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父子的生死契約】 生死契約

　　2011年8月的最后一天，中國華僑出版社的《兒子，天堂飄滿蒲公英》得以付梓，作者孫軍坐在北京通州家中的電腦前，耳畔仿佛響起了印刷器的隆隆轟鳴，而內(nèi)心深處他在思念著一個人。這個人叫孫笑天，是他的獨子。10年前孫笑天因為白血病離開了這個世界。
　　在離世前，孫笑天有一個夢想，他要把自己的非凡經(jīng)歷和感受寫出來留給人間�？墒侵钡剿�離開，這個夢想都沒有實現(xiàn)。這成了父親孫軍心中的一個結(jié)。從那時起，這位父親開始用兒子的口吻，用眼淚寫下兒子的每一絲回憶，歷經(jīng)10年，成就了《兒子，天堂飄滿蒲公英》。
　　
　　北京兒童醫(yī)院七病區(qū)
　　孫笑天，一名普通的80后，普通的中學(xué)生，擁有無數(shù)好孩子的特征：他是班長、學(xué)習(xí)委員、語文課代表，是所有老師心中的清華苗子。但命運還是沒有放過他……
　　這是1995年的國慶前夕，孫笑天一家正在為國慶節(jié)的出游而熱烈討論著。在之前一個多月的時間里，初三繁重的學(xué)習(xí)不僅沒有讓孫笑天感到任何壓力，反而帶回來老師的評語“學(xué)習(xí)輕松有后勁，看得出來后面更是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這還不舉家出游輕松輕松？
　　松花江東岸的龍?zhí)渡接涗浵铝诉@個無比幸福的場景，也記錄下了孫笑天最初的磨難，只是這山這水無法提醒家人，輕微的低燒和牙齦出血已經(jīng)是白血病的前兆。有誰的父母能想到這只存在于電視劇中的悲劇會降臨在這樣一個正無比憧憬希望的平凡家庭中呢？可是“骨穿報告單”就在眼前，孩子為了檢查遭受了那么多的痛苦，換來的卻是一份更大痛苦的開始。“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 亞型”！
　　那是一個無眠的夜晚，孫軍夫婦迷茫于該如何向孩子說清楚。孫笑天則把自己關(guān)在屋中，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長大，已經(jīng)足夠堅強，已經(jīng)能面對一切挑戰(zhàn)，哪怕是死亡。因為他的無所畏懼，就更加對父母的隱瞞而委屈。最終，孫軍用男人之間的對話告訴笑天這一切。當(dāng)所有人感到無助的時候，給予大家堅強的卻是這個要承受苦難的孩子，他在日記中工工整整地寫下：“昨天既已過去，遺憾還有用嗎？明天還沒到來，憂慮又何必呢？再說，人生的路也不是就一條！”
　　為了能在北京兒童醫(yī)院就診，孫軍將兒子的戶口改小一歲；為了能住得離兒子更近一些，花錢更少一些，孫笑天的母親住進了醫(yī)院旁邊的“地下招待所”，這里全部都是來兒童醫(yī)院住院的小患者的母親。白天母親們或在醫(yī)院看望，或去想辦法安排生計，晚上就擠在十幾個人的大通鋪上。這些媽媽們?yōu)榱撕⒆�，什么都能克服，可只有一樣……近距離的哭泣會傳染，如病毒一般，每次只要一位母親開始流淚，就如沖擊波一般帶起一片。
　　初到兒童醫(yī)院，驚訝于同樣的悲劇竟然降臨在這么多的普通家庭中。在整個七病區(qū)，全部都是小光頭，不分男女，他們穿著統(tǒng)一的病號服，在走廊里進進出出，看樣子還挺快活。他們高高矮矮，多大年齡的都有。其中最小的才幾個月大，白白胖胖的，吊針還扎在腦袋上。好像白血病成了聰明孩子的專利，七病區(qū)的每個孩子都是那么可愛，有問必答，甚至連一些白血病的專業(yè)知識，很多剛上小學(xué)的孩子都能對答如流。有個小患者對媽媽說：“你看醫(yī)院這么大這么復(fù)雜，咱們要是畫個地圖復(fù)印好了在門口賣，保證能賺大錢！”一句話把一屋子的人都逗樂了。
　　其實醫(yī)院的生活遠沒有那么多樂趣，光每天長達23小時的輸液就讓人苦不堪言，化療和激素帶來的副作用更是連成年人都難以承受。最讓人難以釋懷的莫過于猛然間看見誰的病床空了，那是又一個生命消逝了。血液病的孩子怕感染，每天吃得清湯寡水，有位母親心疼孩子，偷偷帶來一只燒雞，那香味惹得一個病房都流口水，可是四天后這個孩子就因為消化系統(tǒng)感染去世了。
　　這一切，孫笑天扛過來了，他用自己堅強的意志讓病魔望而卻步。在生病期間，他在堅持治療的同時，沒有一天停止學(xué)習(xí)，不管傳統(tǒng)的數(shù)理化還是小提琴，還有剛剛興起的電腦。他用生命的韌性迎接這命運的挑戰(zhàn)。
　　當(dāng)一份繁體字寫成的“骨髓配對申請表”被遞到孫軍手中時，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因為這一切猶如夢境，來自寶島臺灣的幫助在黑暗中為這個家庭點起了希望的火焰，并且最終給了孫笑天享受生活的機會。
　　
　　從死神手中奪來的大學(xué)生活
　　“痊愈了！”孫軍帶著12分的喜悅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每一個人。是的，孫笑天的白血病痊愈了。在那個讓所有人興奮的初夏，一家子為了一份化驗結(jié)果喜極而泣。一份等了數(shù)年的結(jié)果，化驗單關(guān)于癌細胞含量的幾個零表示，孫笑天真的戰(zhàn)勝了病魔，他健康地回來了！沒過幾天，另一份通知更是讓一家子喜出望外：一個休學(xué)三年的孩子，從初中開始就沒正經(jīng)上過幾天課的孫笑天竟然考上了大學(xué)，并且是所在系的第一名！這個消息連老師都贊嘆不已。
　　哦，大學(xué)生活！像每一個普通孩子一樣去享受知識，享受陽光。還有那講臺、學(xué)生公寓、圖書館，孫笑天近乎貪婪地享受著大學(xué)的集體生活。聽報告、搞選舉、寫規(guī)劃、做衛(wèi)生……孫笑天沉迷于這種感覺中，而這樣的生活本來順理成章地屬于和他一樣的同齡人。只是對于他來說，收獲的過程卻是那么樣艱難！所以更要去傾心擁抱這份本以為已經(jīng)遠離了的幸福，哪怕這份幸福在別人看來稍許有些辛苦。
　　軍訓(xùn)的操場上，沙土地似乎都被烤化了一般，不斷地冒起白氣，熱辣辣的白氣又裹著微塵一陣陣撲到臉上，沒多會兒，同學(xué)們都已經(jīng)汗流浹背了。累嗎？別人都在喊累，可是這種累卻給孫笑天猛的一擊：“我還活著，我還能歸隊，我還能重返校園！”一時間那難受與疲憊竟陡然有了幸福的感覺。孫笑天因為優(yōu)異的表現(xiàn)眾望所歸地成為軍訓(xùn)標(biāo)兵，可是誰知道幾個月前他還是一個血癌的患者，一個離死神僅一步之遙的人。
　　繁重學(xué)業(yè)的開始沒有阻止孫笑天前進的腳步。班級選舉他為學(xué)習(xí)委員，辯論賽上他的總結(jié)陳詞贏得全場起立為他鼓掌，板報上是他填寫的《沁園春?我的大學(xué)》，而最難的莫過于孫笑天能從校學(xué)生會改選中脫穎而出。所有人都相信，已經(jīng)沒有什么能阻止這個孩子去追求他的夢想了，除了……死亡。
　　北國冬季的雪花捎來了新年的問候，而這時，剛剛?cè)雽W(xué)三個月的孫笑天已經(jīng)躺在了醫(yī)院里，因為白血病復(fù)發(fā)了。
　　
　　父愛不朽
　　“人，是為他所愛的人而活著的。那么，你所愛的人離去了，你不就成了他跟這個世界的聯(lián)系了嗎？因此，你等于替他活在這個世界，愛著這個世界，亦為他――你所愛的人而活著，而愛著。因此，你延伸了他的愛，亦延長了他的生命。”孫笑天在電腦里為父親留下了這段話，因為他不想讓父親太難過，他希望自己的堅強可以感染身邊每一個人。
　　可是這份堅強卻無法挽留住一個年輕的生命，孫笑天還是走了，留下了一份小小的遺憾。為了這份遺憾，父親孫軍花費10年時間去彌補。
　　“兒子去了天堂，留下了夙愿，于是便有了爸爸用兒子的口吻講故事。”
　　這是兩個男人之間的生死契約。孫軍每一次寫作，都仿佛是跟遠去的兒子在交流，他留著眼淚寫下兒子生命最后幾年的每一天；他跨越了近30年的代溝，手上承載著的是兒子的記憶。從他的講述中，我們看到了堅強中的脆弱，也看到理智中的迷茫，可以看到?jīng)_破精神枷鎖之后的思想飛躍，更可以看到生命獲得拯救之后對愛與生命、對這個世界、對人與人之間關(guān)系的認識的升華，由此我們會真切感受到痛苦中照耀而來的陽光。只覺得這個世界的美好與希望，并于挫折和困境中生出努力向前的信心和力量。
　　而在這份歷時10年創(chuàng)作完成的回憶中，孫軍總是不停地在感謝每一個曾經(jīng)伸出過援手的人。他們中有央視著名主持人白巖松和王雪純，他們都曾經(jīng)到病床前，用自己的方式給予孫笑天勇氣和力量。王雪純更是協(xié)助醫(yī)院和臺北的骨髓庫建立了聯(lián)系。血濃于水的同胞情也最終跨越了窄窄的海峽，筑起了一座生命之橋。
　　更多的是親朋好友同事同學(xué)。孫軍的同事多次為笑天募捐；已經(jīng)退休的老書記聞訊從家里趕來，不無責(zé)怪地說：“怎么不早通知我一聲呢？”一輩子斤斤計較的老會計也毫不猶豫地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錢，甚至還有幾位新來的同事，孫軍根本就不認識。而此時，孫軍的單位正在改制重組，誰也說不準自己會不會下崗或者被分流。但現(xiàn)在大家的心思卻一下子為一個陷入困境的人而凝聚起來。這里的每一個人――認識的不認識的――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幫助著這個懸崖邊上的家庭，一起為孫笑天撐起生命的保護傘。
　　而這些不求回報的祝福和奉獻，促使孫軍在寫作過程中不斷地感恩，是這些人的無私讓一部孩子的回憶錄最終升華成對愛的贊美詩。
　　
　　后記：
　　手中拿起飽含墨香的《兒子，天堂飄滿蒲公英》，腦中還回想著王雪純的話：“時光流逝不一定會沖淡記憶。讀了笑天的故事，他的生命就在我們大家的感知中得到延續(xù)�！卑＜霸�有傳說，名字被刻在石頭上的人，將永遠被人所稱頌，所以法老拉美西斯二世甚至不惜將自己父輩的名字鏟去，留出空間刻上自己的名字�？墒沁@些名字終究是留在石頭上，而不是留在人們的心中。讀完孫笑天的故事，孫笑天的名字會留在我們心里，而留在心里的名字，才是不朽的。
　�。ň庉�  王文娜）
　　 wangwenna@yeah.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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