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深義:英雄父親的2006】 英雄聯(lián)盟2018總決賽
發(fā)布時間:2020-03-29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你說,是不是我們這樣的人最長能活十五年?要是能撐到那時候,馬妞是不是也上大學(xué)了?” 午餐 鍋里的水開了,白色的蒸氣騰上來,水把鍋蓋沖起來了,馬深義一把抓起鍋蓋,把案板上搟好的面條急急忙忙刨到鍋里,剛用筷子攪散,鍋里的油又吱吱叫了,辣椒白菜倒進去,鍋里還“嗤啦――”響著,大閨女馬妞已經(jīng)放學(xué)推著自行車進門了。
馬的妻子雷妹去世5年了,不知道啥時候,馬妞就長大了,14歲了,知道打扮了,紅棉襖,銀白絲巾,襯著紅撲撲的一張小臉,頭發(fā)也黑亮亮的,就是眼睛安安靜靜的,不像這個年齡的女孩子,眼睛看什么都是亮的,透著好奇和高興。
馬深義翻著鍋里的白菜,還沒有喊叫,馬妞已經(jīng)拿著筷子站在鍋邊,輕輕地攪著面條。鍋里的面條翻著滾著,霧氣罩著她,個子長得真快,快趕上她爸爸了。
“妞,你看,油冒煙了,燙了,才能倒菜,溫油炒菜不好吃,快點倒菜,不用怕!瘪R深義往菜里加著鹽巴、十三香粉末。
白菜熟了,再倒進滾了的面條鍋里,馬深義舀一點嘗了嘗咸淡,又倒了點香油在里面:“倒上點,面條喝著香。你看著面還中不?你和面少摻點水,面和硬一點,搟出來的面條就沒有那么軟了!
“嗯!瘪R妞看著,點點頭,把洗干凈的碗拿出來,在一邊站著等著舀面。
“趕緊曬我的花,今天出太陽了!10歲的馬茹在大門外面就喊著,6歲的馬占槽跟在她屁股后面,一進院子就顛顛地跑去把馬茹的那盆花抱出來,放在屋檐下面。
花還是姐姐馬妞一個半月前從別的地方挖來的萬壽菊,最平常的小黃花,綠葉子,矮矮的,蔫蔫的,在冬日暖黃色的陽光里,成了這個破敗的滿是泥濘的小院子里最亮眼的物件。
豬在圈里不停地叫,馬深義這才想起來,豬都餓一天了。“妞,你先給小茹、占槽裝飯,我和豬食。”馬深義把和豬食的塑料盆拿出來,一只手上糊著玉米面,一只手拿著?水瓢,朝廚房喊著。他盤算著,豬喂肥了,過年還能讓三個孩子解解饞,好好吃幾頓肉,包餃子,吃包子,燉骨頭……
小茹一會把塑料袋給花盆戴上,一會又取下來,跑進跑出,鼻涕還掛在上嘴唇上,忙得顧不上擦。占槽跟在馬深義后面不停說:“我要吃餅干!我要吃餅干!餅干!”
幾把和完豬食,馬深義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很舊的一毛錢,不曉得揣了多長時間,錢磨得毛毛的,占槽拿上跳著走了。
“小茹,你趕緊喝面條,?了不好吃了!笨匆娦∪氵M廚房去拿碗,馬深義這才端起碗,呼嚕呼嚕把面條刨進嘴里。
馬妞把妹妹的花搬到太陽光亮亮的地方,看了一會,“爸,我上下午學(xué)了!
占槽掂著幾塊餅干跑進來,“爸,我要喝茶!”
馬深義嘆口氣,又站起來趕緊倒開水,占槽每天吃村衛(wèi)生院里發(fā)的抗病毒藥,可還老拉肚子,老也長不胖。
等再端起飯碗來,面條都?了,馬深義不管那么多,又接著喝了兩碗湯面條,不管咋說,他都得吃飽,三個孩子還都指望著他。
“馬妞,你能把這個家挑起來嗎?”
吃完飯,馬深義也不出門,他爬上廚房的屋頂,這里可以看見文樓村的很多屋頂,可以曬曬太陽,可以望望遠處,“我出門干啥呢?跟人家說啥呀?家里這個樣子,大家也都有病,都等著那一天……”
隔著兩排屋子,住了村里另一家人,男的已經(jīng)發(fā)病死了,女的雖然感染上了,身體還行,什么活都能干,家里的男孩也十六七了,在外面打工。
“那一家……就是我新找的!瘪R深義指了指那一家的屋檐,望了半天,“我們有時候在一塊,我們的小孩也都知道,就是各人的孩子還是各人疼,我還是覺得,孩子跟著誰都沒有跟著我好!
“她身體比我身體好,也比我寬裕,反正是各管各的孩子,各管各的家,我指望不上她。”
馬深義還望著,那家的院門一直關(guān)著。
家,還是那個破敗的樣子,堂屋里用黃紙殼做的雷妹的靈位還在那里,最顯眼的,是擺在堂屋桌子上的兩鐵罐奶粉,那還是幫助艾滋孤兒的智行基金的主席杜聰拿來的。最闊氣的,是家里的廚房,貼著瓷磚,那是拍紀(jì)錄片的記者陳為軍和武漢中南醫(yī)院的桂希恩教授給了他一點錢蓋的。
三個孩子和馬深義腳上穿的,還是孩子的奶奶做的木頭底的棉鞋。可是馬深義也照顧不上住在同一個村的老兩口,兩個老人也都因為輸血得了艾滋病,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我心里不能想這些,一想就不得勁……”馬深義聲音小小的。
出去打工,誰要呢?身體也沒勁,三個孩子誰管呢?大閨女眼看著就大了,打工,太可惜了,兩個小的還每天都要吃藥,喝奶粉,病了誰管呢?給誰,都不放心……
“馬妞,要是哪天,爸也和你媽媽一樣走了,你能把這個家挑起來嗎?”
“不能,我不行……”
馬妞還太小了,每次炒菜都害怕燙油,案板砌得高,搟面夠不上,馬深義搬了四塊磚頭,墊在地上,馬妞才能使上勁。晚上她一個人騎自行車去上晚自習(xí),馬深義把兩個小的哄睡著了,一個人在黑黑的堂屋里坐著,聽見自行車聲音,趕緊站起來到門外頭看看,不是,又坐下。
他不知道馬妞來月經(jīng)沒有,也不敢問,孩子大了,他只好在吃飯的時候說,馬妞,你少吃點辣椒。馬妞就問:“為啥呀?”
“你是女孩子!
“為啥女孩子要少吃辣椒?”
“吃多了不好,肚子疼!
“為啥肚子疼?”“……”
“我真想啊,想她的媽媽雷妹還活著,把孩子照顧著,我出去干活,要是她活著,該多好!”馬深義嘆一口氣,搓著一雙大手,兩只手全生了凍瘡,手背紅紅腫腫的,一會兒還要給孩子們洗衣服。
最長還能活十五年?
記者陳為軍拍攝的紀(jì)錄片《好死不如賴活著》,曾記載了農(nóng)民馬深義一家從2001年夏至2002年春節(jié)的生活。馬深義一家五口,除了大女兒馬妞,其他四口人都是艾滋病人,三個孩子中,有兩個一出生就帶有HIV病毒。
紀(jì)錄片開始時,三個孩子的母親雷妹已經(jīng)病入膏肓,片子以她一聲“娘。 钡膽K叫開始。雷妹幾乎不識字,但聽得懂廣播。廣播里號召“要想奔小康,就去賣血漿”時,她自然就跟著“奔小康”去了。隨著幾十元人民幣落入口袋,艾滋病首先降臨在跟著丈夫賣血的雷妹身上。
紀(jì)錄片里,雷妹瘦骨嶙峋地躺在一個比她的身體稍長一點的扁籮筐里,呻吟掙扎著,大聲喊著:“娘哎,娘……”疼痛過去后,她支撐著身子從那個扁籮筐里爬出來,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一個長條桌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點上一炷香,懇求神明不要再懲罰她,放她一條活路。雷妹的面前,其實并沒有神像,只有一面墻皮剝落的破墻和一個又舊又臟的水瓶。
馬深義和雷妹的家,除了那個充作神位的長條桌、一個矮腳桌、幾個小板凳、一個洗臉盆、兩張床,就再沒什么了。雷妹――這個瀕臨死亡的人連床都沒有。掙扎得動時,她睡在那個扁籮筐里,掙扎不動時,就被停放在一輛平板車上,蒼蠅爬到她的嘴邊,她也沒有感覺了……
雷妹去世后,陳為軍很悲哀:“可以肯定,發(fā)病的先是馬茹,接下來是馬占槽,然后就是馬深義。艾滋病各種并發(fā)癥,會一直折磨他們直到生命的盡頭!
“你說,是不是我們這樣的人最長能活十五年?要是能撐到那時,馬妞是不是也上大學(xué)了?我把馬妞供上大學(xué)多好,一輩子就變了……”
馬深義看著院子里的泥巴,絮絮叨叨地說著,眼神已經(jīng)飄得很遠了。
除了地里的麥子,每月有個香港人給他寄500塊錢,一家基金會不定期讓他去武漢取點錢,馬深義花得很省,除了吃藥看病和給孩子買奶粉,能省點錢他就攢著,“能給孩子留點錢多好,萬一我走了……”
村里其他人問他,城里面吃什么飯啊,空調(diào)是個什么東西啊,他們很多人連火車都沒有見過。于是馬深義每次去外地,就把患病的兩個小的帶上,“讓她們多看看,多看看……”
下午很快放學(xué)了,馬妞在院子里洗頭,小茹和占槽也圍上去,“姐,我也要洗!薄敖,我也要香!
馬妞把頭發(fā)擦干,幫小茹把外面的大棉衣脫了,用手試試水,把手往小茹的頭上撩著,熱氣往上冒著,占槽跑著繞來繞去,木頭棉鞋在泥地上發(fā)出悶悶的“呱呱”聲。
又撕掉一張日歷,這一天,是2006年12月11日,馬深義把撕下來的一頁日歷捏在手里,坐在門框上。一到下午,太陽跑得真快,一會兒就沒有光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小茹已經(jīng)把她的小花放到屋子里暖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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