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伯的憂慮】韋伯定律
發(fā)布時間:2020-03-16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對于一個向往著文明生活的民族而言,沒有什么比下面這種現(xiàn)象更讓人不安的了:經濟力量飛速成長,變化日新月異,與之相伴隨的卻是政治的幼稚自滿、社會的散亂沉寂、知識精神的膚淺平庸。因為經濟釋放出巨大的能量,活潑、昂揚,但卻十分魯莽,它在不斷地建設創(chuàng)造,同時也在不斷地破壞。人們常常用水來形容財富的屬性,的確,如同江河一樣,如果疏導得法,它可以像母親一樣養(yǎng)育人類,帶來富足安寧;如果你不懂得駕馭它、導引它,它遲早會沖出河床,泛濫成災,摧城毀國,使家園瞬間從繁榮變成荒蕪。
19世紀下半葉,德國的情況正是如此。從1871年到1891年,短短20年時間里,德國的鐵產量從156萬噸增加到464萬噸,增長了3倍多;鋼產量從25萬噸增加到235萬噸,增長近10倍;煤產量由379萬噸增加到942萬噸。鐵路里程也比以前擴展了一倍多。在許多重要的經濟指標上,德國已經超過了法國、英國,成為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強國。在電氣、化學和光學等當時的新興產業(yè)中,德國的表現(xiàn)尤其突出。
但是,正是在這樣的時刻,在1895年,韋伯發(fā)表了他擔任弗萊堡大學國民經濟學教授的就職演說:《民族國家與經濟政策》。在演說中,他對德國憂心忡忡,甚至說:“我們唯一還能做的或許只能是:為一個更偉大的時代之來臨驅馬先行! ”讓人驚奇的是,究竟是什么讓這個冷靜的思想家變得文人般地悲愴,更讓人驚心的是,又是什么使他的這個可怕預言成為事實?
由于經濟的高速增長和遠較歐洲其他國家發(fā)達的社會保障體系,德國的市民階級,開始登上歷史舞臺了(雖然如同其他資本主義國家早期一樣,德國國內也存在著嚴重的收入差距)。如同控制著德國命運的容克地主和大資本家一樣,他們分享著一種自鳴得意的樂觀主義精神。他們珍惜自己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陶醉在經濟的成功之中,在他們心里大約以為自己這一代人已經走到了德國歷史的盡頭,已經沒有什么需要值得思慮和奮斗的,唯一需要動腦筋的就是掙錢和享樂的手段與花樣。用韋伯的話說:“在民族統(tǒng)一完成以后德國充斥著‘政治厭倦癥’,新生代德國市民階級尤其鐘情于一種德國特有的‘非歷史’與‘非政治’的精神!睂τ谄渌褡,他們有著一種日耳曼人特有的傲慢,德國的經濟成就極大地鼓舞了這種傲慢。雖然整個市民階級既害怕社會主義工人階級的魔影,也不滿德皇的家長式專制。但他們又唯恐這些東西打攪他們的幸福生活,總是盡可能地遠離之,遺忘之。如果有誰向他們提起這些事情的存在,哪怕只是含蓄地、隱約地、充滿善意地提醒,他們都會覺得是對自己絕大的冒犯。古人云:“惡人聞之,可也;惡己自聞之,悖矣!被蛟S他們以為不勞自己費心,經濟成就可以自然地克服這一切,或者是只要經濟永遠地增長,所有這一切都是值得付出的代價。
市民階級的這種“政治侏儒”癥正是韋伯擔憂的原因。他看到,在當時的德國,沒有一個階層和團體有足夠的政治成熟,可以成為德意志民族政治意識的擔綱者,“沒有一個階級能夠把握本民族長遠的經濟政治‘權力’利益而且有能力在任何情況下把這一利益置于任何其他考慮之上。” 盤踞或企圖盤踞在政治統(tǒng)治地位上的, 除了“經濟上的沒落階級”,就是遠未成熟的“政治侏儒”,要么就是“一群沒有政治意識的市儈”,急功近利的庸俗經濟學通過國家的經濟政策而深入人心。因此,在德國繁榮的背后,韋伯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幅景象:“德國的任何一個角落現(xiàn)在都是丑態(tài)百出,讓我們覺著無地自容!币舱沁@種政治上的不成熟最終將德國引向了災難,斷送了德國的繁榮。
不用花費太多的精力去研究,我們每個人都可以輕松地想象韋伯的杞人之憂在當時的德國是多么不得人心,多么偏激。但是,如果知曉韋伯這種文人似的危言聳聽后來被證明是先知的預言,恐怕沒有任何一個健康的心靈能不被震撼。
大約在韋伯的演講半個世紀以前,在被革命折磨著的法國,托克維爾為他的《論美國的民主》寫下再版序言的時候,他希望那些法國革命的戰(zhàn)士,成為成熟的立法者。雖然時代不同,但他的用意與韋伯類似;蛟S我們還可以說他的勸告比韋伯的演講更富“建設性”、更具“理性”。他說:“所以我們只應當研究我們要建立的是一個動亂不已的共和國還是一個永久康寧的共和國,是一個有條不紊的共和國還是一個雜亂無章的共和國,是一個愛好和平的共和國還是一個黷武好戰(zhàn)的共和國,是一個自由的共和國還是一個專橫的共和國,是一個威脅財產和家庭的神圣不可侵犯權利的共和國還是一個承認和以法保護這種權利的共和國!比绻粋民族的文藝可以復興,必定是建基于對這些問題的回答。因為“解決這個問題不僅對法國有重大意義,而且對整個文明世界也有重大意義。如果我們能在這個問題上拯救自己,我們同時也能解救我們周圍的一切民族。如果我們失敗了,我們就會使這些民族同我們一起失敗。隨著我們將要建立的是民主的自由還是民主的暴政,世界的命運將會有所不同;而且可以說,這實際上也關系我們的今天,即關系我們的共和國是到處受到擁護還是到處被人抵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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