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育之：從南方談話到十四大、十五大、“七一”講話

　　10年前發(fā)表南方談話的時候。鄧小平同志已經(jīng)“全退”。按他自己的說法，已經(jīng)是“一位退休老人”。但是，正如他在請求全退致中央政治局的信中所說的：“作為一個為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和國家的獨立、統(tǒng)一、建設、改革事業(yè)奮斗了幾十年的老黨員和老公民，我的生命是屬于黨、屬于國家的。退下來以后，我將繼續(xù)忠于黨和國家的事業(yè)。”又如他在會見參加中央軍委擴大會議全體同志時的講話中說的：“我雖然離開了軍隊。并且退休了，但我還是關注我們黨的事業(yè)，關注國家的事業(yè)，關注軍隊的前景。”

　　作為這種繼續(xù)忠于和關注的集中表現(xiàn)，就是收入《鄧小平文選》第三卷最后一部分的17篇談話，包括同黨中央和地方領導人的談話，還包括同采訪的外國領導人和華裔學者，企業(yè)家的談話，淡了許多關于國際形勢和國內發(fā)展的戰(zhàn)略思想，最重要最系統(tǒng)的則是這篇有深刻理論和政治內涵、對新時期歷史發(fā)展具有劃階段意義的南方談話。

　　毛澤東1957年關于不再當下屆國家主席一事，在陳叔通、黃炎培的一封信件上，有幾段批語和注文。他說：“此事去年在北戴河已在幾十人的會上講過，大家認為可行。并且談到黨的主席，也認為將來適當時機可行，只是暫時還不可行。”“劉、周、朱、陳、鄧、彭真閱，請小平印發(fā)全體中央委員、候補委員，黨的全體八屆全國代表，各省市區(qū)黨委及全國人大代表所有代表及政協(xié)委員�！标悺ⅫS兩人對毛同民主黨派人士淡及的此事是期期以為不可的。毛則堅持這個意見，黨中央也同意這個意見。針對陳、黃信中所說“集體領導中突出的個人威信、仍是維系全國人民的重要一環(huán)”。毛澤東注：“我仍存在，維系人心的個人威信不會因不連任而有所減弱，”毛澤東還說：不任國家主席，便于“集中精力研究一些重要問題(例如在最高國務會議上，以中共主席或政治局委員資格，在必要時我仍可以做主題報告)”。從這些批語看來，1956年黨的八大修改黨章，規(guī)定“中央委員會認為有必要的時候，可以設立中央委員會名譽主席一人”，就是為此作準備的。后來，不再任國家主席的事按毛澤東的意見辦了，由于情況和想法的變化，毛澤東在黨的主席任上終其一生。但是。毛澤東關于可以不任國家主席，甚至也可以不任黨的主席。僅以政治局委員的資格也可以對國家的大政方針發(fā)表意見，這個政治設想是很富于創(chuàng)見的。

　　鄧小平則更進一步。他全退了，連政治局委員、中央委員都不當了。他以一個“退休老人”的資格，在他認為有必要的時候，仍然對黨和國家的大政方針發(fā)表了系統(tǒng)的意見，憑的是什么？憑的是他作為毛澤東為核心的中央領導集體的成員、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新的中央領導集體的核心，所擁有的崇高的個人威信和豐富的政治經(jīng)驗，憑的是他與時俱進的理論創(chuàng)新，憑的是他對國際國內形勢觀察的敏銳和深刻，憑的是他對國際國內戰(zhàn)略主張的新穎和正確。

　　一個“退休老人”的主張，要成為黨的主張，當然必須經(jīng)過黨的中央組織和地方各級組織。南方談話整理成稿后，中共中央認為很重要，在黨內印發(fā)了“中共中央文件”。中共中央政治局開會，討論我國改革和發(fā)展的若干重大問題，公開發(fā)表消息，也就是發(fā)表了中共中央對鄧小平南方談話精神表示贊同的正式意見。由中共中央的正式意見，再變成黨的第十四次全國代表大會的指導方針，“東風吹來滿眼春”，全黨全中國人民受到極大的鼓舞，改革和發(fā)展出現(xiàn)奔騰澎湃的嶄新局面。

　　記得我們幾個人在一篇學習《鄧小平文選》第三卷的文章中說過：

　　一篇談話，1992年初鄧小平視察南方的談話；

　　一個大會，1992年10月黨的十四大；

　　—部著作，現(xiàn)在出版的新一卷《鄧小平文選》。

　　三件大事，連為一體，已經(jīng)、正在并且必將對中國局勢的發(fā)展，對中國社會主義的前途和命運，發(fā)生深遠的影響。

　　應該說，這不只是幾個人的觀察和評價，它代表了當時許多人的觀察和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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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黨的十四大，是怎樣評價南方談話的呢?

　　最有實質性的一句話就是：“以鄧小平同志的談話和今年三月中央政治局全體會議為標志，我國改革開放和現(xiàn)代化建設事業(yè)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十四大以后，通常的說法，就是：以鄧小平同志的南方談話和黨的十四大為標志，我國改革開放和現(xiàn)代化建設事業(yè)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新的階段的特點是什么?

　　1997年初，南方談話發(fā)表五周年，中央黨校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研究中心召開座談會。這個會要不要開，是聽到過不同議論的，我們堅決地開了。我作了一個發(fā)言，是個人發(fā)言，也有代表中心發(fā)言的意思。題目是《鄧小平南方談話和中國改革發(fā)展新階段》，作了四點概括：從總體特征上說，這是抓住機遇、深化改革、擴大開放、促進發(fā)展、保持穩(wěn)定的新階段；
從發(fā)展水平上說，這是實現(xiàn)翻兩番，走近小康社會的新階段；
從深化改革上說，這是明確目標，加快向社會主義市插經(jīng)濟轉變的新階段；
從根本指導思想上說，這是高舉鄧小平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淪的旗幟．奮勇前進的新階段。

　　這個會是1月21日開的，沒有想到2月19日鄧小平同志與世長辭。這篇紀念南方談話五周年的文章，就作為紀念鄧小平逝世的文章發(fā)表了。

　　1997華9月，召開了的黨的十五大。十五大最重要的貢獻，是提出了“鄧小平理論”這一科學概念，并把它同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一起，作為黨的指導思想寫進黨章。其實，這個概念在十四大時已經(jīng)呼之欲出，只是由于鄧小平同志還健在，所以還沒有用這個概念，用的還是敘述性的浯言：“鄧小平同志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理論”，鄧小平逝世后，十五大高舉“鄧小平理論”的旗幟，并以此為特點而載入黨的史冊。

　　江澤民在十五大報告中對鄧小平南方談話作了怎樣的歷史評價?

　　十五大報告說：“一九九二年鄧小平南方談話，是在國際國內政治風波嚴峻考驗的重大歷史關頭，堅持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理論和路線，深刻回答長期束縛人們思想的許多重大認識問題，把改革開放和現(xiàn)代化建設推進到新階段的又一個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宣言書。”這是比照著對第一個宣言書的評價來寫的。1978年鄧小平《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的講話，實際上是十一屆三中全會的主題報告，被十五大評價為是在“文化大革命”結束以后，中國面臨向何處去的重大歷史關頭，沖破“兩個凡是”的禁錮，開辟新時期新道路、開創(chuàng)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理論的宣言書。

　　這里講了兩個歷史關頭，都是中國面臨向何處去的重大歷史關頭。講了兩個劃歷史階段，十一屆三中全會開辟了在改革開放中進行現(xiàn)代化建設的歷史新時期，南方談話和黨的十四大把新時期的歷史推進到新階段。

　　十五大報告對南方淡話的評價，深刻而準確，它是經(jīng)過從南方談話到十五大五年多歷史實踐的檢驗而作出來的，又經(jīng)過從十五大到現(xiàn)在將近五年的實踐面證明經(jīng)受住了歷史的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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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大結束的時候，我們又寫過一篇文章。在回顧了前兩個重大歷史關頭以后，說：鄧小平逝世，領導我們開拓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路的偉大歷史人物不在了，中國向何處去，我們黨面臨又一個重大歷史關頭。在這個關頭，后繼的人們怎樣確定自己的方向，這是需要由黨的最高領導機關——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向全黨同志和全國人民鄭重地作出回答的問題。在國際上，注意中國發(fā)展的各種各樣的人們，也都在觀察鄧小平逝世后中國的走向，有些人擔心，有些人則希望中國轉向，轉到這個方向或者那個方向。國內情況也是如此。正是在國內外議論紛紜面前。十五大堅定地明確地向全黨、向全國人民、也向全世界回答了中國的走向：高舉鄧小平理論的旗幟不動搖，無論遇到什么困難，什么壓力，什么風險，都不動搖。堅定不移地走鄧小平領導我們開辟的、又在南方談話中指引我們堅持和發(fā)展的新路。所謂“任憑風浪起，穩(wěn)坐釣魚船”，所謂“我自巋然不動”，這就是給人們以強烈印象的十五大的精神狀態(tài)。

　　這個“我”，就是我們黨，就是以江澤民為核心的黨中央。

　　十五大報告結束語高瞻遠矚地講準備迎接風險，十五大以后的將近五年中，以江澤民為核心的黨中央領導全黨和全國人民，從容應對和戰(zhàn)勝來自國內和國外的、來自自然界和來自社會經(jīng)濟、政治生活的一系列風險，有系統(tǒng)地提出和解決農(nóng)業(yè)和農(nóng)村發(fā)展、國有企業(yè)改革、第十個五年計劃和西部開發(fā)問題，宣布鄧小平規(guī)劃的第二步發(fā)展戰(zhàn)略已經(jīng)實現(xiàn)，從2001年開始我國進入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加快推進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的新的發(fā)展階段。

　　這是新時期歷史發(fā)展的第三個階段。從十一屆三中全會到南方談話和十四大為新時期的第一個階段，從南方談話和十四大到20世紀結束為第二個階段。

　　在進入新世紀新階段的第一年，為紀念中國共產(chǎn)黨建黨80周年，江澤民同志又發(fā)表了一篇極重要的講話。這篇“七一”講話，全面總結了黨的奮斗業(yè)績和基本經(jīng)驗，系統(tǒng)論述了“三個代表”思想的深刻內涵和精神實質，提出了按照“三個代表”要求加強和改進黨的建設，繼續(xù)為實現(xiàn)黨的基本路線而奮斗的歷史任務。

　　所以說，十四大報告、十五大報告和“七一”講話這三篇綱領性文件，是以江澤民為核心的黨中央在實踐中繼續(xù)豐富和創(chuàng)造性地發(fā)展鄧小平理論的重大成果和集中體現(xiàn)，是繼鄧小平南方談話之后，以巨大的政治勇氣和理論勇氣，面對時代和實踐發(fā)展中出現(xiàn)的新情況，研究和解決新問題，提出和探索新結論的新的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宣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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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小平南方談話中有一個重要提法。就是：中國要警惕右、主要是防止“左”。

　　江澤民在十四大報告中重申了這個意思，并且論述得更豐滿了。首先是強調了討論問題的范圍：“在黨內特別是領導干部中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辈皇浅�范圍的、不問對象的泛泛而談。其次是依據(jù)南方談話又豐滿了南方談話對“左”和右的表現(xiàn)的論述：“右的表現(xiàn)主要是否定四項基本原則，搞資產(chǎn)階級自由化，甚至制造政治動亂。‘左’的表現(xiàn)主要是否定改革開放，認為和平演變的主要危險來自經(jīng)濟領域，甚至用‘階級斗爭為綱’的思想影響和沖擊經(jīng)濟建設這個中心。”其三是豐滿了南方談話對“左“的歷史和影響的論述：“在建設社會主義的進程中，從一九五七年起的二十年間出現(xiàn)的錯誤，主要都是‘左’。改革開放要探索和開辟新的道路，突破束縛生產(chǎn)力發(fā)展的體制和觀念，阻力主要來自‘左’�！逼渌氖翘岢隽藨�該注意的界限：“對思想認識問題和工作實踐中的不同意見以至偏差，要實事求是地具體分析，不要隨意說成是政治傾向上的‘左’和右�！�

　　十五大報告也重申了這一思想。

　　“七一’講話在字面上沒有重申而是在精神上充分體現(xiàn)了這一思想。在新世紀來臨的時候，根據(jù)時代和歷史發(fā)展的需要，提出和探討了那么多人們普遍關心和感到困擾的實際的政治和理論問題，表現(xiàn)了多么大的打破思想束縛的理論創(chuàng)新的勇氣！而且從原則上提出馬克思主義具有與時俱進的理論品格，提出三個“自覺解放”；
“自覺地把思想認識從那些不合時宜的觀念，做法和體制中解放出來，從對馬克思主義的錯誤的和教條式的理解中解放出來，從主觀主義和形而上學的桎梏中解放出來”，表現(xiàn)了多么大的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勇氣！

　　特別是十五屆六中全會的《決定》，在文字上也重申了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這顯然是聯(lián)系到對“七一”講話的反映，是基于我們必須拿出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勇氣，不斷開拓前進，否則只有死路一條的認識，《決定》上還有一句話頗有新意：“在新的形勢下，‘左’和右都會有新的表現(xiàn)。”所以說，這是有新的針對性的重申�！稕Q定》中的這些話，對于我們了解“七一”講話的精神，是點睛之筆。

　　“堅持有‘左’反‘左’，有右反右”，這也是《決定》中重申的、我們黨常講的話。要講兩條戰(zhàn)線的斗爭，不能只講一條戰(zhàn)線。要全面估量形勢，不能只作片面的估量。要講辯證法，不要搞形而上學。有“左”當然要反“左”，有右當然要反右!難道有了“左”可以不去反“左”，有了右可以不去反右?或者沒有“左”卻要去反“左”，沒有右卻要去反右?

　　但是，有“左”反“左”有右反右，是同“中國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連在一起說的。

　　“中國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第一，有地域的特指，是指中國，不是任何國家；
第二，有歷史過程的特指，是指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革命和建設過程，不是任何歷史過程；
第三，是總體戰(zhàn)略指導上的估計，不是對一時一事的估計，也不是對任何時候任何事件下主要錯誤傾向的固定估計。對特定時候特定事件下的實際情況來具體分析和判定的。不能設想，這種需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的問題，可以不問具體情況，而由一個永恒的公式來判定。

　　但是，可以當作永恒固定公式來套用的估計是沒有的，也不能有。暫略估計卻不能沒有。它不是平空而來的。它是從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革命和建設的歷史經(jīng)驗的總結中來的。鄧小平在南方談話中說：“‘左’的東西在我們黨的歷史上可怕呀！一個好好的東西，一下子被他搞掉了�！边@里說我們黨的歷史，第一，包括民主革命時期。民主革命時期我們黨犯過錯誤，“左”的右的都有，但危害時間最長的是“左”。第二，包括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文化大革命”結束以前20年間，主要錯誤都是“左”，“文化大革命”十年是極左。是不是還包括改革開放的歷史時期?也可以這樣說。改革開放就是糾“左”、糾“兩個凡是”開篇的。其間有否定四項基本原則的資產(chǎn)階級自由化，有動亂，都是右；
但從戰(zhàn)略估計上說，從黨的幾次全國代表大會的估計來說，從“七一”講話和十五屆六中全會的估計來說，還是“中國要警惕右，但要防止‘左’”。

　　在新世紀、新階段開始的歷史關頭，重申這個戰(zhàn)略估計，是很重要的。有這個估計和沒有這個估計，很不一樣。有了這個戰(zhàn)略估計，可以幫助我們的同志，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同志，在復雜的形勢下，在戰(zhàn)略上保持頭腦清醒，保持在馬克思主義方向下解放思想、實事求是、與時俱進、開拓創(chuàng)新的精神狀態(tài)，在新世紀新的發(fā)展階段了奮勇前進。

　　《中共黨史研究》(京)200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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