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寇德卡：浪漫的偷渡者】 偷渡者

　　1969年，俄羅斯的坦克開進布拉格城內(nèi)之后一年，約瑟夫?寇德卡和一個捷克劇團訪問倫敦。一天早上散步時，他忽然看到劇組的成員都在買泰晤士報的周末畫報。他非常吃驚地發(fā)現(xiàn)，人們正在看一些驚人的照片：俄羅斯入侵布拉格，并引發(fā)了街頭的抗議�！八麄儼堰@些雜志拿給我看，雜志上說照片是布拉格一個無名攝影師拍的，如今已經(jīng)偷渡出國�！�
　　
　　寇德卡無法讓自己相信現(xiàn)實，“我有口難言，那些照片其實就是我拍的。”這些照片曾被瑪格南圖片社后來的社長艾略特?厄韋特看過，寇德卡的朋友告訴他這是一個嚴肅的機構(gòu)，因此他同意把底片寄了過去，是瑪格南的人幫他沖洗在很多國家雜志發(fā)表了，署名為PP（布拉格攝影師的縮寫），以避免他和他的家庭受牽連。“那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就是從那一刻起，我不敢回捷克了，因為我知道假如他們想找出這個無名攝影師，他們肯定會做到�！�
　　在蘇聯(lián)入侵布拉格的7天里，年輕且骨瘦如柴的寇德卡用一臺非常簡陋的Exakta相機，在布拉格街頭拍了5000張照片，捕捉了那些抗議人群所爆發(fā)出的能量，無論男女老幼都涌入街頭抗議入侵，人們經(jīng)歷了政治和情感的危機，從強烈的不滿到激烈地抗爭，隨后又突然地消失。
　　從未看過生活畫報、巴黎競賽畫報，不知道“新聞攝影”的寇德卡，從一個朋友那里買來一堆非常便宜的電影膠片，再鉆進布簾里把剪裁好的膠片上到相機里�！拔冶仨毰芑丶依锊拍苤匮b膠片，我總是擔心這樣會錯過很多畫面�！辈贿^有一次，這反而救了他的命，當時他正在裝膠片，就聽到外面響起了爆炸聲。
　　“布拉格之春”事件成為20世紀重要的歷史事件之一，最終導(dǎo)致一個國家隨后20年的發(fā)展歷程發(fā)生了改變。羅伯特卡帕的年度金獎因此頒給了這位“無名攝影師”�！霸诮菘怂�發(fā)生的一切，直接影響到我的生活。捷克是我的祖國，這就是我和來自于其他國家的攝影師不一樣的地方。我是為自己拍攝這些照片�！�
　　1968年事件之后，寇德卡開始自己的流放生涯，馬格南給捷克文化部寫了一封信，說他們要給寇德卡一筆基金，獎勵他在歐洲各地拍攝吉普賽人的生活。這個方法很奏效。到了1970年，當他的簽證已經(jīng)失效的時候，寇得卡還是沒有回國。如此突然地成為一個沒有祖國的人，他也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吉普賽人，不斷地遷徙，轉(zhuǎn)移。1970年當他由英赴美接受羅伯?卡帕紀念獎時，再度碰到艾略特?厄韋特并于次年被邀請加入瑪格南。
　　生活艱苦的攝影師都會到“流浪者之家”借宿，睡在地板上。寇德卡詢問戴維特能否用他的暗房沖一些膠卷，同事以為他和其他人一樣會在這里住幾周的時間，沒想到他拿來了800個膠卷。最后在那里斷斷續(xù)續(xù)住了將近9年。
　　在加入瑪格南的幾十年中，他從來沒有為雜志拍過照片，僅靠一些小的基金和獎金持續(xù)地跨越歐洲記錄吉普賽人的生活。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想保持自己的獨立性�！拔抑慌臄z那些和我自己有關(guān)的事情”，他說，“我不會那么輕易放棄我的自由。我也不會拍戰(zhàn)爭，我對暴力不感興趣。”即使對于曾經(jīng)入侵捷克的士兵，他也說，“事實上，我并不恨這些士兵�！斑@不是他們的責任。他們和我一樣年輕，我們都生活在同樣的系統(tǒng)中。在他們身上發(fā)生的故事同樣也會在我身上發(fā)生。……其實我們沒人是自由的�！�
　　瑪格南的布列松跟寇德卡有著特殊的友誼，“我們總是在爭吵干架，他試圖教我如何去思考，我告訴他我的真實想法，然后他就大叫，我家里怎么能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冬天，寇德卡會呆在倫敦，而夏天，他則背著背囊和睡袋在歐洲旅行，他在Epsom的賽馬會和Appleby的馬市上拍攝吉普賽人，也在St Patrick山和愛爾蘭的Lough Derg拍攝朝圣者，也曾拍攝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吉普賽藝人，那些吉普賽人都管寇德卡叫浪漫的偷渡者。他只身一人旅行，沒有行李，沒有錢，從不想晚上睡哪兒，累了就睡地上。
　　
　　“在英國，吉普賽孩童總是問我兩個問題，你睡覺的時候穿衣服嗎？你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家人朋友是什么時候？他們是一些游牧民族，但是他們每年都會回到同一個地方，以期看到自己人。我知道，他們很可憐我，因為我無法做到這點�！� 他的《吉普賽人》出版后，朋友告訴他：“至少有25名攝影師拍得比你好，但他們沒有做你做的――一切與金錢無關(guān)。”
　　布列松拍過一張寇德卡的照片，那是他低著頭在草原上行走的背影。風吹著他那一頭“先知的長發(fā)”卻看不見正面那一把“先知的胡子”和五官表相，這張照片充分表現(xiàn)了寇德卡特立獨行的個性，以及他二十年來流浪生涯的心境。
　　寇德卡30歲的時候，認為攝影家到40歲就完了，“我這么想也許是為了逼自己好好把握時間，到了50歲了，有時還能拍出好照片�！笨艿驴ㄓ斜惩吹拿�病，“醫(yī)生說這是我的生活方式造成的……”
　　寇德卡是一個極其嚴謹?shù)娜�，但是同時也是一個孤僻古怪的人，“他的思考方式異于常人，從他的作品中你可以看到，他看世界的方法完全不同。”個性里交織存在著堅硬和寬容，他的觀察方式有一種直入事件核心的震撼力量�？艿驴ㄔ�說：“第一印象對我未說是非常重要的，我經(jīng)常是在當時所站的位置先拍下它再說，如果情況許可的話，才做任何需要的修正。”
　　最近十年以來，人物已經(jīng)從寇德卡的照片中消失了，他現(xiàn)在癡迷于用寬畫幅拍攝風景，通常是自然環(huán)境中被荒廢的工業(yè)化景觀�？艿驴�每年都在拍照片，但很少沖出來。他不想浪費時間，想把所有的精力用來拍照。在每年工作結(jié)束后，他只想知道明年應(yīng)該做什么�！拔覂鹤拥哪赣H，一個意大利女士，她曾經(jīng)告訴我，‘你這一生，不斷積聚能量和憂傷，你同時把它們都扔到腦后去，不過，它們卻依然裝在你身后的背囊中，在你拍照的時候全都跑了出來�！�興許她說的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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