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未完成的使命|未完成的使命

　　盛會之后,休養(yǎng)生息? 　　 　　陸杰覺得自己可以提前退休了,這個堅持用影像記錄上海城市30年變遷的攝影師突然發(fā)現自己以后將沒什么可拍了,“這至少比我預期提前了10年。”這一切,都是因為世博會,上海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發(fā)展盛宴,陸杰的鏡頭一度應接不暇。
　　上海世博會第一次歷史性地將園區(qū)選址于市區(qū),一個直接目的就是想借機改造南浦大橋兩側這塊龐大的工業(yè)基地,這實際上也是新上海最后的一塊舊疤�，F在看來,這一目的順利達成,盡管黃浦江邊的大量廠房被以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方式保護了下來,但困擾城市環(huán)境和觀瞻的重工業(yè)企業(yè)已被整體遷移,黃浦江一線流光溢彩已經指日可待。
　　過去的幾年間,以世博會為名,規(guī)模駭人的基礎設施和配套工程建設正日漸尾聲,這座城市在幾乎每一個角落加速度地推進著洗心革面的歷程,叉車、吊車、推土機、壓路機的身影隨處可見。
　　這樣的日新月異一度讓陸杰高度亢奮,但他開始擔心,這樣的驚喜會隨著世博會的結束而不復存在�！吧虾０�15年甚至20年內的基礎設施投資,一下子都用完了�！鄙虾Ｘ斀洿髮W世博經濟研究院院長陳信康在接受采訪時說。
　　來自上海市有關部門的統(tǒng)計數據稱,2005年至2012年間,僅上海計劃新建的城市軌道交通線路就達到10條,新建線路總長389公里,總運營里程達到510公里,短短幾年間,上海的城市軌道交通長度就一舉邁入全球前三甲,而事實上,就是在五年前,這個數字還只有125公里。
　　“也許再過10年,上海整個城市的基本格局也就是這樣了�！痹陉懡芸磥�,“上海將進入相當一段時期的休養(yǎng)生息,最多就是在細枝末節(jié)上做修補的完善工作。”
　　上海市政府規(guī)劃委員會專家鄭祖安也坦率承認,“國家一下子能批給上海10條地鐵指標的特例恐怕將不會再有了�！�
　　借助于舉辦國際盛會的契機,在較短時期內進行大規(guī)模的城市更新的做法,正被學界冠以“盛會模式”而四處被效仿,“說到底,就是短期內集中資源投入建設的過程,縮小了一般的城市演進周期�！编嵶姘舱f。從這一點上說,上海不是始作俑者,“盛會模式”早已在包括昆明、西安、濟南等二線城市推廣并實踐了,但上海確是集大成者。
　　在這位同時是研究上海城市歷史的專家看來,上海在相當長一段時期內沒有騰挪空間,還有一個更為簡單的原因,城市發(fā)展最重要的土地資源已微乎其微,上海幾乎到了沒地可批的階段,“最近幾天,市里在各區(qū)縣調節(jié)經濟型住房的土地都變得捉襟見肘了,地塊少得可憐�！�
　　
　　浦東,未完成的使命
　　
　　上海土地資源緊張的問題本不應該如此突出,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經歷了圍繞深圳特區(qū)的改革爭論以后,鄧小平果斷拍板,繼續(xù)改革開放的思路,大力開發(fā)浦東。而在“寧要浦西一張床,不要浦東一間房”的年代,浦東相比于浦西,有著豐富的土地資源。
　　20年后上海的發(fā)展,仍沒有脫離這一基本格局,事實上,攝影師陸杰所謂的上海沒有騰挪空間,主要是指浦西。
　　4月18日,浦東開發(fā)迎來20歲的生日,20年前,時任國務院總理的李鵬在上海宣布,在浦東實行經濟技術開發(fā)區(qū)和某些經濟特區(qū)的政策,宣告了浦東新區(qū)的誕生。
　　一年前的4月29日,國務院明確了上海加快發(fā)展現代服務業(yè)和先進制造業(yè)建設國際金融中心和國際航運中心的戰(zhàn)略定位。重大政策調整隨即而來,5月初,國務院同意撤銷上海市南匯區(qū),并將其劃并入浦東新區(qū)。
　　行政區(qū)劃調整后的浦東新區(qū),面積將超過1210平方公里,較之先前擴大了一倍之多,這一調整,最直接的益處是帶來了大量的土地資源,還直接服務于航運中心。
　　利好消息亦紛至沓來――2009年11月4日,上海迪士尼項目報告獲核準落戶浦東;11月17日,中國商飛總裝制造中心即將落戶浦東機場附近地區(qū)。“中央在浦東的發(fā)展意圖一覽無余。”上海社科院一位專家分析,“浦西已經飽和,兩個中心全是圍繞著浦東,浦東將是上海未來發(fā)展的唯一變量。”事實上,在國家對于上海兩個中心的明確定位出來之前,近二十年浦東的開發(fā)和建設,歷經輾轉,甚至一度飽受過度依賴政策傾斜的詬病。
　　在鄭祖安看來,在與浦西隔江相望的地方造一個新城,當時除了戰(zhàn)略的考慮之外,還包括探索浦西發(fā)展出路的問題。
　　上海經過100多年的發(fā)展,形成了一個根深蒂固的“中心”(地理位置類似于現在的內環(huán)),而這個中心的壓力,隨著經濟發(fā)展、人口、交通等一系列城市問題的出現而與日俱增,而緩解城市中心壓力一直是上海需要解決的難題。浦東開發(fā)恰恰提供了突圍的機會�！暗�我們錯過了這個機會。如果1990年代我們把行政中心搬到浦東,或許情況就大不一樣了�！编嵶姘舱f。在中國,行政中心所在地向來是城市中心所在,廣為人知的一個例子是,俞正聲在主政青島時期,曾大膽地將行政中心搬遷,而成功實現了城市中心的轉移。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十里洋場的繁華,至今仍是許多上海人揮之不去的浦西情結所在。所以,即便經歷了20年的發(fā)展,上海的中心依舊在浦西。
　　
　　輸出上海
　　
　　上海有兩條母親河,一個是浦江,而另一個就是蘇州河,這座城市的大起大落盡在其側。
　　學者朱長超記憶里上世紀80年代的蘇州河則是“散發(fā)著一陣陣臭氣,河面不時冒著氣泡、翻滾著塑料袋和破鞋子的黑色河流”。那時蘇州河被稱為輕工業(yè)搖籃,兩岸曾聚集了包括上海面粉廠、上海啤酒廠、上海造幣廠、上海毛紡廠等一批著名的近代工業(yè)。
　　1990年代,上海提出產業(yè)結構調整,幾乎所有的工業(yè)企業(yè)都進行了產業(yè)轉移,而這直接啟動了大規(guī)模的城市騰挪術,蘇州河得以恢復了往日的清靜。
　　“改革開放后的上海城市建設,同時聚集了開放以前那30年停滯不前的公共建設和居民住房改善的壓力�！编嵶姘舱f,“只能采取激進的大拆大建�！睋頂D的公交和狹窄的住房,被稱為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上海的兩大死結。
　　只是,那場產業(yè)結構調整的課題卻遠未結束,在究竟是以制造業(yè)還是服務業(yè)為主導的產業(yè)定位中,上海經歷了長時期的搖擺,直到2009年,市委書記俞正聲給出了定位:只搞服務業(yè)不搞制造業(yè)肯定要完蛋。
　　浦江卻不復蘇州河回復清靜的命運。自1991年起,上海以平均兩年一座跨江大橋的速度,相繼建造了南浦大橋、楊浦大橋、奉浦大橋、徐浦大橋,直到2003年建成通車的盧浦大橋,試圖徹底貫通浦東。與大橋對接的則是中心城區(qū)大規(guī)模的立交、環(huán)線建設,至1999年,耗資超過182億元的上�！吧辍弊中胃呒苈肪W基本建成,當時的報道稱,“城市地面道路交通矛盾得到有效緩解”。
　　大橋、高架、商業(yè)中心,這些城市建設中的必備元素,隨著在上海的誕生,也逐漸在中國的各個城市落地開花,是為上海輸出。但大拆大建的城市拆遷模式也帶來了問題,高房價無疑是其中之一。
　　讓鄭祖安更為擔心的是歷史文化保護問題,最近他在呼吁閘北區(qū)政府重建天后宮,所有的海港城市都有天后宮,這是媽祖文化的標志。1884年建成的上海天后宮,在2006年的舊城改造中被拆除,“一個海港城市,一個要做世界航運中心的城市,我們居然把這個文化符號給拆掉了。”
　　“還有中共一大會址,現在的保留建筑根本不能反映一大召開時候石庫門里弄的真實生活背景。”鄭祖安說。而中共一大會址恰恰就是享譽國內的舊城拆遷改造模式的“新天地”所在地。
　　“新天地”的總設計師伍奔騰在接受采訪時說,他在設計新天地的時候,甚至沒怎么去想歷史保護,“我所要做的就是要讓每個人可以享受這里,這本質上完全是一個商業(yè)行為。”
　　而繼上海新天地的商業(yè)模式成功以后,“新天地”正如雨后春筍般出現在杭州、重慶、武漢、佛山,而其他山寨版的新天地更是難以計數。
　　“上海的城市建設發(fā)展模式并不能被簡單復制,除去它自身還有一堆問題需要解決外,更重要的是上海的城市建設有其特定的條件,比如說產業(yè)結構和上海的經濟發(fā)展模式,比如政策支持,這都是上海特有的�！鄙虾Ｉ缈圃阂晃粚＜艺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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