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計風暴時,誰來替我說話?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那些住在這個樓里面的干部,有時候出差回來要出租車,說你拉到哪兒?說到哪兒哪兒,出租車司機說:我知道了,就袁偉民那時候搞的腐敗樓、貪官樓      我知道,肯定會有反響
          
          
          人物周刊:《袁偉民與體壇風云》 (下簡稱《袁》)這本書后記中提到,“當這本書快完稿時,已是2008年奧運會開幕之際”,既然成稿很早,為何現(xiàn)在才出?
          袁偉民:事情是這樣的,這本書是奧運會開幕前開始寫,結(jié)束的時候,基本完成,然后,就是我審稿。
          我審了好幾次,因為牽扯到許多人、許多事,而且有些部門,比如像審計部門,我都要很嚴謹?shù)貋韺Υ,F(xiàn)在你們看到的版本,我已經(jīng)拿掉了很多,很多部分都拿掉了。
          人物周刊:是語言不嚴謹還是?
          袁偉民:說的都是事實,但是我放不放我得考慮一下,以后再版時再說
          現(xiàn)在炒的主要是申辦,實際上我前面還有好的,我整個的申辦和競選什么的占的篇幅是很少的,只是里面的十幾分之一,F(xiàn)在大家都是針對這個。
          人物周刊:這本書你審了幾次?
          袁偉民:斷斷續(xù)續(xù),大概4次吧。
          人物周刊:出書之前,有沒有想到,書出來以后,申奧這個章節(jié)會特別熱?
          袁偉民:因為它反差太大。
          要是我不寫,沒人說,這個事情就完了,可能(以前)講的永遠就講下去了。其他人就是知道,一是不敢說,還有一個,我估計,說了,人家(覺得)可信度也不高。
          我退下來以后沒有亮過相。人家說袁偉民干什么了,蒸發(fā)了?什么場合,應(yīng)該看到的場合都見不了人。記者找我,我全不接受采訪。很多人都說,你是不是應(yīng)該寫一些,把你的經(jīng)驗和教訓起碼留下來,因為你肚子里有東西,而且(體育)歷程很長。
          人物周刊:1958年就開始了。
          袁偉民:新中國的(體育)局勢我基本上都經(jīng)歷過了,改革開放,一直到新世紀我上任當局長了,幾個大事兒,比如兩次奧運會、一次冬奧會申辦,悉尼奧運會、審計等等,幾個事兒都湊在一塊兒。
          外面?zhèn)髡f很多。你不出來,傳說也多。所以,后來他們做我工作,我說,我是可以說,但是有條件:第一,我要說,就得說真話。不想要批評誰,只是通過事情,不點名,把我的歷史經(jīng)驗教訓留下來;第二,就是把歷史本來真面目,盡量還原;還有一條就是,必須在奧運會之后。
          所以,(退下來)整整5年,我到哪兒看排球比賽都沒有過,我也不說,F(xiàn)在可以了。
          人物周刊:5年不說,你憋得慌嗎?
          袁偉民:什么慌不慌?我說了,早晚會說的。
          雅典奧運會以前,那時候不是滿城風雨、審計風暴嘛!
          那一棍子打下來很厲害的。
          當時就是事情搞錯了。(我)壓力很大,當然我也沒說。那時候報紙讓我說,我當然沒說,F(xiàn)在書里面有了。我這個是心平氣和說的,你看看書,完全是平和的,很兇的語言都沒有。我連點名都沒有。表揚人家都有名字,其他的匿名。
          我的心態(tài)很好。我不想批評誰,只想通過這些事情,經(jīng)驗也好、教訓也好,大家能從中受到一些啟發(fā)、啟迪吧,包括我自己。
          為什么我說,思考了5年、總結(jié)了5年,我就要對這個負責?我這次說,有時候點到為止,你可以看書上。但是我也知道,(這本書)肯定會有反響,當然沒想到會有這么大反響。
          當然,我也準備好了,任何準備都有。既然我拿出來了,躲也躲不了。
          人物周刊:為什么挑在國慶后、全運會前這個時機發(fā)行?
          袁偉民:國慶六十周年之前弄,不好。今年大事多,那我說要國慶以后,全運會以前,他們有的人說到山東去搞(新書發(fā)布儀式),我說我不去,我不要到全運會湊熱鬧去。
          所以,我挑了我的老家、故鄉(xiāng)、家鄉(xiāng),南京。而且(之前)保密,誰都不知道。
          
          退下來,有遺憾
          
          
          人物周刊:現(xiàn)在的這本書我們看到,有兩個章節(jié)重點寫了國際奧委會的那位資深委員,我們想問一下,這本書的選題思路是什么?你這輩子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大事,為什么選擇任局長的5年來寫,而且關(guān)于這位資深委員的還那么多?
          袁偉民:干了這么多年(體育),應(yīng)該說在這5年里面,發(fā)生的大事比較多,我呢,想通過這些大事兒,來牽出我的一生,47年。要是寫長的話,東西還多呢。那這樣就是把它概括一下。
          人物周刊:為什么其中就有兩個章節(jié)就牽扯到一個人?
          袁偉民:跟個人沒關(guān)系,我這是跟大事有關(guān)。大事牽扯他,所以會出現(xiàn),你說,不可思議啊,不是嗎?
          (奧運會)申辦不是大事兒嗎?百年期盼,中國人一輩子難遇的。第一次申辦失敗了,差一票。第二次還申辦。第一次我也參與了,從頭到尾,當然我沒有去,在管家里這一攤。這些都是大事件。
          人物周刊:但是,在奧運會即將召開的時候,你退下來了,是否有些遺憾?
          袁偉民:沒有。中央有規(guī)定,65(歲)要下,我已經(jīng)延長了半年。
          十六大以后,這么多人都退了,你一個部長還待著干嘛?所以很多人問到這個事兒,這不是我個人的事兒,是中央整個的政策。
          當然,現(xiàn)在來看,也有點遺憾。中國講究有始有終,而且奧運會在中國辦,這個沒參加,當觀眾了,有遺憾。
          人物周刊:你離任前后,有一種說法,說有可能會讓繼續(xù)留任,干完奧運會再下去。
          袁偉民:說得多了,還不是一般干部說,人家都跟我這么說了。當然,這牽扯到干部用人政策,我估計,要不然,就沒有各種傳說了。
          所以,我也不出面,也不解釋。書里寫了,(退下來后)讓我亮相我不去。
          
          足球,我說查,能查嗎?
          
          人物周刊:你作為中國足協(xié)主席多年,就在你局長任上,中國足球也發(fā)生了很多大事兒,比如說假球、黑哨、等等。原浙江省體育局局長陳培德就在媒體上說,他很不理解,為何你的書中回避了當年這些震驚全國的事件?
          袁偉民:我這些說出來行嗎?足球,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一個足球的問題了。比如假球,我說你打假球,你就問我,有證據(jù)嗎?證據(jù)誰來提供?這一系列問題,已經(jīng)遠遠超出足球本身了。
          我干了這么多年,這場我看不出來?
          我最起碼能看出一點端倪。這種事情,我要管,要花很大的代價,而且不是我能管的。就比如,我說要查你就能查嗎?
          那個陳培德是學歷史、哲學的,原來我跟他很熟,(他說這個話)牽扯到浙江當時打假球的事兒。但是現(xiàn)在,足球已經(jīng)遠遠超出足球的環(huán)節(jié),必須綜合治理。
          人物周刊:綜合治理是指各個部門的協(xié)調(diào)?
          袁偉民:這個需要有關(guān)部門的條例、投入,要有法規(guī)。咱們這方面還不健全。
          你不能說,我懷疑你,就可以給你怎么處分。當然,里面我不是不知道(誰有問題),我知道,可這個好多事情,有市場運作的關(guān)系,還有一個短期行為的問題。你能管嗎?
          再加上,我們足協(xié)內(nèi)部也有很多問題,管理水平,各個方面,這是足球的綜合治理,不是你想做就做。
          我自己知道我吃幾碗干飯,當時我想,我要全力以赴投入去弄,也不見得搞好。盡管我也喜歡足球,但我當時的位置,我能全投入這個嗎?
          人物周刊:你覺得中國老百姓為什么這么痛恨中國足球,有什么原因?
          袁偉民:那個里面復雜得很,那不是我一下子能說清楚的。籠統(tǒng)地說,首先是愛它,期望很高,總想翻身。因為這個項目群眾喜歡,踢得好的足球就像藝術(shù)一樣,像歐洲,一看,賞心悅目。
          人物周刊:陳培德說他還有一個疑問,就是當年假球、黑哨風潮中,為何只處理了退贓的龔建平一人,后來他死了。再就是,為何自曝家丑的浙江綠城卻受到最重的處罰?
          袁偉民:那時候,他(陳培德)是正廳級的體育部門領(lǐng)導,應(yīng)該懂得這個道理,這個時節(jié)我也沒必要說這個事兒。像這些處理,遠遠超出了足球的這些范圍。
          當時應(yīng)該怎么來處理,陳培德應(yīng)該比我清楚,他天天接觸下面的球員。
          這些事兒(假球、黑哨),不是那些運動員,他們有專人負責去搞,這個錢從哪兒來的?跟搞興奮劑一樣。
          所以,這些事兒,這些問題不好現(xiàn)在說。比如說,我袁偉民這么一說,這本書就變味了。我這個毫無道德意識在里面,我只想著把一些重大事件反饋出來,而且講一些經(jīng)驗教訓,不是說去曝光。那體育界,那各行各業(yè),那咱們中國是什么狀況?
          人物周刊:那么,你覺得現(xiàn)在這個足球狀況是不是跟當時的假球、黑哨等腐敗問題有很大關(guān)系?
          袁偉民:我剛剛跟你說的,是要綜合治理。這個問題,這些事兒,說話要有依據(jù)。我是原來的體育部長,說完了以后,你報紙一寫,他們找我,說你說話有根據(jù)嗎?所以,我說為什么要反復看這本書,要嚴謹,我對它負責。以后老百姓都可以說,罵都可以。我既然說了就要負責。
          有時候,現(xiàn)在不敢說我就不說,有時候點到為止。我不能滿足每個人的問題,把一件件事都說清楚,這件事情是什么,到底哪些人,那我是違背我這本書的目的,那是炒作。
          
          女排假球風波
          
          人物周刊:說到假球這個問題,您曾對中國女排打假球特別生氣。
          袁偉民:批評中國女排,一般我不說話,其他人誰批?(關(guān)鍵是)你看他要不要批?
          這么一個隊伍,到世界錦標賽,到國外去打假球,一而再再而三讓球(2002年世錦賽上被視為奪標大熱門的中國女排為了避開意大利和俄羅斯,先是0:3不敵“魚腩部隊”希臘隊,后又以0:3故意輸給韓國),在300人大會上我點名,我說你以后還能干嗎?你不跟全國人民做檢討,在這個位置上,你以后怎么來號召全國的排球界,怎么來拯救賽風?
          你自己跑到國外去這么搞,你還有發(fā)言權(quán)嗎,還有威信嗎?這個,我是幫助他(們)下臺階。根本上,打假球是違背體育精神的。拿了金牌回來,這個金牌也不值錢。(通過這個假球)把運動員都弄得很心胸狹窄,這就是指導思想問題。誰來負責?不怪運動員。
          人物周刊:如果如你所言,打真球,那場比賽他們小組出線后,直接去碰意大利,或許連八強都進不去呢?
          袁偉民:你怎么知道呢?因為那個時候不是這個水平,你進不去光明磊落回來,上面是允許的。
          你球都往界外打了,人家老百姓看了以后什么意見?中國老百姓呢?你這個金牌值錢嗎?人家對中國女排原來不這么看,現(xiàn)在這么看。我到人家大使館,有的人跟我說,當著我的面有的話還不好意思說,估計排練那些官員都不看,怎么中國女排是這個樣子?
          人物周刊:那時陳忠和、徐利他們也是為了拿好成績啊。
          袁偉民:怎么為了拿好成績?
          我再三跟他們交待,那是錯誤的政績觀。你要允許這么搞,以后就變味了,老百姓都上當了。你看那球是假的,那球還看嗎?那體育就變味了。
          
          2004年,忍辱負重
          
          人物周刊:您書中多次提到黨的民主生活會,通過這個會來幫助一個人什么,我想問一下這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性質(zhì)和內(nèi)容的會議?
          袁偉民:黨組生活會什么都可以講,有什么意見說一說,比如互相批評。像我們這個層次,每年好像要過兩次組織生活。
          我們的這種講話,多數(shù)都要送到上面去,特別是當時面臨(審計風暴)這么個情況。去雅典奧運會以前,(書中)我專門寫了一段。那時候,心里面想法當然多,干了一輩子為國爭光的事,最后是這個結(jié)局。
          人物周刊:覺得委屈?
          
          袁偉民:不叫委屈,我今天這個采訪,個人勿涉。
          你看我給你舉個例子,那些住在這個樓里面的干部,有時候出差回來要出租車,說你拉到哪兒?說到哪兒哪兒,出租車司機說:我知道了,就袁偉民那時候搞的腐敗樓、貪官樓。
          人物周刊:這個影響已經(jīng)造成了。
          袁偉民:那個影響不是袁偉民一個人的問題,國家體育總局是一個部委,賀老總(賀龍)第一任當主任,50多年,它是有榮譽感的,一代一代傳下來,我在那兒破壞了?造成這個結(jié)局,給人們錯覺和印象。
          當然不是這樣,(但當時)誰來替我說話?誰來說,搞錯了!你看到,現(xiàn)在的老百姓都是這個叫法。
          人物周刊:當時沒想澄清一下?
          袁偉民:當時不是時機,那個審計,像風暴一樣,天天報紙上寫,叫審計風暴,國家體育總局的牌子就出現(xiàn)在那。
          我馬上說,一個是讓不讓你說;第二也不是時候。像后來報紙說,國家體委是冷戰(zhàn)審計署,怎么行呢?我真要有問題,我就不敢了。
          人物周刊:當時有沒有和李金華直接溝通過?
          袁偉民:我給他打過電話。后來,(審計署披露的國家體育總局的問題)《人民日報》海外版發(fā)了個報道。
          人物周刊:我們看到了,好像刊登的不是全文?
          袁偉民:不是全文。我們派了倆人,一個辦公室主任,一個是宣傳司司長。他們(審計署)也出了兩個人,最后商量完了,寫個稿。我們寫的為了是多說一下,目的就是說這個錢不是國家給的錢,不是專項資金,不是納稅人的錢,不是財政部給的錢。這個錢我們是1984年開始運動員搞市場開發(fā)積累起來的錢。這個錢通俗一點就是私房錢,我拿出來給他弄的房子,我干好事兒,這個錢都可以跟國家去要的。所以后來書中寫,(領(lǐng)導)后來叫我去領(lǐng),我不要,去領(lǐng)就上當了。
          人物周刊:上別人的圈套?
          袁偉民:圈套倒不是,這是事實背景。我怎么向你要錢呢?那時候,國家體育總局整改完了,錢也還了。我盡管不要錢,完了它馬上6月28號,2005年6月28號,又點我名了,“除了國家體委以外沒有整改”其他都整改了,所以外面報紙上又寫了很多很多。
          《人民日報》海外版的總編,姓李,寫了一個短評,就說雙方(審計署和國家體育總局)都是為國爭光。這個書上你看到了嗎?
          人物周刊:看到了,你很感激他。
          袁偉民:人家說我,國家體育總局拿為國爭光,來壓自己的錯誤。這好像是《中華工商時報》的一篇報道。當時,我就不說,叫我上電視,我也不去。忍辱負重,2004年。
          
          他罵我,我很坦然
          
          人物周刊:你的書出版后,書中所寫的國際奧運會資深委員接受采訪說,“好人不知壞人有多壞”,你怎么看待這個事兒?
          袁偉民:他罵我,我很坦然。怎么說我,都很坦然,我是把歷史事實告訴大家,我相信大家看了這個東西,總是一個判斷,不需要我再說多少。
          我是說,我盡量要符合實際,這是我的責任,是歷史賦予我的責任。我干了這么長時間,當然要把一些重要的問題告訴大家,我走了后,那有些事情是不是沒人再說了?
          所以,我這么一說(指書中申奧章節(jié)),人家都說,哎呀,為我們出了氣。因為現(xiàn)在還好,我也活著,還有好多參與人都活著。
          但是,我不想要跟誰作對,他也可以出來說,任何人都可以。你應(yīng)該相信這些事,會有個公正的評價,而且也沒有說,因為這件事就否定了誰的一生,沒有這個意思。
          這件事,某個人的處理,為什么要這么處理,個人和國家利益怎么擺,很重要。像我們是高級干部了,剛剛媒體采訪我的時候,我說,萬變不離其宗。這個“宗”是什么呢?國家利益,國家至高無上!
          做工作,可以講個性、個人魅力,但我們一些參與的國際組織,要清楚是誰派你出去的,代表誰的利益。如果連這點沒有了,我倒問你你是誰,你代表誰?
          人物周刊:那我們假定說這位國際奧運會資深委員投票支持了金云龍,就不算愛國了嗎?
          袁偉民:討論都是具體的,不能說假定。我現(xiàn)在跟你講的(包括書中的章節(jié)),都是有根有據(jù),這是事實。
          我也沒跟他戴帽子說不愛國,我是說,像這樣的大事,你應(yīng)該規(guī)劃。他是搞外事出身的,應(yīng)該知道外事紀律。
          人物周刊:那從您個人角度考慮,您是真的支持羅格當新的奧委會主席,還是因為國家利益?
          袁偉民:這有矛盾嗎?
          我目的不在這兒,我的目的是要讓中國申辦成功,這是我的目的。你看書了沒有,當時奧運申辦,有多少組搭配(北京-羅格搭配、金云龍-多倫多搭配、龐德-巴黎搭配)?我不跟他說,國家審查他的歷史,當然有個人品問題。
          那三組,是國際上心照不宣的事情。熊掌和魚不能兼得,是很簡單的道理。
          
          現(xiàn)在是舉國體育最好的轉(zhuǎn)型時機
          
          人物周刊:奧運會申辦成功了,奧運會也辦了,百年的夢也圓了,金牌也已經(jīng)第一了。那么,體育的舉國體制還要不要走下去?
          袁偉民:我對舉國體制的理解,不主要是動用中國的國家機器,這是小的一塊。按照以前的思想,說國家。現(xiàn)在沒有,是靠體育、靠中央領(lǐng)導支持。當然還叫舉國體制,但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舉國體制,你要抹煞它的功績不可能,它是一個時代的必然產(chǎn)物。要一下子拿掉它,也不可能。什么叫中國特色?外面好的東西我們要學,那些老外看到我們的體制,也想學我們呢!
          當然,我們也有很多問題,基礎(chǔ)項目薄弱。三大球(足球、籃球、排球)到這個水平,老百姓不滿意。金牌不是全部,更不是體育的全部,是其中一個部分。當然金牌要不要?要。還是要靠正步,不搞邪門歪道,這是體育精神,是奧林匹克精神。
          我的觀點是,在這時候是最好的轉(zhuǎn)型時間。用這個力量,投更多的,除了抓好優(yōu)勢項目,還要弄一些重點的基礎(chǔ)項目,還要把三大球都好好弄一弄,不一定是拿金牌了,起碼要往前走,要走得快一點。
          人物周刊:轉(zhuǎn)型向哪兒轉(zhuǎn)呢,你能不能給我們開個良方?
          袁偉民: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這么多年)我是全過程過來的,一代一代指導,F(xiàn)在是最好的時候,我們國家已經(jīng)穩(wěn)定在這個水平上了(奧運會金牌數(shù)量)。所以我的觀點是說,第一更好,拿不到第一拿第二也行,第三也行,要輸?shù)闷疒A得起,這就是泱泱大國,要有這個風度。
          現(xiàn)在靠多拿幾塊金牌來說明我中國人行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這是多好的機會,老百姓肯定也會是這個觀點。但是,怎么轉(zhuǎn)型,除了觀念上轉(zhuǎn)變,還要輿論引導,這是各方面、一系列的綜合工程。
          人物周刊:你覺得最關(guān)鍵的要做什么?
          袁偉民:現(xiàn)在要有共識,還要有政策,有措施、行動。你看為什么美國好多項目,群眾基礎(chǔ)好,有些項目它不愿意搞,一搞,上得很快。為什么?它整個的,按照毛主席說,發(fā)展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zhì),這是本質(zhì)。
          我們現(xiàn)在還是像玩命似的,天天分數(shù)、考試壓著呢!
          人物周刊:那是否美國才叫舉國體制,而我們叫舉項目體制?
          袁偉民:我們現(xiàn)在是舉國體制,舉國體制因為項目才管得更細。美國它也是項目,他們的協(xié)會是有職有權(quán)的。
          
          時代在變,社會在進步,我們(國際)政治地位也高了,舉國體制也要改革,要與時俱進,這是肯定的。
          
          我們那茬人是時代造就的
          
          人物周刊:延續(xù)你的觀點,時代在變,我們看到了舉重冠軍在貧寒中死去,還有的冠軍成了搓澡工,還有擺了地攤,他們的青春都獻給了國家,但生計卻成了問題。你怎么看這種現(xiàn)象?
          袁偉民:這些情況不是很多,國家已經(jīng)在著手解決這個問題。讓他們上學,讓他們就業(yè)。原來,按照以前的觀點,沒變以前,這些運動員,總共沒多少,才不到兩萬人,國家包下來就行了。但是社會變了,社會在進步,所以要聘任制,要競爭上崗,就有一些人被競爭下來了。那么這些,他以前該學習的時候沒學,那不是他的責任,那是當時的體制,是特殊時代的特殊需要,所以這些工作,勞動、社會保障這一塊,國家也在做。
          現(xiàn)在各個省市都有些運動技術(shù)學院,讓運動員當不成了,給他上文化課,繼續(xù)上學,上大學。我書里寫的鄧亞萍,就是這么一個代表人物,很艱苦,很不容易。
          人物周刊:以前你帶領(lǐng)女排三連冠,舉國轟動,收到幾萬封群眾來信,現(xiàn)在,全運會在開,但關(guān)注的人好像并不那么多了,人們對金牌似乎也并不那么敏感了。你怎么看這個現(xiàn)象,是體育回歸它本來的位置了,還是當時把體育給拔高了?
          袁偉民:這是時代問題,一個時代需要這個。這個話我老早就說,女排當時拿冠軍,為什么轟動?人家說拿個冠軍為什么要這樣,有什么了不起,就是個冠軍。確實也是這么回事兒,一個體育項目拿了個冠軍,當然在那個特定的歷史時代,需要這種精神。
          為什么?剛改革開放。1979年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剛改革開放打開國門,我們1981年11月16號拿了冠軍。
          雖然是一個打球,當時它已經(jīng)超出了打球、體育的功能、金牌的功能。宣傳女排精神是什么?鼓舞大家要發(fā)揚拼搏,要團結(jié)拼搏,艱苦奮斗。以后項目多了,當然不會像這個這么轟動,F(xiàn)在要轟動,除非足球進前八名!
          人物周刊:你如何評價你這一生,有遺憾嗎?
          袁偉民:我的一生,基本上是很正統(tǒng)過來的。我上小學、初中、高中都是讀的最好的,教學質(zhì)量很高。現(xiàn)在就復雜了,也鍛煉人了,見識廣,分辨能力也能提高。
          我成長的方方面面,書上都寫了很多。當然我的感覺,真正像我們這種人的成長過程,基本上還是國家和黨的培養(yǎng),這不是官話。要不然,我根本也不打排球,換個環(huán)境,可能不知道現(xiàn)在是干什么呢。
          我這個人比較好學,另外也動腦子,適應(yīng)能力強,艱苦樸實。那時候都這樣的,一代人,勤勤懇懇的,像你的父輩這代人,黨叫干啥就干啥。
          當然,一般人說,你是運動員出身,按過去說是運動員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所以,我當時到體委(任副主任),猶豫了很長時間,去還是不去。最后我還是說去,要改變這種看法。當然自己也在下工夫。我明白,光拿冠軍是不夠的,兩年可以吃老本,兩年以后人家看你的能力了。工作對象不是運動員了。所以也很艱苦。
          人物周刊: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
          袁偉民:這個不好說。從我管的這塊來說,足球沒能搞好是很大的遺憾,所以,我書中的題目是:足球的遺憾,遺憾的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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