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安：提高民眾的幸福感與滿意度應成為深圳新一輪改革的目標

　　欣喜地看到網(wǎng)上公布的 《深圳市近期改革綱要》（征求意見稿），從內(nèi)容上看提出了不少新的改革措施，在程序上又采取了公開征求民意的做法，體現(xiàn)了“解放思想”、“敢闖敢試”的精神�！毒V要》對近期改革工作基本思路和總體目標的描述，羅列了很多，但缺乏明確的指導思想和目標，這正是新一輪改革必須解決的。

　　新一輪改革的綱

　　30年改革的指導思想是“經(jīng)濟為中心”、“發(fā)展是硬道理”、“三個有利于”，只要有利于發(fā)展生產(chǎn)力，不管姓社姓資，就大膽闖、大膽試，深圳在這一輪改革中當了排頭兵，從理念創(chuàng)新到制度創(chuàng)新，推進了一系列改革。

　　新一輪改革以什么為指導思想，以什么來統(tǒng)帥改革，以什么作為改革的目標，以什么作為評價標準，在這個問題上達成了共識，我們才能規(guī)劃具體的改革措施。

　　30年改革是“以物為本位”，以GDP為目標，取得了很大成功。我國經(jīng)濟總量躍居世界第四，深圳人均GDP達到一萬美元以上。既然如此，為什么要發(fā)動新一輪的解放思想、啟動新一輪的改革？

　　30年改革在發(fā)展經(jīng)濟的同時，帶來以環(huán)境破壞、資源耗竭為標志的人與自然關系的惡化，以貧富拉大、犯罪嚴重為標志的人與人關系的惡化，以自殺率趨高、精神障礙嚴重為標志的人與自我關系的惡化。經(jīng)濟發(fā)展、GDP增長，使人民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但現(xiàn)實是民眾并不感到幸福，很不滿意。顯然，經(jīng)濟發(fā)展、GDP增長與民眾的幸福感和滿意度并不呈正相關，甚至為負相關。所以，經(jīng)濟為中心、GDP為目標的發(fā)展思路需要修正。

　　實事求是，從實際出發(fā)，這是30年改革成功的基本經(jīng)驗。鄧小平的偉大，就是勇于承認簡單事實，敢于堅持簡單真理。當著全黨高唱“我們一天天好起來，敵人一天天爛下去”的時候，他說中國與西方的差距越來越大；
當著全黨堅持政治掛帥、一切為了政治的時候，他說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發(fā)展經(jīng)濟是第一。沒有這種求實的精神，就不會有30年的改革。今天，我們要啟動新一輪的改革，最重要的還是勇于承認簡單事實，老實接受簡單真理。今天的一個簡單的事實是經(jīng)濟發(fā)展了，人民并不滿意。一個簡單的真理就是GDP增長，并不代表人民利益。如果30年改革的綱是“物”，目標是GDP，那么，新一輪改革的綱是“人”，目標就是讓人民滿意。

　　以胡錦濤為首的黨中央先后提出“以人為本”、“和諧社會”、“科學發(fā)展觀”。2002年胡錦濤一當選總書記就提出“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2006年又強調(diào)“解決人民群眾最關心、最直接、最現(xiàn)實的利益”，“始終把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作為黨和國家一切工作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薄白龅桨l(fā)展為了人民、發(fā)展依靠人民、發(fā)展成果由人民共享”。關鍵是這些好口號、好思想要真正落實到制度建設上。新一輪改革的指導思想就是提高民眾的幸福感和滿意度。這樣，改革就有了綱，有了靈魂，有了目標，就能確定改革的重點、措施、步驟、方法、程序，改革也就有了動力。深圳能提出這樣的改革目標，本身就具有深遠的意義，也就能在新一輪的改革中起到排頭兵的作用。

　　關于公平分配問題

　　現(xiàn)在民眾意見最大的是分配不公，已成為當今中國的經(jīng)濟、社會、政治問題。

　　在一次分配領域，我國工資占GDP的比例為40%左右，資本主義國家為50—60%之間，美國則占70%。1991年到2005年，政府收入增加，企業(yè)收入增加，而工資占GDP的比重不但不增加，反而從15.3%下降為11%。近30年來民營、外資企業(yè)年產(chǎn)值平均增長10%，而職工年工資增長率僅為1-3%。加上通貨膨脹因素，職工沒有從經(jīng)濟增長中分享到應有的成果。再作這樣的比較，勞動所得（工資加雇主為其支付的社會保險金）與資方所得（利潤加折舊費）相比，瑞典是在七十年代為3比1，八十年代為2比1，有些年頭甚至達到4比1，我國2004年為0.65比1。在一次分配中，這種明顯的不公造成了中國經(jīng)濟的內(nèi)需不足。我沒有查到深圳的有關數(shù)據(jù)，但應該與全國的狀況差不多。這怎么能讓民眾滿意呢？今天深圳要啟動新一輪改革，還能回避這個問題而言它嗎？建議政府每年根據(jù)經(jīng)濟增長和通貨膨脹率提出增加工資的指導意見，由工會代表員工與資方進行協(xié)商，在國有、外資、民營企業(yè)中試行。

　　在二次分配領域，1978年到2003年預算內(nèi)全國財政支出總額增加22倍，而行政管理費支出卻增加88倍多。我國的財政支出中，社會保障、教育、醫(yī)療衛(wèi)生，只占25%，而美國公民的福利和社會保障，卻占75%。我國每年在基本民生的公共投入占GDP的比重逼近世界倒數(shù)第一，除了柬埔寨、津巴布韋等國比我國低之外，絕大部分國家都是高于我們。不下決心改變這種狀況，怎么贏得民眾對改革的擁護、對社會主義的信念？現(xiàn)在，國家財政收入達5萬多億，深圳財政收入達600億，不是沒有錢，而是分配沒有向民眾關心的公共服務領域傾斜。應建立公開、透明的財政分配制度。深圳要對行政性開支進行專項審計，并向社會公布，接受人大監(jiān)督。我國長期以來一直重生產(chǎn)、輕民生，制訂了十一個五年計劃，全是生產(chǎn)計劃，就是不制定社會保障規(guī)劃。深圳應在“民生凈福利指標”基礎上，制定社會保障的遠景規(guī)劃，將教育、醫(yī)療、衛(wèi)生、住房、環(huán)保等進一步具體化，作為對民眾的承諾，供考核、監(jiān)督、審議。

　　在三次分配領域，應該鼓勵成立公益、慈善為目的非政府組織。一個雪災、一場地震，既顯示了民間的力量，又暴露了民間組織的缺失。成立公益、慈善為目的社團組織，本是民眾的權利，怎么一定要政府作為主管部門呢？有好處，他們就想插手；
沒好處，就不想惹麻煩，使得想助人而不能為。深圳應率先對社團登記制度進行改革，取消政府作為主管部門的規(guī)定。

　　關于民主法治問題

　　權力腐敗是民眾意見最多的一個問題，《綱要》提出了若干措施，但從源頭上治理考慮不夠。為什么越講法治，腐敗越嚴重？所謂法治，是治政府的，是為了限制政府權力。但我們講法治以來，政府各部門出臺了許多法規(guī)、條例，是為了治民眾的。結果越講法治，政府權力越大，腐敗也就越嚴重。民眾普遍反映，現(xiàn)在辦事越來越難，不得不以金錢開路，這是腐敗泛濫的根源。解決這個問題的思路，先從民眾反映最強烈的領域做起，清理已有的法規(guī)，減少審批的范圍、縮短審批的程序，并對必須保留的審批實行監(jiān)督，設立民眾投訴信箱，進行民眾滿意度測評。

　　民眾怎么治呢？這就要實行民主。政府部門的提案，要經(jīng)過代表民意的機構和程序通過才能生效，這就是程序民主和立法民主。深圳市地方立法先由政協(xié)通過，再交由人大表決。逐步改變?nèi)舜蟠�表與政協(xié)委員產(chǎn)生辦法，市人大代表按地域組別分配，競選產(chǎn)生人大代表。市政協(xié)委員由共產(chǎn)黨和八個民主黨派及行業(yè)協(xié)會按功能組別推薦。這項改革可實行雙軌制，一定比例的代表按新辦法，逐步推開、循序前進。

　　實行競選民主與協(xié)商民主相結合，鎮(zhèn)、區(qū)書記與鎮(zhèn)、區(qū)長提兩名候選人，實行差額選舉。通過建制化的方式和程序讓公眾參于公共決策，可行的辦法就是從網(wǎng)絡民主起步。建議政府各部門設立網(wǎng)站，除發(fā)布政令外，應開辟專欄，吸收民意、接受投訴。黨政負責人可在網(wǎng)上與民眾討論對話。政府可設立網(wǎng)絡信息、網(wǎng)絡動態(tài)、網(wǎng)絡建議，收集、反映民意，使網(wǎng)絡成為黨和政府同民眾溝通的平臺和橋梁。所有政策、法規(guī)、條例、規(guī)定出臺前都要征求民意，出臺后允許批評。其他媒體都應開辟專欄反映來自民眾的意見。

　　關于精神文明問題

　　當今中國最大問題是價值理念，我們倡導以為人民服務為核心、集體主義為原則的社會主義道德，失去了對民眾的教化功能。欲望膨脹、掙錢第一、不擇手段，實際成為了主流價值觀，導致犯罪越來越嚴重，治安越來越差。加強法制，嚴厲打擊，重典懲治是必要的，但不是根本的辦法。關鍵在于究竟用什么理念來教育黨員、民眾、學生、孩子，讓他們聽得進、能接受。

　　我提出了愛自己、愛他人、愛大家的理念，這是從5000年的中國傳統(tǒng)文明、500年的西方文明、200年的社會主義運動提煉出來，既堅持社會主義，又洋為中用、古為今用，可以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核心價值觀。深圳過去提出“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就是理念創(chuàng)新。今天同樣也要承擔價值理念創(chuàng)新的重任。

　　我國和深圳民眾精神狀況惡化，該應引起關注和重視了。我國有嚴重精神病患者1600萬，在疾病排名中已躍居首位。全國每年有28.7萬人死于自殺，每2鐘自殺9人，其中8人未遂。自殺成為15至35歲年輕人死亡的第一原因。深圳精神病患者己超過18萬人，每年自殺2000人。汶川地震死了6萬余人，引起全國和世界的震驚，可我國每年自殺人數(shù)超過這個數(shù)將近5倍，卻無動于衷、麻木不仁，是不可理解的。我在浙江金華市推動成立了“情感護理中心”，三年來避免了10多起殺人和自殺事件。深圳無任何理由，說沒有條件關心民眾的精神情感問題。

　　提高民眾的幸福感與滿意度，一方面是正視、解決民眾的實際問題，另一方面要積極、正面的引導。民眾的實際問題不可能全解決，民眾的要求不可能全滿足，在黨和政府充分重視的前提下，需要做思想工作。今天還要不要做思想工作、誰來做思想工作、怎么做思想工作、做什么思想工作都沒有解決。13億人的思想、精神、情感，沒有人關心，怎么不出問題。意識形態(tài)領域講空話、大話、假話，形式主義、教條主義的痼疾必須下決心改。當著民眾困惑的時候，就是需要關心的時候，也是做思想工作的時候。我在浙江金華市、燕京華僑大學、深圳農(nóng)產(chǎn)品公司推動建立“情感互動”，就是新時期做思想工作的新方式、新途徑。

　　關于保護環(huán)境問題

　　深圳的空氣越來越差，灰霾的時間越來越長，深圳空氣 70%是汽車尾氣造成的。但是，這么多年來，沒有采取有效措施。我每次上街總可以看到3—4輛冒黑煙的車，大都是小型貨車，還有公共汽車。我向環(huán)保局投訴多次，他們只是就事論事地查一下，沒有從制度建設入手。我建議：發(fā)動民眾投訴舉報，授權交通警察查處，對小型貨車集中查驗，街頭設立尾氣檢查車輛，對冒黑煙車輛為什么通過年審一查到底。關鍵是要對環(huán)保部門問責，對治理尾氣采取了什么措施，為什么不見成效？還有節(jié)約用水、垃圾分類等都要發(fā)動民眾來參與。循環(huán)經(jīng)濟主要不是建項目，而是從政策到體制、從經(jīng)濟到社會、從政府到民眾、從觀念到習慣的巨大系統(tǒng)工程，需要廣泛發(fā)動群眾、社會全面參與。

　　新一輪改革的方法與程序

　　以提高民眾的幸福感和滿意度作為改革目標，就很容易確定改革的方法、程序。

　　一、先對民眾作問卷調(diào)查，看民眾最不滿意的地方在哪里？我們就從哪里改起。這樣，改革的重點、內(nèi)容很快就能確定。

　　二、圍繞提高幸福感和滿意度，制定全市的改革綱要，同時要求政府各部門制訂措施。

　　三、制定幸福指數(shù)，作為全市的測評指標。制定滿意度指數(shù)作為對部門的測評指標。

　　改革綱要提了19項改革，太多、太散。改革措施不在多，在于制度性突破。我們能夠做到公平分配、民主法治、精神文明、環(huán)境保護等四項目標，民眾就會高興滿意，這比提多少口號都實在管用。深圳過去提了許多目標，什么花園城市、國際都市、經(jīng)濟中心，沒有生命力。離開民眾的感受，不關民眾的痛癢，那都是花架子、說空話、減口號。這已讓民眾聽夠了、聽膩了、聽煩了。鄧小平的“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一句話，攪動了整個中國，讓所有民眾為之興奮。今天能有什么話，能撬起整個中國，讓所有民眾振奮，我看就是提讓民眾滿意。為人民謀幸福，本來就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立黨宗旨�！稏|方紅》的一句歌詞“他為人民謀幸福，呼爾嗨喲，他是人民大救星�！边@是歌唱毛澤東的。應該說，毛澤東讓中國站起來了，但沒有解決中國人的貧困問題。鄧小平做到了“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但沒有解決全中國人的幸福感和滿意度問題。改革到今天，敢不敢讓人民來感受、評價是不是幸福？當今世界研究幸福問題已成了熱門話題，幸福指數(shù)已開始替代GDP成為國際評價標準。如果我們不思改革，有可能GDP成為世界第一，幸福指數(shù)成了倒數(shù)第一。用幸福作為評價標準，這個本是共產(chǎn)黨的發(fā)明專利，共產(chǎn)黨就是靠“為人民謀幸�！钡目谔柶鸺业�。建國快60年了，該是真正兌現(xiàn)這個口號了。說代表人民利益，變?yōu)樽屓嗣駚砀惺�、人民來評價，這是從口號變?yōu)橹笜恕�從理念變�(yōu)橹贫�，沒有真正為人民的一顆誠心、沒有真正為人民的一股勇氣、沒有真正為人民的一種魄力，是做不到的。期待深圳的改革勇敢地邁出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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