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羅巴的孤兒_亞細亞的孤兒解析
發(fā)布時間:2020-03-25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在英國,他們是吉卜賽人;在法國,他們是波希米亞人;在西班牙,他們是弗拉明戈人;在俄羅斯,他們?yōu)榇膶恕麄儎t自稱羅姆人。這是個流浪千年的族群,當法國以社會治安為由驅逐他們時,其生存困境也隨即暴露于聚光燈之下。更為糟糕的是,如今他們像皮球一樣被歐洲各國踢來踢去,流浪民族的悲慘命運再度上演。
梅里紹爾再次回到位于羅馬尼亞巴布勒斯提市的家里,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42歲的他已經(jīng)有15個孫子,家中唯一的經(jīng)濟來源是他的那把破舊的手風琴。
每當夜幕降臨,梅里紹爾就從客廳里拿出這把他珍愛的樂器,坐在院子里演奏音樂家維瓦爾第《四季》中的章節(jié),孩子們鬧哄哄地圍在四周看熱鬧。其實,梅里紹爾并不懂音樂,他之所以能用手風琴拉出樂曲,是因為父親曾傳授給他特殊的技能――完全憑聽覺記憶演奏。
梅里紹爾是一名典型的吉卜賽人,他的祖先們帶著跳舞熊不停地在村莊間來回流浪、遷徙,而他的那把破舊手風琴也是祖先遺留下來的。由于時間太過久遠,再加上使用比較多,手風琴已經(jīng)磨損得能看到里面的木質材料了。過去幾周以來,梅里紹爾正是用這把破舊的手風琴來勉強維持整個家庭的流浪生計。但是,法國總統(tǒng)薩科齊的一紙條令,卻改變了他的命運,也改變了和他一樣生活在法國的吉卜賽人的命運。
“不走的話,我就把你們關進監(jiān)獄”
目前,法國居住著大約15000名吉卜賽人,他們大都來自東歐,成百上千地駐扎在村莊和城市郊區(qū)內,靠流浪為生。
然而,他們的流浪生活在7月16日晚迎來拐點。當時,一名吉卜賽青年駕駛汽車在法國盧瓦歇爾省的一個高速公路關卡強行闖關,被憲兵槍擊后身亡。兩天后,當?shù)丶焚惾税l(fā)起暴力抗議行動,警局被包圍、高速公路收費站被砸、公共設施被毀、數(shù)輛汽車被燒。不久,法國東南部的格勒諾布爾也出現(xiàn)類似的吉卜賽人暴動。
當沖突愈演愈烈之時,薩科齊決定以社會治安需要為由,把吉卜賽人驅逐出境,以此“制裁違法的吉卜賽人”。此舉立即遭受全世界的批評,甚至連羅馬教皇也加入批判薩科齊的行列;法國及歐洲多個城市爆發(fā)示威游行,有示威者甚至喊出“維希政權早已垮臺(二戰(zhàn)中執(zhí)行種族清洗政策的法國傀儡政權),薩科齊住手”的口號。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并不是薩科齊一個人的意愿。民意調查顯示,絕大多數(shù)法國人贊成將“流浪者”吉卜賽人遣返回家。在他們看來,吉卜賽人根本就是個異類,是社會治安每況愈下的罪魁禍首。
幾天后,法國政府派遣60名警察到格勒諾布爾的吉卜賽人營地,告訴他們:你們必須要離開!拔覀兪莵韴(zhí)行命令的。你們如果立即離開當然最好,如果不走的話,我就把你們全部關進監(jiān)獄。”為了讓吉卜賽人盡快離開,法國政府還拋出了誘餌:自愿離境的吉卜賽人每人將獲得一筆補償金:成人300歐元,兒童100歐元。
和其他吉卜賽人一樣,梅里紹爾不得不帶著他心愛的手風琴選擇離開。之后,梅里紹爾在距離羅馬尼亞首都布加勒斯特東北約60公里的城市巴布勒斯提安家。長著烏黑頭發(fā)的孩子們成群結隊領著小狗,在崎嶇不平、未鋪設一塊瓷磚的鄉(xiāng)村街道中玩耍。這里沒有污水處理系統(tǒng),沒有垃圾處理廠,漫天的垃圾和生活用品遍布在吉卜賽人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梅里紹爾和他的母親、妻子努塔、兩個兒子、兒媳以及眾多孫子們一起居住在一個單層建筑里面,房子是由他的祖父建造的。一個稍微好點的消息是,他們居住的房子里有電可用,而且還有圓盤式衛(wèi)星電視天線;不過壞的消息是,婦女們要走上兩公里才能取到生活用水。
從庭院大門向外望去,地平線上一個搖搖欲墜的古老制糖廠躍入眼簾。以前,很多吉卜賽人在那里工作,但自從制糖廠在1990年被關閉后,巴布勒斯提市幾乎每個人都失業(yè)了。
梅里紹爾還在等待著下一次彈奏手風琴賺錢的機會,那或許是在某一次婚禮上。在附近的村莊中,梅里紹爾頗有知名度,人們也愿意雇傭他來演奏些吉卜賽風格的音樂小曲。每次“演出”,梅里紹爾能獲得800列伊(列伊為羅馬尼亞貨幣,800列伊相當于190歐元)作為報酬。“自從我們的國家經(jīng)歷金融危機以來,就再沒有人舉辦像樣的聚會了,也就沒有人邀請我去演奏吉卜賽小曲了。通常情況下,我們連吃的東西都不夠!
悲情民族流浪史
兩年前,羅馬尼亞高速增長的經(jīng)濟勢頭突然中止,金融危機的到來讓這個歐洲小國狼狽不堪,國家失業(yè)率達到7%以上,幾乎沒有任何新的就業(yè)機會,而且羅馬尼亞的雇主更喜歡雇傭其他種族的人群而非吉卜賽人。所以,自從金融危機到來,整個在羅馬尼亞的吉卜賽人族群都依靠政府補貼給兒童和老人的微薄福利度日。很多人打臨時工、賣廢品或者依靠乞討來勉強維持家人的生存。在這種情況下,羅馬尼亞的吉卜賽人開始考慮到經(jīng)濟條件更好的西歐去賺錢過更好的生活,法國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而且,自從羅馬尼亞加入歐盟,歐洲內部各國間人員的流動幾乎沒有限制,這無疑給羅馬尼亞的吉卜賽人“西進”創(chuàng)造了條件。
數(shù)百年來,吉卜賽人一直做著歐洲當?shù)厝瞬辉缸龅捏a臟工作,而且他們從來沒有權限買地,也幾乎沒有其他的什么權利。事實上,這個族群一直都沒有被歐洲真正接受過。
吉卜賽人是歐洲最大的少數(shù)民族之一,現(xiàn)有人口超過500萬。他們有很多種稱呼,英國人稱他們?yōu)榧焚惾?法國人稱他們?yōu)椴ㄏC讈喨?西班牙人稱他們?yōu)楦ダ鞲耆?俄羅斯人稱他們?yōu)榇膶恕麄儎t自稱羅姆人,在他們的語言中,“羅姆”的原意是“人”。
吉卜賽人起源于古代印度旁遮普地區(qū),以游牧為生。公元8世紀至10世紀,吉卜賽人大規(guī)模遷入歐洲。在文學作品里,他們神秘通靈、隨遇而安。他們是梅里美作品中倔強美麗的卡門,是《巴黎圣母院》里善良的少女愛斯美拉達,是普希金長詩《茨岡人》中的金斐拉和她的族人。不過,吉卜賽人的生活遠不像小說中描寫的那樣浪漫。15世紀,西班牙國王下令所有吉卜賽人必須有固定住所,否則要在廣場當眾受鞭笞。鞭笞以后還沒有住所,就割掉兩只耳朵并驅逐出境。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吉卜賽人與猶太人一起被納粹歸為“劣等民族”,遭受法西斯殺害的吉卜賽人多達50萬。而與猶太人不同的是,二戰(zhàn)結束后吉卜賽人的處境并未有所改善,他們依舊到處流浪,成為種族歧視的犧牲品,淪為社會邊緣人群,并被一些國家排斥在就業(yè)、住房、醫(yī)療和教育保障體系之外。
現(xiàn)在,吉卜賽人絕大多數(shù)都生活在東歐,往往聚集在臨時搭蓋的棚戶區(qū)和垃圾堆放場,甚至只有極少數(shù)人才有機會到學校里面學習幾年。吉卜賽人通常會被歐洲人認為是乞丐,他們沒有固定的工作,只以流浪為生,有時只能依靠孩子們從西歐國家乞討來的微薄收入營生。他們很少有人能富裕起來,即便有極少數(shù)人通過非常規(guī)手段弄到一筆錢,也只不過是在吉卜賽人聚集的帳篷區(qū)旁邊蓋起一座華而不實的房子而已。
所以,歐洲人普遍戴著有色眼鏡去看待這樣一個流浪而不思進取的民族。在匈牙利,過去三年中極端右翼分子至少謀殺了9個吉卜賽人;意大利、瑞典、丹麥等國也以安全威脅為由,大批驅逐吉卜賽人;德國曾一度試圖把吉卜賽難民遣送到科索沃,結果卻遭到科索沃阿爾巴尼亞族人的強烈反對……
羅馬尼亞內務部的數(shù)據(jù)顯示,今年上半年共有1600多名羅馬尼亞公民因非法移民、乞討、偷竊等原因遭歐盟成員國遣返。這些遭遣返人員中,吉卜賽人占相當比例。他們就猶如皮球一樣,被歐洲各國踢來踢去,沒人愿意收容這些天生的流浪者。
一個吉卜賽人的法國夢
對于吉卜賽人的流浪生活,從法國被驅逐回羅馬尼亞的梅里紹爾深有體會。他的房子位于巴布勒斯提市的一個小山丘上,周圍有兩米高的圍欄將房子圍起來,看上去就像是個堡壘。夜幕降臨的時候,梅里紹爾艱難地把搖搖晃晃的大門鎖上,然后在院子里聞著新鮮出爐的皮塔餅和炸雞的香氣―那是婦女們在做飯,而男人們則在桌子前等著被人伺候。
“我們的家在這里,但我們卻幾乎無法生存!泵防锝B爾說,整個大家庭中唯一的收入來自于他的手風琴表演和18歲以下孫子們每個月從政府那里得到的10歐元經(jīng)濟補助。
今年5月份的時候,梅里紹爾在法國生活的表妹來信問他是否愿意到法國去生活!霸诜▏顣兒脝?”“是的!北砻萌绱丝隙ǖ鼗貜兔防锝B爾。于是在7月初,梅里紹爾帶著妻子努塔和孫子們坐了24個小時的大巴,由羅馬尼亞的巴布勒斯提市來到法國的格勒諾布爾市。在格勒諾布爾,已經(jīng)有大約1000名像梅里紹爾這樣的吉卜賽人定居,他們露宿在破舊帳篷或拖車中,過著異鄉(xiāng)的流浪生活。梅里紹爾和妻子在吉卜賽人集中營找到了一個破舊的房子,并住了進去。“房子里沒有窗戶,沒有電,沒有水……我們只能睡在紙板箱上!倍,來到格勒諾布爾之后,梅里紹爾一家未從法國政府那里領到哪怕是一分錢的救助。不過,孩子們是可以去學校上學的。
為了生存,梅里紹爾拿著他的手風琴在不同的餐廳間來回逛游。“法國人很不友善,我每天只能賺20歐元到30歐元,而且薩科齊后來還決定驅逐我們。”
59歲的巴布勒斯提市市長埃恩?庫提塔圖是羅馬尼亞唯一的吉卜賽人市長!胺▏鴳摪鸭焚惾水斪隽畠r勞動力,而不是把我們驅逐出境。薩科齊嚴重敗壞了吉卜賽人的名譽,現(xiàn)在整個歐洲都把我們當成小偷和罪犯!睅焯崴䦂D戴著國旗顏色的市長肩帶,一臉嚴肅。他的兒子祖巴此前也曾在法國闖蕩,一心想在建筑上有所作為的他卻一直無人問津,最后不得不以乞討為生。
“教育是我們走出貧困的唯一途徑”
庫提塔圖估計,巴布勒斯提市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成年居民在西班牙、意大利、法國等國流浪。“通常情況下,他們出去不到5年就會跑回來!5年的異鄉(xiāng)漂泊,已經(jīng)可以讓一個吉卜賽人賺到足夠的錢,在巴布勒斯提建一所房子。庫提塔圖很清楚,吉卜賽人不能一直這樣惡性循環(huán)地流浪下去。“教育是我們走出貧困的唯一途徑,但我們甚至連椅子都不夠。”
在庫提塔圖市長辦公室外不遠處的陰暗街道上,就佇立著一所學校。本學年還尚未開始,但老師埃琳娜?埃恩就已經(jīng)早早來到了那里。埃琳娜?埃恩是學校40位教師中唯一一個吉卜賽人老師。不過,她并沒有戴著吉卜賽婦女典型的頭巾,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很潮的太陽鏡。
“我很幸運,我的父親在家里面讀過書,其他吉卜賽人都沒有這種機會。”埃琳娜?埃恩的父親很注重學校教育,他不但自己讀過書,而且還確保自己的女兒在巴布勒斯提市完成8年級學業(yè),在烏爾濟切尼讀完高中,最后在布加勒斯特完成大學。今年47歲的埃琳娜?埃恩將上學受教育的傳統(tǒng)延伸到下一代,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開始為自己的兩個女兒自豪了,其中一個女兒剛剛通過了在布加勒斯特大學的政治學考試。
由于完成了學業(yè),埃琳娜?埃恩覺得自己不再是個吉卜賽人,所以她以旁觀者的語氣說道:“150個一年級學生中,只有15個吉卜賽學生能完成8年級學業(yè),而且大都是男生。”女孩子們則在12歲或13歲時就被賣給別人做妻子了,父親們可以利用他們漂亮的女兒賺取6000歐元的好處費。“在20歲左右的時候,她們往往就已經(jīng)擁有了5個小孩。”談及此事,市長庫提塔圖也抱怨說:“我們的出生率太高了,平均每個家庭有7個小孩!
夜深人靜,梅里紹爾終于放下手風琴,開始破口大罵。他曾向鄉(xiāng)親們夸口說自己從法國帶回來幾千歐元,法國在他口中就如同當年的美國,“遍地是黃金”。然而事實上,他只從法國帶回來幾百歐元,僅夠維持整個家族幾周的生活開支。而且,房子的屋頂已經(jīng)破爛,需要一筆錢去重修,還需要新建幾間房屋;梅里紹爾最大的孫子已經(jīng)超過10歲了,過幾年就要娶媳婦……這一切都需要金錢來支撐。
不過,梅里紹爾很樂觀地說,自己會在家里靜靜地等待幾個星期,等到整個歐洲關于驅逐吉卜賽人的呼聲漸漸減弱之后,他還是會再次回到法國,開始全新的流浪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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