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上的醫(yī)院
發(fā)布時間:2018-06-27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編者按 之前百度過賀星龍的資料,說他是摩托醫(yī)生,周邊二十八個村子,六千來人叫他看病,他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人們?yōu)樗乃魉鶠楦袆印?016年,賀星龍榮獲全國十大最美醫(yī)生。2017年,入選全國第六屆道德模范,榮獲全國衛(wèi)生系統(tǒng)白求恩獎章、中國好醫(yī)生獎章、全國崗位學雷鋒標兵,當選黨的十九大代表。且不說他的義舉,看相關報道越多,越是困惑,比如他是1980年代生人,如此年輕,怎么就愿意十幾年如一日守在村里。據說還免收出診費。
去大寧的時候,我一直在想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縣扶貧辦的同志聽說我要采訪賀星龍,說他正好送一個病人來縣城,就在縣醫(yī)院。賀星龍講述的時候,時不時就會笑一下,尤其是談到榮譽之類,欲言又止,結果就是用笑來化解尷尬。聽完他的講述,感覺他做的事看似平常,卻又帶著素樸至極的莊嚴。也是這個時候,會想起哈維爾的一句話:“我們堅持一件事情,并不是因為這樣做了會有效果,而是堅信,這樣做是對的!辟R星龍以他的方式再一次證明,除了金錢,這個世界還有更多證明自我價值的方式,比如道義,比如承諾。沒有誰規(guī)定人就該活成什么樣子,把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好,堅持這件事情本身,就無比動人。
早上接到電話,鄰村下灣有一個43歲的女人子宮出血,頭暈得不行。聽說前天晚上就出狀況了,村里人又不懂,以為忍一忍,睡一會兒就沒事了。哪里知道出血過多,快要休克。常規(guī)的頭疼腦熱,打針輸液,簡單的包扎縫合,我還能處理,這樣的病情,需要輸血,動手術。我也沒有辦法,就說,你得趕快聯(lián)系你兒子。結果她兒子不在村里,我就陪著一起把她送到縣醫(yī)院。
村里人嘛,好多東西也不懂,住院手續(xù)也不會辦,我?guī)椭芮芭芎,直到把病人交給醫(yī)生。這還算好的,有碰到老爺爺老奶奶腦出血腦梗什么的,我就趕快撥打120?h醫(yī)院解決不了,還得轉到臨汾。好多時候,他們也找我,說星龍,你現(xiàn)在成了名人了,醫(yī)生都認識你,你給幫著領到市里去看一看。村里老人出遠門的不多,又沒經見過什么事兒,心里沒底,得了病要往醫(yī)院跑,更是六神無主,不知道該去找誰。其實做醫(yī)生的,不管你認不認識,病人來了都得收治。認識個人頂多態(tài)度上對你好一點,不可能因為你是村里的,沒有關系,就不給你治。
送病人到醫(yī)院是常事。村里的人大多上了年紀,兒女們都出門在外,碰到這些事也就是給我打電話。村里像我這個年紀的人基本沒有,我1980年出生的,說是年輕,今年也38啦。
村里全是中老年人,像我們樂堂村原先一百多口人,現(xiàn)在只剩下三十多口人。碰到放假,也有上學的孩子們回來。
1996年,我初中畢業(yè),考上了太原衛(wèi)校。學費太貴,要6000多塊,而運城的民辦衛(wèi)校只要3000。家里沒有錢,七拼八湊,也才湊了300多塊錢。家里供不起,我也就沒指望再去念書。村里人知道了,說,你好不容易考上,你念嘛。那個時候村里人還挺多,他們就和我爸我媽合計,一起湊錢。那時候湊錢不像現(xiàn)在,一千兩千的湊,都是三十五十的,湊了3025元,有零有整。湊夠學費,就和我說,村里沒有醫(yī)生,你念好書了再回來。當時十五六歲,能懂什么?有學上就高興。我也知道將來得回村里,什么兒科、婦科、內科,能上的課我都學。要想在村里待著,你得什么病都會看才行。當然,那個時候,我也不是想的將來回村里看病,就是想著能多學一點學一點。要不怎么對起得那么多學費?
我們一個班畢業(yè)的同學,很少回到村里。有的就是回去,至少也是城中村,最掙錢的就是去推銷藥,誰會和錢過不去?那個時候我是真想去。到畢業(yè)的時候,更糾結。同學們在太原推銷藥,工資保底是每個月1000塊。那個時候的1000塊,也算個錢,一般公務員的工資也就是個三五百。誰聽了不心動?我是真想去。父母知道了我的想法,也沒多說話,就說你是鄉(xiāng)親們湊錢供出來的,要是不怕落個罵名,你就去吧。一想起鄉(xiāng)親們給我湊錢的場面,我良心上就下不去。還能怎么著?大城市是別指望了,就想著先回到村里給鄉(xiāng)親們看看病,先把債還了。
我也不是信守什么承諾。就是因為生在這個村里,這個村里的人都非常好。直到現(xiàn)在,誰家蓋房子,娶媳婦兒,都是你幫我,我?guī)湍。比方說,娶個媳婦兒得花二十來萬,成天在地里苦受的人,誰家能一下子拿出這么多錢?都是東家拼西家湊。
1999年畢業(yè),先是在大寧縣醫(yī)院實習了兩年,然后回到村里。那會兒也沒有工資,就是種點地,偶爾賣點藥,打個針,輸個液。賣藥也沒什么利潤,你不可能在村里把藥賣得貴貴的。那個時候還沒有合作醫(yī)療,老百姓有個什么病,基本上不去什么醫(yī)院,就是個硬扛,實在不行了,才想著去縣醫(yī)院,F(xiàn)在總算有個合作醫(yī)療,至少買藥不用花錢。
我們那個村,是有名的窮村,在塬上,離縣城有七十來里地,離黃河邊十來里。當年大寧人都知道一句俗話,有女不嫁樂堂村。為什么呢?我們那個村子當年吃水太不方便。擔水的地方離村里十幾里地,趕著驢擔一回水得一早上。去得晚了,還擔不上。路也不好走,出門一身泥,黃土塬上哪里有什么路,就看你膽子有多大。最開始那兩年出診,純粹靠步行。那時候,也不像現(xiàn)在有手機,誰家有病了,就是隔著溝吆喝。塬上的人大多也認識,就說,你是誰誰誰吧,給樂堂村的星龍捎個話,過來給我看個病。他們早上叫了,可能要到中午,或者下午、晚上才知道。要是急性發(fā)作的病,就容易耽擱。我得了信,都要馬上趕過去。黃土高原上,都是一個陵一個陵,看上去沒多遠,但從一條溝翻到另一條溝,也得老半天。最遠的時候,一天要走個二三十里,那時候年輕,也勤快,但就是再年輕,挑著那么重的藥箱走這么遠,也跑不動了。
我媳婦兒就是鄰村的,我們在運城衛(wèi)校念的書,比我低一屆,在縣醫(yī)院實習的時候,我們開始談戀愛;卮逍嗅t(yī),她起初堅決不同意。她父母更是不同意我倆的婚事。這我也能理解,農村人好不容易把閨女供出來,怎么愿意讓她再嫁到村里去受苦?她就給她媽做工作,說什么窮不扎根,我人實誠,又都是衛(wèi)校畢業(yè),兩個人四只手一身的本事,不愁過不上好日子。到最后,她媽也就依了她。結婚前我媳婦兒和我約法三章:第一,結婚后不回村,出去發(fā)展。第二,要在縣城買套房子。第三,得買一條黃金項鏈。我就說等到有了錢再說。2003年,我們領了結婚證。等到結了婚,這一年由于開診所購藥品欠債累累,哪里還有閑錢去應對媳婦兒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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