯存了大量食物，地洞暢通無阻，無懈可擊，防御退逃自如，但鼴鼠還是時時處于驚恐之中，惶惶不可終日。為了躲避這種恐懼，鼴鼠不斷設計、挖掘和修繕這個地下工事，但終其一生，恐懼卻如影隨形，無法擺脫。
　　現(xiàn)在，面對社會信任的瓦解，我們終于成了卡夫卡筆下的鼴鼠，內心充滿恐懼：“即使從墻上掉下來的一粒沙子，不搞清它的去向也不能放心�！�
　　安全感來自于穩(wěn)定的社會秩序。社會秩序構建的基礎，就是人與人之間、人與社會組織之間的分工和彼此合作與信任的存在。每一個人都是龐大繁復而又精致的社會分工體系中的一員，各安其位，各司其職，同時，通過交換，享用著分工的福利。
　　沒有人有能力確切了解那些顯在的和隱藏的供應者，更沒有人有能力挑戰(zhàn)這樣的分工體系。
　　人是理性的趨利的，個人是本身利益最好也是唯一的裁判。人們別無選擇，只能彼此信任。
　　相互信任的合作，并非全是鮮花，它也會有陷阱和傷害。但偶發(fā)的非系統(tǒng)性的傷害，并不會導致社會的不安和恐懼，更不會導致系統(tǒng)性信任的崩潰。
　　社會是個系統(tǒng)，與我們的身體一樣，具有自我補救修復的功能。某個地方受傷（失信）之后，經過一段時間的自我療傷調和，或經適當?shù)耐庠谔幹茫ㄕ�府及司法），都會漸行修復，保持系統(tǒng)的活力。
　　但社會轉型期，不只是改朝換代，更是幾乎所有社會規(guī)范的調整。在中國走向現(xiàn)代國家的努力中，革命友誼和階級感情摧毀了古老的傳統(tǒng)，那些建立在血緣家庭宗法和私誼基礎上的信任，隨風而逝。每個人在共同的信仰下，成為革命機器上的螺絲釘，安之若素，對機器充滿感情和信任。人們既有分工協(xié)作，也有無私的援助。
　　但當市場經濟席卷大地，機器和其他社會組織放棄了原本應該承擔的責任，本身也成了市場化和全球化大潮中的利益主體。那些原本依附于機器的螺絲釘們，迅速被原子化，被拋棄于市場的蠻荒中，無所依靠，只能各自為戰(zhàn)，像卡夫卡筆下的鼴鼠一樣，尋找生存立身之道。
　　為了生存，尋求個體利益最大化的機會主義價值觀成了社會主流。成功被當做唯一標桿。背信棄義不再被譴責，甚至不再無恥。每一次違約失信事件，因其受責罰成本過低，幾乎成了一種誨淫誨盜。于是，相互劫掠取代了基于信任的互惠共贏。
　　不信任感是建立在后天經驗基礎上的。不同領域持續(xù)的失信事件，以及公權力部門持續(xù)的處置失當，個體和局部在受到傷害后的無助感，在現(xiàn)代傳播技術下，迅速在原子化的社會中擴散，演變?yōu)樵�子們普遍的不安和恐懼。原有的社會結構瓦解了，社會階層的邊界開始重塑，但因為財富獲得的不正當性和兩極分化，階層之間不是相互信任合作，而是充滿對立敵視。
　　原本應是社會保障的公權力失信是社會失信的主因。公權力在處理具體問題時，不能職司其責，就是對社會信任的摧殘，最終將自己置于“好壞都不信”的塔西佗陷阱中。而在中國告別傳統(tǒng)威權和信任，走向市場經濟時，一些政府部門的行為常常凌駕于法律之上，使法律這個現(xiàn)代社會的守護者在公眾和社會面前失去了尊嚴和權威。叢林法則盛行，社會公正失去了最后的屏障，信任的解體隨之而來。
　　我們既無法回到過去的血緣宗法體系，也不能回到個人威權魅力之路重建信任。向現(xiàn)代國家學習，方是唯一出路。
　　公開平等的商業(yè)行為，而不是權貴式壟斷的經濟行為，有利于重塑契約精神。 “一旦商業(yè)在一個國家里興盛起來，它便帶來了重諾言守時間的習慣。”亞當•斯密說。
　　現(xiàn)代國家成功的范例已經告訴我們，法律、契約和理性精神，才是現(xiàn)代社會持續(xù)穩(wěn)定和繁榮的基礎。政府誠信是關鍵，它必須回歸并受法律和契約精神的制約。
　　如此，我們才會擺脫卡夫卡的鼴鼠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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