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之：聞復制西南聯(lián)大紀念碑志感

　　公元一九四六年五月四日，國立西南聯(lián)合大學紀念碑始立于昆明之聯(lián)大校園。紀念碑由馮友蘭先生撰文，聞一多先生篆額，羅庸先生書丹。以碑文筆力之雄渾，碑額篆字之秀逸，碑身楷書之雅正，遂有“三絕” 之譽。夫冠斯三者，碑文也。其旨之正，可見中華文明之精神。其意之遠，可領(lǐng)一代學人之胸襟。其辭之美，可賞漢語語文之魅力。

　　惜庾賦陸詩，常發(fā)悲音1；
韓潮蘇海，所頌幾人2？若夫馮氏一篇，撫今追昔，痛古人南渡之不歸；
比外論中，信中華復興之可期。贊三校師生，剛毅堅卓；
輾轉(zhuǎn)數(shù)省，弦誦不輟；
同舟九載，精誠合作；
國難當頭，育才抗日；
以學報國，自苦心志。雖教授生計窘迫，然教育成就輝煌3。更筑民主堡壘，自多民族脊梁。比及勝利之日到來，復校之期不遠，數(shù)千師生、八百將士焉能不喜極而泣，縱情狂歌？此碑文產(chǎn)生之背景也。

　　且夫不揣愚陋，竊析碑文。述四端4，敷陳大義。具真情，動人心魄。擅文采，其傳自遠。聯(lián)大之清華學子何炳棣、楊振寧二公屢屢贊譽此篇為千古絕唱，傳世雄文5。既為學子，皆當誦讀；
誦讀之后，又何學于聯(lián)大焉？如其報國，或苦心孤詣埋首于學問之中；
或披肝瀝膽驅(qū)虜于國門之外。如其覺悟，發(fā)揚兼容并包之精神，開創(chuàng)自由民主之局面。如其堅毅，于顛沛流離之際，能踐新民之愿；
于艱難困苦之時，不墜凌云之志。如其敬業(yè)，警報聲中，聽夫子之雅音；
炮火間隙，為居里之試驗6。其可舉者豈止于此乎？

　　彼其名師得才俊從游7，陋舍與豐碑同赫。風景殊殊，英才爍爍。鑄聯(lián)大之魂，垂范后世。奠三絕之碑，緬懷先哲。今值西南聯(lián)大建校七十周年，清華和南開兩校復制聯(lián)大紀念碑于各自校園8，以期來者仰之，仰而讀之，讀而思之，思而繼之，繼而新之。予聞此訊，重讀碑文，有所感，自強記之。

二００七年十二月。

　　注：

　　1) 庾：庾信：南朝文學家，作《哀江南賦》。陸：陸游：南宋詩人，其《示兒》有詩句 “但悲不見九州同”。

　　2) 韓：韓愈：唐文學家，有名篇《柳子厚墓志銘》。蘇：蘇軾：宋文學家，有名篇《潮州韓文公廟碑》，舊時用“韓潮蘇海”形容文章的氣勢磅礴。

　　3） 當時聯(lián)大教師的生計成了問題，陳寅恪教授的詩句有特別的表述,“日食萬錢難下箸，月支雙俸尚憂貧”。陳詩寫得極其幽默，但誰又笑得出呢？關(guān)于西南聯(lián)大的教育成就，英才輩出是世所共知的。教授的研究成果，如華羅庚之于數(shù)論，周培源、吳大猷之于物理學，趙九章之于氣象學，馮友蘭探索新理學，陳寅恪研究唐政治史，湯用彤研究佛教史等等，都成就斐然，著述頗豐。

　　4) 四端：指《國立西南聯(lián)合大學紀念碑碑文》中所列舉的值得紀念的四項內(nèi)容。

　　5) 何炳棣：1938年聯(lián)大清華大學畢業(yè)，歷史學家，美國藝文及科學院院士，自傳《讀史閱世六十年》稱頌紀念碑碑文筆力之雄，文采之勝。楊振寧：1942年聯(lián)大清華大學畢業(yè)，物理學家，獲諾貝爾物理學獎，屢與學生講應(yīng)當誦讀聯(lián)大紀念碑碑文，領(lǐng)悟其精神。

　　6） 居里：居里夫人，法國科學家，兩獲諾貝爾獎。居里一家有多位科學家。此處泛指進行科學研究。

　　7） 從游：1940年代聯(lián)大常委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先生所著《大學一解》一文中提出學生與教師應(yīng)建立“從游”的關(guān)系。“學校猶水也，師生猶魚也，其行動猶游泳也，大魚前導，小魚尾隨，是從游也。從游既久，其濡染觀摩之效，自不求而至，不為而成�！�

　　8） 清華大學和南開大學復制的西南聯(lián)大紀念碑分別于2007年10月27日和2007年9月13日落成。北京大學復制的西南聯(lián)大紀念碑于1989年5月4日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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