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第三期精英大學 [德國道路爭奪戰(zhàn)]

　　在現(xiàn)代化大城市中，騎車與汽車的矛盾之爭，是都市人群不得不面對的一大難題，這在德國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狹窄的車道以及道德上的優(yōu)越感（騎車是環(huán)保行為），讓德國騎車人大張旗鼓地違反著規(guī)則。隨著騎車出行人數(shù)的增加，他們開始和行人、汽車司機激烈爭搶并不寬裕的街道，一種全新、野蠻的社會秩序在柏油路面日漸成型。
　　
　　慕尼黑，八月末某個周二的早晨，一輛救護車急匆匆出發(fā)去搶救一名受傷的騎車人。
　　這是當天的第一起交通事故。一位43歲的騎車人試圖讓對面逆行騎過來的家伙停車。那人不但沒停車，反而給了他一拳，然后把骨折的受害者扔在現(xiàn)場，不管不顧地徑直走開。
　　生活按部就班地進行，絲毫沒有因城中發(fā)生的一起又一起事故而受到干擾。一名騎車的女人撞上一扇忽然打開的車門，另一個女人撞到了被某個居民推到人行道上的垃圾桶，一位男性騎車人沒看到剛從公車上走下來的女乘客……僅在這尋常的一天里，慕尼黑警察就記錄下11樁涉及自行車使用者的交通事故。沒被算上的還有數(shù)不清的謾罵、責難、拳腳相向和爭辯，因為找不到目擊者，也沒人報警。
　　眼下，謙和有禮的風氣正從德國的街道上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司機、行人和騎車人為爭搶有限空間而引發(fā)的謾罵和推搡。人們分毫必爭，不擇手段，每個人都想搶在最前面，主動踩剎車或停下讓路簡直就是稀有景觀。
　　整個德國的民眾都參與到這場戰(zhàn)爭中，但有一群人表現(xiàn)尤甚：自行車使用者。在他們當中的大多數(shù)人看來，交通燈可謂形同虛設，停車標志可以忽略不計，單行道標志是留給別人看的。若是汽車司機擋了他們的道，一些騎車人會用手把汽車車頂拍得砰砰作響。
　　過去，奔馳車標意味著在道路上享有特權，如今它卻淪為騎車人的把手，許多自行車使用者認為整條路都是屬于他們的。為盡快到達目的地，他們有時會公然騎上人行道，在公交車道上亂竄，或在擁堵的車流間鉆來鉆去。大多數(shù)自行車根本不理會紅燈，直沖而過。其余的則在汽車跟前的人行橫道上你爭我搶，活活把汽車和行人的去路堵得水泄不通。
　　8月底，德國聯(lián)邦統(tǒng)計局公布了涉及自行車使用者交通事故的最新數(shù)據(jù)。今年1至5月，交通事故奪去了137人的性命，比去年同期增長7.9%。而在事故中受重傷的人數(shù)則比去年同期增長了43.5%，達到5045人。如今，德國街頭每天有50多萬騎車人，人數(shù)是十年前的兩倍還多。德國西南部城市弗萊堡的居民，三分之一的出行都是騎自行車。就全國來講，騎車的人數(shù)占到10%，并且還在持續(xù)增長。德國已然成為歐洲最大的自行車消費國，國內自行車的數(shù)量幾乎是汽車的兩倍，有7000多萬輛。
　　自行車大軍從擁堵的汽車間蜿蜒前行，德國街道上的權力平衡正逐漸發(fā)生改變。一種全新、野蠻的社會秩序在柏油路面日漸成型，與舊有的道路規(guī)則和交通法規(guī)發(fā)生著沖撞，導致不良情緒的野蠻爆發(fā)。最近幾個月，寫著“打擊野蠻騎車人”的海報接連出現(xiàn)在柏林街頭。
　　“一旦騎上自行車，人們就變成了野獸�！蹦侥岷谧骷野材萏�?佐赫在她的著作《自行車痛恨者》中如此寫到。
　　
　　自行車時代
　　上世紀70年代，德國有一群DIY愛好者曾將組裝自行車作為他們改善道路環(huán)境理想的一部分，他們描繪出一個完全不使用機動車作為個人交通工具的世界，然而夢想并未實現(xiàn)。
　　今天，自行車革命者感到他們的時代終于來臨了�！拔覀兌贾�道化石燃料的時代正走向終結，我們也知道溫室效應正威脅著人類的生存。我們社會中的人群都缺乏鍛煉，而且不斷擴張的交通吞噬了大量土地�！狈�務于自行車網(wǎng)絡的阿爾貝特?赫勒斯托爾說。
　　如今，一種曾處于邊緣地帶的理念得到了社會的廣泛接受，自行車的33級變速輪遠比300馬力的發(fā)動機更拉風。近些年來，有買車目標的年輕人數(shù)量一路下滑�！霸谀承┣闆r下，自行車就像過去的敞篷車一樣，是身份的象征�！比�德汽車俱樂部在《汽車世界》五月刊中寫道，自行車一族從未從他們的競爭對手那里得到過像現(xiàn)在這樣的肯定。
　　奇怪的是，盡管民眾對騎車很是推崇，但政界卻并未很快接受，許多官員依然更喜歡乘坐他們裝有鍍膜玻璃的汽車出行。在很多大城市，自行車道依舊狹窄而破敗，有時還會占用人行道。這無疑說明，失敗的交通政策是目前道路爭奪戰(zhàn)背后的主要原因。
　　盡管在德國3.8萬公里的聯(lián)邦公路中，近半數(shù)都修建了自行車道，然而作為基督教社會聯(lián)盟成員的交通部長彼得?拉姆紹爾，卻在今年將此項投資從1億歐元減至8000萬歐元，而對聯(lián)邦公路建設的預算卻高達71億元。
　　可以說，德國政府基本沒有任何興趣來調節(jié)自行車道不足和不斷增長的自行車數(shù)量引發(fā)的矛盾。2002年，為推廣自行車出行開展的“全國自行車交通計劃”，還沒進行幾個月就夭折了。當前的政府正在醞釀新計劃，默克爾本可以起到表率作用，但她的關注點卻不在自行車上。最近，她像往年一樣出席法蘭克福國際車展開幕式，并對汽車行業(yè)的發(fā)展以及新車型的推出表達她的慶賀之情。
　　“在德國聯(lián)邦議院的大多數(shù)人看來，自行車只是一種消遣的工具�！本G黨的交通政策發(fā)言人史蒂芬?庫恩說。對此，社會民主黨交通政策發(fā)言人克里斯滕?呂曼也表示了認同：“汽車永遠享有優(yōu)先�！倍�基督教民主聯(lián)盟議員格羅?施特喬恩，則說出了他對自行車政策始終得不到推進的看法：“因為沒錢�！�
　　
　　憤怒的騎車人
　　政府管理者們在政策上的不作為，開始引發(fā)騎車人的不滿，他們想在街道上擁有更多的話語權。今年6月5日，柏林大約15萬輛騎車人在市中心集結成隊，要求得到“在街道上自由通行”的權利。受阻的汽車司機只好等在原地，直到自行車大軍蜂擁而過。
　　此后，大大小小的自行車隊游行在各個城市陸續(xù)展開。8月中旬，在眾多警察的伴隨下，多達2000人騎著自行車，無視交通燈的存在，飛速沖過法蘭克福市中心的高速公路，他們占據(jù)了四條主路，一面騎一面興高采烈地向無奈等待的寶馬和保時捷車主揮手。還有一些騎手聚集在他們的勁敵――全德汽車俱樂部的辦公室前，嘲諷地稱它是歷史的遺跡和過氣的“破車俱樂部”。
　　“今夜的法蘭克福屬于我們。”活動的組織者沃納?布特在人群中高喊。51歲的沃納?布特穿著自行車短褲站在一臺自行車上。他組織了第一場法蘭克�！白孕熊囍�夜”，這項活動既鼓勵更多人參與到騎車當中，又推動道路使用者之間的和平共處。
　　在許多地方，街上的斗爭已經(jīng)發(fā)展到難以想象的嚴峻程度，漢堡愛斯布圖勒夏末清晨的一番景象就是很好的例子。大約20個學生正在十字路口等待綠燈。他們過街時看起來非常緊張，路口一片混亂，充斥著爭吵聲、汽車喇叭聲和自行車鈴聲。當一個男孩騎著賽車從汽車的長隊旁經(jīng)過，一位司機搖下車窗大喊：“滾開！該死的！”
　　在柏林，70歲的市民烏爾麗克?阿姆托爾正從普倫茨勞貝格的一家超級市場騎車回家。她說她害怕其他騎自行車的人。“很多人遇到紅燈也不會停。他們完全不考慮別人，在街上橫沖直撞�！彼�抱怨道：“我認為這簡直讓人難以容忍�！�
　　對此，貝恩德?伊爾岡尤為感同身受。作為行人聯(lián)合會的主席，他將行人視作受到威脅的物種。伊爾岡埋伏在法蘭克福的街道上，等待把車騎上人行道的人，并勸阻他們停下來，告訴他們這樣違反了交通規(guī)則。然而這是一項令人絕望的任務�！拔也粩嗍艿轿耆瑁�還被稱做瘋子。”伊爾岡說。
　　當然，警察也為街道文明盡了他們的一份力量。在許多城市，警察都見證過騎車人和開車人雙方面臨的危險，包括一邊騎車一邊打電話、發(fā)短信，雙手不扶把，以及戴著超大號的耳機把音樂開得震天響。許多騎自行車的人抱著一種不管不顧的態(tài)度，把小心謹慎當做別人的義務。因此，盡管汽車司機經(jīng)常在事故中承擔主要責任，但行事草率、沒事找事的騎車人也難辭其咎。
　　柏林警察最新公布的數(shù)據(jù)顯示，自行車使用者習慣性地高估自己的能力。他們會騎著不安全的自行車上馬路，闖入街上不允許騎車的區(qū)域，在沒有足夠空間的情況下硬要在車流中擠來擠去。一旦闖了禍，他們就立刻逃離現(xiàn)場。
　　在慕尼黑，涉及自行車的交通事故，在2011年第一季度增長了40%多，其中半數(shù)以上的過錯在騎車一方�！拔覀冃枰�建立起新的自行車文化�！蹦侥岷诰�察局的羅伯特?科普說。在慕尼黑警察今夏攔截的1.25萬自行車用戶中，60%違反了交通法規(guī)。
　　幾年前，慕尼黑市市長克里斯蒂安?烏德從私人角度闡述了這一問題。他甚至寫了一本小書，講述他的自行車生涯�！爱斘覚z視自己的習慣時，我發(fā)現(xiàn)一旦騎上自行車，你完全意識不到自己違反了交通規(guī)則�！彼�在《城市騎行》一書中寫到。烏德得出結論，許多自行車使用者其實并不關心環(huán)保，他們的樂趣在于用自行車“作為工具破壞我們的法律體系”。
　　烏德建議那些持懷疑態(tài)度的人親身體驗一把�！澳闶遣皇菚�在人行道上就開始騎車？是不是會在單行道上逆行？是不是會在沒有特別理由的情況下闖紅燈？”
　　騎自行車的人會覺得自己像是馬背上的牛仔，他們狂罵政客，在自行車上體會到自由和冒險的滋味。烏德稱，許多自行車用戶感到一坐上車座，所有的法律和規(guī)則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就像是片刻的無政府狀態(tài)。
　　傳聲頭樂隊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戴維?伯恩在他的《自行車日記》中，甚至將騎車描述為一個沉思的過程。蹬車的機械動作“分散并占據(jù)了你的意識”。他寫道：“這會使人達到一種精神狀態(tài)，在這種狀態(tài)下剛好有一部分潛意識浮現(xiàn)出來，卻又不會太多。”
　　
　　缺乏遠見的交通規(guī)劃
　　長久以來，行人、騎車人以及開汽車出行的人，為了街道上的“話語權”而爭斗不休。而德國大城市居民的怒火，不僅在于這三方在道路上的互不相讓，更在于政府在政策層面的不利舉措。
　　當機動車道被自行車道取代，本地媒體很快就站出來抱怨“錯誤的規(guī)劃”造成了不必要的交通擁堵。但若不把自行車道從人行道上挪走，行人又會開始抗議�！叭诵械朗浅侵泄�民最后一小塊不受限制的地界�！辈叫袇f(xié)會的斯蒂芬?利布說，他希望把自行車趕到機動車道上去，不能繼續(xù)保持現(xiàn)狀了。
　　但自行車在公交車道同樣不受歡迎，柏林市交通局甚至讓公交司機給那些行為突出的麻煩制造者拍照�！鞍亓终�府必須決定他們支持哪一方：是公共交通還是騎自行車的人。”柏林市交通局發(fā)言人說。
　　交通規(guī)劃人員伯克哈特?霍恩認為，交通革命還處于起步階段，柏林街道上的所有人都必須學著接納彼此�！皺C動車司機首先要學會接受騎車人�！痹诟トR堡同行的共同努力下，霍恩發(fā)起了一項公共活動，旨在減少沖突，改善街道上的氣氛。
　　再教育是一項艱難的工程。數(shù)十年來，城市和地區(qū)的規(guī)劃者（從最不起眼的小村莊，到主要的大城市），為了讓司機能以最快的速度抵達哪怕是最遙遠的角落，已經(jīng)花費了數(shù)十億歐元。古老的街巷、公共廣場，甚至整條整條的街道被犧牲掉。由于新道路將產生新的交通需求，因而新工程就也就一項接著一項干下去。
　　這就是發(fā)生在法蘭克福的一切。它本該是座最適合騎車的城市：結構緊湊，街區(qū)之間離得很近，但遭到二戰(zhàn)破壞后，當?shù)毓賳T用盡一切辦法，用大量瀝青和水泥將法蘭克福打造成了一座對汽車友好的城市。高速公路深入到城市的每一處，大型車庫連夜施工，新修的街道強行插入擁擠的內城。
　　為了讓他們的構想趨于完美，城市規(guī)劃者甚至在上世紀80年代取消了一大片有軌電車系統(tǒng)，決意要創(chuàng)造一座“沒有軌道的內城”。在“絕不堵車的黑森”項目中，黑森政府一直強調不斷擴張法蘭克福地區(qū)的高速公路，以便人們可以盡快抵達城里。
　　與此同時，政策制定者們?yōu)樽孕熊囀褂谜叩目紤]少之又少，僅在有些路段的機動車道或人行道上留出了幾條狹窄的自行車道。這些車道既不方便也不安全，騎車人要么會跟行人撞在一起，要么經(jīng)常被拐彎的汽車忽視。
　　這些人為什么會做出這種規(guī)劃，至今還讓人想不通。
　　“如今沒人會干那么外行的事�！�53歲的綠黨成員斯蒂芬?馬耶爾說，他目前是城市交通部主管。自從6月中旬上任以來，馬耶爾參加會議時大部分都騎車前往。他打算把內城的自行車交通比例提高15%到20%，但這并不容易辦到。
　　馬耶爾的同僚認為德國正在努力改正過去犯下的錯誤。在魯爾工業(yè)區(qū)，政府正計劃為自行車修建一條名為“Bike B1”的自行車超級高速公路，公路全長85公里，寬6米，將連接埃森、杜伊斯堡、蓋爾森基興和翁納行政區(qū)。規(guī)劃者預期會有200萬人選擇使用這條路線騎車上班，A40公路始終得不到解決的擁堵情況將因此得到緩解。隨著電動自行車的廣泛流行，10到20公里的路程變得一點也不遙遠。
　　城市官員希望新的自行車高速路能讓緊張的氣氛得到緩和，其中一條高速路已經(jīng)順著德賴薩姆河修到了弗萊堡市中心。每天約有一萬人騎車經(jīng)過這條路，盡管清早和傍晚擁堵情況時有發(fā)生，但自行車用戶將來也許會成為弗萊堡主要的道路使用者。政策制定者們應該明白，這種行為和想法并不過分，也值得鼓勵，因為與汽車相比，自行車始終有自己最大的優(yōu)點：不會造成環(huán)境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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