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鵬:烏有之鄉(xiāng)談烏有之罪

        發(fā)布時間:2020-06-04 來源: 散文精選 點擊:

          

          按:2007年2月11日,“烏有之鄉(xiāng)”書店邀請楊鵬先生,與盧周來、楊帆等就“改革以來的‘原罪’問題討論會”進行辯論。本文是楊鵬先生發(fā)言的整理稿。

          

          原罪問題:從馮侖到胡德平

          

          私有企業(yè)有“原罪”的說法,是萬通房地產(chǎn)公司的董事長馮侖最早提出的。后來這個提法被好事者宣傳開來,似乎給私有企業(yè)給出了一個形象定位,這個定位就是,從事私有企業(yè)那幫人的發(fā)家史,就是從罪惡中走出來的。更廣泛地說,有錢人,富人就是有“原罪”的。這是一些人關于中國私有企業(yè)的“罪惡出生論”。

          馮侖提出“原罪”說,與他自己的學識結構不無關系。他畢業(yè)于中央黨校,曾在中央黨校當老師,還在中宣部等部門任過職,他還翻譯過一本書,叫做《狂飆突進——馬克思的心路歷程》,馬克思主義文化對他的影響是深遠的。馬克思說過:“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流著血和骯臟的東西。”按馬克思的資本出生論,資本是從罪惡中出生的。馮侖提出“原罪”說,與他在黨校教馬列主義,有知識結構上的延續(xù)性。當馮侖提出“原罪”說,著眼的目標是清楚的,他希望自己和其他私有企業(yè)家強化道德倫理,提高商業(yè)道德意識,追求陽光下的利潤,創(chuàng)建一個健康公正的中國經(jīng)濟。

          馮侖被稱為企業(yè)家中的思想家,從我與他的接觸看,我感到他比常人要聰明許多倍,是一位超常聰明的人,而且有責任心,有擔當,講義氣。他提出“原罪”說,也表現(xiàn)了他的反省能力與社會責任心。馮侖有企業(yè)家與學者的雙重特質,特殊的歷史變化,阻隔了他的官學之路,他不得已下了海,但這正好成就了他。商業(yè)有成,文字上也增加了深度與實感。他的學者思想背景,有馬克思主義的東西。我個人認為,馮侖是優(yōu)秀的企業(yè)家,也是優(yōu)秀的知識分子。但是,在我看來,他的這兩個“優(yōu)秀”并沒有完全打通,并沒有完全統(tǒng)一起來。他的“原罪”說,正是這種沒有打通的表現(xiàn)之一。他提出“原罪”說,也許只是一時靈感,他并沒有想到這個概念可能引發(fā)的種種社會輿論和政治結果。憑馮侖的聰明,我相信他會有更新的“原罪”說,遲早他會將企業(yè)家與知識分子兩個社會角色打通的。馮侖也許沒有料想到,他的“原罪”說引發(fā)了另外一種聲音,刺激了一種潛在的政治取向,有人開始強調要對私有企業(yè)家的“原罪”進行追究和清算。絕大多數(shù)企業(yè)家們忙于生意,忙于做事,沒時間來關心理論爭論和輿論風向后面的“原罪”概念的酵母作用,甚至有些人覺得這些概念爭論很無聊。但是,民意與國家政策,越來越受輿論風向的影響,企業(yè)家的事業(yè)環(huán)境在企業(yè)家群體逐漸被理論界和輿論界一些人妖魔化的過程中,悄然開始惡化,成為不少企業(yè)家倒霉的背景因素,這一定與馮侖提出“原罪”說的初衷偏移了。你們“烏有之鄉(xiāng)”,就是強烈要求追究和清算企業(yè)家的“原罪”和“第一桶金”的理論和輿論大本營。公共輿論時代到來了,民意與輿論,輿論與政策,政策與國家走向,國家走向與企業(yè)經(jīng)營大氣候的變化,它們之間的關系愈來愈緊密。面對這種新時代,中國企業(yè)家似乎還沒有醒過來,還很不適應。

          2006年11月17日,胡德平在接受南方周末記者采訪時說,民營經(jīng)濟的誕生非但沒有“原罪”,而且應該早生十年,二十年,F(xiàn)在要來追究和清算“原罪”和“第一桶金”,就等于是對改革開放的巨大成績的否定。報道出來后,引發(fā)了大討論,胡德平受到不少網(wǎng)民的批評甚至謾罵。冼巖寫了一篇文章,叫做《資本家統(tǒng)戰(zhàn)了胡德平》,對胡德平造成了很大傷害。這事最后鬧到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劉延東出面說,政府不會主動擴大“原罪”的論爭。據(jù)說,胡德平認為記者的報道有不全面不準確的地方。無論報道的句子是否準確,報道的大意不會有大偏差。大體來說,胡德平認為,如果要從政治上來推動對“原罪”的討論及隨之而來的對“第一桶金”的追究,是不妥當?shù)。當然,有不少左翼學者和不少網(wǎng)民并不同意胡德平先生這樣的看法。有人說,胡德平自己不慎惹火燒身,但其實,胡德平是一位思想開放并有強烈責任心的人,他身為中國工商聯(lián)黨組書記和統(tǒng)戰(zhàn)部副部長,他直面甚囂塵上的“原罪”討論,表達自己明確的立場和態(tài)度,是富有責任心的表現(xiàn)。剛才有朋友罵胡德平傻,我倒因為胡德平這種“傻”而更尊重他。這樣的“傻”多一些,中國社會的進步就會快一些好一些。

          從馮侖提出“原罪”這個說法到胡德平談“原罪”問題,“原罪”問題討論逐漸演化成了一個公共事件,這背后,有一個輿情演化和政治風向問題,值得大家研究。

          

           “原罪”問題的太極圖

          

          今天,“烏有之鄉(xiāng)”組織關于“原罪”問題的討論,我看你們還是希望繼續(xù)擴大“原罪”的論爭!盀跤兄l(xiāng)”的范景剛先生約我時,說討論會的題目是“中國暴富階層的原罪問題討論”,是與盧周來和楊帆兩位來辯論。我對范景剛說,“原罪”議題,已成為一個熱點問題,應當討論。但“烏有之鄉(xiāng)”設定這樣的題目,傾向性過于明顯,我不能參加。如果將題目改得中性一點,我可以參加。范景剛說可以調整一下題目,這就是今天的題目,“改革以來原罪問題的討論”。盧周來和楊帆兩位,從私人交情上說,是我多年的朋友,但從公共領域的立場和觀點來說,我們的差別很大,甚至在許多問題上是完全矛盾的。

          在討論之前,我先說明一下自己的態(tài)度,我知道在“原罪”問題討論上,會有兩種絕然不同的觀點,一種認為私有企業(yè)家、或者有錢人,都是從罪惡中走出來的,因此應對他們進行追究和清算。另一種觀點認為,私有企業(yè)不是有罪,而是有功,因此不能談原罪,不能煽動對資本的仇視,這是對中國的破壞。當然,還會有各種游離在兩者之間的各種中間觀點。發(fā)言表達,應有一個標準。我進入討論的參照系,就是太極圖。研究老子多年,老子思想對我影響很深,我認為,太極圖很偉大。什么是社會的“真理”,它不是一條直線,而是太極圖中陰陽互動的這條S線。這條S線,孔子認為圣人可以識別出來,因此可以“執(zhí)其兩端而用其中”,這是孔子的庸之道。老子認為,這條S線沒有任何人可以識別出來,只有不加干預,開放各種力量的搏弈和互動,這條S線才會自動呈現(xiàn)出來,自動引導社會向和諧運行,這是老子的“沖氣以為和”的“和”或者“中”的哲學。

          在這個問題上,我相信老子比孔子更偉大,因為老子知道自己的無知,知道人的認識的有限性,而孔子自以為是,以為自己是先知圣人,自以為可以看清S線,代“道”說話,由他來平衡社會。在太極圖的參照系下,我們今天各種觀念的表達,無論是盧周來還是楊帆,無論是楊帆還是楊鵬,我們任何人都不代表絕對真理,我們都不能代表“道”,我們都踩不準那條S線,我們所表達的觀點,都只會落在太極圖的每個點上,都只是互動形成那條真理S線的一點力量而已,而不能代表那條S線。我們的各種觀點在自由開放的背景下形成搏弈,有更多人的言論和表達的充分自由,那么那條真正的社會真理的S線,才可能在中國社會中呈現(xiàn)出來。我愿意以太極圖心理去思考“原罪”問題,以自己的參與去互動,去促成那條“原罪”問題S線自動呈現(xiàn)出來。在這樣的前提下,請大家耐心一點,聽聽不同的看法。左翼有朋友們心理上常有一種道德優(yōu)越感,在今天這個特定的場合,我想說的是,不要以為別人與你觀點不一樣,就是壞人。我來這兒,是來陳述自己的真實想法,與大家分享一些體驗,不是來辯論或吵架的。我希望讓大家了解不同的想法,讓大家了解,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會有不同的想法,而且這些想法并非沒有道德的基礎。

          我想從五個方面談談我對“原罪”問題的看法,一是從宗教方面,二是從法律方面,三是從道德方面,四是從經(jīng)濟方面,五是從文化心理方面。

          

          宗教層面的“原罪”問題

          

          從宗教層面看“原罪”問題,大家會說,別扯遠了,扯宗教干什么?有什么現(xiàn)實意義?但我認為,“原罪”本身就是一個宗教概念,有它特定的宗教內涵。我們用了這個概念,而不了解這個概念的內涵,是不行的。而且,從宗教層面看“原罪”,對理解今天中國的“原罪”問題,極有價值。什么是“原罪”,我們可以來細分析一下,大家不會覺得沒有收獲。

          《圣經(jīng)》“創(chuàng)世紀”中說:上帝按自己的形象創(chuàng)造了人類始祖亞當,并建立了伊甸園,讓亞當生活其中。神對亞當說:“園中各樣樹上的果子,你可以隨意吃。只是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鄙系圻從亞當身上取下一條肋骨,創(chuàng)造了人類始祖夏娃,她是亞當“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圣經(jīng)》上說:“當時夫妻二人,赤身露體,并不羞恥。”

          伊甸園中的蛇誘惑夏娃說:“你們不一定死,因為神知道,你們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們便如神一樣,知道善惡!毕耐奘芰送富,知道吃那果子“能使人有智慧”,就摘下來吃了,而且勸亞當也吃了,結果“他們兩人的眼睛就明亮了,才知道自己是赤身露體,便拿無花果樹的葉子,為自己編作裙子。”這就是《圣經(jīng)》上說的人類的“原罪”!霸铩笔鞘裁矗烤褪浅粤四苁谷酥郎茞,使人智慧,使人具有神那樣的智慧的“禁果”,因此違背了神的話。

          大家注意研究,第一條,神好像對亞當沒有講真話,因為他說吃了分別善惡樹的上果子,就必定死。但實際上亞當并沒有因此而死。第二條,亞當、夏娃吃了禁果,才知道羞恥,才知道要有“隱私”!半[私”的原義,就是把私處隱藏起來。誰說了真話?誰給了人類始祖分別善與惡的智慧呢?誰使人像神一樣呢?可憐的,是那條被咒咀的蛇。按這個宗教意義來說,人的“原罪”,就是因為有了智慧,知道了分別善與惡,知道了羞恥。那么,中國私有企業(yè)的發(fā)展,正是這樣開始的。改革開放以前,只有“公”沒有“私”,每個人在現(xiàn)實的“書記上帝”面前,都是赤身露體的,不知道羞恥,不知道要弄點無花果樹上的葉子,編成裙子,來把自己的私處擋一擋。年青人可能不知道,改革開放以前,個人的一切都要交出去,要寫思想?yún)R報,甚至是夫妻床頭上的私房話都要坦白。這不是造謠,別說別人,偉大的林副統(tǒng)帥,向各位中央大員們寫過一個條子,證明自己的夫人與自己結婚時,是處女。真是赤身露體,不知羞恥!我這樣說林彪,不是出于對他個人的評價,而是對“沒有裙子來擋私處”的社會的說明,我對林彪作為天才戰(zhàn)將的才能是尊重的。

          按這樣的宗教概念,那么私有企業(yè)家是有“原罪”的,安徽、四川那些搞承包制的農民是有“原罪”的,這個“原罪”就是他們吃了公有制的禁果,知道了羞恥,知道了善惡,有了智慧,編了裙子來擋自己的私處。他們違背了當時那個時代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的話。如果說為了生存而突破惡法,要走出人格尊嚴的蒙昧狀態(tài),追求自由選擇與獨立自主是“原罪”,那么他們真的是有了“原罪”,他們聽了那個說了真話而被咒咀的蛇的話,走出了伊甸園。公有制伊甸園可能是美的,赤身露體,不知羞恥,無知而愚蠢地其樂也融融,但是,他們自由選擇地吃了禁果,眼睛明亮了,知道了羞恥,他們不愿再回去了,他們開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獨立自主,發(fā)明創(chuàng)造,自由競爭,市場交換,人人都要用自己做的裙子來擋住自己的私處。這樣的“原罪”,犯了也就犯了,用胡德平的話來說,如果早犯十年,二十年,有生存的能力,有獨立的精神,有自由的尊嚴的人就更多了。當然,中國還有許多人想回到伊甸園,繼續(xù)過那種沒有自我意識,不擔當自由,赤身露體,不知羞恥的生活。當然,還有一些人,他們希望民眾傻乎乎地回到伊甸園,以便他們可以成為民眾的“上帝”。

          我這樣解釋《圣經(jīng)》的故事,是一種曲解。因為這個故事本來想說明的,是如果人想當上帝,沒有對神的敬畏,人的命運就很苦,很危險。當一個自由人,當然是很苦的,很危險的。我引用了《圣經(jīng)》的故事,并以這樣的語言來解釋,并不是說明我不尊重《圣經(jīng)》,也不是說明我不信上帝。這是因為談“原罪”,所以只好從它的來源來談。而且,我這么曲解,是因為我對上帝有自己的理解,我不認為上帝要人類無知無識,要人類處于蒙昧狀態(tài),要人類過動物一樣的生活。我認為人類的自由、獨立與尊嚴,正是因為人是按上帝的形象造的,正是因為人的生命氣息來源于神,正是神的力量在人身上的表現(xiàn)。

          

          法律層面的“原罪”

          

          從法律層面討論“原罪”問題,最起碼可以從四個角度來看。

          第一是罪名。法律是講究概念明確的。我不是學法律的,查了法典,沒有發(fā)現(xiàn)“原罪”這個罪名。也就是說,就現(xiàn)有的法律來說,“原罪”這個罪名,在法律上不成立。按法理說,一個在法律上根本不存在的罪名,就沒有必要再論什么罪了。從法律上說,罪刑法定,無法則無罪。“原罪”無法,所以就沒有“原罪”。那些要求追究“原罪”的朋友,(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你們要做的第一件是,是將“原罪”寫入刑法。如果寫不進去,就沒有原罪,也談不上什么追究和清算原罪的問題。從法律上說,追究“原罪”,完全是子虛烏有,無稽之談。

          第二是有罪推定與無罪推定問題。任何人,在沒有被司法機關證明有罪之前,都只能按無罪推定原則對待,都是一個正常的公民!霸铩钡恼f法,基于有罪推定,先肯定私有企業(yè)家有原罪,然后再去追究。那些要追究和清算“原罪”的朋友,你們想做這事,就首先要改變我們基本的無罪推定法律原則,先變成有罪推定,回到我們傳統(tǒng)的君主社會的儒家法律傳統(tǒng)上來,緣心定罪。

          第三是追訴期。退一萬步說(當然,法律上不存在什么退一萬步這樣的說法),如果有“原罪”這個罪名,也還有個追訴期問題。法律規(guī)定,1、法定最高刑為不滿5年有期徒刑的,追訴時效的期限為5年;
        2、法定最高刑為5年以上不滿10年有期徒刑的,追訴時效期限為10年;
        3、法定最高刑為10年以上有期徒刑的,追訴時效的期限為15年;

        4、法定最高刑為無期徒刑、死刑的,追訴時效的期限為20年。如果20年以后認為必須追訴的,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后,仍然可以追訴。非公有制經(jīng)濟已占GDP的60%、稅收的60%、出口的80%和城鎮(zhèn)就業(yè)的75%。要追究和清算“原罪”的朋友,你們準備從什么時候清算起哩?有沒有計劃?你們什么時候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呢?

          第四是經(jīng)濟犯罪的“罪”的歷史標準的變化問題。大家知道,改革之前,私人經(jīng)商本就是罪。割資本主義尾巴,投機倒把罪。多少私人企業(yè)被收歸公有,多少為生存而掙扎的小商人小手工業(yè)者被關進大牢甚至丟掉性命。過去的法律上確定這些罪名,按今天的意識來說,本身就是最大的罪惡。按照改革前及改革前期的一些政治、政策和法律,今天絕大多數(shù)的工商業(yè)者都是罪犯,都應關進牢里。今天在自己的承包地上從事自由生產(chǎn)的小農,都是罪犯。要追究和清算“原罪”的朋友們,是不是要把今天擁有承包土的小農,要把今天擁有自己私產(chǎn)的所有人,都送進監(jiān)獄呢?按過去的標準,私有財產(chǎn)就是罪惡,那么今天絕大多算人都是罪人。我也會被當成罪人,因為我雖然不是富人,但我也有自己的私人住房。要追究和清算“原罪”的朋友們,你們準備按那年的“罪”的標準來定罪哩,按誰的“罪”的標準來定罪呢?你們研究過沒有?講清楚道理沒有?我還得嚴肅地說一句,你們又是什么人,有什么資格來給中國的大多數(shù)人定罪呢?

          在這個意義上,我同意胡德平的觀點,“如果不考慮歷史的環(huán)境條件,一味用法律、用憲法大帽子扣下來,非常嚇人,但不能服人。法律應是經(jīng)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相互作用的產(chǎn)物。”胡德平還說:“你說改革開放當時就那么合法?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實行家庭聯(lián)產(chǎn)責任制,引進外資符合當時的憲法嗎?這不是違反當時的法律嗎?”這句話我可以解讀為,中國企業(yè)的發(fā)展,就是在不斷違反“惡法”的情況下發(fā)展起來的。如果不是惡法滿天,為什么還要改革開放?惡法不是法,惡法就應該改,就應該被沖破。依惡法給人定罪,本身就是一種罪惡行為。

          法律層面,我講了四條,還應該有很多條。但最重要的,是罪刑法定,無法即無罪。法中無“原罪”,也因此無“原罪”罪。大家可能說,你般出法律來來否定“原罪”,這是較真。如何判斷“原罪”問題,涉及幾百萬企業(yè)家和幾億職工的命運,涉及就業(yè)、稅收和國家穩(wěn)定,涉及國家走向和國家命運,能不較真嗎?

          

          道德層面的“原罪”問題

          

          改革的過程,是無數(shù)的權利從“公”的盤子中分到了“私”手上,從“官”的盤子中分到“民”手上,這個大方向沒有錯,是“權利”從“權力”手中分散到了更多人手上,這是權利回歸的歷史運動,這是還天下于天下人的正義的運動。從人的生存發(fā)展,從人的自由尊嚴,從人格的平等,從人創(chuàng)造力的釋放,從每個人都需要編裙子來擋私處的角度來,從“官”壟斷控制了太多的社會資源的歷史階段看,“化公為私”沒有錯。對我來說,“公”就意識著“官”,是否“化公為私”,就是信官還是信民的問題。一些人仍然在強調公有制伊甸園,那是政客們的伊甸園,在那樣的伊甸園中,有生存享受,有尊嚴和自由的只是少數(shù)人,少數(shù)控制公共財產(chǎn)支配他人命運的官僚而已。有人開玩笑說,那是“公共資源壟斷經(jīng)營肥利歸已沒有責任公司”。

          從經(jīng)濟層面看,一定要“化公為私”,但是,“化公為私”一定要公平進行。道德是什么?不就是公正的感覺嗎?不就是權利要與義務對等,權力要與責任平衡的內在律令嗎?公正與平衡的原則,這是從神來的,是從天道秩序中來的,表現(xiàn)在人心之中,這是人心之中的法。將人民公社控制的土地“化公為私”到農戶,變成農戶的承包地,這樣的“化公為私”是正義的,是把農民被剝奪的權利歸還給農民。但是,如果“化公為私”過程不公平,這就是不道德的,不正義的。今天一些人強調“原罪”問題,要求清算“原罪”,更多是出于道德義憤。所謂道德義憤,就是認為我們大家的共同財產(chǎn),被少數(shù)人瓜分了。這個共同財產(chǎn),就是名為公有,實際上被官控制的財產(chǎn)。也就是說,公共財產(chǎn)在市場化、私有化進程中,沒有公平地分配到全民。沒有分到公共財產(chǎn)的人,就因此而有道德義憤,當然也應該有道德義憤。

          什么是腐?腐敗不是“化公為私”,而是沒有公平地“化公為私”,就是一些人把公共資源分到少數(shù)特權者手中。這個過程中,誰具有決定權呢,當然是掌控公共資源的那些腐敗官員。學術界說,這是“權力資本化”,這是“以權謀私”。吳敬璉先生說,中國是權貴資本主義。吳思先生說,這是官家主義。這些觀點,對大家來說都變成常識了。大家看看,都是“權”在作怪,“官”在作怪。因此,說有“原罪”,那么“原罪”的根子就在腐敗的官員身上,在腐敗的公共制度身上,而受益的官和與官勾結的商,官用暴力來壟斷資源,交給壟斷公司經(jīng)營,官商勾結的特權群體,就是“原罪”的主體。

          在這個意義上,不僅是“原罪”,還有眼皮子底下的無數(shù)“現(xiàn)罪”。我們應當明白,將社會財富集中由官僚來處理的制度,就是罪的根源。如果這樣的制度不改,那就不僅是“原罪”問題,也不僅是“現(xiàn)罪”問題,還會是“將罪”問題。我們要求追究清算“原罪”的朋友們,為什么不將矛頭指向不斷“化公共資源為官商之私”的制度溫床呢?

          沒有“公平的化公為私”,就消除不了少數(shù)特權者對公共財富的掠奪和霸占。

          僅有道德義憤是不夠的,從解決問題的角度看,應當建立一個監(jiān)督制約“公務員”的政治制度。腐敗的“公務員”,從來不參加生產(chǎn)活動,不生產(chǎn)財富,他們是財富生產(chǎn)者身上的寄生蟲,而搶奪公共財富的盜賊。那些靠官場而不靠市場致富的人,他們將公共權力拿到市場上來買,收益歸自己和自己的權力靠山,他們是幫兇!白羁珊弈切┒旧呙瞳F,吃盡了我們的血肉。” 2006年11月10日,高輝清等三人在《改革內參》發(fā)表《2004年我國租金價值5萬多億》一文,認為由于資金、土地、勞動力等要素大體是由行政力量決定和配置,由此形成了市場配置體系與行政配置體系的雙軌,形成了巨大的租金空間。該文對進出口許可證差價、土地差價,資金差價等項目的租金空間進行了核算,結論是利率差為6526.9億元,地價差為5285億元,壟斷行業(yè)租金2125億元,國有企業(yè)應當未交稅金3717.7億元等。全部租金為56952.9億元,占當年國內生產(chǎn)總值現(xiàn)價比重的35.64%,相當于1.8個財政。這什么意思?這是說,2004年,有5萬多億元的特權收益,被各部蓋紅章給蓋了分了,這筆錢沒有進入國庫,而被壟斷官商利益集團給分了。這就是每年“不公平的化公為私”的大體資金數(shù)目。國有壟斷企業(yè)及圍繞它們的私利群體,是吞食全民財富的最大的黑洞。

          腐敗的公務員之所以有條件腐敗,就是因為他們躲在一個腐敗公務員可以搶奪社會財富的制度背后,就因為他們蓋下紅章把公共資源給分了,分給了壟斷官商。我更看重的,不是具體的個人,而是那些貪官惡商所依附的特權制度和特權文化。集權必帶來特權,特權必帶來腐化,腐化必敗化整個社會和人心。第一步必須是“公正的化公為私”,第二步必須是公正合法的私權的保護制度,第三步才會有公正透明神圣的公共制度。合法的私權不清楚,我們就沒有公正的公權。

          要變集權制為民主制,變人治為法治,反對那些反對民主的人,反對那些反對法治的人,這才是我們的道德義憤應當集中的目標,這才是真正結束“不公正的化公為私”的命運的辦法呀。因此我勸那些要追究和清算“原罪”的朋友,先把問題想明白,先找到問題的癥結,大家一起來改革不斷制造出腐敗的那種特權制度,弄清過去罪惡的真相,從而杜絕今天的罪惡,杜絕未來的罪惡。

          

          經(jīng)濟層面的“原罪”問題

          

          今天討論的題目是“改革以來的原罪問題”,沒有討論改革以前的“原罪”問題,題目就有傾向性。就在你們這兒,有人說過,改革前是“創(chuàng)樂園”,改革以來是“失樂園”。我實在不明白,改革前創(chuàng)了誰的樂,改革后誰失了樂,這是什么人的“樂”的標準呀!

          改革三十年,有幾條是不可否認的,一中國經(jīng)濟的持續(xù)發(fā)展,絕大多數(shù)民眾的物質生活水平的持續(xù)提高,國家綜合國力的持續(xù)提高。二是中國社會日趨開放,民眾的自由選擇空間日趨增大。這些事實,都是在有些人所說的“原罪”的過程中不斷實現(xiàn)的。一些人所說的“原罪”,與經(jīng)濟發(fā)展的現(xiàn)象,難道沒有一點正相當關系嗎?按一些人的說法,改革前不存在“原罪”,但那可是一個貧困交加的中國,沒有“原罪”與人民貧困,相道沒有正相當關系嗎?

          與改革前相比,中國社會的職業(yè)結構有什么變化呢?改革前,有政治家,有官僚,有科技人員,有工人,有農民,有知識分子,這些人群,現(xiàn)在仍然存在。但是,改革前沒有商人,沒有企業(yè)家,而現(xiàn)在有充滿活力的商人和企業(yè)家。這么一比較,從職業(yè)結構看,中國社會改革以來的根本變化,就是出現(xiàn)了商人或企業(yè)家群體。這是新的因素,這是最大的不同因素,這新的因素的出現(xiàn)和發(fā)展,正好與中國經(jīng)濟的持續(xù)發(fā)展相伴相生。我們從中不會發(fā)現(xiàn)一點企業(yè)家和商人的出現(xiàn)與中國的發(fā)展的關系嗎?難道企業(yè)家和商人就都是小偷嗎?一個國家能夠靠你偷我我偷你來實現(xiàn)經(jīng)濟總量的持續(xù)增長嗎?改革前有電視機嗎?有洗衣機嗎?有電腦嗎?有手機嗎?有小汽車滿街跑嗎(少數(shù)官家倒是有)?有琳瑯滿目的服裝,有鱗次節(jié)比的樓房嗎?有每天成千上萬艘貨船把資源拉到中國的各大沿海碼頭嗎?這些財富是從那兒來的,是有些人所說的從“原罪”來的?是偷出來的嗎?難道不都是從企業(yè)和公司里生產(chǎn)出來的?難道企業(yè)和公司的負責人不是企業(yè)家嗎?這一切全新創(chuàng)造出來的財富背后,企業(yè)家難道不是核心推動力嗎?改革近三十年來,中國經(jīng)濟年平均增長9.6%,總量翻了十幾番,2006年突破了20萬億,這就是中國有產(chǎn)者階層產(chǎn)生的基礎,這是從財富生產(chǎn)和發(fā)展中產(chǎn)生出來的。從整體上看,有產(chǎn)者階層的財富是偷來的嗎?誰能把不到2萬億的GDP偷成20萬億的GDP?真有這樣的“小偷盜賊”,我倒希望這樣的“小偷盜賊”多一些呢。

          那些夸大其詞,千方百計要通過“原罪”來給企業(yè)家群體定罪的人,他們也是直接間接靠企業(yè)供養(yǎng)的,他們怎么不想想財富是從那里來的?這個世道真是怪,花錢的人反而以為自己比出錢的人道德高尚,花錢的人倒要給出錢的人拖上“原罪”的審判席。

          中國改革以來成長起來的企業(yè)家、商人,他們是財富生產(chǎn)的組織者,他們組合專業(yè)人員和廣大職工,創(chuàng)造了物質財富,創(chuàng)造了稅收,創(chuàng)造了就業(yè),創(chuàng)造了國力,他們是中國生產(chǎn)力的寶貴力量,是國家的無價財寶,這些事實,為什么一些人就睜眼瞎看不見呢?前一前段《大國崛起》的片子很熱鬧,但我發(fā)現(xiàn),這個片子雖然總體不錯,但就是要點不清晰,不清晰在那兒?就在沒有講清一切大國崛起的背后,就是財富生產(chǎn)和控制力量的崛起,就是工商業(yè)和工商業(yè)者的崛起。這個片子,說到底還是官本位。國家的真正力量,不在花錢的吃稅的官僚身上,而在上稅的工商業(yè)者身上。什么是聰明的官,就是不破壞工商業(yè)發(fā)展的官。官場又不生產(chǎn)財富,怎么可能是力量之源呢?它不去破壞力量之源,就謝天謝地了。大國崛起里那些浮上歷史的偉大政治家,不過中工商業(yè)大海打出的浪花,海大則浪高。

          歷史發(fā)展到今天,國家的真正力量,不在一些道德謾罵者飛濺的口水中,不在政府的文件套話中,而在企業(yè)創(chuàng)造財富的力量中。財富的成長與積累,使愈來愈多的人將飯票捏在了自己手中,使愈來愈多的人更有自由更有尊嚴。貧賤夫妻百事哀,貧窮國家更是百事哀,企業(yè)家、商人和專業(yè)知識分子是轉變中國貧窮命運的核心力量。(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看不到這樣的歷史變遷,看不到工商界崛起的歷史宿命,一些人讀了幾本雜書,在網(wǎng)上發(fā)幾篇亂七八糟的狗屁文章,就以為自己了不起,就自以為可以代表“人民”,自以為自己可以成為中國工商界的道德審判官,他們極力要將少數(shù)壞商人的非法謀利的現(xiàn)象,強加到絕大多數(shù)在巨大壓力下勤奮勞動生產(chǎn)財富和稅收的企業(yè)家和專業(yè)知識分子身上,從籠而統(tǒng)之地罵企業(yè)家到籠而統(tǒng)之地罵精英,自稱是“人民”和“平民”的代表,殊不知真正的“人民”和“平民”,正是那些在企業(yè)里勤奮工作的人,正是那些在專業(yè)上積極努力的人,不是那些天天不干實活,只管罵別人不道德的寄生蟲。他們罵企業(yè)家為罪犯,罵專業(yè)知識分子為幫兇,我從中沒有看到任何正當性,我從他們的道德狂妄癥后面,只看到一種權力妄想癥。一些人經(jīng)商賺不了錢,搞科研沒成果,寫書寫不好,當官當不了,干活不好好干,極度不滿現(xiàn)實又不努力學習上進,極度不滿現(xiàn)實又不努力來實實際際地推進中國的民主法治事業(yè),極度不滿現(xiàn)實又不頂著壓力參與中國民眾的依法維權事業(yè),只夢想著天下大亂混水摸魚,以虛幻的道德感支撐自己的狂妄,每天除了發(fā)泄還是發(fā)泄, 網(wǎng)上發(fā)泄,小會上發(fā)泄,就憑這點德行,就憑這點本事,就想來否定改革開放的成績,就想來否定中國企業(yè)家和專業(yè)知識分子們的功績,就想來主宰工商界的命運?就想來掌控中國的未來?憑什么?做夢去吧!面對今天中國那些懷念改革前的時代,懷念毛式社會主義,否認鄧小平、否認企業(yè)家和專業(yè)知識分子社會價值的狂人、昏人們,我真要多問幾個“你們憑什么?”。

          任何一種職業(yè)領域,都有好人與壞人。企業(yè)家群體如此,工人、農民、官員群體也如此。人絕不會因為貧窮,就一定公德高尚。人絕不會因富裕,就一定公德墜落。有不法的富人,也有不法的窮人,財富不是衡量是否有道德和是否守法的標準。一切不法者,都應受到法律的制裁,無論他是官還是商,是窮還是富。那些從不反省自己的缺陷與無能,只會罵別人不道德的人,我看才是真正不道德的。

          什么是道德?我看有三個基點,一個基點是生產(chǎn)的道德,這是最核心的,經(jīng)濟發(fā)展是最大的道德,不生產(chǎn)不貢獻者何來道德優(yōu)越感?能否創(chuàng)造知識,能否創(chuàng)造財富,能否創(chuàng)造就業(yè),能否創(chuàng)造稅收,這些才應該是衡量道德的善惡是非的核心標準。第二個基點是公平分配的道德,分配的道德就應該是按貢獻取酬,過去叫按勞分配。總不能說你干活比別人差,水平比別人差,你還是與別人拿同樣多的收益吧。真這樣做,這就是懶漢無懶哲學,是另一種形式的不公平。第三個基點是慈善的道德。因各種原因生產(chǎn)能力弱的人,因各種原因失去生產(chǎn)能力的,應享有生存的保障。一個社會,不能讓人餓死凍死。生產(chǎn)者交稅來養(yǎng)政府,基中一個任務,就是委托政府把交來的稅收的一部分轉移給貧困的家庭貧困的人。在這個意義上,上稅就等于承擔一種慈善的道德。現(xiàn)在稅收都快達到4萬億了,為什么還有人饑寒交迫,責任在轉移支付不夠,責任在用于轉移支付的稅收的比例太低。這個責任在誰呢?低收入家庭的福利和社會保障問題,就在稅收的分配環(huán)節(jié)上。我勸勸那些天天叫著要追究和清算企業(yè)“原罪”的人,如果你們真想中國社會和諧進步,如果你們真關心貧困家庭的生活保障問題,先清理一下稅收,讓更大比例的稅收分配到窮人頭上來。有這么大的稅收量,中國不應該有人餓死凍死,不應該有人上不起學,不應該缺少基本的醫(yī)療保障的。分配不公的根源,不在企業(yè)界內部,而公共領域,在稅收收支缺少民主,缺少民主公共財政。

          在這個意義上,我認同胡德平民營企業(yè)功大于過的說法,民營企業(yè)不容易,它們是走著地雷陣過來的,無數(shù)人已經(jīng)被惡法的地雷炸死了。中國社會真有病怪,有的人在生產(chǎn),有的人在埋地雷,而那些埋地雷的人,居然還有一種道德光環(huán)和道德優(yōu)越感,這是那是那家那門的道德?

          

          文化傳統(tǒng)層面的“原罪”問題

          

          中國政治文化傳統(tǒng)中,有一個很有鼓動性的概念,叫做“鋤強扶弱”。為什么中國歷史上工商業(yè)發(fā)展不起來?暴民來了要搶,暴官來了也要搶。暴民和暴官,都只關心分配,只關心財富控制,不關心財富生產(chǎn)。有人在生產(chǎn)財富,有人在搶奪財富,搶奪財富的力量占有上風,就沒人愿意搞生產(chǎn)了,就沒人愿意投資積累了。不斷的“鋤強扶弱”,結果不斷把最有生產(chǎn)性的力量給摧毀了,最后只剩下散弱的百姓和特權的官僚。《水滸》里面那群強盜,他們的替天行道,就是搶東西。貪官污吏橫行霸道,本質就是搶東西。他們都不搞生產(chǎn),不跑 市場,不搞科研,他們只是打翻人搶東西。但是奇怪了,他們無一例外都打著“替天行道,鋤強扶弱”的旗號,而且還頗有道德自信!這是“原罪”觀念產(chǎn)生另一個因素,中國傳統(tǒng)的鋤強扶弱的因素。富者就是強者,強者就是豪強,豪強就是壞人,一切個人財富的積累,都以罪惡為基礎。這是一個丑惡的文化傳統(tǒng)心理,這個觀點,武克鋼先生在《中國呼喚工商文明》的文章中有清晰的表達。

          我不是富人,但我并不嫉妒比我有錢的人,他們做生意掙錢的本事比我大。大家最恨的房地產(chǎn)商當然比我有錢,為什么?我不過出版了幾本書,寫了幾篇文章,人家可是蓋了這么多房子,實實在在的貢獻,我無權嫉妒別人。而且,人家承受到各種壓力比我大多了,我承擔的實際責任比人家小多了,我得承認自己做生意上的無能。把房地產(chǎn)商抓了,分他們幾套房子我自己住,我覺得這不道德。我憑什么?如果房地產(chǎn)商違背了法律(違背了良法),自然有司法部門來處理他們。如果司法部門不處理違背良法而暴富的房地產(chǎn)商,那是司法部門的失職,問題出在公共領域,那我當然會對失職的官員有意見。公共領域,就是我們大家的領域,我也有份。但私人領域,人家的私產(chǎn),那是人家自己的權利,我無權無份,不能動人家的。所以我認為,我們今天要否定那種“鋤強扶弱”的說法,那是搶劫犯的說詞。我們今天需要的是“保強扶弱”,只有這樣我們中國才有真正的進步希望。財富不積累起來,就形不成投資,不保強就沒有生產(chǎn)力,就沒有競爭力。不扶弱,那么財富發(fā)展就失去了意義,財富就不能造福于底層的人,中華民族大家庭就不能共同進步。

          中國歷史上,無數(shù)綠林強盜和貪官污吏,他們借“鋤強扶弱”的說法,結果他們自己在暴力搶劫中變成了真正真的“強權”,在他們的刀前面,一切老實的生產(chǎn)者都變成了真正的弱者。吳思先生說的“暴力者集團”控制了“生產(chǎn)者集團”,這就是中國社會的最大痛處。翻翻中國的古代正史,二十四史,你能看到多少生產(chǎn)者的蹤影?你能看到的,就是搶劫者,不是朝廷的搶劫者,就是綠林的搶劫者。社會財富的生產(chǎn)者,社會的真正支撐者,正史都不記載,這是一個什么樣的文化傳統(tǒng)?還自許為博大精深,我看是玩人的、搶劫的文化的“博大精深”。我們需要的,是一個財富的創(chuàng)造者和生產(chǎn)者至高無上的健康文化,是一個尊重人尊重創(chuàng)造尊重生產(chǎn)同時又講究共同發(fā)展共同富裕的文化。共同富裕,只能通過民主政治制衡、民主財政約束、依法轉移支付的手段來實現(xiàn),絕不能走暴力搶劫的邪惡之路。我明確我的態(tài)度,我是堅決而和平的維新者,是不怕壓力的改革者,我反對任何形式的暴力革命。為什么這樣,因為我知道暴力革命發(fā)展不了科研,暴力革命提高不了經(jīng)濟效率,暴力革命發(fā)展不了生產(chǎn)力,暴力革命建立不了法治中國。今天搞規(guī)模的暴力革命,無非是會把一批窮兇極惡的、沒有專業(yè)能力的財富掠奪者推向歷史舞臺,把中國拖回黑暗貧窮的世界里去。

          

          哲學層面的“原罪”問題

          

          討論“原罪”問題,我感到還有一個更深的層面需要研究,這就是社會等級問題。談“原罪”討論現(xiàn)象,就不得不談社會等級問題。其實,說千道萬,許多人強烈要求對民營企業(yè)的“原罪”和“第一桶金”進行追查,原因就在于中國社會的兩極分化,而兩級分化的下層對上層的不滿。錢少的對錢多的不滿,權小的對權大的不滿,名小的對名大的不滿。當然,說兩極分化太過于簡單了,中國社會應當是多級分化。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人對比自己位置高的人常會有不滿或不服的心理,這是大實話。

          毛澤東說“糞土當年萬戶侯”。萬戶侯算大官了,但家有田幾十畝的富民孩子毛澤東把萬戶侯比做糞土,他本事大,所以不服氣嘛。為什么左翼朋友們多少都有點毛澤東情結,就因為他們都感到自己本事大,但在社會中卻被邊緣了,在社會中的等級太低了,所以不滿,所以不服,他們都怪這個社會不公平,所以就對“原罪”大講特講,把上層(只敢講商不敢講官)講臭,巴不得講到把比自己有錢有勢的人都拉下馬來,然后自己上去。

          其實,人類任何一個歷史階段,任何一個國家,都處于等級社會之中。人不能僅靠自己活著,人要組織起來才能從事生產(chǎn)或者戰(zhàn)爭。而組織就必然需要領導級別,所以在這個意義上,任何社會都是有等級的。沒有等級,組織就無法運行。

          這兒有人說,毛澤東時代是平等的,真是這樣嗎?在那個時代,是你給書記交思想?yún)R報還是書記給你交思想?yún)R報?是你向毛主席敬禮還是毛主席向你敬禮。毛主席可以批評你,你可以批評毛主席嗎?農民與工人平等嗎?我這樣說,是說其實任何社會,都是等級社會。毛時代搞供給制,人人有一小份,經(jīng)濟兩極分化不明顯(當然不包括農民,農民最慘),經(jīng)濟分配相對平等,這是事實。但是,這種經(jīng)濟分配上的平均化,卻是以政治權利極度不平等為代價的。政治權力是高度等級制的。毛主席隨便說句話,就是最高指示,馬上全國人民被組織起來學習,人格精神上高度不平等,所以也是一個不平等的社會。

          社會與社會的差別,不在于有沒有等級,而在于等級是按照什么樣的原則形成的,而在于這樣的原則是否有助于社會共同利益發(fā)展。

          秦以來的君主社會,皇權等級是由戰(zhàn)爭和血緣繼承帶來的,開國皇帝打天下坐天下,他的血緣后代就繼承大統(tǒng)。官僚等級則是通過軍功和科舉來實現(xiàn)。而且,由于皇位靠血緣繼承,在極封閉的小圈子中選擇,后代君王沒有經(jīng)過競賽過程,所以一代不如一代,最后就完了。君主等級社會形成的原則是,血緣繼承和考試等級,而血緣素質的衰敗就拖垮了考試等級,因為唯有天才才能使用人才,人才只能使用庸才,庸才只能使用蠢才。注意,更重要的是,這些主導性的等級的形成,不是靠生產(chǎn)競賽,而是靠暴力競賽和統(tǒng)治知識競賽。這樣的競爭有個什么缺點呢?就是對生產(chǎn)發(fā)展沒有幫助。經(jīng)濟上倒也有自由競爭,但是由于對私有產(chǎn)權保護不重視,公權力無所不入,朝廷官吏容易侵入經(jīng)濟領域,所以經(jīng)濟上很難成長起大企業(yè)來。

          現(xiàn)代西方社會也一樣有等級。經(jīng)濟上保護私有產(chǎn)權,同時開放自由競爭,用法治來保障這些原則,使公權力不敢輕易入侵經(jīng)濟領域,這樣就使經(jīng)濟領域精英匯聚,無論出生在那個階層,最有創(chuàng)造力的人總能有上升通道。經(jīng)濟領域是高度競爭的,高度鼓勵精英主義的,這在美國表現(xiàn)最為突出。因此其經(jīng)濟等級的形成基礎,主要在創(chuàng)造力和生產(chǎn)力上。政治等級的形成原則,就是各政黨候選人的選票競賽。要想得到更多的選票,就得回應大多數(shù)人,所以這是一場“讓人民滿意”的競賽規(guī)則,這使得公共領域難以形成體制性的特權與腐化。可以說任何一個領域,都難以封閉形成壟斷特權,都必須面臨競爭壓力,因此難以腐敗墜落。

          可以這樣說,有兩種大體的等級形成原則,一種是暴力的、封閉的、特權的,一種是和平的、競爭的、開放的,前者對社會生產(chǎn)的發(fā)展和人民能力的提高,有負面的破壞作用,后者對社會生產(chǎn)的發(fā)展和人民能力的持續(xù)提高,有正面的促進作用。前者是特權壟斷等級原則,后者機會均等前提下的等級原則;蛘哒f,一種是特權等級原則,一種是自然等級原則。

          民眾不會不講條件地反對等級,而是反對特權等級。以權謀私而形成的社會經(jīng)濟等級,是邪惡的不公正的等級,這是民眾最痛恨的,也是許多人要求追查“原罪”的原因。中國存在無數(shù)機會不均等的弊病。什么叫機會不均等,就是賽場規(guī)則不公平,賽跑時不是一條起跑線,但卻跑向一條終點線。特權幾乎覆蓋在中國的所有領域,從特權中產(chǎn)生出一大批暴富者。這些暴富者未必是非法的,因為我們的法律中就充滿著各種特權的規(guī)定。不準民間辦銀行,國有銀行就成了金融特權者。不準民間進入石油行業(yè),石油行業(yè)就成了特權者。不把土地所有權還給農民,控制土地的官僚們就成了特權者。大型工程不按公開公平透明的方式招標,控制發(fā)標的官僚和官商就成了特權者。前段時間,導演賈樟柯在報紙上抨擊娛樂大片是“法西斯細菌”,為什么他這么說?主要理由有兩個:一是電影局規(guī)定,電影要進影院,必須是35毫米膠片或者是高清拍攝才能進影院,而成本較低的DV拍的不能進影院,這樣就把拍攝成本的門檻抬高了,這就減少了無數(shù)青年導演的出頭機會。(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這是故意制造壟斷,這是有意壓制公平競爭的惡法。二是電影局用行政權力幫助毫無思想的娛樂大片如《滿城盡戴黃金甲》壟斷電影院線,或安排黃金時間,甚至規(guī)定其他片子不能同時上映。這就是電影管理上的特權壟斷與腐敗,邪惡!特權壟斷與腐敗真是無處不在,政治權力的不平等,造成了經(jīng)濟權利的不平等。吳敬璉說兩極分化的根源在壟斷與腐敗上,他是對的。

          我們承認等級的必要性,但不承認特權等級的必要性,而只承認自然等級的必要性。比賽當然要分出個名次來,但比賽過程的規(guī)則必須是公平的。解決不合理的兩極分化的辦法,不是去追那些法律上不存在的“原罪”,而是要打破特權壟斷,開放中國各個領域的競爭。同時,民眾對自然等級,即在公平競爭中形成的等級,比創(chuàng)造比貢獻比勤奮比聰明而形成的等級,是承認的,因為這樣的自然競爭,有助于社會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有助于整體生活水平的提高。一個公正的社會,就是保護自然等級的社會,這樣才能保護中國的生產(chǎn)力量和競爭力量,一個公正的社會,就是打破了特權壟斷等級的社會,這樣才能釋放中國民眾的創(chuàng)造力量。我奉勁對“原罪”問題過分熱心的朋友們,請你們抬眼看看,看看那兒存在封閉、壟斷與特權,就去和平抗爭,依法抗爭,抗爭出一個公開透明、機會均等、自然等級的中國。

          其實,幾千年的歷史告訴我們,社會沖蕩的本質,是精英之間的沖突,是底層精英與上層精神間的沖突。為什么這樣說?老子有言,“天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這說的是降雨,其實,天降人才也是如此。社會是分等級的,越高的等級,人愈少。但有趣的是,上天降人才,不是按照等級來降的,不是因為等級高的家庭,人才就會多。人才是按照人口數(shù)量基數(shù)分均降下來的。底層人口多,因此天生人才的總數(shù)量也多,這些生在底層社會的人才,有天然的沖力要上升到更高的社會階層去。如果是一個各領域開放競爭的社會,來自底層的大量人才就會較順利地上升到應到的高層面,如果是一個封閉壟斷的社會,來自底層的人才就難以建設性的手段上升到應到的位置,這樣造反和動蕩的力量就有了。大家想想,任何時代,卷入造反的人都是少數(shù)。例如,共產(chǎn)黨革命成功時,百萬雄師過大江,不過百萬。加上其他參與的人,也不過幾百萬,但當時中國的人口可是四億左右,人數(shù)不到百分之一。所以,與其說是人民戰(zhàn)爭,不如說是沒有合理出路的底層精英的造反戰(zhàn)爭。所以,上升機會的封閉與壟斷,機會的不均等,必導致底層精神與上層精英的沖突,本質上是精英沖突,但精英們會把可憐的百姓們卷進去犧牲。結果不過是新精英替換舊精英,百姓還是百姓。這樣想來,我們可以明白,一切封閉與壟斷,一切壓制公開競爭的做法,一切人為阻止底層精英上升的做法,都是愚蠢而不負責的,這在任務領域都如此。繁榮來自競爭,和諧來自競爭,要消除大家所關心的“原罪”問題,就必須清除壟斷。當然,大家會明白,歷史上的一切專制制度,就是最大的壟斷制度。

          我就“原罪”講了這些,一定有許多人不愿意聽,一定有許多人聽了不舒服。這些朋友往往是看到了邪惡的現(xiàn)象,但找不準病根,找不準解決問題的路徑。說到底,就幾句話,生產(chǎn)財富的能力,是中國最重要的能力,中國發(fā)展的希望,就在這種能力之上,因此一個走向富強的中國,就一定是一個促進生產(chǎn)財富的能力成長的中國。要使絕大多數(shù)人的生產(chǎn)能力得以提高,財富的分配,要與財富的生產(chǎn)統(tǒng)一起來考慮,公平的分配,一定是有助于生產(chǎn)力提高的分配,破壞生產(chǎn),這是最大的罪,這應該成為我們衡量一切善惡是非的標準。你們這個地方,是天天有人吶喊正義與善的地方,今天到這兒來,我總想著先哲老子的一句話:“正復為奇,善復為妖!鄙羁贪!中國歷史多次證明,總有人以正義和善的口號來改造社會,結果造成的只是奇邪與妖孽,傷害了百姓破壞了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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