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臨摹壁畫交易 在敦煌臨摹壁畫的日子

        發(fā)布時間:2020-02-18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我那時候剛剛在重慶讀完小學,去敦煌跟著父親,看著大人敲鐘進洞,敲鐘出洞,只覺得好玩。我們住的院子里的梨樹還在,我去的時候梨樹還小呢,現(xiàn)在已經(jīng)高大得要使勁往上看才能看到樹頂了!闭f這席話的是常沙娜,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前身)前院長,現(xiàn)為清華大學美術學院的教授。從1943年,國立敦煌藝術研究所成立開始,中間經(jīng)過民國政府撤銷的風波,一直到如今的敦煌研究院,在所有的敦煌藝術臨摹畫家,乃至工作人員當中,她要算最小的,她開始臨摹敦煌壁畫的時候才14歲。如今,她已白發(fā)蒼蒼,她的父親就是當年剛剛成立敦煌藝術研究所時擔任所長的常書鴻先生。
          比起拓摹敦煌壁畫的張大千,常書鴻這個名字對于普通人而言要陌生得多,盡管堅守敦煌多年的常書鴻還有個稱號“敦煌守護神”。他帶領很多畫家在敦煌對壁畫做搶救性的臨摹,曾經(jīng)在他帶領下的精兵強將很多,其中就有油畫《開國大典》的作者董希文這樣的名家,但最終能夠回到藝壇、做出如董希文一般成就的人并不那么多。更多的人犧牲了自己成為藝術家的夢想,默默地在大漠里守護石窟,臨摹壁畫和彩塑。段文杰、霍熙亮、歐陽琳、李其瓊、關友惠……還有更多默默無聞的“敦煌壁畫臨摹工作者”,他們的名字終于能在這次展覽上出現(xiàn),雖然只是在展品旁邊小小一隅的說明牌上。年過古稀的李其瓊和關友惠這次也來到了展覽的現(xiàn)場,他們?nèi)缃裢诵葑≡谔m州,在北京看到自己用青春換來的臨摹作品,不勝感慨和唏噓。“可惜段文杰先生年事太高,已經(jīng)90多了,來不了北京!标P友惠不停惦念。還有很多當初懷著青春夢想奔赴敦煌、在研究和臨摹中變老的老先生們,則已經(jīng)告別了人世。
          
          ■敦煌的生活方式
          
          在敦煌多年卻川音未改的李其瓊,謙虛地把自己稱作“敦煌壁畫臨摹工作者”,她這樣總結和她一樣在敦煌臨摹的畫家們的愿望,“讓更多的人們能夠看到敦煌的美和偉大”。常沙娜還記得,1952年,李其瓊剛剛從部隊復原,就來到敦煌結婚。她的新婚丈夫是研究敦煌歷史建筑的專家孫儒間,是她在重慶西南美術?茖W校的同學。結婚沒幾天,李其瓊就鉆進了“洞子”,開始臨摹,還曾經(jīng)因為冬天點著爐子烤顏料,差點在“洞子”里煤氣中毒。
          她并非沒有夢想,“我開始去的時候,動機很不純,和奉獻一點也不沾邊。我在西南藝專學油畫出身,后來參軍一直做美術工作,去敦煌也是想成為張大千、董希文他們那樣的大藝術家。其實我是抱著一種小偷的心態(tài)去的,想要從敦煌偷師學藝”。這個“小偷”是除了常書鴻之外臨摹敦煌壁畫最多的人,在敦煌的40多年,她臨摹了120多平方米的壁畫,F(xiàn)任敦煌美術研究所所長的侯黎明統(tǒng)計過,專業(yè)的臨摹工作者一般最多“一年能夠臨三四平方米”。于是這看似普通的120平方米,就有了時間雕刻出的力量。
          “剛剛去的時候,條件很差,不要說生宣熟宣,連最便宜的馬利牌廣告色都沒有!崩钇洵偤统I衬榷冀(jīng)歷過最艱苦的時候。敦煌的洞子里光線也很差,“有光線能照到的洞子,我們就盡量不點油燈、蠟燭,畢竟對壁畫不好。怎么辦呢,就是追著陽光畫,光照不到的地方就用鏡子反射,那時候我們也買不起多么大的鏡子,還用過白紙來反光”,李其瓊陷入了深深的回憶當中!耙皇贮c著蠟燭或者擎著煤油燈,一手畫畫”對常沙娜和李其瓊都是常事,對于個頭小小而且彼時還未成年的常沙娜來說,洞窟里高高的墻上美麗的壁畫更是體力的考驗,需要她仰頭看上半天才能勾上一條線,F(xiàn)在敦煌研究院美術所的后輩們使用的都是古代人使用的高級礦物顏料,常沙娜為展廳里用礦物顏料臨摹的作品而沉醉,“你看那背景上星星點點的礦顏料才有的光,多美”!拔覀兡菚r候根本都不知道”,李其瓊和同事們最好的顏料也就是水粉。
          
          壓力和困難來自四面八方,常沙娜記得,父親用小毛驢載著她,還有大家嘔心瀝血臨摹的作品,在戈壁灘上跋涉,去辦籌款畫展!皠倓偝闪2年,就是1945年的時候,民國政府教育部決定要撤銷研究所,父親非常急!1953年關友惠剛去的時候,也是坐著牛車從同一條路進的莫高窟。剛過半百的侯黎明是敦煌的后來者,他剛去的時候,敦煌的水還是他戲稱的“減肥水”――堿性大,“喝了就要拉肚子”。而且莫高窟離敦煌縣城還有25公里,一直到不久之前,吃菜的問題才得到解決。他將在敦煌的臨摹研究工作總結為“先要學會在敦煌生活”。“在敦煌生活”對于先驅(qū)者常沙娜們而言,就更是噩夢,“尤其是那些江南來的先生們,真是苦不堪言”。1943年常書鴻帶著妻子兒女到敦煌的時候,張大千正要離開,他移交給常書鴻一片長蘑菇的地方,“這片蘑菇后來成了大家維持工作的基礎”。
          
          ■“心安理得做一個臨摹匠”
          
          張大千是借鑒敦煌而最為顯赫的大師,但他拓臨敦煌壁畫的舊事,卻經(jīng)常為人詬病!拔覀兒蛷埓笄Р灰粯,我們都是對著臨的,都像張大千那樣拓臨,后來就不會給人們留下太多了。”李其瓊解釋道。從敦煌吸收過營養(yǎng)的畫家當然不止張大千,還有關山月、葉淺予、吳作人……幾乎中國現(xiàn)代所有重要的藝術家都曾經(jīng)在敦煌得到千年壁畫的滋養(yǎng)。
          李其瓊和同事們有時會面對一些讓他們難過的詰問――在敦煌那么多年,為什么都沒有產(chǎn)生“敦煌畫派”?李其瓊現(xiàn)在覺得很坦然,“1954年,文化部給我們所寫了一封信,指示我們要臨摹研究,同時向全國推廣,我們的任務就是研究和臨摹。那時候我們連架照相機都沒有,要推廣就只能靠臨摹然后展出。直到上世紀80年代,我們才從單純臨摹當中解放出來,現(xiàn)在條件已經(jīng)非常好了。以前是有很多人瞧不起我們,叫我們臨摹匠,我倒覺得,我就心安理得地做一個臨摹匠了。創(chuàng)新發(fā)展固然重要,用心臨摹也仍然需要”。
          常沙娜后來離開了莫高窟,留學美國回來之后到了中央工藝美術學院,但她一輩子都感激臨摹給她打下的底子!皬埓笄R摹的很多很好,他拓臨了非常多的地方,就有損壞了。我父親就說不能再拓臨,只能對臨。我的繪畫基礎就是那時候?qū)εR出來的。這次展覽我還看到自己當時臨的兩幅,北周的壁畫,我自己還能看出來是很扎實地臨的!鄙鲜兰o50年代初,敦煌藝術研究所的很多成果在北京展出,后來很多藝術家都記得那次展覽對他們的觸動。
          李其瓊還有一個身份,讓她很自豪,“我是第一個保管員,也是最后一個保管員,直到退休前庫房的鑰匙都在我這里”。她要將大家的勞動成果編目,整理造冊,“每個畫家畫的東西,我都見過。那時候常先生看過后,會貼標簽,可以展出的貼藍色標簽,不展出的就貼黃色標簽。”常書鴻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臨摹、研究和管理保護上,“所以常先生并沒有成為張大千”。仍然健在的段文杰同樣也放棄了自己本應該更加輝煌的創(chuàng)作之路,精心臨摹。李其瓊和關友惠都十分推崇段文杰主張的臨摹原則,注意傳神,忠于原作,注意線條!岸蜗壬菚r候每天都抓著我們練線,臨摹要有力度氣勢韻味,要到最后定型線描上了才算完。臨摹不是人人都能體會到其中妙處的,不研究臨摹不了!标P友惠認為當時的臨摹,如今意義更為重大,“40年了,我們當時看到的壁畫原貌比現(xiàn)在要新鮮得多,老先生們的臨摹已經(jīng)有了文物的意義”。
          (摘自1月26日~1月27日《第一財經(jīng)日報》,作者為該報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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