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釘子戶”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最初,"最牛釘子戶"被推為英雄式人物,"孤島"也被稱為"豐碑";隨后,公共輿論逐漸冷靜,有媒體開始質疑將"最牛釘子戶"推為榜樣可能造成的危害。
"孤島"邊的新聞發(fā)布會
3月下旬,各地記者云集重慶。一下飛機,他們都似乎輕車熟路地直奔目的地:重慶市九龍坡區(qū)商業(yè)核心地---楊家坪輕軌站---50米外。在那里,矗立著此時中國最受關注的一棟建筑:一套兩層磚混民宅兀自站在寬闊的"正?百老匯"工地上,四周已被挖成了深達十多米的"懸崖峭壁",宛若一座孤島,與周邊繁華的寫字樓形成了強烈的視覺反差。
充滿戲劇性的這個場景最早出現(xiàn)在3月初的互聯(lián)網上,并被好事者戲稱為"史上最牛釘子戶"。起初,好多人以為這只不過又是一張借助圖像處理技術制造的惡搞圖片,但不久,人們知道世上居然還真有這么一座房子。
3月19日,重慶市九龍坡區(qū)人民法院舉行聽證會,裁定支持九龍坡區(qū)房管局的搬遷裁決,要求被拆遷人,也就是所謂的"最牛釘子戶"楊武,于3月22日前拆除該房屋,逾期將強制拆遷。
事實上,此前這位"釘子戶"與開發(fā)商已僵持了近3年。強制限期的逼近,在時間上恰與《物權法》的順利通過不謀而合,而網絡的傳播使得這棟小樓在無數(shù)眼球的逼視下不斷"升溫",于是,一起原本很普通的動遷糾紛,幾乎在一夜間成為關注焦點,風頭之健甚至壓過了最火爆的娛樂新聞。
3月21日,"大限"前日,下午4時,51歲的楊武突然沖進工地,這位22年前首屆渝州散打擂臺賽的重量級冠軍,放棄了代表重慶武協(xié)與俄羅斯"散手王"穆斯里穆挑戰(zhàn)的機會。他用隨身攜帶的雙節(jié)棍在"孤島"的"懸崖"上鑿出一些小坑,而后順勢而上,鉆進屋內,身手敏捷。
一桶礦泉水、一張折疊床、兩罐液化氣,加上妻子吳蘋不定時送來的食物,楊武開始在這個早已斷水、斷電、斷交通的"孤島"上日夜堅守。他很快在樓頂面向楊家坪輕軌站站臺方向掛起了一幅白布黑字標語:公民的合法私有財產不受侵犯!!!同時,他把一面國旗豎在屋頂?shù)牧硪欢。楊武脫去上衣,向攝影記者的鏡頭露出滿身肌肉。
面對前來試圖勸阻的工地保安,楊武揮舞著拳頭:"你敢上來,我就把你打下去!"保安搖頭離去。"誰敢上來強拆,我就炸誰!"此后幾日,楊武多次出現(xiàn)在二樓窗口,使勁搖晃著手中的液化氣罐。在工地前的馬路上,四五百名圍觀群眾議論紛紛,一度造成交通堵塞。他不時在小屋樓頂來回走動,向遠處輕軌站上的群眾揮拳示意,大吼:堅持到底!他的每一次出現(xiàn)都會引來記者們與圍觀者的騷動。
楊武的妻子吳蘋顯然很樂意接受記者采訪。吳蘋換上了一套鮮紅的唐裝,她站在"孤島"邊,手持一個文件夾,內裝一本憲法、一疊相關法律文件以及拆遷雙方多次談判內容的復印件,以冷靜的態(tài)度,快速的語句,逐條反駁開發(fā)商、房管局的種種說辭。她在回答問題時分寸拿捏十分老練,一些記者戲稱"頗具新聞發(fā)言人風范"。
"萬一法院強拆,怎么辦?"有記者問。"這個問題我倒想請教請教你,你有什么好建議?"吳蘋反問,繼而提高嗓門,"人在屋在!"
3月22日夜,零點漸近,四面八方趕來的圍觀者與記者越來越多。這一夜最終在相對平靜中度過,鏟車沒有開進工地。至3月26日記者發(fā)稿前,"孤島"依然佇立,楊武也已經在小屋內守了5天。
"他不會下來的,直到有一個滿意的、合理的解決方案為止!"吳蘋說,"一旦楊武堅持不下去,我隨時準備上去換他。"這個干練的女人自21日起,幾乎每天下午都會準時出現(xiàn)在工地現(xiàn)場召開"信息發(fā)布會"。
這對夫婦到底有怎樣的"背景"?"最牛拆遷戶""牛"在何處?僵局最終將如何打破打破?
"法律就是背景"
"史上最牛釘子戶"的那幾張照片3月初在網上紅極一時,當時楊武與吳蘋并不知曉,還是在外地念大學的兒子發(fā)現(xiàn)后告訴了他們。
"釘子戶"一詞,即使用最寬容的眼光審視,也只勉強算得上一個"中性詞"。很多時候,這三個字與"刁民"有著同樣的語感。有人問吳蘋:你們怎么看"釘子戶"這個稱呼?,她表現(xiàn)坦然,認為"最牛釘子戶"一詞在此時此地是褒義。
"最牛,我理解為有骨氣。而"釘子戶"在我看來具有釘子那樣不回頭的精神,開發(fā)商不總是說我們這些維權的人是"釘子戶"嘛,我的房子也的確被他們挖得像釘子一樣了。網友這么稱呼我,在我看來是對我的一種支持。"吳蘋說。
媒體不斷追問他們的"背景",吳蘋一再否認,對這樣的問題顯得有些惱火:"誰說有背景,你讓他拿出證據(jù)!如果硬要說有背景,那就是法律!"
吳蘋不斷強調他們不過是生意遍布全國、稍懂法律知識的商人,在長達3年的維權過程中,為了與開發(fā)商"斗法",兩人熟讀了不少法律法規(guī)。她甚至說自己經常"教育他們""在開發(fā)前,先學好法律法規(guī)"。
不過她后來還是透露,父親是重慶市的一名退休檢察官,母親也是檢察系統(tǒng)的,就連兒子正在讀的也是法律專業(yè)。
傳聞說,僵局是"釘子戶"開出2000萬元天價所致。對此吳蘋矢口否認,"我從未向開發(fā)商開過一次價,從一開始我就選擇了還房的實物安置。"開發(fā)商之一的重慶正升置業(yè)有限公司常務副總經理廖建明后來也證實2000萬元一說子虛烏有。
在吳蘋看來,一開始她和開發(fā)商之間的矛盾是怎樣安置與補償多少,而現(xiàn)在則是拆遷執(zhí)行程序是否合法。
小樓在開發(fā)前是鶴興路17號,按照九龍坡區(qū)房管局的說法,鶴興路片區(qū)80%的房屋系上世紀四五十年代修建,多數(shù)為簡易結構,年久失修,危舊破爛,并多次發(fā)生火災與垮塌事故,經專業(yè)技術部門鑒定,80%左右為危房,安全隱患極其嚴重,因此廣大群眾也急盼對該片區(qū)實施改造。
而吳蘋說,鶴興路17號這套219平方米的房子是楊武的父親于1944年修建的,當時為木質結構,一底一樓。1957年,國家將所有私房收歸公有,統(tǒng)一分配,楊家的這套房子被3戶人家居住。1983年,吳蘋嫁至楊家,無處可居,吳蘋通過書面形式向各級政府層層反映,據(jù)理力爭,一番努力后,鶴興路17號返還楊家,據(jù)說在當時還頗為轟動。
楊家共有8個子女,楊武是最小的兒子,又唯獨他生了一個兒子,他從父母處繼承了這套房產。很長一段時間內,鶴興路是楊家坪繁華的商業(yè)街,臨街鋪面以餐飲為主,被當?shù)厝朔Q為"好吃街"。楊武得到這棟房子后辭職下海,將小樓改造為酒樓,生意頗為紅火。
吳蘋回憶,由于老宅年久失修,有坍塌的危險,1993年吳蘋向房管所申請"排危",交了10多萬元配套費用后,獲準在原址重建,于是就有了現(xiàn)在的這套磚混結構小樓。
按吳蘋的說法,重建與裝修一共花了幾十萬元。沒想到房子剛裝修,鶴興路就張貼出拆遷公告,宣布重慶南隆房地產開發(fā)有限公司為拆遷開發(fā)商,"開發(fā)商說大家都別建房了,馬上要拆的,可是我都已經花了幾十萬元了,鄰居們都說吳蘋你最虧了"。
九龍坡區(qū)房管局所稱,當時鶴興路地區(qū)已成棚戶區(qū),除了楊家的新房外,其他多是木質結構,南隆房地產開發(fā)有限公司說,拆遷后此地將新建53層高的商住樓,旁邊附帶裙樓,所有拆遷的經營戶都將安置在裙樓。南隆房地產開發(fā)有限公司還將規(guī)劃樓房的模型放在附近的電影院門前展覽。
吳蘋填寫了拆遷意愿調查表,在"貨幣"與"還房"兩項選擇中,她選擇了"還房"。但接下來的11年里,除了偶爾有人上門登記、鉆地檢測土壤,鶴興路片區(qū)的動遷未有任何動靜。
接著又有傳言:南隆公司是一個空架子,1992年就拿到拆遷許可證,而后遇到宏觀調控,無法貸款,開不了工,到2002年,政府又要收回土地。南隆公司在鶴興路居民口中成了"爛龍"。
"從1993年傳出拆遷消息,鶴興路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十多年中給我們造成了巨大的損失。"吳蘋說,他們后來搬至別處,將鶴興路17號交給他人經營。至今在這座老宅上,人們依舊能看見昔日火鍋店的招牌。
"四原"出了難題?
2004年,動遷再次提上日程,這次不再是只聞雷聲不見雨點了。8月,重慶智潤置業(yè)有限公司加入開發(fā)商行列,智潤公司與南隆公司都取得了九龍坡區(qū)房管局于2004年8月31日核發(fā)的拆遷許可證。同一天,區(qū)房管局在鶴興路張貼了拆遷公告,并公示了重慶一家評估公司對該地段居民房屋的評估價格。
記者了解,當時共有5家A級資質的評估咨詢公司到現(xiàn)場接受居民投票,最后重慶市金地資產評估有限公司得票最多,于是由該公司對房屋價格進行評估。評估價為一樓每平方米18841元,二樓每平方米3785元。吳蘋覺得這與剛建成的楊家坪步行街店面以及住宅的售價相差甚遠。記者了解,當時楊家坪普通商鋪售價在每平方米3萬元左右。
重慶市出版集團控股的重慶正?置業(yè)有限公司在2005年3月加入到鶴興路舊城改造項目,并成為項目的法人和項目質量責任人。公司負責人王偉對記者表示:拆遷前,拆遷戶投票委托評估公司做了評估,整個過程都有公證機關的公證。
可吳蘋不接受評估價格,說"我沒投票,與我無關"。"我是新翻建的磚混結構,怎能與其他危房是一樣的補償標準?!"對于開發(fā)商提出的幾個實物安置方案,她也不接受,理由是那些地段根本無法與楊家坪相比。
吳蘋由此堅定地選擇原地還房,"依照相關法律,我有這樣的選擇權利!"
對這個評估價格同樣有異議的其他一些拆遷戶也開始與開發(fā)商交涉,2005年夏天再次評估,價格有所調整,拆遷戶的實物安置多了兩個選擇:地段稍好的斌鑫世紀城二樓三樓,或者是位于拆遷原址的正?百老匯樓負一樓。
這一補償計劃公布之后,更多的拆遷戶離開了鶴興路。吳蘋說,因為大多是公房,而且開發(fā)商許諾先搬的有獎勵,所以很多人當然很快搬走了。2005年年底,281戶只剩下了七八戶。"實際上,這里80%都是老公房,我是在私有房產當中面積最大的一家,產權證和國土證兩證齊全,上面都注明了是營業(yè)房。"吳蘋似乎想以此說明,其他拆遷戶沒有成為"釘子戶",是因為他們沒有她的"底氣"。
"拆遷開始后,這里十分混亂,偷盜成風,多次失火,有一戶人家一連被燒了兩次。"吳蘋很謹慎,沒有明說是否存在暴力拆遷,但她說,"明顯是有人縱火,用汽油瓶扔進屋內的。"對于這一說法,重慶正升置業(yè)有限公司常務副總經理廖建明矢口否認,"是乞丐住在搬遷后的房子內取暖時導致失火的。"九龍坡區(qū)房管局拆遷科科長任忠萍對此也是同樣解釋。
開發(fā)商委托了區(qū)房管局下屬的拆遷工程處進行這個項目區(qū)的拆遷。"他們很有策略,逐個擊破,先公房,再私房,再門面,把居民分成一片散沙……。""開發(fā)商與房管局領導從一開始就跟我說,鑒于我的房子兩證齊全、面積最大,等別的拆遷戶搬走了,再最后單獨處理我的問題。"吳蘋說。
2006年5月,挖土機開進鶴興路,這時,包括楊家在內,還有3棟房子沒有拆遷,4個月后,另兩棟樓在屋主簽字后先后推倒,唯剩楊家。
吳蘋告訴記者,她選擇還房的要求是原位置、原樓層、原朝向、原面積。這"四原",后來被九龍坡區(qū)房管局認定是拆遷雙方一直未能達成協(xié)議的重要原因。
九龍坡區(qū)房管局表示,按照經批準的楊家坪步行商業(yè)區(qū)城市建設總體規(guī)劃及城市形象設計,該區(qū)域部分地塊已實施楊家坪環(huán)道、大件路、輕軌、公交換乘車站等市政基礎設施建設,剩余地塊才作為辦公、商業(yè)住宅綜合建設用地,被拆遷房屋所在位置為大型商場,無法滿足被拆遷人提出的"四原"的獨立安置要求。
房管局認為,拆遷人提供被拆遷范圍內的多處可獨立經營的位置供其選擇,符合拆遷條例按價值補償安置的原則,同時也是充分考慮了被拆遷人的實際利益。
但吳蘋并不認同這一說法,"這塊地皮是商業(yè)用途,不涉及公共利益。建成后內部也是分塊出售的,所以我提出原位置、原樓層、原朝向、原面積,開發(fā)商是有條件滿足的,他們就是不想給我而已。"
"你知道馬路對面一期工程的出售單價是多少嗎?14萬元一個平米哎!"吳蘋說。
政府角色疑問
"正?百老匯"開發(fā)商的臨時辦公室就在"孤島"邊,負責人此前一直站在二樓走道默默注視著樓下吳蘋的"新聞發(fā)布會"。
3月23日,開發(fā)商第一次高調亮相,有記者問:如何看待目前輿論幾乎"一面倒"的現(xiàn)象?正?置業(yè)有限公司常務副總經理廖建明說:"信息發(fā)布是否對稱很重要。"
有意思的是,一天之后,開發(fā)商開始搶在吳蘋之前,在下午迎接新一波趕來的各地記者。
重慶正?置業(yè)有限公司項目經理王偉透露,2005年上半年,由于開發(fā)商無法與吳蘋按照評估方案以實物安置的方式達成協(xié)議,吳蘋一度曾同意采取貨幣補償。
吳蘋的房屋評估價247萬元,王偉介紹,當時吳蘋說,"我不說具體價格,你們開發(fā)商喊價,你們大膽往上喊,直到我認為合適的時候就叫停,我們就可以簽協(xié)議。"
"公司在原先評估的247萬元基礎上決定增至350萬元。"王偉說吳蘋一口回絕。貨幣補償談不攏,2006年9月,開發(fā)商再次妥協(xié),決定按照"拆遷方案外"的方式解決問題。這時吳蘋提出了明確的要求,但先不談房,而是賠償。
吳蘋的賠償要求包括:一,南隆公司賠償414萬元,理由是南隆公司1993年就拿到了開發(fā)權,卻遲遲沒有實質性的拆遷改造,給她造成了損失,每個月按照3萬元計算,一直賠償?shù)?004年10月正式動遷時,總共138個月;二,智潤公司補償她從2004年10月至2006年6月期間因動遷造成的租賃損失107萬元,按照每月每平方米租金200元計算;三,盜竊損失12萬元,幾百雙皮鞋、幾卷高檔地毯和數(shù)件明清時代花瓶在拆遷期間丟失;四,房子裝修損失18萬元;五,樓頂上85平方米搭建物,10個平方米的冒亭(用塑料圍起的房子),還有與鄰居相連的公共墻也應該算她的。此賠償項目價格沒有具體說,但必須賠。
這樣算來,吳蘋提出的整體賠償價格總計500多萬元,開發(fā)商的這番陳述,同樣出現(xiàn)于九龍坡區(qū)房管局對記者的介紹中。此前,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吳蘋也曾透露,2005年、2006年,她曾兩次聽人反映看到老宅內有人在偷東西,"這次是幾年來第一次進屋,發(fā)現(xiàn)已經空了。"
王偉說,表明賠償要求后,吳蘋才提出了實物安置的要求:原位置、原面積、原樓層、原朝向。這個"四原"開發(fā)商無法滿足,雙方因此再次協(xié)商了3個月,在今年春節(jié)后,吳蘋最終接受了在項目范圍內安置的方案,由她任意挑選開發(fā)商提供的4處安置地點,貨幣補償也降為72萬元。
廖建明介紹,最終準備簽訂協(xié)議時,吳蘋又以拆遷安置協(xié)議書沒有聯(lián)建單位南隆公司公章為由拒絕簽字。"南隆公司老總特意讓女兒把公章從廣州送到重慶,吳蘋又懷疑其真實性,要求南隆公司法人代表必須親自到場,南隆公司法人代表患有尿毒癥,根本不可能滿足她的要求嘛。"
廖建明說:"我們也不知道她到底想怎樣,前后談了幾十次,她每次都是在差不多要簽字的情況下提出新的要求。"
對于開發(fā)商的解釋,吳蘋斷然否認自己曾經"獅子大開口",至于因為公章問題不簽字,她解釋:"公章可以隨便亂刻,我當然要小心,南隆公司法人代表身患重病,那是開發(fā)商自己的說法。"
鶴興路17號的真正戶主是楊武,但從拆遷公布之日起,一直是吳蘋在與開發(fā)商和區(qū)房管局談判。"既然他們可以要求我必須出示結婚證、身份證原件,我當然也可以要求開發(fā)商法人代表帶著營業(yè)證、身份證原件給我驗明正身確定無疑后再簽字!"吳蘋說。
看到了開發(fā)商的拆遷許可證后,吳蘋又提出了新的疑問,她認為核發(fā)于2004年8月31日的拆遷許可證已經過期作廢了。她向記者出示證據(jù):九龍坡區(qū)房管局給拆遷方規(guī)定的拆遷期限是2004年9月5日至10月4日。
對此,九龍坡區(qū)房管局拆遷科科長任忠萍解釋,根據(jù)《重慶市城市房屋拆遷管理條例》第11條規(guī)定,"自領取房屋拆遷許可證之日起,3個月內未實施拆遷的,房屋拆遷許可證自行失效。"該項目2004年8月31日領取拆遷許可證后,于2004年9月5日啟動了拆遷,拆遷許可證為有效,拆遷行為合法,這與"完成拆遷"是兩個概念。
但吳蘋卻認為這是房管局個別領導與開發(fā)商在聯(lián)手對付她,"從拆遷開始,本該由開發(fā)商進行的工作都由房管局在幫著協(xié)調,本該由房管局通知的卻是由開發(fā)商代為。"
誰為"孤島"負責?
現(xiàn)場記者似乎都有些眩暈,因為各方說法實在太多了,一時難辨真假。
他們能夠肯定的是,"史上最牛釘子戶"的出現(xiàn),根本原因是雙方在安置價碼上無法達成一致。很多人認為,吳蘋最終會贏得這場"戰(zhàn)爭",她不斷給開發(fā)商挑刺,甚至包括"四原"等要求,很可能都是談判技巧,目的是為了最終拿到滿意的價碼。
吳蘋本人也曾說過,"我提出18萬元的裝修賠償,他們一下子就砍到1萬元,我知道他們不會給那么多,這只是我與開發(fā)商談判的一種策略。"
雙方之間的膠著狀態(tài)已經持續(xù)了3年,其間,2005年2月,開發(fā)商曾經向區(qū)房管局提出申請,要求裁決吳蘋限期搬遷,但同年9月12日,該局中止裁決,理由是"擬作出裁決時,被申請人反映協(xié)商不夠充分,為化解拆遷矛盾,促進協(xié)議搬遷"。
直至今年1月8日,九龍坡區(qū)房管局在多次協(xié)調無效的情況下,決定召開拆遷行政裁決聽證會,吳蘋沒有參加。吳蘋說她根本不知道有這個聽證會。任忠萍卻說,元旦前她一直在打她電話,但聯(lián)系不上,只好在1月5日的當?shù)貓蠹埳系菆笸ㄖ?
3天后裁決下達,要求吳蘋接受拆遷人的安置方案,即安置在楊家坪步行街另一頭的一家店鋪,并領取20.9萬元產權調換差價,她必須在收到裁決書15日內自行搬遷。
但吳蘋夫婦拒絕簽收。2月1日,楊家仍沒有搬遷,區(qū)房管局向區(qū)法院申請強拆。但吳蘋說,她并不知道行政裁決結果,更不知道已經向法院申請了強拆,直到3月2日這天,她正在區(qū)房管局與開發(fā)商協(xié)商,兩名身穿便衣的法官突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通知她這一事實。"我當時氣壞了,當即要求聽證,他們讓我說話的機會太少了。"吳蘋說。
她說,3月19日這天,"我準備了一大堆證據(jù)、材料,根本就沒有讓我申辯,當庭就裁定我3日內搬遷,一看就是事先準備好的方案。"
楊家最終沒有在3月22日---法院裁定的期限前搬遷,而法院也沒有實施強拆。
面對蜂擁而至的記者,九龍坡區(qū)人民法院在23日召開了一個新聞通氣會。會上,法院負責人宣讀了一份擬好的文件,表明此案按規(guī)定已進入強制拆遷程序,但亦有因申請人撤訴或和解等原因,致使強制程序中止的可能。宣讀結束,通氣會也結束了,法院負責人沒有給媒體任何提問的機會。
九龍坡區(qū)房管局對媒體的采訪也不勝其煩,23日下午,該局一名負責人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我搞了這么多年拆遷工作,吳蘋這樣的沒見過,確實罕見。這句話被在場一位記者記下了,這位負責人情急之下,居然奪過記者的筆記本,將這一頁撕去。
兩家單位高度謹慎,有一個事實卻是明擺的:吳蘋的房子猶如"孤島"般佇立在工地。吳蘋說:"2004年就已經斷了水電,年底房子周圍一片汪洋,后來越挖越深,就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而開發(fā)商一方的廖建明解釋是在2006年10月才斷水電,當時屋內早已無人居住。
有人問:在拆遷安置協(xié)議達成前就斷水、斷電、斷交通是否違反國務院頒發(fā)的拆遷規(guī)定?廖建明不愿正面回答,只是強調:開發(fā)商挖的是自己的產權地。
廖建明說:"這套房子能在這里3年,說明我們開發(fā)商還是遵守法律,按照規(guī)矩辦事的。"他告訴記者,為了防止房屋坍塌,還專門打了防震孔。"也要考慮我們的損失,整個工程投資3個億,迄今由于吳蘋不肯搬遷,已經損失3000萬元,每天利息就6萬元。"廖建明說,對于開發(fā)商而言,拆遷是一個買賣,賣方自然期望高價格,買房期望低價格,這都很正常,關鍵是要找到雙方都能接受的平衡點,"換了一家小公司早就被她拖垮了"。
區(qū)房管局拆遷科科長任忠萍對于斷水斷電問題也不愿意作是非判斷,只是解釋:這樣做是為了安全。
有意思的是,最初幾天房管局、開發(fā)商與吳蘋都不愿透露幾次談判的價碼。廖建明說,這是拆遷市場的規(guī)矩,每一戶的拆遷價格都對外保密,否則對下一步拆遷甚至其他地區(qū)的拆遷工作都將帶來影響。
他證實,一般而言后搬遷者補償會高一些,"這幾年,遇到想借拆遷機遇發(fā)一筆財、故意增加拆遷難度的例子也不少!"
符號意義與事件真相
直到記者發(fā)稿時,"最牛釘子戶"事件明顯處于僵局。
從22日夜,就有政府部門工作人員試圖與吳蘋溝通,此后,無論是開發(fā)商,還是房管局、法院,都以不同方式向媒體表明協(xié)商和解的大門并未關閉。
記者發(fā)稿前接到吳蘋電話,大致意思是:如今媒體和圍觀者越來越多,接下去該怎么辦?
吳蘋實際在考慮如何收場,"房子是肯定要拆的,我當然是想?yún)f(xié)商解決,但問題是現(xiàn)在到哪里找一個合適的人來擔當這個角色?"
工地之外,針對"史上最牛拆遷戶"的爭議不斷升級。最初,"最牛釘子戶"被推為英雄式人物,"孤島"也被稱為"豐碑";隨后,公共輿論逐漸冷靜,有媒體開始質疑將"最牛釘子戶"推為榜樣可能造成的危害。一些法學專家公開支持對"釘子戶"的強行拆遷,認為不能誤讀《物權法》。還有在美國攻讀政治經濟學博士的中國留學生也加入論戰(zhàn),提出不能以"唯財產權論"審視"釘子戶"。
《物權法》起草專家組組長、中國政法大學原校長江平教授認為,如果補償合理,就應該拆遷。如果當事人認為補償不合理,應該到法院進行訴訟。江平教授的觀點很明確:如果吳蘋一家自己不把房子拆掉,法院就要強制執(zhí)行。
九龍坡區(qū)房管局相關領導也稱,造成今天這種局面,戶主自身肯定有原因,一味歸咎于開發(fā)商和政府主管部門的責任、或者不分青紅皂白美化"釘子戶"的形象,是不客觀的。
眼下,支持"最牛釘子戶"的聲音似乎屬多數(shù)。吳蘋已經向重慶市高級人民法院申訴,要求撤銷區(qū)法院先予執(zhí)行強拆的裁定。她的依據(jù)是,重慶市高院關于非訴行政執(zhí)行工作的若干意見第三十九條,對涉及城鎮(zhèn)房屋拆遷的具體行政行為不得裁決先予執(zhí)行。
同時,作為談判前提條件,吳蘋要求開發(fā)公司和區(qū)房管局恢復房屋的水電和交通,并終止行政裁定,但恢復水電、交通的要求已被區(qū)房管局的任忠萍否定。
3月25日中午,楊武走出后門,掛上一條新的橫幅,上書"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3月26日,針對"釘子戶"事件,重慶市市長王鴻舉首次表態(tài),要依法、冷靜、妥善處理"釘子戶"事件,維護法律的權威,但絕不遷就漫天要價和毫無道理的要求。
孤島仍舊佇立,爭議仍在繼續(xù)。這棟小樓的符號意義,比事實真相更為引人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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