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山鷹：乞討權是一種什么權

　　三千只手舉起來：為乞丐爭取乞討權！

　　人們以密集的言語，就乞丐問題表達著自己的人權觀。占優(yōu)勢的是主張乞討權的一方。這是我在媒體上看到的情形。

　　主張者的一個重要理由是，保障人權首先要保障生存權，特別是保護弱者的生存權。對于乞丐，就應該保障它們的乞討權。

　　站在乞丐利益一方的人們，很顯然已經(jīng)把爭取乞討權當作是一項推進中國人權保障的正義事業(yè)，并似乎認為憲法中寫入“尊重和保障人權”，其在目前最迫在眉睫的具體應用之一，就應該是確認乞丐的乞討權。

　　盡管有人試圖對“乞討權”這個提法表示疑問，但由于缺乏那三千只手所呈現(xiàn)出的道德優(yōu)勢，因而這種疑問也不是那么坦蕩，不免讓人聽起來是隱約的竊竊私語。

　　其實，如果對問題作進一步的分析，就會發(fā)現(xiàn)，以人權為旗幟爭取乞討權，難免不是一種可悲的“洞見”，也難免不是一種迷妄的道德勇氣。

　　最核心的問題是：到底是應該為乞丐爭取做人的權利還是為他們爭取做乞丐的權利，到底是應該為乞丐爭取乞討的權利還是為他們爭取不乞討的權利？

　　為乞丐爭取乞討權的人們是不是覺得：乞丐除了現(xiàn)在做乞丐以外，還要做終身的乞丐，以至于要為之搖旗吶喊，爭取給他們頒發(fā)一張做乞丐的“權利保障書”？

　　既然是權利，那么就應該是人人平等享有。那么，為乞丐爭取乞討權，實際上也就是等于為每一個公民爭取乞討權，也就是等于為爭取者本身爭取乞討權。

　　這是不是很荒謬？

　　為什么很荒謬？是因為爭取者本身并沒有把乞丐當作平等的人看待，潛意識里就想固化一種差別意識，一種不平等意識：“我們是人，乞丐是乞丐�！�

　　表面上，爭取者是為乞丐爭取乞討權，實際上是在爭取自己相對于乞丐的不平等權，爭取一種歧視乞丐的權利，爭取一種推卸本應肩負起來的、對于乞丐的社會責任的權利。

　　乞討權是“丐權”，不是人權。所謂“丐權”，就是不平等的人權。因為這種權利是以喪失更多的權利為代價的。如果乞丐是一個未成年人，那么他就喪失了受教育的權利；
喪失了受教育權，就等于喪失了和正常人起點平等的權利。乞丐事實上還喪失了選舉權（以常識判斷，肯定沒有人通知乞丐參加選舉），當然也喪失了被選舉權。如果懷孕了，她無法休法律意義上的產(chǎn)假。他們不存在法律意義上的上班和下班，不存在8小時工作制，不存在法律意義上的雙休日，不存在最低生活保障。

　　他們享受了正常中國人還不享受的“遷徙自由”，但正常的中國人都不愿意要這種自由，因為這與其說是遷徙自由，不如說是流浪自由。

　　乞討權的意義是負面的，它只是認可現(xiàn)實，卻不致力于改良現(xiàn)實；
它認可了社會的傷口，卻沒想讓這傷口愈合。

　　如果以爭取乞討權的方式來表達我們的同情，這種同情是蒼白無力的。

　　乞討權是如此簡陋，以至于它把人還原成只能茍且偷生的生物。

　　“生存權第一！”有人會說。是的，人首先必須活著。如果餓死了，那就是死人，死人不是人，當然也不存在什么人的權利。但是，乞討權并不必然保障人的生存權�？科蛴懙脕淼氖找媸遣淮_定的，時多時少，有時甚至沒有。如果連續(xù)幾天乞討不到任何財物，他的生存就存在問題�；蛘撸�即便他收益穩(wěn)定，如果有一日他身患重病，連續(xù)幾日不能乞討，他就可能病餓而死。生存權在哪里？

　　再者，“生存權第一”這個口號也大可質疑。當年鳳陽小崗村農(nóng)民吃不飽飯（生存權得不到保障），冒死訂立包產(chǎn)到戶的合同，爭取經(jīng)濟自主權，對他們來講，此時是經(jīng)濟自主權第一。拿乞丐來說，如果他辛苦討來的財物被惡人搶走，他就難免忍饑挨餓，對他來講，此時是財產(chǎn)權第一。

　　生存權屬于羅斯福所主張“四大自由”中之“免于匱乏的自由”，后來這“四大自由”又被寫進《聯(lián)合國人權宣言》�！懊庥趨T乏的自由”包含的一個重要內(nèi)容是，由誰來保證人們“免于匱乏的自由”。這已經(jīng)由羅斯福新政給出了答案，那就是國家干預。國家應該終止原來那種自由放任的自由經(jīng)濟政策，放棄原來的“守夜人”角色，放棄類似于叢林規(guī)則的社會達爾文主義，肩負起國家宏觀調(diào)控的責任。

　　具體到乞討權問題上來，應該明確，最關鍵的不是爭取乞討的權利，而是要爭取不乞討的權利。國家要制定科學的宏觀調(diào)控政策，創(chuàng)造更多的就業(yè)機會，縮小社會貧富差距，建立完善的社會保障體系，把乞丐納入到社會救助的范圍，保障乞丐不依賴乞討而能像普通人一樣正常生活。

　　乞討權解決不了乞丐的問題。因此，不要以爭取乞討權保障乞丐生存權，而是要以爭取完善的社會救濟權來保障乞丐生存權。因此，正確的方向應該是：三千只手舉起來：為乞丐爭取社會救濟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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