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烈山：專家孫東東也該被問責

　　孫東東，我原本沒有留意他是何許人。這些天網(wǎng)上流傳的他的語錄真是太“雷人”，我便記住了這個大名。

　　他斬釘截鐵地說：“對那些老上訪專業(yè)戶，我負責任地說，不說100%吧，至少99%以上精神有問題——都是偏執(zhí)型精神障礙”，“他們?yōu)榱藢崿F(xiàn)一個妄想癥狀可以拋家舍業(yè)，不惜一切代價上訪。你們可以去調查那些很偏執(zhí)地上訪的人。他反映的問題實際上都解決了，甚至根本就沒有問題”；
“把他(們)送到醫(yī)院就是(對他們人權的)最大的保障�！�

　　我怕是網(wǎng)民斷章取義，查看了原文。3月23日出版的《中國新聞周刊》封面專題系列報道《誰被送進精神病院》，其中孫東東答記者問的標題是《把精神病人送到醫(yī)院是最大的保障》。單看孫東東文章的標題，他的話完全正確，是不應該讓精神病人流落街頭或鎖在家里；
問題是誰來認定被送進精神病院的人確是精神病患者？這些年已有不少新聞案例，表明我們的社會上存在著這樣的事：親屬間出現(xiàn)尖銳的家庭矛盾，便將親人送進精神病院——記者對孫東東采訪的事由，就是正在審理的深圳女子鄒宜均控訴因遺產(chǎn)繼承等糾紛被母親兄姐強送精神病院一案；
或者公民因為上訪討公道而被有關單位送進精神病院——在“谷歌”輸入“精神病 上訪”可得8200條，有許多案例。所以，在《中國新聞周刊》這個系列報道中，中國社會科學院科研局精神障礙者犯罪問題方面專家、副研究員劉白駒，與孫東東的觀點針鋒相對，他說“拒絕接受治療者”恰恰可能是精神正常。鄒宜均在朋友幫助下逃出精神病院后出家為尼，她發(fā)愿要搞公益訴訟，制止這種利用精神病強制治療手段侵犯人權的現(xiàn)象。我見過她，也接到過她求助的電話和電郵，感覺她的精神完全正常(全案可參見3月18日《南方周末》等廣東媒體報道)。

　　讀孫東東的答記者問，我駭然于他把“不惜一切代價上訪”的“偏執(zhí)”都定性為精神病。我承認當今社會有這樣一些上訪討公道的人，思維的確很“偏執(zhí)”。多年來我常收到要求伸冤告狀的材料，無能為力之際也會想，這些人何不“退一步海闊天空”呢？但轉念一想，覺得這樣的人也許才是中華民族的脊梁，他們不信“忍字訣”，不是將利害得失的計較放在首位，而是對公平正義咬定青山不放松，他們寧折不彎的精神正是我們的社會所缺乏的崇高品性。我們知道，“秋菊”就是這種偏執(zhí)型的人，俗話叫“一根筋”；
我們知道，這些年有不少案例是親屬遇難，犯罪人家屬愿出巨款私了，但他們不為所動，哪怕告狀和上訪阻力重重，也一心要將罪犯繩之以法，他們的這種“偏執(zhí)”正是社會走向法治的希望……

　　——孫東東居然將上訪者的“偏執(zhí)”都定性為精神病，他是不是也很偏執(zhí)？可他居然是精神病學專家，而且是這方面國家級的權威：北京大學司法鑒定室主任，主任醫(yī)師，國家衛(wèi)生部專家委員！

　　再說，法學常識告訴我們，現(xiàn)代司法為了保障人權，奉行“無罪推定”的原則，沒有按照合法程序取得的證據(jù)無效，未經(jīng)合法程序審判之前，犯罪嫌疑人應視為無罪的公民，這也就是說寧縱不枉。正如公共醫(yī)學學者卓小勤說，“沒有相關法律約束醫(yī)院，這樣的話，我們每個公民都有可能被強制送到醫(yī)院�！边@是很可怕的。所以，今年“兩會”期間，吳邦國委員長稱今年計劃安排的立法項目包括精神衛(wèi)生法。人們期待通過這項立法保護精神病患者的合法權益，同時消除收治制度中存在的安全隱患，使正常人免于“強制收治”的恐懼。但孫東東答記者問卻說：“如果家屬認為自己的親人行為不正常，比較怪異，不能夠正常生活，認為他精神有問題，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診治，這有什么不對的呢？這和把一個闌尾炎患者送到醫(yī)院做手術有何不同？”他回避不談或認為不需理會誰來認定被送人是否真有精神病的程序約束，等于是說偶有“誤送”“誤收”也不必當回事。按照他的觀點，這回鄒宜均案的法官也不必重點審查強制收治的動機和程序了。

　　——孫東東具備一個有法學常識和人權保護觀念的現(xiàn)代人的正常思維嗎？可是，他卻是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據(jù)網(wǎng)上資料他還是央視節(jié)目主持人，常到全國搞司法鑒定，常就公共問題發(fā)表意見。這倒應了一本譯著的書名：《只有偏執(zhí)狂才能生存》(Only the Paranoid Survive)。

　　寫了這么長，還沒有說到為何要對孫東東問責。請看他去年9月12日以衛(wèi)生部專家組成員、衛(wèi)生法學專家的身份，接受新浪網(wǎng)的訪談，就三鹿事件說了些什么吧！

　　孫東東：“目前我們國家市場銷售的奶粉絕大多數(shù)保險，三鹿的這次事件應該是意外事件，偶發(fā)的，不屬于群發(fā)事件，所以我想大家也不用過于擔心。”

　　孫東東：“從目前來看政府處理這個問題上沒有什么疏漏，發(fā)現(xiàn)問題以后及時調查了解，然后確認以后立刻公告，責成企業(yè)，企業(yè)這次也很主動，他去召回，主動承擔責任。所以從目前政府監(jiān)控來講，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以后，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嚴重的疏漏�！�

　　孫東東：“我想大家關注很正常，我們社會需要有責任感的人，但是有時候媒體、網(wǎng)友關注的偏，偏在也走得極端，上來先想怎么索賠。我覺得首先應該先找原因。另外一個沒有必要去給有關部門找麻煩，你現(xiàn)在麻煩找得越多，越去質疑什么的，可能越不利于事情的解決。”

　　三鹿事件的發(fā)展與孫東東的“導向”完全不一樣，這已不用多說。三鹿公司已破產(chǎn)，負責人正接受審判；
本月20日，中紀委監(jiān)察部表示，對8名在三鹿奶粉事件中負有重要責任的黨政官員作出處理，其中1人為副部級、7人為廳局級干部，涉及質檢總局、農業(yè)部、衛(wèi)生部、工商總局和食品藥品監(jiān)管局。這是三鹿事件第三批被問責的黨政官員。

　　那么，孫東東這樣利用自己的衛(wèi)生部專家身份對公眾發(fā)言，隱瞞事件的嚴重性，有意欺騙公眾或至少是極不負責地信口開河的人，難道不也應該追究責任，懲前毖后嗎？起碼應當剝奪他這種部聘專家的公務身份，不讓他再狐假虎威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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