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蘭瑞：厚德彭壽的謝孝思先生——敬賀恩師一〇三華誕

　　再過一個月，就到我老師謝孝思教授一〇三歲華誕大喜之日，又適逢我國教師節(jié)。謹以此文略表對先生尊敬之意、祝賀之情。

　　謝孝思先生，貴州貴陽人。是1935年我就學達德學校的年級主任兼語文老師，1936年任達德校長。那時跟隨先生，受益匪淺，享用終身。

　　 抗戰(zhàn)時期，先生任教于社會教育學院。日本投降后，隨學院遷至蘇州。當年先生曾打算回家鄉(xiāng)為教育事業(yè)服務，經(jīng)與貴陽當局聯(lián)系，該省國民黨黨部提出要求，要先生寫不參與進步活動的保證書。先生憤然拒絕，遂落戶蘇州。

　　共和國成立后，先生任蘇州市政協(xié)副主席，1953年任市文化局長兼園林修復委員會主任。三年間，主持修整恢復大小園林、名勝三十多處。據(jù)記載，此后先生又任市文物保管委員會主任，對園林進行專業(yè)化管理。繼續(xù)修整、新建工作。今日蘇州園林、名勝不下百余處，成為人類文化遺產(chǎn)和海內(nèi)外游客云集的旅游熱點。“先生與其同仁們的“篳路藍縷之功，當載入史冊�！保ù髅髻t：《槿花樓頭 梅竹雙馨》、《槿花樓詩文集》代序，2001年8月，貴州人民出版社出版）

　　1997年5月，我與三弟世則、四妹蘭馨專程去蘇州拜望先生。時先生已九三高齡，而神清體健，親自帶領我們游覽蘇州名勝。先生健步在前，我們緊隨其后。我讓三弟上前攙扶已屬多余。先生邊走邊說，指點各處景觀，介紹其遭受戰(zhàn)亂被破壞到修復的大致經(jīng)過。時而惋惜，時而興奮，說到精彩之處更引人入勝。

　　抗日戰(zhàn)爭期間，文化古城蘇州不幸淪陷于日寇鐵蹄之下。許多名園，如留園、拙政園、虎丘等無不備遭踐踏，掠奪破壞，幾成廢虛。日軍竟駐扎在著名的留園內(nèi)，將一個中外馳名的名勝糟蹋得壁倒墻傾。留園正廳五峰仙館成了日寇的馬廄，馬糞歷年堆積幾與胸齊。楠木柱成了拴馬柱，被馬啃成了葫蘆形。花木枯萎，假山欲墜。雕花門窗，俱被焚毀。精美傢俱，搬運一空。此種厄運蘇州園林名勝無一幸免。八年歷劫，珍貴文物蕩然無存。煮鶴焚琴，見者傷心，聞者扼腕。

　　抗戰(zhàn)勝利后，可嘆留園又成了國民黨部隊駐軍養(yǎng)馬之所。1949年，園內(nèi)一片破壁頹垣、殘梁斷柱，唯峰石花臺、古樹池沼尚存于荒蕪之中。經(jīng)過修復，一代名園重現(xiàn)風采。1954年元旦，留園正式開放。蘇州游人如潮，上海也有不少人專程赴蘇一睹留園風采。兩個月間，游人便達數(shù)十萬。

　　先生本是一位具有高超文化素養(yǎng)的藝術家。他熱愛祖國文化遺產(chǎn)，熱愛蘇州林園�，F(xiàn)在承擔修整任務，力求完美。而解放伊始，百廢待興，政府經(jīng)濟拮據(jù)，不可能劃撥巨款。先生遂集思廣益，設法自行解決，與師母劉叔華一起，費盡心力，日夜籌劃，奔走勞作。為按原貌繪圖設計，遍訪當?shù)乩先耸占�有關資料，又四處尋找舊日富戶避難外鄉(xiāng)而遺棄、后被破壞的宅笫舊物傢俱，門窗隔扇，低價收購，廢物利用，拼湊成套，刻意精心安裝齊整，并力求不失原貌。

　　尤其值得稱道的是，先生不僅做到了恢復古跡林園舊貌，還從布局和美觀方面為林園增補了若干欠缺，使之更臻完美，更具紀念意義。例如1955年修整寒山寺時，在藏經(jīng)樓后面地下發(fā)現(xiàn)了三方石刻：“寒”“山”“寺”，是江南有名的勒石高手周容（1882-1951，字梅谷，書畫篆刻大師吳昌碩的入室弟子）而立之年的力作。據(jù)照片，這三個大字，當年是嵌在寺內(nèi)迴廊壁間的。當寒山寺整修完工時，先生覺得山門前一無掩映，過于空曠，建議筑一照墻，將此三方石刻“寒山寺”嵌于新建的影壁之上。既可壯寺容，又立了個醒目的標志。來到山下遠遠就望見寒山寺三個大字，遂成為本寺第一勝景，吸引了無數(shù)游人駐足觀賞，攝影留念。1997年我偕世則弟（也是先生教過的學生）蘭馨妹去蘇州拜謁先生師母，游覽時就曾在此留影。

　　為整修園林，先生查閱了大量歷史資料。根據(jù)歷史記載，寒山寺內(nèi)原有一名樓“楓江第一樓”，后毀于兵燹。先生在寒山寺大致修好時，覺得入門右邊甚感空曠，又念整個寒山寺無一處可供休憩之所，若于右邊空地建一樓閣，既增景觀，又可供游人留連休息，豈非兩全其美？但先生深知修園經(jīng)費困難，冥思苦想解決辦法，并和文管會的胡覺民商量。最后本市一宋姓世家自愿支持，將他家一座已傾斜而又無力修茸的“花籃樓”捐獻給國家。經(jīng)過精心策劃，將此樓連石腳基礎一起拆遷至寒山寺，在門內(nèi)右側(cè)空地上再造了一座楓江第一樓。大功告成一看，不大不小，恰如天造地設。先生十分高興，說“我不會喝酒，否則，真要與覺民高呼一聲‘不亦快哉’而浮一大白了�！保ㄖx孝思：《槿花樓摭憶》）

　　如今去到寒山寺，出法弘堂沿迴廊西行，來到山門南側(cè)花園。楓江第一樓就座落在這里。登樓眺望，青山綠水，碧野朱閣，一攬無遺。其雕刻之精致，建筑之秀美，當年曾享譽吳中。誰又能想到它歷劫重生之艱難呢！

　　整修園林的畫龍點睛之作在于重制各處匾牌楹聯(lián)。先生介紹說，原為古代名人書寫者，采用“集字”（擷取有用之單字聯(lián)在一起）的辦法制作，恢復原貌。一般的則由先生和一些名家書寫。例如，楓江第一樓中懸掛吳伯韜的《煙雨圖》，兩旁竹刻聯(lián)為史可法書寫的名句：“斗酒中觀廿四史，焚香靜對十三經(jīng)”乃是集字而成。中間橫額隸書“楓江第一樓”五個大字則是孝思先生約請他的老師呂鳳子書寫的�，F(xiàn)今立于寒山寺內(nèi)文徵明書寫張繼《楓橋夜泊》詩碑，就是集文徵明字組成而刻制，原碑早已不知去向。

　　又一次，1999年5月我和蘭馨一同去蘇州拜望先生。那天先生興致很高，帶領我們和友竹師妹同游西山。九五高齡的先生還是健步走在前，一邊向我們解說名勝古跡，我們則是認真看仔細聽。古樟園雄偉的花崗巖牌坊、矗立的四柱三門上都刻有名人題寫的楹聯(lián)。我們一一細看，牌坊前額中央“古樟園”三個大字是楊在侯所寫；
后額中央的“擁翠擷秀”四字為瓦翁所書。中柱正面楹聯(lián)曰：“長天接廣澤，群島散仙鄉(xiāng)”是孝思先生撰書；
后面楹聯(lián)是錢仲聯(lián)撰寫的：“列岫青欲窮吳越勝，古樟園曾閱宋元來。”我們竚立于石之上合影留念。

　　為整修蘇州園林之冠的拙政園以及諸多其他園林，先生費盡心力才使恢復原貌，重放光輝。此中辛勞不及細說。1997年12月4日，拙政園、留園、網(wǎng)師園和環(huán)秀山莊作為蘇州古典園林的代表，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chǎn)名錄”。

　　先生一生，積厚德于民，享彭祖之壽。今年逢先生一百又三年高壽大喜，僅以此文敬向先生祝壽并做紀念。

　　2007/8/19

相關熱詞搜索：敬賀 華誕 恩師 厚德 馮蘭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