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鉑 遠去的少年天才_少年天才寧鉑
發(fā)布時間:2020-03-30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能不能不再提寧鉑――在談論少年班或神童這類題目時?不可能。這個少年的出場及其中年時的謝幕都飽含戲劇性,符合中國人的集體心理,符合他們對神化和傳奇的永不饜足的需求。他們,在那個特定年代共同參與了神話的締造和后來的“傷仲永”
“百廢待興”和少年俊杰
1978年,全中國的報紙、雜志、電視聚焦一位名叫寧鉑的少年天才。20多年后,有人把他與張華、朱伯儒并列為那一年的“時代人物”。
1964年,寧鉑降生在江西贛州市一個普通家庭。這個沒上過幼兒園的孩子,很早就表現(xiàn)出一些天賦:兩歲半,能背30多首毛澤東詩詞,3歲能數(shù)數(shù)到100,4歲認得400多個漢字。5歲,他在贛州提前進了供電局子弟小學,沒多久隨父母下放,去了于都縣梓山公社河坑大隊第4生產(chǎn)隊。
那是“文革”歲月。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寧鉑當時沒學可上,在家待著“亂翻書,翻大人的書”。他翻中醫(yī)書,很快就會開藥方;翻圍棋書,沒多久就能與大人對弈,還能授三五子;他看唐詩宋詞,即能吟詩作對,時年9歲。父親寧恩漸意識到兒子智力超常。
還有一個有待確認的說法:寧鉑六七歲時生過一場大病,吃過一些滋補品,據(jù)說營養(yǎng)補劑促他早熟,他在11歲就進入青春期。他顯得比同齡孩子“沉靜、坐得住,自控能力強,學習更自覺”,另一方面,他確實較早對異性產(chǎn)生興趣。采訪中,一位培養(yǎng)了近20位“少年班”大學生的退休教師說,寧鉑的基礎其實打得并不扎實。
1976年“文革”結(jié)束前,李政道教授給中科院寫信,要求快速恢復發(fā)展科技、教育,獲當時兼任中國科學院院長的國務院副總理方毅的贊同。
1977年10月末,寧恩漸的朋友、江西冶金學院教師倪霖,給方毅副總理寫了一封10頁長信,舉薦天才少年寧鉑。11月3日,方毅副總理將此信轉(zhuǎn)給當時的中科院下屬單位中國科技大學,上有批示:“如屬實,應破格收入大學學習!睋軄y反正,百廢待興,“科學技術是生產(chǎn)力”了,“早出人才,快出人才”成為一句口號,少年班的氣候初步形成。
信寄出10天后,中科大兩位老師抵達江西,到寧鉑就讀的贛州八中面試。考的是數(shù)學,同時參加的還有兩位早慧少年,寧鉑得了67分,排名第二,第一名80多分,第三名64分。寧鉑90年代末接受媒體采訪時說,如果當時抽考物理他肯定最差。他不明白比他分別大幾個月和1歲的兩位同學為什么沒被錄取。
1978年初,寧鉑受到方毅副總理接見,兩局對弈,寧鉑全勝。當年最吸引讀者的新聞之一,就是江西“神童”寧鉑的傳奇,配有他與方毅副總理下圍棋的照片。
1978年3月,14歲生日還沒過的寧鉑走進中國科技大學校門,成為中國第一批少年大學生中聲名最響的一個。同一批進校的少年大學生還有20人,如謝彥波(入學時僅11歲),申喻(當年的《文匯報》和《解放日報》有這樣的報道:年僅14歲的初中生申喻參加高中數(shù)學競賽,提前1小時交卷,卻奪得第一名?拼笕昙墪r,發(fā)現(xiàn)并修正了大學線性代數(shù)教科書中一類定理證明的錯誤,引起教授和校方重視,此事由新華社報道,并附申喻與教授們手捧書本的照片,后為各地報紙轉(zhuǎn)載)、謝?(現(xiàn)執(zhí)教于新加坡國立大學)、郭元林(現(xiàn)任清華紫光集團總裁)。
1979年,年僅11歲的張亞勤入校。他后來回憶說,1978年,他在《光明日報》上讀到一篇報告文學,講的是“神童”寧鉑的事跡,看完后他激動了整整一天,整晚睡不著;幾天后,他跳了級;6個月后,他也考入中科大少年班。他在科大默默無聞,后來赴美留學,獲華盛頓大學電子工程博士學位,擔任過微軟亞洲研究院院長兼首席科學家,如今是微軟全球副總裁。2004年,他與科大校長朱清時一起出現(xiàn)在上海,應對自如,只是早生華發(fā)。
值得注意的是,1978-1979年,中科大試辦兩屆少年班都采取學校派人親自面試,自出考題、破格錄取的模式,沒有參加高考。到1980年,少年班選拔一律通過高考,然后學校復試篩選!斑@等于說,對于那些有天賦、有專長的孩子,最后還是用應試教育這一套,用高考這把尺子去衡量!蹦俏慌囵B(yǎng)了近20位“少年班”苗子的老教師說。
1984年,鄧小平接見華裔諾貝爾物理獎得主丁肇中,談及前3屆少年班學生的優(yōu)異表現(xiàn):70%讀了研究生,其中有16歲就獲博士學位的。丁肇中贊嘆道:“這在國外是少見的!
“破格提拔”在1984年下半年面積擴大:從中科大一所高校擴展到13所高校,其中有北大、清華、華中工學院、吉林大學等等。與之配套,全國省級重點中學開始為少年班輸送優(yōu)秀學生,當時比較突出的有北京八中、人大附中、天津耀華中學、沈陽育才中學、無錫天一中學。后來逐級向下,觸角伸至小學。
于是,掛著紅領巾的小學生跟中學生一起競賽,個子短小的中學生跟大學生進一個課堂成為美談,輿論異口同聲,社會積極響應,恨不得家家出個神童。
“仔細想想,這種‘不拘一格降人才’跟當年的‘大干快上’、‘放衛(wèi)星’、‘三年趕英超美’有相通之處,跟現(xiàn)在有些人抱怨的‘這國家跟打了雞血似的’也是有血緣關系的。直到這幾年科學發(fā)展觀提出來之后,平衡、理性才納入國家和人們思考的范圍。但是在當時,輿論是一邊倒的,就算基層教師發(fā)現(xiàn)了一些類似‘拔苗助長’的問題,提出過一些質(zhì)疑,也被大環(huán)境的聲音淹沒了!币晃划斈杲o少年班學生開過小灶的中學物理老師說
如果寧鉑成為一位高僧
當年所有的大報、雜志上都發(fā)表過這樣一張照片:寧鉑在中科大校園葡萄架下讀書。這個葡萄架有段時間成為科大新生和來賓必瞻仰之處。
80年代,所有被歸入“少年預備班”或“實驗班”的神童苗子都記熟了寧鉑這個名字和他的事跡,此外還有謝彥波、申喻、干政……許多家長也時不時拿一張珍藏的剪報出來嚇唬自家天資平平的孩子:“你看看人家!”
事實上,寧鉑入校后并不愉快。1年后他就告訴班主任汪惠迪:“科大的系沒有我喜歡的!碑敃r他被安排攻讀理論物理――中國科學界最熱門的領域,而他在贛州八中時就不喜歡物理。汪惠迪打了一份報告,請求按照寧鉑本人的興趣將他轉(zhuǎn)到南京大學去學天文。“但是科大不愿意放走這個名人!倍嗄暌院,退休的汪惠迪告訴記者。從正面理解,科大將寧鉑看成本校的“榮耀”,實際上已經(jīng)將他當作“棋子”――盡管這些詞語可能有失厚道,或者也有違主事者的初衷。
從1978年入校到2004年元旦后離開科大,25年里寧鉑做過許多次“離開”的掙扎,無一成功。
他必須服從人們安排好了的事,父母、師長、學校、國家,滿足媒體圍觀一位神童的嗜好,譬如他的“七步成詩”;他必須壓抑16歲甚至更早即已到來的青春期的騷動,不能說,也無處求教,因為他是寧鉑;他還必須無數(shù)次與“分數(shù)不理想”的現(xiàn)實搏斗,他確實聰明過人,但他的分數(shù)與神話不符,這讓有些人覺得“寧鉑已經(jīng)不行了”。
一面陷入自卑的痛苦,一面又不得不武裝成一個天才的樣子――在對天文學的求學之路阻斷之后,他轉(zhuǎn)向了對神秘的“星象學”的研究。有老同學反映,“當時他就神叨叨的!
1982年,寧鉑本科畢業(yè)留校任教,“19歲成為全國最年輕的講師”又是一則抓眼球的新聞。同年,他第一次報考研究生,但報名之后就放棄了考試;第二次,他前進了一步,完成了體檢,隨后又放棄了;第三次,他又進一步,領取了準考證,但在走進考場前的一刻退縮了。后來他對別人解釋說,他是想證明自己不考研究生也能成功,那樣才是真正的神童。但汪惠迪老師和許多人一致認為:他只是過分地懼怕失敗。
如果一個人被反復告知: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那么這種選擇屬于正當防衛(wèi)。事實上,沒有人能夠還原寧鉑當時承受的那種“光榮”之下的壓力。
1998年,寧鉑與程陸華結(jié)婚,然后生子、給兒子喂奶、燙尿片、去菜場買菜……婚姻生活似不和諧,于是他醉心于研究佛學。2002年,他前往五臺山出家,很快被學校領回去;一年后,他“成功”遁入空門。在此之前,他引高爾基一句話形容自己:“我的心眼,是皮肉上熬出來的!
寧鉑曾經(jīng)說,自己是時代需求的產(chǎn)物,如果青春可以重來,他決不會再讀少年班。
“我的那些同學,今天有的很棒,有些很平常,還有的不怎么好。”張亞勤認為現(xiàn)在就為這些當年的神童下定論為時過早!笆裁唇谐晒?什么叫失敗?大家的標準不一樣。我們這些人才30多歲40出頭,這個年齡很難講是成功還是失敗。如果寧鉑以后成為一位高僧呢?”
2004年校方公布了這樣一組數(shù)據(jù):“中國科大少年班創(chuàng)辦27年來,共招收1134名少年大學生,在已畢業(yè)的942人中,85%以上的應屆畢業(yè)生考取國內(nèi)外高校和科研機構(gòu)的研究生,300多人獲得博士學位,并涌現(xiàn)出如微軟中國研究院院長張亞勤、被授予美國‘青年科學家總統(tǒng)獎’的盧征天、被譽為‘納米博士’的秦祿昌、世界上第一位認知學博士張家杰等國際知名的杰出人才,說明少年班的成才率和成才度都是很高的!
現(xiàn)在,中科大的校史陳列室里,已是微軟全球副總裁的張亞勤位居醒目位置,在幾張有寧鉑等人出現(xiàn)的圖片下方,他們被統(tǒng)稱為“少年班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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