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扒皮家的森林

1

　　山茶到這個地方來的時間還不長，她的心里就裝了一個人，那人叫周家林。每每想到他，她就會臉紅心跳，趕緊捂住自己的胸口，生怕那顆咚咚亂跳的心會蹦出胸膛。然后，她會鼓足勇氣、羞羞答答地告訴腦袋里的那個周家林：家林，我要嫁給你哦！說完，她又問自己，你憑什么要嫁給人家？你是誰呀山茶！山茶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嫁給周家林！
　　這個地方有很多廠，皮鞋廠、家具廠、化工廠，大大小小的到處都是。廠多人也多，整天都熱熱鬧鬧。到這里務(wù)工的大多是外地人，小村熱鬧了自然也富裕了。
　　山茶在家具廠上班，從事庫房管理工作。庫房管理就是分派家具的組件，調(diào)配材料等。山茶來的時間不長，沒有要好的朋友，唯一消遣的方式就是玩手機。玩手機需要上網(wǎng)，遺憾的是，廠里沒有開放Wi-Fi，宿舍里更沒有。小街上倒是有幾家，但都在茶館、酒館里面，她又不喝茶不吃酒，總不至于為了上網(wǎng)傻乎乎地待在里面吧。山茶不會這樣做，她有辦法既能上網(wǎng)，還不用花流量。流量要花錢，她工資又不高，把錢花在這上面，她傻呀。
　　她找到了免費上網(wǎng)的途徑，那是同宿舍的月月告訴她的。月月早就這么干過，后來她漲了工資，才購流量上網(wǎng)。山茶的上網(wǎng)途徑，就是到村里去蹭網(wǎng)。家具廠與村子只隔半里路，由一條寬敞的水泥路連接。山茶調(diào)中班的時候，上午有大把的時間，她就會去村子里，村里家家戶戶都有Wi-Fi，密碼設(shè)置都很簡單，一至八或六個八，山茶試過幾次，每次都能順利上網(wǎng)。起初山茶覺得這樣不好，是在分享別人的資源。
　　但是蹭網(wǎng)就蹭網(wǎng)吧，又沒咋的。山茶會選擇，她選擇了村子里最靠后的那戶人家，行人不多，車輛又少，比較安靜。最關(guān)鍵的是，這戶人家的院門外有幾棵高大的白果樹，太陽曬不著，小雨淋不著。當(dāng)然還有一個主要原因，她喜歡這戶人家的環(huán)境。有漂亮的院門，有砌了彩磚的壩子。在停車的地面上還劃了黃色的停車線。山茶當(dāng)時很好奇，又不是停車場，為什么劃停車線？后來想明白了，人家講規(guī)矩嘛。
　　山茶觀察過幾天，她大體知道這戶人家是三口之家，由一對中年夫妻和一個兒子組成。人少車不少，兩輛小車常常規(guī)規(guī)矩矩停放在車位里。其中一輛黑色的小車停放在靠里的車位上，那輛白色的小車則始終停在外面的車位上。停車有沒有講究，山茶不知道，她只知道這戶人家的Wi-Fi信號很強，一百米左右都是滿格。而別的人家，超不過五十米。山茶是來蹭網(wǎng)的，她不能走得太近，要離得遠一點，不讓別人懷疑她在蹭網(wǎng)。山茶很樂意到白果樹下的這戶人家，她不靠在樹上，她走在路上，像散步的樣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誰都不會懷疑她。在這戶人家的大樹下，夏日里陽光被攔在樹枝上，星星點點的光斑透過縫隙散落在地。

2

　　凡事久了，總會有收獲。有天，正是地面灑滿陽光的上午，那輛白色小車從車位上開出來，調(diào)轉(zhuǎn)方向剛跑幾步，便靜悄悄地停在她面前。
　　喂，你交警�。≤嚧袄镆粋�戴著墨鏡的俊小伙朝她吼。山茶正和別人聊得起勁沒聽見，人家便按了一聲喇叭，嘟一下把她嚇得跳了起來，隨即手機掉落在地，電池和手機當(dāng)即分成兩半。山茶回過神來，怒視對方，小伙子趕忙跳下車幫她撿起電池和手機。山茶瞟了他一眼說，有啥了不起，按啥按，手機肯定摔壞了。小伙子說，你咋知道摔沒摔壞呢，試一下吧。山茶接過遞來的手機和電池，她并沒有試，又說肯定摔壞了。小伙子說你可不可以先讓一下道，我有事要出門。手機壞沒壞，你拿去檢查，真是摔壞了，我負責(zé)賠你。山茶說好吧，但你別騙人！小伙子說你在我家門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姓周，叫周家林，周到的周，國家的家，森林的林，這下總該放心了吧。山茶嘀咕說這才差不多。小伙子露出笑容，兩個小酒窩像盈滿了酒，山茶當(dāng)即就醉了。
　　山茶在這里蹭網(wǎng)已經(jīng)不是三五天了，她早就“認(rèn)識”了周家林，他常常出入院門，揮舞著掃帚掃地，那動作像在練武。山茶想笑，天底下還有這樣掃地的呀！見他次數(shù)最多的時候是在院門口打手機，他一邊說話一邊圍著小車轉(zhuǎn)，有時望望天，有時看看地，就是沒有看五十米外的山茶。但山茶姑娘那么苗條的美人兒，周家林即便想看見她也不容易，每當(dāng)周家林轉(zhuǎn)向她那個方向時，她就像做賊似的急忙躲在樹后。山茶把人家認(rèn)熟了，而人家卻對她很陌生。
　　此時，周家林上了車，小車嗖一下射出好遠，眨眼便沒了蹤影。山茶眺望前方時，她后面卻有人在跟她說話，是這戶人家的女主人。她問山茶，家林是不是把她手機摔壞了，這個孩子經(jīng)常毛手毛腳的。女主人和藹的語氣讓山茶很難為情，她忙說沒、沒摔壞。其實山茶也不知道壞沒壞，但她不便把電池裝上試機，如果真摔壞了，難道找人家賠？剛才跟周家林說賠那是“報復(fù)”，誰叫他按喇叭嚇唬她呢。而眼前這個女主人，慈眉善目的，一看就知道是個好人。走出山村前，她媽一再囑咐她，千萬別跟惡人打交道，要跟好人交朋友。山茶謹(jǐn)記母親教誨，她才十八歲，還分辨不出朋友之間好與不好的明確界線。因此她寧愿在線上磨時間，也不在線下會網(wǎng)友。
　　眼前女主人的這一句話讓山茶很感動。山茶是明事理的姑娘，她絕不做這種虧心事。女主人細聲細語問她在哪家廠里上班？山茶回答在家具廠當(dāng)庫管。女主人說很累吧？山茶居然回答說不累，還可以。人家又問她老家哪里的，山茶沒有回答，她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轉(zhuǎn)身走開了。后面人家還在說，手機摔壞了就拿過來，我叫家林賠。
　　在回去的路上，山茶試了試手機，沒有摔壞。
　　與山茶上下鋪的姑娘叫月月，見山茶回來，問她今天有沒有到村里蹭網(wǎng)。月月看不起山茶，為節(jié)省一點流量費，厚著臉皮四處分享別人的資源。月月不懷好意的問話，山茶理都不想理她。月月見山茶愛理不理的，又刺激她說，天天在外面轉(zhuǎn)，沒遇見心上人？山茶懶得反駁她，便很誠懇地說沒有，只是去蹭網(wǎng)。月月說也是啊，要有好郎君，早就被搶空了，還等你！
　　山茶不想跟她再說下去了，她來到小街上，兩邊商鋪一家緊挨著一家，飯館、面館、手機店、理發(fā)店、超市、服裝店，啥店都有。但山茶愛去的是理發(fā)店，每月進去一次，吹燙一下，把頭發(fā)尖卷一卷，不張揚不土氣，別人看不出她是從小山村來的就夠了。山茶走進店，和她很熟的女店員問山茶這才燙了幾天呀？山茶說風(fēng)大吹亂了。吹燙一次是二十塊，山茶在別的花費上省吃儉用，在理發(fā)上卻舍得花錢。頭發(fā)是女人的第二張臉，她的第一張臉已經(jīng)讓她很滿意了，把兩張“臉”配齊，她就不是村里的人了。這個道理是月月告訴她的，月月常常為這兩張“臉”發(fā)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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