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忠偉:中國“大周邊”地帶各種力量分化組合態(tài)勢

        發(fā)布時間:2020-05-23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一、“大周邊”概念的提出

          

          “大周邊”概念的提出,主要是基于中國傳統(tǒng)的“親仁善鄰,國之寶也”、“近者說,遠者來”的邦交思想,以及“遠交近和”與“遠親近鄰”的戰(zhàn)略與外交文化,把“遠親”與“近鄰”一并作為“鄰”加以考慮。中國古典名句“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就超越傳統(tǒng)地理范圍局限,具有“大周邊”外交的思想內涵。中國政府奉行“與鄰為善、以鄰為伴”的周邊外交方針和睦鄰、安鄰、富鄰的政策,高度重視加強與周邊國家的友好合作。

          

          在“大周邊”概念之中,“近鄰”一般是指與我領土、領水、領海直接接壤的國家,如朝鮮半島等東北亞國家;
        越、老、柬、緬、泰、馬等東南亞國家;
        哈、吉、塔等中亞國家;
        印、巴、孟等南亞國家,以及俄羅斯、蒙古等國家。在中國延綿2?2萬公里的陸地邊界上,與我接壤的有14個國家。

          

          “遠親”的含義則要超出靜態(tài)、傳統(tǒng)的“直接接壤”的局限,著眼于特殊的地緣政治、經濟關系;
        從戰(zhàn)略高度與長遠角度,進一步敞開通道,將視野擴展到雖不與我直接接壤,但有安全、經貿、能源、文化等紐帶密切連接的發(fā)達國家、發(fā)展中國家等等。

          

          因為,貿易與文化本身所具有的特殊性和傳播性,決定了地理距離的相對性。因而,值得探討的是,能否把亞歐大陸視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敖z綢之路”或茶馬古道就是對自古以來遍及亞歐大陸(包括北非)廣大地區(qū)的長途商業(yè)貿易和東西方文化交流路線的總稱。“歐亞大陸的整體性,不僅表現(xiàn)在區(qū)位上的不可分割,更重要的是表現(xiàn)在經濟、文化的傳播和交流!蔽鱽、中東、北非等地區(qū)在當時逐漸成為中國經貿伙伴的重要對象。這既是地理的政治化過程,也是政治的地理化過程。

          

          目前,中國經濟、貿易、文化、體育等影響在“大周邊”地區(qū)不斷擴大。如中國的改革、發(fā)展道路受到越南、朝鮮等傳統(tǒng)社會主義國家的借鑒;
        東南亞等國家出現(xiàn)了中文的學習熱潮?傊,以新發(fā)展觀、新安全觀、新合作觀、新援助觀、新文明觀為內涵的中國“軟國力”的擴大消除了“妖魔化中國”的負面影響,拉進了彼此之間的關系,使“中鄰”關系發(fā)展具備了某種精神動力。中國與“大周邊”地區(qū)國家的經濟合作已日益密切。如我國原油總進口量的約14%來自東南亞。

          

          此外,在探討“中鄰”關系時,還應注意海洋國家的“鄰距離”關系及傳統(tǒng)的海權理論。蜚聲地緣戰(zhàn)略研究領域的歷史學家馬漢對海權的概念有明確的定義。老馬說,海權所指的不只是海上的軍事力量,而是指遠較其廣大的一套活動。海洋是一條高速公路。根據(jù)馬漢把海洋定性為“高速公路”的觀點,可以說參與高速公路環(huán)球之旅的國家,均被國際安全與國際經濟兩大體系的兩端所連接:“寬廣的海面是天然的交通道路,不太受時空條件的限制。從地中海到大西洋,又從大西洋到太平洋,遙遙數(shù)萬里,甚至從東半球到西半球都能暢通無阻!

          

          從海權理論及海洋國家的“鄰”外交視野看,海上高速公路所能抵達的國家,都是“鄰國”。既然中日、日美、美俄能互為鄰國,那么中美、中墨、中智、中澳、中新(新西蘭)、中國與南太平洋島國的關系也應該是鄰國關系。這里,就出現(xiàn)了一個“鄰距離”?概念。

          

          二、中國與“大周邊”

          

          對中國來講,“大周邊”地區(qū)是經濟發(fā)展戰(zhàn)略的依托、貿易往來與能源供應的重要渠道、傳統(tǒng)與非傳統(tǒng)安全合作的平臺、政治增信與文化交流的對象。但“大周邊”地區(qū)同時也是經濟、金融、恐怖活動、走私、販毒、偷渡等有組織犯罪及疾病、疫情、自然災害等各類風險發(fā)散的重要途徑。因而涉及中國的文化、軍事、能源、反恐、安全、經貿、公共衛(wèi)生、禁毒、減災等多個領域的對外關系及中國的總體外交。

          

          從軍事安全等傳統(tǒng)安全的角度看,目前中國“大周邊”地區(qū)的局勢是我國建國以來相對穩(wěn)定的時期,盡管局部沖突時有發(fā)生,但大環(huán)境還是以和平、合作、發(fā)展為導向。另一方面,從經濟、金融、災害等非傳統(tǒng)安全角度看,突發(fā)性危機事態(tài)常有發(fā)生。本屆中國政府在短短兩年內,就出席了兩次區(qū)域性高峰會議,共同謀劃如何建立針對諸如“非典”與海嘯等災情的危機管理體制。

          

          可見,“大周邊”地帶安全、經濟、能源等戰(zhàn)略因素的重要性,使之在中國總體外交布局中,上升到“周邊是首要”的高度。因而,營造“睦鄰友好的周邊環(huán)境”,也上升為外交工作的根本任務與基本目標之一。問題的關鍵是如何“營造”:是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呢;
        還是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所作為,有為才能有位呢?從探討的角度看,作為“大周邊”外交,可以考慮如下因素:

          

          美國不是亞太地區(qū)的“觀眾”,而是“主角”。在戰(zhàn)后半個多世紀中,在整個亞太地區(qū),無論是從小周邊還是從大周邊的角度看,美國的影響力都占據(jù)優(yōu)勢,并因之主導安全、經濟秩序,顯然是個局內人?梢,美國是亞洲各國以及中國的特殊“鄰國”。因而,中國與“大周邊”的關系,某種程度上也是“中美鄰”三角關系,美國因素在周邊安全中影響頗大,中美關系遠近,對周邊力量組合有微妙的催化作用。換言之,“鄰”是中美兩國共同的戰(zhàn)略舞臺,中美關系的重要性,首先在于與周邊國家的關系。

          

          筆者記得,早在10年前的1994年,著名的美國智庫“戰(zhàn)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CSIS)所屬太平洋論壇就出面分別舉辦了題為“中國與東南亞”、“中國與東北亞”的兩次學術研討會,并認為在影響中國的發(fā)展方向上,美國和中國的鄰國仍可做許多事情;
        美國和中國的諸鄰國應進行更多和更好的協(xié)調,必須注意不要因對中國的看法有分歧而造成美國與亞洲之間的隔閡。

          

          盡管中國的“大周邊”外交,特別是亞太外交不會挑戰(zhàn)美國在該地區(qū)的利益,但美國對中國在該地區(qū)的擴大影響仍然持有戒心。據(jù)臺灣部分媒體報道,美國戰(zhàn)略和國際問題研究中心(CSIS)中國研究基金主持人季北慈于2004年12月16日在臺北出席“第十屆中信CSIS圓桌會議”時聲稱,近年來,中國成功地在全球及區(qū)域外交的領域中,與周邊國家積極交往,推行對中國有利且排除美國參與的多元國際架構,以增加中國在區(qū)域國家的關鍵影響力。美國《紐約時報》更是炒作中美利益沖突這一題材。該報2004年12月26日的一篇文章說,“在整個亞洲,中國在貿易、技術、投資、教育、文化領域正逐漸取代美國的地位!笨梢姡忻乐g有一個縮小戰(zhàn)略誤解、增信釋疑的任務。

          

          三、“大周邊”地帶的力量組合

          

          “大周邊”地帶與傳統(tǒng)地緣政治理論所重視的“兩洋一帶”(大西洋、太平洋、歐亞大陸)相重疊。幾年來,國際經濟重心、地緣政治中心、國際矛盾焦點及軍事力量重頭逐漸轉向亞太,受國際戰(zhàn)略格局變動之影響,“大周邊”地帶各股力量的離散聚合,形成了深刻、復雜的態(tài)勢。

          

          “大周邊”地帶的力量格局基本上穩(wěn)定,但國際戰(zhàn)略格局變化及大國關系調整,給“大周邊”帶來了新情況!9·11”三年多來,“大周邊”地帶各股力量一直處于不斷變化組合、重新洗牌的“流動”狀態(tài)之中;
        互動、組合、重疊;
        再互動、再組合、再重疊。這種不斷洗牌是由美國全球兵力大調整、大國關系變化,以及區(qū)域內國家的地區(qū)認同意識增強等多種因素促成的。目前,主要有如下幾種外交政策取向:

          

         。1)以主導權競爭為平臺,美、日、俄等力量加大對“大周邊”的戰(zhàn)略關注與投入,彼此對地區(qū)政治、經濟主導權的爭奪加劇,并再次牽動了力量的分化組合。俄羅斯對中亞、南亞、東南亞、東北亞一線也有明顯的外交進展。

          

         。2)以傳統(tǒng)安全合作為平臺。美國軍事上的“脫歐入亞”使地處“大周邊”的各國在美兵力布局中的位置出現(xiàn)變化。在東北亞,美新軍事安全戰(zhàn)略與日、韓既有契合的一面,也有悖的一面;
        在東南亞,菲律賓、泰國被提升為“非北約盟國”!9·11”三年多來,美國的軍事力量幾乎都是沿著“動蕩弧”地帶展開的,反恐戰(zhàn)爭打響之前,美國“前沿展開、雙邊同盟”的亞太安全戰(zhàn)略正在向互相“聯(lián)網(wǎng)”、多邊“升級”轉變。換言之,“動蕩弧”在演變?yōu)椤盎鼗 ,并帶來一系列國際關系變化:如美日韓三邊關系在軍事合作領域的深化;
        美日澳三角呼應關系的加強等等。

          

          (3)以非傳統(tǒng)安全合作為平臺,展開反恐怖合作!9·11”三年多來,“大周邊”地帶亦是“恐情高發(fā)弧形帶”。從高加索到中亞、中東、南亞、東南亞,我國周邊地帶成了恐怖活動高發(fā)地帶,被“感染”的可能性頗大,各國面臨的安全成本在不斷增大。美、俄、印、巴及東盟國家正在修改國家安全戰(zhàn)略,以應對威脅對象的變化;
        調整軍事建設原則,組建反恐專業(yè)隊伍已勢在必行。中國與上述國家在反恐領域有一定共同利益。特別是在“上海合作組織”框架下,已成功地舉行了反恐聯(lián)合演習,進而促進了政治關系?發(fā)展。

          

          (4)以防擴散合作為平臺,突出共同利益,維系合作關系。除長達十年之久的朝核危機久拖不決外,韓核問題、伊朗核交涉,以及日、臺的核擴散危險,反映出各國(地區(qū))擁核保安的心態(tài)及核環(huán)境的惡化。中美在區(qū)域核不擴散問題上有共同利益;
        中韓在朝鮮半島或東北亞無核區(qū)問題上觀點接近一致。

          

         。5)以經貿合作為平臺,“乘龍騎象”,加大對中印的經濟、貿易合作,從而形成了多頭的經濟陰晴。各股力量基本上是在維持對美、日傳統(tǒng)經貿渠道的前提下,加大對中印的經貿關系。

          

          近年來,國際經濟界有所謂“CD”經濟的說法,即“大周邊”地區(qū)的經濟高速增長主要是由中國經濟(CHINA)與數(shù)碼經濟所驅動。哈、蒙、印、東盟等發(fā)展中國家及日本、韓國等發(fā)達國家的對華經貿往來加大,搭上了中國經濟騰飛的快車。此外,中國積極推動與周邊國家的自由貿易協(xié)定談判,深化雙方的貿易依存度,用經濟杠桿增強與周邊國家的合作關系。

          

          (6)以能源、資源競爭為平臺,形成了新的石油政治格局。“大周邊”地帶有很多富油、富礦國和地區(qū),如中亞、里海、高加索、俄遠東地區(qū)、伊朗與伊拉克;
        但同時美國在加強戰(zhàn)略控制力,俄羅斯在提升市場影響力,日本在發(fā)揮經濟杠桿作用,大壟斷公司大力拓展業(yè)務,不少產油國各找“門當戶對”的大國合作,以致形成了利益交錯的競爭格局與政治關系的演變。

          

          此外,馬六甲通道,克拉地峽引起相關國家的競爭。如中緬泰印圍繞油氣輸送管道的整合,俄日以能源合作為契機加快互動,中哈簽訂能源合作協(xié)定引起中國與中亞關系的互動。俄、日、印等挺進中亞,圍繞能源產地和油氣管線走向的競爭激化。

          

          四、各國的外交走向

          

          處于“鄰距離”范圍內的“一超多強”:美國、俄羅斯、日本等無一不是“大外交”的老手,都在博弈左右周邊安全總態(tài)勢!按笾苓叀备拍钆c美國、俄羅斯等國提出的“亞洲北約”、“大中東”、“大中亞”、“動蕩弧”、“穩(wěn)定弧”等構想,日本的“絲綢之路外交”、蒙古的“多支點外交”與“第三鄰國政策”部分重疊。

          

          其次,以美國為例,美具有深遠的地緣戰(zhàn)略和大國戰(zhàn)略思維。談到“大周邊”安全格局,就不能回避美國因素。周邊局勢波動、起伏的原因離不開美國。“9·11”三年多來,美軍事力量先后進駐中亞、高加索、南亞、東南亞等美全球戰(zhàn)略的軟腹部,“反恐戰(zhàn)場”與美長期覬覦的戰(zhàn)略要地相重疊;
        軍事重心向歐亞大陸的中、東部轉移,并推動美日韓、美日印等建立某種戰(zhàn)略呼應與合作關系。特別是美國部分外交官員與學者鼓吹在東亞、南亞、東南亞、中東等地建立一個基于“民主價值觀”的防務合作組織,進而將大西洋兩岸的“老北約”與太平洋、印度洋沿岸的“新北約”聯(lián)結為一體。不能說沒有長遠的戰(zhàn)略考慮。

          

          日本于2000年前后提出過“絲綢之路外交”,欲將中亞當作其歐亞外交的重要組成部分,“從中國和俄羅斯背后掌握對方”。2004年底制定的《防衛(wèi)計劃大綱》居心叵測地提到,“從中東到中亞的‘不穩(wěn)定弧’地區(qū)的穩(wěn)定對日本來說極為重要”,強調了在美居全球兵力調整背景之下,日美重新分擔任務的重要性。此外,一些分析人士認為,日本對中國與鄰國雙邊關系及多邊關系之進展感到擔心,并稱“中日對亞洲支配權的爭奪日趨激烈”。

          

          無論是中美日關系、中美俄關系、中美印關系,還是中美亞(東南亞)關系等,都有一種彼此斟酌的感覺。小國常以警惕的眼光看待大國。一些亞洲朋友說,中國與美國像兩頭大象,而我們就像草坪。大象翻身、大象打架,受損的是草坪;
        大象親昵、大象做愛,受損的還是草坪。

          

          諸強在大外交上,不可能拋開美國與另外一個大國發(fā)展關系。從日本來講,其外交方針,是把日美關系定位為“基軸關系”,即壓倒一切的關系;
        把日中關系定位為“最重要的雙邊關系之一”;
        印度、俄羅斯都搞東西兼顧的“雙頭鷹”外交。

          

          由于國際關系錯綜復雜,各國利益不一,“大周邊”地帶多數(shù)國家現(xiàn)階段脫離美國不可能,倒向俄羅斯不可取,錯失中國機遇不合算。面對錯綜復雜的大國關系,都不愿或不會在大國之間選擇“一邊倒”的外交政策,而是作足姿態(tài)、兩面周旋、互相平衡、暗中發(fā)力。因此,“大周邊”地帶的國家基本上呈現(xiàn)如下外交調整。

          

          一種是脫美入亞、遠美近俄:在雙邊關系上,伊朗、緬甸,以及對格魯吉亞“玫瑰革命”心有余悸的吉爾吉斯斯坦等中亞個別國家;
        在多邊合作領域,歐亞會議、上海合作組織等區(qū)域性的對話與合作網(wǎng)絡基本上不是美國扮演主角。

          

          一種是聯(lián)美入亞、聯(lián)美近中:如印度一方面加強對美關系,一方面繼續(xù)推行“東向政策”,出現(xiàn)了“印中俄”與“印美日”兩種不同的戰(zhàn)略圖景;
        韓國因應美安全戰(zhàn)略調整,發(fā)展對華關系;
        新加坡雖然身在東盟,但其在區(qū)域安全政策等方面與美更近。

          

          綜上所述,“大周邊”地區(qū)的形勢是有“光”有“影”,有喜有憂,穩(wěn)而不定,周邊環(huán)境趨向復雜,安全隱憂有所增大。“大周邊”地區(qū)范圍內,利益與矛盾交織,競爭與合作并存的局面逐漸定型,中國外交面臨歷史性的機遇和挑戰(zhàn),“大周邊”外交進入“深水區(qū)”。因此,中鄰、中美更要強調合作,縮小戰(zhàn)略誤解;
        對區(qū)域內矛盾,要以解決“內部矛盾”的思路,對矛盾宜解不宜結;
        對利益抓大放小。

          

         。ㄗ髡邽橹袊F(xiàn)代國際關系研究院院長、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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