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漁:每一天都是紀念日
發(fā)布時間:2020-05-24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一部叫做《盧旺達旅館》的電影最近在盧旺達首都基加利上映,該片曾獲多倫多國際電影節(jié)“人民選擇獎”、洛杉磯國際電影節(jié)觀眾選擇獎,并入選美國國家評論獎2004年十佳影片。它講述了一個“非洲辛德勒”的故事:米勒·科林斯旅館的經(jīng)理是胡圖族人,而他的妻子是圖西族人,當(dāng)胡圖族和圖西族之間展開大屠殺時,這個平日里歐洲游客和軍界政要云集的旅館卻成了大批平民的“諾亞方舟”。值得注意的是,這部電影不是對《辛德勒名單》的拙劣摹仿,它源自發(fā)生在盧旺達的真實故事。1994年4月6日,一架載著盧旺達胡圖族總統(tǒng)和布隆迪總統(tǒng)的座機在基加利上空被火箭擊落;
4月7日,這場空難導(dǎo)致長期互相猜疑的胡圖族和圖西族展開了大屠殺。電影中的旅館經(jīng)理用盡各種手段保護了1268名平民,現(xiàn)實中的盧旺達卻創(chuàng)造了一個驚人的紀錄——百日之內(nèi),大約100萬人死于非命。
當(dāng)一個國家只有一家旅館成為容身之地時,我們既會為這個寒冷的國家感到絕望,也會從旅館的一絲暖意中汲取些許慰藉。不過,在大屠殺中能夠遇到“盧旺達旅館”的幸運者只是極少數(shù),由于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的職責(zé)和能力所限,盧旺達軍隊甚至可以當(dāng)著他們的面肆無忌憚地屠殺難民。在這種情況下,更多的不幸者習(xí)慣寄希望于“歷史的邏輯”和“群眾的眼睛”。歷史和群眾有著它們不可替代的作用,分別承擔(dān)著記憶和見證的功能。但有些時候,它們并不可靠:歷史未必天然遵循正義的邏輯,而群眾的眼睛也不總是雪亮的。
在20世紀,類似于盧旺達大屠殺的事件既不是“空前”也算不上“絕后”。各國對這些事件的處理逐漸擺脫了“血債要用血來還”的鐵律,而是成立真相委員會,將被時間遮蔽的傷口重新呈現(xiàn)給世人。昆德拉在《笑忘錄》開篇即提到:人與強權(quán)的斗爭是記憶與遺忘的斗爭。對“真相”的挖掘在任何時候都是需要的、卻不是惟一的。與人們的善良愿望背道而馳,“真相”、“正義”和“和平”三個女神常常不能同時到來。英國學(xué)者瑞格比有一個讓人失望卻又不得不承認的結(jié)論:“需要真相、尋求正義和渴望和平的三個要求之間存在著相互拉扯的現(xiàn)象”。在大屠殺之后,盧旺達政府曾進行過一次調(diào)查,當(dāng)人們被問到愿意記住還是忘卻,他們回答說:“為了防止再度發(fā)生,我們必須記住過去發(fā)生的事情。但是我們必須忘掉與之相聯(lián)的感覺、情緒,只有忘記我們才能夠向前走。”
按照常規(guī)的司法程序和體制,需要200年時間才能完成對所有涉嫌參與大屠殺者的審判工作。從2002年6月起,盧旺達政府啟動“民間傳統(tǒng)司法”(Gacaca)系統(tǒng),對罪犯按四級量刑。除大屠殺的組織者、頭目、極端殺人犯以及強奸犯等一級罪行由國家司法系統(tǒng)審判外,其余三級罪犯由民間推舉產(chǎn)生的法官和陪審團審理。后者被稱為“大樹下的民主與審判”,一般在草山之類的地點召開,由村民來指證,在一個限定期限前坦白和服罪的犯罪嫌疑人將可以獲得減刑。不難看出,人們想得知大屠殺的真相,就需要在一定程度上赦免那些責(zé)任者,通過寬恕獲得和解!罢嫦唷薄ⅰ罢x”和“和平”之間的關(guān)系遠非我們想像得那么簡單:揭秘真相可能成為新一輪冤冤相報的理由和借口,實施正義可能使當(dāng)事人拒絕透露真相,追求和平又不能以完全放棄真相和正義為代價。除此之外,如何保證“民間傳統(tǒng)司法”的程序公正,也是一個難題。
2005年4月7日是盧旺達大屠殺的11周年紀念日,紀念日經(jīng)常扮演兩個截然相反的功能:一方面它通過各種儀式提醒人們?nèi)舾赡昵暗膽K痛事件,另一方面它又把那些慘痛事件縮小為一些儀式。紀念日的“周期性記憶”,很有可能導(dǎo)致平日的“固定性失憶”。盧旺達大屠殺不僅與種族滅絕罪有關(guān),還與反人類罪相關(guān)。從這個意義上說,重要的不僅是那些周年紀念日,其實每一天都是紀念日。不僅胡圖族和圖西族需要反思這個事件,在實踐中探討族群和解的路徑;
人類的每一個成員都無法回避它,需要進一步反思當(dāng)年國際社會無法有效介入的瓶頸。(世紀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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