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煒:劍橋大學英語系“激情自然”學術研討會實錄
發(fā)布時間:2020-06-04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6月22日星期五
1. “激情自然”第一天
2. 圣凱瑟琳學院的晚餐
陰
下午兩點,英語系和CRASSH組織的“激情自然”(Passionate Natures)學術大會在英語系大樓一樓106開始。沒有國內會議必不可少的開幕式,盡管組織者宣布有關事項花了十五分鐘。來了近一百人,但房間是將兩間小教室拼成的一間大教室(將它們之間的活動墻壁搬走),沒有演講廳應有的坡度,所以視覺和聽覺效果都不好。再加上不大使用麥克風,所以坐在后排的人多次表示聽不清楚。盡管發(fā)言者提高了嗓門,但效果仍不理想。
六個演講者的發(fā)言內容多屬于國內也見得到的“生態(tài)文學”、“生態(tài)詩學”和“生態(tài)哲學”一類的東西,幾乎可以說是老生常談了。但從會議材料來看,演講者的背景與國內一般的學術會議有很大的不同。六個人雖然多為大學教授,但有過作家、詩人或者媒體工作者(broadcaster)背景的人不在少數(shù);
純粹只在學術界工作的人只有一個;
Jules Pretty生物科學教授,要是在國內很可能不被這種人文學術會議邀請,盡管其背景完全相關。
各發(fā)言人提到中國的頻率很高。其中一人說1954年,英國一議會代表團應邀來北京參加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五周年慶祝活動。代表團中有著名畫家、神秘主義者Stanley Spencer。此人對Cogham小村子很有激情,畫了不少相關的畫。周恩來說,你們來中國,就可以好好了解中國了(那時中英尚未建立大使級外交關系,但英國在西方國家中率先在中國建立了代辦處,相當于承認了中國);
Spencer老兄卻說,我們來中國,你們也能好好了解我的Cogham了。這里有一點小幽默。我們都沒有聽明白,是會后請人解釋才弄清楚的。
晚上七點半,一部分與會者在圣凱瑟琳學院(St. Catherine College)共進晚餐。由于要交三十鎊餐費(這對英國人也不是小一筆錢),大部分與會者沒來。據(jù)觀察,進晚餐者全為有正式工作的人。開胃湯很酸、很稠,主要原料是西紅柿。主菜是一塊烤肉,副菜是煮花菜、胡蘿卜和豆角。餐后甜點不太甜膩,主要原料為rasberry。酒有兩種,一紅一白。每道菜名和酒名都印在一張小紙卡上。進晚餐者的名字印在另一張小紙卡上,放在固定位置。應有的程序今天全有,給人一種參加正式宴會的感覺。然而各道菜和酒的質量太差,根本不值30鎊。仔細看了看,沒發(fā)現(xiàn)有“尊位”、“末位”之別。這點很好,值得中國人學習。
BBC電臺的Tim Dee坐在斜對面。了解到他是第三第四臺的制作人,我很高興,說我每天至少聽這兩小時第三、第四臺。他說有人聽電臺,他也非常高興,F(xiàn)如今,他們電臺人最大的擔憂便是電臺聽眾的流失。越來越多的人只看電視、上網(wǎng)獲取信息,聽收音機的“文化”正在消失。不過,在英國六千萬人口中,仍有三百萬人堅持聽第四臺,仍有四百萬人堅持聽第三臺。這已非常不錯了。我說我對BBC電臺不打廣告,又能系統(tǒng)地推出高質量的知識分子節(jié)目由衷地感到高興。問不打廣告,怎么維持?他說靠政府所收的收視費。不過,收視費主要歸BBC電視臺,電臺在整個BBC預算中只占很小、很小一部分。
巴斯溫泉大學(Bath Spa University)的Richard Kerridge坐在我旁邊。他是劍橋大學畢業(yè)生,在溫泉大學教英國文學和創(chuàng)作。了解到我在研究英國的“跨文化”小說后,他說他的一個中國血統(tǒng)的學生下周就要出版一部小說了,問我愿不愿研究她?我說這屬于我的關注范圍,即便我在明年出版的研究專著里不專門研究她,也會在前言、后記或緒論中介紹她,以引起其他學者的注意。他說,他的創(chuàng)作班里有一個日本女生,其英語極佳,已經(jīng)發(fā)表了好幾篇英語短篇小說。我說由于日語元音太過簡單,再加語法與英語語法相差太大,日本人在東亞各國人們中學英語是最困難的。他說,知道了這點,就更珍惜她的英語水平了。
坐在我正對面的是耶穌學院的科學史和科學哲學Research Fellow 海倫·麥當勞(Helen MacDonald)。問她Research Fellow是否不教課,她說幾乎不教,但這正合其意。說這是一種博士后位置。問她具體研究什么?說研究觀鳥史。觀鳥主要是英美現(xiàn)象,興起于二十世紀初。她很怕冷落了我,與其他人講話時視線不停地掃到我這邊。我理解她的好意,但其實沒有太大的必要。由于文化、經(jīng)歷大不相不同,今晚我必然是一個異類。
晚餐結束會,去幾米遠處的Mary Jacobus那里聊了幾句。對她說要是會議加上有關中國山水詩的發(fā)言,就會更圓滿。她說的確如此,但只有等下一次開會再說了。她女兒Frances Jacobus-Parker坐在她對面,是學藝術史的。Mary Jacobus說她是一個young academic。問Frances研究藝術史那個方面,她有點尷尬地說是當代藝術。然后又說,傳統(tǒng)藝術史的做法太保守,太注重技巧,不合她的口味。說,她在美國紐約上州的Ithaca(那里是美國左派的傳統(tǒng)基地,現(xiàn)在仍然是民主黨內進步派的大本營)出生長大,她媽媽也在那里呆了多年,她爸爸仍然在那里。問她來劍橋有多久了?說剛好一年,剛剛拿到碩士學位。
晚餐后一大群人來到學院Eagle酒巴。在這里認識了英語系的Robert MacFarlane。他是會議組織方的主腦,研究興趣是山。人很機靈,記憶力極好,剛剛介紹完畢,便稱呼我“Wei”了(我那幾個房友幾乎都是兩周以后才記住我的名字的)。我們談中國和西方詩歌傳統(tǒng)中的自然。我說《荷馬史詩》中盡是戰(zhàn)爭、殺人、爭吵的場面,當然還少不了天界的神干預凡人事務的故事。幾乎與之同時成書的中國《詩經(jīng)》很少講戰(zhàn)爭,倒是大量提到山、水、林,以及各種植物。有人統(tǒng)計過,《詩經(jīng)》中出現(xiàn)過的植物多達二百種。從這里可以看出中國和西方心態(tài)的差異。我們還講到口頭文學傳統(tǒng),認為講者與作者在口頭文學傳統(tǒng)中是不可能分清楚的。Robert MacFarlane的妻子在東亞系教書。夫妻倆今年秋季去北京教書四個月。
十點半時我們遷往國王學院里的一個學生酒巴,但幾乎還沒坐下來便又來到后面康河邊。負責后勤的Leo拿來了兩瓶白葡萄酒,一群人便站在岸邊喝酒、聊天。在這里,我同一位劇作家聊了幾句。她寫的劇本可能賣給電臺、電視臺,也可能賣給劇院。問能否僅以寫劇本為生?說不行,所以也教書。不過不是在大學教書,而是教孩子,教他們基本的創(chuàng)作意念和方法。同記者Robert很談得起來。他著迷于可再生能源的開發(fā)。對禪宗感興趣,但又問禪宗的主旨是否在于節(jié)制?我說節(jié)制固然是其應有之意,但禪宗遠遠不止這么一點,而是整整一套生活方式、生活態(tài)度,還有強烈的神秘主義在里面。他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不是禪宗的特點?我說這是普世價值,每種文化里邊都有,決非只屬于禪宗一家。
發(fā)現(xiàn)這些學者有一個共同特點:都很推崇禪宗詩人斯奈德(Gerry Snyder),幾乎把他視為一個先知,可是為什么一定得等到全球氣候急變之時才認識到他的超前性呢?在西方文學史上,埃滋拉·龐德雖然早于斯奈德研究東方詩歌,但他關注的焦點是東方語言和意象,對東方思想本身并不感興趣。斯奈德是第一個真正受東方思想影響的英語詩人。
6月23日星期六
1.東灘:垂范世界的零排放生態(tài)城市
2.英國沒有“申博”一說
陰
今天演講人當中竟然沒有一個來自學術界。有舞蹈演員、公司總裁、環(huán)境活動家、詩人或作家,甚至有一個森林管理員。這樣,學術活動便不是紙上談兵,而與社會活動和市場運作掛起鉤來。這不僅在中國是不可想象的,就是在三四年前的英國也是不可想象的。演講人在環(huán)境方面的興趣也很特殊。除了昨天一位特別喜歡貓頭鷹之外(Richard Mabey),今天有人是專研究珊瑚礁的(Casper Henderson),一人專研究湖區(qū)(the Lake District)自然的蛻變(Gareth Browning),一人周游世界上一些仍十分原始的地方,與當?shù)厝私徽劊炎约旱慕?jīng)歷用激情澎湃的語言寫成書出版(Jay Griffiths, Wild: An Elemental Journey, 2007)。
參加會議但不演講的人們成份也非常多樣,有多個詩人,多個藝術家,其中一個不自己作畫或制作雕塑,而是將自己的設計用電腦表現(xiàn)出來,請人制做。英國是富裕社會,有各種支持藝術、文學創(chuàng)作的基金會。你若喜歡藝術,可以不費太大力氣便申請到一筆資助,然后進駐某個藝術村,除了畫畫、娛樂、運動、休息,其他什么也不做。你若喜歡文學,也可輕松搞到一筆資助,進駐某個地方,除了寫作、娛樂、運動、休息,其他什么也不做。如此這般,雖然不可能批量生產(chǎn)“大師”,但能大量產(chǎn)生有藝術和文學口味的人卻無疑。
作家及環(huán)保家Ken Worpole的演講中引另一位作家的話說,當今世界潮流是建設向郊區(qū)和鄉(xiāng)間蔓延的、低人口密度的、有大量綠色空間的新型住宅區(qū)。大家對這一說法的反應十分熱烈。畢竟,都是在情感上對自然、對野生環(huán)境有反應的人,Worpole宣揚的理念正投合了他(她)們的心理期待。但在中國這樣的國家,人地矛盾仍然非常尖銳,總趨勢是建設密度較高的住宅區(qū),根本不可能營造這種新型的烏托邦。即便能建起來,也意味著大量人口必須開車,環(huán)境承受的壓力會大大增加,決不會減少。所以說至少在中國,這不是“潮流”。我把這個意思講了出來,很有點掃大家的興,尤其是掃演講者的興,但不能不講真話。
但最受人關注的,卻是ARUP公司總裁海德(Peter Head)的演講。他以一盤光碟虛擬到場,與會者看片子并聽他演講,之后再跟與他同一組發(fā)言的Worpole討論,最后主持人對著電腦里的虛擬演講者說:Peter, thanks a lot。他講的是上海的“東灘”,是當?shù)卣cARUP公司合作開發(fā)的全世界第一個零(二氧化碳)排放的可持續(xù)生態(tài)城市。在國內根本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昨天才第一次聽說,但在這里已儼然是一個明星城市了。整個城市的設計是ARUP(專搞可持續(xù)住宅設計及開發(fā)的房地產(chǎn)公司)按計劃,2009年連接上海市與東灘的鐵路/公路完工,2010年第一期住宅及市政工程完工并交付使用。按照他的說法,如果未來東灘人只是周末住在那里,平時坐車去上海上班,它就不是可持續(xù)生態(tài)城市;
只有不僅做到零排放,而且在當?shù)貏?chuàng)造了大量就業(yè)機會,才是真正的可持續(xù)生態(tài)城市。為此,他多次使用“新范式”(New Paradigm)一詞,意思是東灘給全世界垂范,全新的人類居住和生活方式從這里開始。他給了一組數(shù)據(jù),說建設一般城市每8萬人口會大約創(chuàng)造1萬2千個工作崗位,但建設東灘那樣的生態(tài)城市,便會創(chuàng)造大約3萬7千個工作崗位?峙绿珮酚^了。計劃雖能付諸實施,但真正的考驗并不在此,而在這個烏托邦本身是否具有可持續(xù)性。由于中國國情極復雜,未知因素很多,不僅要考慮新型城市的市場效應,還要考慮宏觀政治經(jīng)濟形勢。不過無論計劃成功與否,作為開發(fā)商,海德已經(jīng)取得了成功,至少從宣傳角度看是這樣。
休息時與Richard Kerridge聊天,他說他所在的巴斯溫泉大學有諸多專業(yè)招博士,英語創(chuàng)作也不例外。奇切斯特大學(Chichester University)大學的Hugh Dunkerley說他所在的大學也如此。他們若要招博士,只需向學校提出申請即可,并不需要一級一級向上申報,過五關斬六將,使盡各種雅賄手段。這兩個大學都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大學。看來,不僅“博導”是中國特色,“博士點”及“申博”也是中國特色。他們還提到,就英語創(chuàng)作專業(yè)而言,巴斯溫泉大學、東安格利亞大學和蘭開斯特大學是英國最強的三所大學。牛津和劍橋大學由于太保守(當然同牛津相比,劍橋相對來說更“進步”一些),根本沒有設這種專業(yè)。
問Kerridge馬爾科姆·布拉伯里(著名小說史家)1999年就去世了,東安格利亞大學創(chuàng)作專業(yè)的優(yōu)勢地位保持下來了嗎?他說,他們利用了布拉伯里的勢頭,把優(yōu)勢地位保持了下來。問是否見過布拉伯里?說見過幾次。說他是英國第一個開設創(chuàng)作碩士課程的人。他第一次開創(chuàng)作課時,只有伊安·麥克尤恩一人選課,F(xiàn)如今,麥克尤恩已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當代英國小說家了。他順便對我說,布拉伯里的笑超級奇特,無法模仿。是怎樣一種笑呢?面頰歪向一邊,牙關緊閉,聲音從兩個鼻孔里噴出來的笑。這時我們都忍不住,(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大笑起來。
下午5點半,與會人員去伊曼紐爾學院參加會議酒會。期間,幾位在2006年11月《半島》(Archipelago)雜志上發(fā)表詩歌或散文的學者向大學朗誦了自己的作品。有推銷該雜志的意思。十鎊一本?墒抢收b結束后,幾十個人中只有兩三人掏錢買書。
6月24日星期日
1.英國大學老師收入情況
2. 中國學生大舉進入英國
小雨、陰
上午十點從英語系與音樂系之間的停車場上車,同其他與會者去四十分鐘車程以外的維肯灘地(Wicken Fen)生態(tài)游。
該灘地是英國對耕地進行大規(guī)模野化的試范。我們的確看到了英國其他地方極少見到的一種黑白相間羽毛的鷂,大片類似于蘆葦?shù)忍J葦矮小的草,以及其他不常見的植物。這里本來是大片沼澤地,從17世紀起,英國人在荷蘭人的技術援助下攔海、排水,把灘地變成了糧田。后果是人進自然退,原有自然狀態(tài)被打破,灘地異常豐富的植物和動物群落消失了,按季節(jié)在歐洲與非洲之間遷徙的候鳥也不來筑巢繁殖了。所以自1990年代末起,開始對唯一存留下來的一點灘地進行了保護,同時也從農(nóng)戶手中贖買土地,然后讓海水淹浸這些土地,使之回歸自然。這就是“野化”(wilding),與國內退耕還林、退耕還草、退牧還草在思路上并無二致。管理處方面一位官員給我們進行了從宏觀到微觀的介紹,說目前情況十分樂觀,幾年后將有很一片耕被野化,換句話說,野化地將以維肯灘地為中心向周圍大肆擴張。問他:贖買耕地需要大筆資金,政府沒有能力參與此事,經(jīng)費從哪里來?說:已獲得多個基金會的多筆資助,而這些基金會中有不少是又通過募捐或慈善事業(yè)籌得經(jīng)費的。
旅游也是社交。同Hugh Dunkerley很聊得起來。向他打聽英國大學老師收入情況。他說,他所在的奇切斯特大學教授的收入比其他人高不了多少,年薪只有四萬五千鎊?鄱惒⒔火B(yǎng)老保險后,只剩下不到三萬鎊。相比之下,倫敦平均年薪已經(jīng)超過了五萬鎊。盡管奇切斯特是小城市,但因緊靠倫敦和布萊登,房價已炒得很高,所以教授拿這點錢,實在有點寒磣。盡管如此,教授的教學工作量減免了很多,幾乎沒什么教學任務,大部分精力用來搞研究。即便是這種決非實惠的教授職位,也非常難以拿到。全奇切斯大學,學生五千多,教授竟然只有五個。牛津、劍橋教授的收入應該高很多。不過這些名牌大學講師的收入同全國其他大學的講師卻差不多。問Hugh,作為高級講師,教學工作量有多少?他說每周授課八小時,再加四小時輔導,共十二小時。問作業(yè)批改量大不大?說他教創(chuàng)作課,平時每周花兩個小時改作業(yè),學年度末閱卷花的時間較多。幾門課加起來,前后有一個月時間都在閱卷。
同劍橋新廳(New Hall)學院的Leo Mellor也很聊得起來。他大約三十六七歲,口音不像中產(chǎn)階級,而更像工人階級。他不修邊幅,甚至可以說很邋遢,乍看上去很像酒鬼,披了一件又破又臟的大衣,口袋處有厚厚一層油膩。這可能是在扮酷,也可能本來如此。我更傾向于后一種解釋。在整個會議期間他一直負責后勤,如果不是偶爾發(fā)一發(fā)言,你完全可能以為他只是總務處某個工作人員。今天,他與同來生態(tài)游的幾個本科生混得很好,而其他學者、作家、藝術家們高高在上,幾乎不跟他(她)們說話。他是在劍橋讀的本科,在南撒克斯大學讀的碩士,然后又回到劍橋讀博士,拿到博士學位的同時也拿到了劍橋的學院教職。
他說,他是“學院講師”(college lecturer),Robert MacFarlane之類的人則是“系講師”(faculty lecturer),教授之類的人物就更屬于系里了。從這話可以得出這一判斷:如果工資由系里付,便比由學院付高。這印證了古典學系教授Paul Cartledge的話,劍橋大學以系為中心,牛津則剛剛相反。Leo在學院輔導二十來個學生,同時也在英語系上點課,但薪水主要由學院付。問他,所有學院都是私立,而且不拿國家的錢這個說法成立不?他說雖然是私立,實際上離不開國家資助,甚至國王學院一類的大戶也如此。他說,國王學院光是維修其著名教堂(大約相當于國內的國家級保護建筑),每年就會得國家一大筆錢;
再說,各學院普遍實行一般大學根本不實行的輔導制,師生一對一教學,成本極高,國家不補貼怎么可能?
問他,在劍橋讀書時,聽過雷蒙德·威廉斯的課沒有?他說要是趕上了聽他的課,那就太好了。很顯然,他是威廉斯的追隨者。我們一致認為,威廉斯至今影響仍然巨大,仍然是英國自由主義、左翼知識分子的精神導師。我說,F(xiàn)·R·利維斯既不是保守分子,也不是左派,你怎么看他?他說的確難以歸類。雖然他影響了劍橋英語系幾代人,但他提出的“偉大傳統(tǒng)”概念的束縛性很強。我同意這個觀點。如果僅以道德觀懷為標準來評價作品的優(yōu)劣,文學就沒得發(fā)展,文學的視野也將局限在一個狹窄的范圍,無比豐富的藝術可能性更將被扼殺。我說劍橋作為一個相對保守的地方,當時能將威廉斯接納到體制秩序(establishemt)之內,這本身是一個奇跡。他說,威廉斯能夠在體制秩序內贏得如此巨大的影響,這本身也是一個奇跡。他順便講了一件佚事,說劍橋大學在威廉·燕卜遜房間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避孕套,有以傷風化為由,將他開除了。正是因為被開除,才有他后來長期在中國活動的經(jīng)歷,也才有可能對英國文學研究界產(chǎn)生較大的影響。問什么時候的事?他說是三十年代的事。
同一個叫Vicky的本科生聊了十來分鐘。她剛畢業(yè)。問她現(xiàn)在有了劍橋學位,找一份好工作不問題?她說她馬上去印度孟買附近一個地區(qū),研究那里的街頭流浪兒。還說,英國目前只將國民收入的百分之一用于援助貧窮國家,很不夠。我說,美國只拿出了百分之零點二七,所以英國做得還不錯。她說其他歐洲國家如德國、丹麥用于援助窮國的經(jīng)費比例比英國大得多。我說日本做得也不錯。她說現(xiàn)在世界上竟然有一半的人口還在餓肚子!一百年后歷史學家看現(xiàn)在,將感到震驚!所以,要讓政府拿出更多的錢支援窮國。我說光你一個人說沒用。她說要努力爭取?磥,發(fā)達國家學生感興趣的事與發(fā)展中國家學生大不一樣。
Vicky個子在英國人中偏矮。她在一家私立女子學校讀的中學。她說,同年級九十個女孩,中國、香港學生的有三十來個。最后有四個人考上了劍橋大學,兩個英國學生,兩個中國學生。我說是不是中國學生的數(shù)理化成績都好過英國人?她說的確如此。但又說,她的中國同學不用了解英國歷史和文化,一心一意讀數(shù)理化,所以才學得那么好。她似乎不認為中國學生學習刻苦。又說也與漢語有關。英國學生之所以不如中國學生,是因為她們不講漢語。她又提到,中國同學中有些人藝術天分很好。我說她們的音樂也應很好。她說這與漢語的聲調有關,講聲調語言的人音樂一定好。我說并非必然如此,偉大的音樂家大多是歐洲人。又問她,私立學校的教學質量是不是好過公立學校(state schools)?她說未必。一些公立學?忌厦拼髮W的比例高過大多數(shù)私立學校。問,既然如此,且公立學校又不交學費,豈不人人打破腦袋也往里邊擠?她說如果公立學校質量極好,家長會爭相在學校附近買房,周圍的地價早就炒了起來,也就是說,家長早已預先為孩子讀上好學校交了一大筆錢。
6月25日星期一
陰
劍橋的中國緣分
補記:昨天游玩維肯灘地之后還同Mary Jacobus聊了幾分鐘。她披露,她先前在康乃爾大學,后又到牛津大學,2000年以后才到劍橋大學的?磥,她比英語系其他人視野更廣,甚至同中國學者發(fā)展了較為密切的關系,并非沒有原因。她大約注意到了中國學者在會議期間與英國人交流太少,說劍橋英語系在幫助中國訪問學者融入方面做得很不夠;
說英語系許多老師根本不知道,中國學者要獲得一個到英國訪學的機會有多難!我說這的確是很難做到的。她又提到清華大學英語系曹莉在她手下讀的博士,她去清華大學講過學,曹莉今年七至八月又將訪學劍橋。問我知不知道Robert MacFarlane要去中國教書?我說知道;
劍橋大學英語系有與中國交流的傳統(tǒng)。她說理查茲為第一人,燕卜遜為第二人,言下之意現(xiàn)在輪到她(他)們這拔人了去中國了。劍橋還有李約瑟、蒲恩齡。劍橋跟中國真有點緣分。
補記:昨天還跟一個叫Paul的藝術家聊了十來分鐘。起初他像采訪我似的一本正經(jīng)問了許多有關中國的問題。比如說你是否覺得最近三十年中國發(fā)生了深刻的革命?再比如說你是否覺得中國在許多方面包括藝術]、建筑領域發(fā)生了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的斷裂?我告訴他,在中國一拿到大學教職便終身有了保障,或者說所有大學教職都是終身職位。他非常驚訝,眼睛睜大了幾倍,問是否包括退休金在內?我說當然。大學是中國仍然保留著社會主義制度的一個重要領域,但問題是許多人便因此不好好干活了。他說,自大學畢業(yè)這三十年來,英國社會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先前形態(tài)的階級界線不復存在,人們的觀念發(fā)生了巨大變化,比從前更民主,但階級結構卻一如既往,仍然是窮的窮,富的富,只是新富代替了舊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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