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川：一分為三看《三國》

　　日本一些人將中國的《紅樓夢》《三國演義》《西游記》加以惡搞，糟蹋得不成樣子，實在令人郁悶。于是，我重新拿出名著，一邊翻閱一邊生出一些新鮮的想法。

　　其實，《三國演義》中值得回味的東西太多，想得多了，很費神。老是八股調(diào)地讀《三國》，又不免未得古人真味。我在時讀時停中想：在統(tǒng)一之前，最后收拾河山的君主將是三股勢力中的哪一位？三位君主其實代表三種類型。

　　曹操雄才大略，平定北方，虎視天下，但在他內(nèi)心深處卻有“無名”的焦慮。操之父親曹嵩是宦官曹騰的養(yǎng)子，上溯兩代便無枝可依。因而曹操自覺名不正言不順，個中原因大抵與其終身未敢稱帝有些關(guān)聯(lián)。他招攬謀士，從不計較出身，也不免基于同樣的心理。

　　劉備自詡中山靖王之后，是漢室宗親貴胄，且有仁義之名傳播天下，“無名”的焦慮較少困繞他，但三股勢力中以他為最弱，經(jīng)常奔波逃頓，惶惶不可終日，終于三顧茅廬得到諸葛亮。但在他的政治集團中卻出現(xiàn)了其他兩個集團未有的問題，即劉備一派與諸葛亮一派求大同存小異的某種內(nèi)在緊張。劉備人雖懦弱，卻工于心計，臨死前仍念念不忘束縛諸葛亮的勢力，以忠孝仁義的儒家思想為諸葛亮套上了一個緊箍咒（諸葛亮與孫悟空也有相似之處，都保了一個本事不大的主子，主子又多疑護短，這就注定了他們不甚光明的命運）。諸葛亮只有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為劉備的江山付出了畢身的心血甚至生命。

　　孫權(quán)居于江東僅有兩代，同樣有“無名”的焦慮，當初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其父孫堅無意中獲得傳國玉璽，欣喜若狂，立即想回去稱帝，這也是無名的一種反襯。但他畢竟比曹操好些，父兄兩代已創(chuàng)下了基業(yè)，長江天險，國泰民安，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也沒有劉氏集團那樣的暗斗。因此，孫權(quán)雖不如曹操那么雄才大略，卻也不必象劉備那樣如履薄冰，舉止氣度要平和得多。

　　相對主子的三種類型，謀士（知識分子）也有三種類型：一種是諸葛亮、司馬懿為代表的務(wù)實派，此派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是各自集團的頂梁柱；
一派是彌衡為代表的清談派，狂傲疏放，自視極高，卻名大于實，最后被曹操借他人之手所殺；
還有一派是周瑜為代表的處于二者之間的一派。謀士們大多都有“闡釋的焦慮”，反映了當時的知識分子被用的微妙心態(tài)。

　　同樣，武將們也有三種類型，分別以關(guān)羽、張飛、趙云為代表。（但武將們只是主帥與謀士手中的棋子，是他們的雄才大略的陪襯）。

　　關(guān)羽號稱神勇，但其種種作為卻有些令人頗有些不解：降曹后斬顏良誅文丑，明知當時劉備在袁紹手下，卻殺袁紹大將，等于將劉備推向虎口。華容道放曹，諸葛亮審時度勢當然知道曹操不能殺，一旦殺了則北方群雄并起，又將陷入一片更大的混戰(zhàn)，只有三足鼎立，方能給劉備以喘息之機。所以，諸葛明知關(guān)羽會因情放了曹操，而故意派他去還這個人情。但關(guān)鍵在于，關(guān)羽卻不知其中奧妙，僅因個人恩怨就不顧大局。此后，又與黃忠爭先，大意失荊州前的“虎女不嫁犬子”之類言論，都不能不說是與忠義仁相悖的。關(guān)羽雖然神勇，卻驕傲居功，剛愎自用，最后只能敗走麥城，并連帶引發(fā)了張飛、劉備之死。蜀國從此元氣大傷，再也無力與其他兩大集團爭衡了。每讀至此，令人神傷。

　　張飛勇猛暴躁，在劉氏集團中雖不起決定性作用，但他是劉備賴以牽制諸葛亮的最主要的制衡力量。

　　諸葛亮最欣賞的是趙云，同時他也是趙云最欣賞的人。劉備長于心計，關(guān)羽傲物，張飛暴戾。趙云無法和他們肝膽相照，唯有諸葛智慧絕倫，是人中精華，深為趙云所信賴誠服。劉備雖然也對趙云恩寵有加，但他深知趙云是諸葛亮的人，雖放心讓趙云去辦任何事，但似乎并不把他當作兄弟。諸葛亮信任趙云，不管干什么，身邊總帶著趙云，連劉備去東吳招親，諸葛亮也派趙云相隨。他早已將一切計算得清清楚楚，安排著妥妥貼貼，而只有趙云能按他的旨意去行事，只有趙云會將他的錦囊妙計當作圣旨，關(guān)張二人都不會。

　　可以說，《三國》中的三的數(shù)字，是一個揭開時代命運和人物命運的鑰匙。值得深究，遠非三言兩語能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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